“困了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向谨温柔的表情透着关切。
她慢吞吞地点头:“我就休息一小会儿,不会太久。”
有向谨守在身边,她本能地感觉到安全。过了一会儿,眼皮渐渐变得越来越重,世界在不知不觉间陷入黑暗。她的意识像天边的云?*?朵一样飘来飘去,晃悠悠的。耳边有零星的人声传来,虽然模模糊糊,但仍显得有些聒噪。
她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身子不安地动了动,直到有温暖的手轻轻盖住了她的耳朵。
唐h终于觉得舒服了,那嘈杂的声音似乎被雾气笼住,离她远了一些。出于本能,她把脸颊往掌心里蹭了蹭。那只手顿了一下,又轻轻挠着她的耳朵,就跟哄猫似的。
中途向谨的手短暂地离开了一小会儿。即便还在睡梦中,唐h依旧不太高兴,喉咙里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
向谨又连忙把手盖了回去,随后被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惹得失笑。
……
唐h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正亲昵地靠在向谨的肩头。
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身子像安装了弹簧一样噌的一下摆直了。
向谨先开口道:“列车还有一个半小时到。”
唐h打量着他的神色,发现他平静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看来,他应该并不在意自己刚才的冒犯吧。
道歉的话含在舌尖,又吞了回去。
时间在乘客们期盼焦急的目光中一点点流逝,唐h一直等待的那班列车终于姗姗来迟。
她买票的时间有些晚,只买到硬座,向谨则是软卧,两人并不在一个车厢,因此向谨在帮唐h放好行李后便离开了。
脚下突然震动了一下,列车开始缓缓向前,随后加速,轨道发出了摩擦的金属声,车站的场景飞快向身后退去。
列车驶出城市,庄稼地绵延千里,远处翠绿的山谷拔地而起,雨势虽然暂时停了,但广阔无际的天空阴沉的可怕,厚重的云层静静翻涌。
唐h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神思恍惚地望着外面看了许久,直到身旁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才将她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熟悉的黑发少年坐在了她的身边,就像在候车厅时一样。
“你怎么过来了?”
向谨淡淡回道:“我和原本坐这里的乘客换了位置。”对方听说是要用软卧来跟他换,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生怕提出交换的人下一秒就反悔。
比起换位置,唐h更想知道他为什么换,可是思忖片刻,她还是没有问出口。内心隐隐有了某种猜测,可出于本能,唐h下意识地选择忽略它。
向谨坐下后,两人不知为何,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向谨没有开口,唐h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努力不去关注身旁的人,让自己的视线停在窗外的景色中。
车窗上倒映出向谨的影子,朦胧得像阵雾气。唐h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影子上,还没细看,视线陡然一暗。
伴随着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列车驶入山体中的隧道,车厢的可见度顿时降低。隧道内的照明灯光线昏黄,甚至有些因为年久失修直接熄火。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身旁的向谨,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怎么了?”
向谨话音刚落,列车离开了隧道,视野突然豁然开朗。唐h得以看清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没什么。”她笑了一下。
只是突然想要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时间仿佛被按下加速键,列车终究还是到了桐县,要下车的乘客已经做好了准备,车一停便鱼贯而出。向谨却坐在位置上没有动。
“你到站了。”唐h提醒道。
向谨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沉思。
唐h又重复提醒了一遍。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专门换位置吗?”向谨突然问她。
“什么?”
唐h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桐县站是个小车站,列车不会在这里停靠太久,向谨再不下车就真的要错过了。
唐h慌忙朝车门处看了一眼,脑袋又被向谨伸手掰了回来。
“我之所以换座位,是因为我想坐在你身边。”
唐h感觉到两侧脸颊一直在不断升温,不知道是向谨手掌带来的温度,还是她自己在发烫。
“唐h。”他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喊她的全名,“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一瞬间,唐h甚至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太匪夷所思。直到超负荷的大脑运转了好几圈,她才意识到向谨说的“试试”是指什么。
铁轨开始低鸣震动,列车再次启动,带着他们驶向未知的前方。
男生温柔的眼神和手掌的温度,构成了唐h对那一天的印象。
她记不起自己当时乱七八糟说了些什么,但有一点很确定,她答应了他。
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更像是头脑发热,她突然萌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答应了这个不知道结局会走向何方的表白。
唐h想,她之所以会答应和向谨交往,是因为她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喜欢上了他。
但是时间也让他们悄然发生改变。
唐h不明白向谨为什么避着她,向谨也始终未曾言明原因,似是有难言之隐。但她累了,没有精力再去刨根问底。
失落的她,患得患失的她,原地等待的她。
唐h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所以她不要了。
连同曾经的回忆,还有向谨,全都不要了。
明明是这么想的,可在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胸口还是变得空落落的。
几天后,唐h给向谨打了电话。他似乎正和别人待在一起,听筒里有多余的人声,模糊听不清楚。
不过那边很快便安静下来,向谨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向谨,我们见面谈谈吧,就现在。”分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电话分手对彼此都不尊重。
唐h和他约好了见面的地点。但是那一天她等了很久,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从白昼到黄昏再到夜晚,他一直都没有来。
他再也来不了了。
他死了。
第4章 告别。
向谨是死于车祸。
失控的货车径直朝一群正在过马路的小孩冲去,向谨毅然开车挡在货车前方,抵消了冲击力,小孩得以幸存,而他……车毁人亡。
如果可以,她真想对着他痛骂一顿。善良是要以牺牲自己为前提吗?唐h也会帮助别人,但都控制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在这一点上她远没有向谨高尚。
唐h不记得自己站了多久,久到手脚都仿佛没有了知觉,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进去。
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见证这样的事实。身体的温度会变得冰冷,曾经温和隽秀的脸庞又是否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久立的身子终于动了动,唐h慢慢离开这里,来到一楼大厅。大厅人来人往,说话声和广播声交织在一起,阳光从进门处投射进来,像是光的河流轻轻淌过这里。
世界上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可是地球照样在转,生活也依旧会继续下去。
她独自站在原地,记起上一次来医院还是她和向谨两个人一起。
那时她连续两天低烧,吃药也没效果,向谨愁眉不展,不顾她的拒绝,颇为强势地带着她去了医院。
唐h不喜欢医院,因为医院内外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外面是生机勃勃,里面是愁云惨淡,唐h刚跨进来,一股消毒药水的气味便强烈地入侵了嗅觉,让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她侧过头,向谨就站在她的旁边,眉目间带着几分忧心。见她望过来,他的眸光顿时化为柔和的春水,渐渐没过她的头顶。
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又来了。
唐h一时也分不清楚究竟是不是发烧在作祟。
……
“小姐,这位小姐……”
身前有人在说话,唐h听见了,恍惚地抬头。那是一个女护士,头发一丝不苟地藏进了帽子里,看上去有些严肃。
“这是大家过路的地方,麻烦不要停在这里。”
春水化为了冰水,浸得心肺都变凉了。唐h迟钝地看了周围一圈,沉默着让开位置。或许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护士顿了顿,跟着放柔了声音。
“你还好吗?是挂了哪个科室的号?”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空气也因此变得凝滞起来。护士感觉到奇怪,又继续试探着问道:“小姐?”
唐h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回答,她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刚刚去了负一楼。”
医院的负一楼没有其他科室,只有太平间。听到她的话,护士怔了怔,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同情和怜悯。
“抱歉,还有……节哀。”护士见惯了生死,习以为常地安抚道:“旁边有椅子,你可以坐在那里休息一下。”
唐h察觉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仿佛在说:你很难过吧?想哭就哭,没关系的。
可她没有哭,她只是蜷起手指,让蓄起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自己掌心。
那个人不在了。
在咖啡馆等向谨的时候,唐h有短暂地想过分手后他会是什么样子。他应该会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建筑师,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度过余生,以后他还会成为一个父亲,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温馨家庭。
他会和妻子一起带着孩子去游乐园,接送孩子上下学。
他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哪怕未来里没有她。
总之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太平间的停尸床上,再也不会跑,不会说话,不会露出那样含笑的眼神。
唐h低头,轻颤的睫毛遮住了她的双眸。强烈难言的情绪像海浪一样高高掀起,似是要冲破那道防线,却在最后关头又被她压了回去。
向谨去世的消息在多人之间辗转流传,那些和唐h有过交集的人纷纷发消息问她:【这是真的吗?】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以至于让人怀疑是不是恶作剧,又或者是无良者捏造的谣言。
唐h耐心地点开那些消息一一查看,间隙时转头,窗外的天空空旷而高远,是她竭尽全力也无法触碰到的地方。
她开始回复他们。
【是真的,他死了。】
她像是想要说服谁一样,在不同联系人的对话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同样一句话。
【是真的,他死了。】
……
凌晨时分,唐h从浅眠中惊醒,看了一眼手机,还不到5点。漆黑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一醒过来,睡意便如同潮水一般顷刻间退去,唐h干脆翻身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静静地坐在床边放空自己。等到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她才终于动了动,行尸走肉一般换衣服,出门。
殡仪馆坐落在市郊,唐h叫了出租车载她过去。听到目的地,司机从后视镜瞄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但万幸没有拒载她。
到达那里时,向谨的父亲也在。灵柩已经停放好,黑色的棺材上放着哀悼的白玫瑰。
唐h和向父只见过一面,当时她像一个货物一样被对方打量,心里不太舒服,也隐隐猜到自己其实不受向父喜欢。
她有问过向谨这个问题,但向谨只是揉了揉她的头,让她不要在意,因为他和他父亲关系并不好,所以未来他们见面的次数不会太多。
但是世事无常,谁也没想到再见面会是在灵堂。这么郑重的场合,曾经的嫌隙暂时也没那么重要了。
“向叔叔。”出于礼貌,唐h还是走上前去主动打了声招呼。原本想要说你好,但唐h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现在这种情况谁都好不到哪儿去。
中年男人无动于衷地看着前方,好像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唐h只好又喊了一声:“向叔叔。”
这一次他终于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唐h:“是你。”
唐h抿紧了唇。
又是那种那种被人审视的、不自在的感觉。唐h不由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或许她就不该打这个招呼,现在进退两难,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恰好此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拿着笔和纸走了过来,语气公事公办,毫无情绪波动:“死者家属需要在这里签一下字。”
唐h朝向父看了一眼,后者冷静地签好了字。工作人员将纸收回去,提醒道:“现在可以举行仪式了吗?今天馆里有点忙,不早点弄的话焚化炉没位置了。”
“可以。”向父点点头,在经过唐h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开口,声音意味不明:“出事之前,向谨是不是准备去见你?”
“我查了他的通话记录,最后一个电话是你打给他的,而且听说那天你在一家咖啡馆等了很久。”
“要是那天他没有去找你……”
向父故意顿了顿,没将话说完,可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在他离开后,唐h仍站在原地,只觉得脑袋咚地一声被狠狠砸了一下。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说向谨是因为她才死的吗?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负罪感被突然挖了出来,血淋淋的。夜深人静时,唐h其实真的这么想过。
如果那天她没有约向谨来咖啡馆见面,或许他就不会死。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应该怪她?
“唐h。”
就在她脸色苍白快要陷入恍惚的时候,有男人唤了她的名字。她思绪被打断,看过去,叫住她的人是向谨的好友李子昂。
“不要把那个男人的话放在心上,这件事跟你无关。”李子昂一改往日的开朗,满脸正色:“更何况他还好意思来找你的麻烦,明明他自己对向谨那么不好,要是向谨还在……”
话一顿,他自觉失言,跟着苦笑了一下:“算了,说这些也没用了。”
不管他们再怎么讨厌那个人,他依旧是向谨的父亲,能在向谨去世后处理相关的一切事务,这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关系。
室内,黑色的帷幔和白色的玫瑰点缀着灵堂,灵柩停在正中间。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其中有向谨的同学朋友,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听说那些人是向父生意上的伙伴。
乌压压的一群人站在那里,气氛压抑。唐h却在想,或许向谨并不喜欢这样的告别。
仪式结束后,向谨的遗体就要被送进火化间了。
“确定要等一下再火化吗?这样的话就得重新排队了。”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在一分钟前,向父突然叫停,希望将火化的时间再推迟一会儿。那个面色冷淡的中年男人似乎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一件事――躯体化为灰烬,意味着生与死的界限再难跨越。
唐h看见他的脸短暂地抽搐了一下,她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向父或许不是一个好父亲,但他对自己的儿子也并不是全无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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