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准备在下个月起风暴时去找大三角海域,这也意味着她必须在这片陆地上生活一个月,但她必须找到给小艇提供电力的能源。
巴罗的妻子米莉尔为她整理出了一个客房。
面对主人的慷慨,她把带来的渔网送给巴罗。
“不,这太贵重了。”巴罗从来没见过这种质地的渔网,上手摸了一下就惊慌地喊道。
她笑着回道:“但我没有金子,我的船上只有这个。”
听到“金子”,巴罗更慌张了,他结巴了几句,最后在权衡之后收下了这张结实而细密的渔网。
巴罗和米莉尔有一个儿子提尔,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在诺伊多夫堡里做事。
绫顿和巴罗一家吃了饭,开始慢悠悠提起次日去见领主的事。
渔夫不会把她当成领地入侵者,但领主不一定。
她没有想见领主的念头,见诺伊多夫男爵只会让她所处的情况变复杂,然而,她却不得不去见男爵。
她的小艇需要油。
丛姜说过,火蔷薇的近亲岩蔷薇生长在盐海气候地带,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片土地上应该会有岩蔷薇。
岩蔷薇的油不如火蔷薇,但聊胜于无。
萃取油需要工具——这就是她必须见男爵的原因。
次日,她起床的时候,借了米莉尔的一套衣服穿上,颈间系着连帽的麻布披肩,是用茜草染的红色。
“红色非常衬您。”米莉尔夸奖道。
“谢谢。”
米莉尔帮她把帽兜拉上。
小红帽绫顿跟着渔夫巴罗步行前往城堡。
这个时期的城堡对接待外来客人相对宽松,客人中不仅有赶路借住的骑士,也有到处流浪的行吟诗人。
巴罗和绫顿就是和一个吟游诗人一起通过吊桥进城堡的。
高高的城垛上,有守卫者冲吟游诗人喊了一句什么,那个背着鲁特琴戴着平帽的吟游诗人从驴子上抬头:“上回的故事这次当然会结束!”
守卫者又喊了一句,这回绫顿听懂了,守卫者说的是“你像个狡猾的狐狸,每次都结束不了那又臭又长的诗行!”
吟游诗人名叫图拉,他已经来过诺伊多夫堡好几次了,男爵待客之道让他颇为满意,因此这次又漫游到了诺伊多夫。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讲的是天生神力的卡林德,走的时候还没讲完,卡得一手好故事,正好卡在卡林德丧妻后决心复仇却被人困在火海中这个情节。
“天生神力的卡林德?提尔和我讲过。”渔夫巴罗自豪道。
城堡内,小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
面包房的香气,马厩中的嘶鸣声,铁匠铺中传出来的阵阵敲打声,路过人们的谈话声充斥作一团。
“现在是和平时期吗?”她问巴罗。
巴罗:“去年刚停战的,不过这事说不好,几个月前勒根还来过。”
诸侯间大小战役不断,流.氓强盗时不时来犯,能有这样短暂的平静时间不容易。
正如童话故事里说的,有时候帮萨尔蒂人打帕汀人,有时候帮帕汀人打维拉人,有时候帮维拉人打萨尔蒂人。今天结盟,明天干架,后天合谋。
接见客人的是总管,他和吟游诗人图拉寒暄了几句,按照惯例给他安排了休憩之处,并让马仆把图拉的驴子牵去喂干草和水。
渔夫巴罗是下一个,总管问了他的事,得知是有关他儿子提尔的,就指了一个方向,让他去找提尔。
巴罗回头看了一眼绫顿,又回来向总管介绍她:“昨天的风暴打坏了她的船,所以她便停靠在诺伊多夫。”
她感激地向巴罗投去目光。
完成自己的额外工作后,巴罗心情轻松地去见自己的儿子了。
“来自希雷沃的绫顿,你想要什么?”总管问。
她:“暂住的地方和一个临时的工作,让我可以攒够钱修船。”
总管愣了一下,而后怀疑地问:“听巴罗说你身份显赫,你真的希望工作吗?”
哟哟,她已经变得“身份显赫”了。
“是的,”她大言不惭地回答,顺口编道,“但我的财物都沉没在了海底。”
“我会把这件事禀告男爵大人,让他来定夺。”
城堡大厅的石头地上,顺着廊子撒着一些紫罗兰和甜茴香。
诺伊多夫的领主兰斯男爵一边和仆从嘱咐着什么,一边穿过回廊,廊子上挂着的装饰布毯上绣着玫瑰、香草和剑。
那是一个年纪尚轻的男爵,他有一头鬈曲的黑发,长至过肩,披着羊毛斗篷。
兰斯男爵看见了她,向她走来。
她却有些发怔。
这个人的长相和山毛榉号上的囚犯云杉有三分相似,不,岂止是三分,简直是七分。
眼前这个人是兰斯·冯·诺伊多夫男爵。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只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来自希雷沃的绫顿。”兰斯男爵在她面前站定。
“领主大人。”
他微笑:“听布利纳说你是外乡人,你的口音确实奇异——希雷沃在哪里?”
“在另一片大陆,我是外出航海的冒险者。”
“你一个人?”
“是的,船的大小有限。”
“那里的女子是否都能像你这样独自航海?”
“是的,男女平等。”
兰斯男爵笑着问道:“那片大陆远吗?”
“很远,按照诺伊多夫的船只技术无法航行到达。”她直言不讳。
他脸上的表情微微改变:“可以带我去看你的船只吗?”
“随时——”她回答,“只要我能找到工具修好我的船。”
“你需要什么?”
“玻璃,火,还有植物。”
他来了兴趣:“这些能修好你的船吗?什么植物?”
“一种叫岩蔷薇的植物。”
城堡内开饭的号角已经吹响,但兰斯男爵显然没有用餐的兴致,他让绫顿跟着去了大厅后的一个小房间,继续谈话。
“领主大人,你问那么多也无济于事,如果没有亲眼见过,疑惑只会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她在谈话中摸清楚了男爵的大致性格,逐渐开始不客气。
兰斯坐在靠背椅子上,不在意地忽略她的话,继续道:“我可以给你提供工具和仆人,你不必工作。”
“我没有什么可以赠送给您的。”
“我不需要财物。”
“我不希望欠您的。”
“那就如你所愿,你会数数吗?”
圆形的穹顶下,来用餐的人陆续洗过手,在餐桌前坐下,扈从在一边帮忙切面包。饭食没什么可以评价的,面包淡啤酒和乳酪。
一言以蔽之:此刻的绫顿想念极了缦和岛上的水果。
她最终还是拒绝了男爵的提议,她说:“我更希望在铁匠铺工作,或者去马厩,虽然我会数数,但我不想牵扯进城堡的事务中。”
她知道男爵是什么意思,他对财务总管的账本有异议,但又找不到可靠的人来对账。兰斯男爵问了她一大堆有的没的,摸清楚她的情况后确认她来自遥远的大陆。这时他再施恩给她,她就会站在他那边,忠心公正地为他做事。
但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好事,找出财务问题了她是揭发还是瞒着?她顶多在这里待上一个月,不想卷入任何纷争。
让她帮忙对账?休想。
她拒绝的时候,男爵笑起来:“来自希雷沃的绫顿,你们那里的女人都像你这样狡猾吗?”
她大言不惭:“是的,都像我这样聪明。”
正回想刚才的事时,她抬眸看见了长桌另一端的兰斯男爵正在看她。
“合你的口味吗?”他问。
她看了一眼盘中的面包:“它不需要合我的口味,合您的口味就好了。”
他挑眉:“这么说来,吃不习惯吗?”
她:“我以为您会觉得我这话的意思是在拍马屁奉承您。”
他被逗笑了:“我知道你想用这种话糊弄过去,但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她什么表情?她不解:她有表情吗?她来到诺伊多夫堡之后就谨言慎行的,连表情都不敢有。她自以为已经做出了人生最用力的恭敬姿态了。
“思念家乡的表情。”兰斯男爵说道。
她对男爵的敏锐有点吃惊,这回没有否认:“这倒是真的。”
用过午餐,兰斯男爵带上仆从离开城堡,听说是去打猎。
黄昏时分,塔上的守卫者通报领主狩猎归来的哨声。
男爵通过吊桥入城堡后,下马让扈从将马牵去马厩,猎狗和猎鹰都交由扈从,狩猎收获了一头野猪和两只野兔,这些都交给仆人处理。
“那个来自希雷沃的客人还在铁匠那里吗?”他问。
“是的,她在那里待了一下午了。”
外堡的铁匠铺。
铁匠的烘炉烧得火热,铁器还在火炉中煅烧。
铁器在炉火中烧热后,就开始了锻打,翻动铁器的同时,锤子不断敲打着热铁,将热铁在不同位置修改成理想形状,热铁隐隐发红,火星明亮地迸溅着。
兰斯男爵在风箱边见到了城堡的客人。
她的工作是管着风箱和火炉。
“在这里工作的报酬微薄,后悔还来得及。”男爵站在她旁边。
她偏开话题:“什么时候开饭?”
休想骗她去查账本。
吃过晚饭,吟游诗人图拉弹奏起了他的鲁特琴,用奇异的音调讲起了上回结束的故事:“如果可能的话,我唯一的愿望是平静地生活,而不是拿起剑去战斗,因为那表明有人需要保护,我自己需要保护,或者别人需要保护。但既然我被迫拿起剑,我也不会害怕……”
行吟诗人的前言都有点长。这个故事是半年前图拉来诺伊多夫堡时讲述的英雄故事,关于天生神力的卡林德。
从巴罗那里她听说了卡林德故事的前半部分:卡林德只希望和自己的家人平静地生活在森林里。战争时期,国王亚希弗在敌人的追击下逃到森林中,被卡林德救下,卡林德用他的一身力量击败了亚希弗的敌人。亚希弗为卡林德封了一个爵位,封地在塞克林。但卡林德当上塞克林伯爵后没多久,倒霉事接踵而来。他的妻子被人捉/奸,当众绞/死,他的家人被指控收受贿赂,塞克林伯爵卡林德自己则身败名裂,多次有人在亚希弗王面前弹劾他。
“当卡林德伯爵看到那封信时,他的心立刻变得何等坚定,他的双眼中充满了复仇的火焰。但我听说好事多磨,当卡林德终于愿意拿起他的剑时,他却身处火海中!他现在知道是谁在如此恨着他,被褫夺封地和爵号的多塔。‘卡林德你这个农夫下地狱去吧!’本应是塞克林伯爵的多塔一边喝酒一边大笑道……”
前情提要很长,但不妨碍听众的劲头和耐心。城堡大厅中亮起的烛光映出围在旁边的男女老少的脸。
这里的人晚间的娱乐活动对她来说没什么吸引力,吟游诗人冗长的讲述和鲁特琴的声音让她昏昏欲睡。
这些天来她和缦在岛上的老年人作息让她实在撑不住了,她站的位置刚好在廊柱旁边,靠着柱子更加得天独厚,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看来我错了,我以为你会对这里的传奇很感兴趣。”
她惊醒过来,发现兰斯男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旁边。
她理清模糊的思绪,从打盹中抽离,集中精神:“身体疲倦而已。”
“……卡林德伯爵一把扯下那人的面具。他要看看这位在邪恶的多塔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到底是谁!天啊,我该如何形容当时的场景:她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她的嘴唇是玫瑰的颜色。但她的美貌并不是让伯爵惊讶的源头,让卡林德伯爵大吃一惊的是她的长相和他的妻子一模一样。这难道是他死去的妻子吗?但他的妻子早已在绞刑架上死去了!”
鲁特琴的声音戛然而止,吟游诗人图拉收起乐器,表示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
听众爆发出一阵抱怨声。
吟游诗人卡的一手好文。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兰斯男爵的目光望着壁炉边,忽然说道。
她正要问,男爵却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她:“……”
男爵也卡的一手好文。
第22章 第四艘船
城堡大厅的人们陆续散去。
对于男爵的话,绫顿想得很开,她像男爵认识的人,男爵还像她认识的人呢。
倒是吟游诗人的故事让她提起了一点兴趣,为亡妻复仇的伯爵揪出幕后黑手发现大BOSS竟是亡妻?!倒是标题党的好材料。
她在城堡地下室的客房下榻,吟游诗人就住在旁边,睡前还拨着鲁特琴,琴弦发出古怪的响声:“来自希雷沃的绫顿小姐,可否有奇事向我述说?”
“没有。”她回答。
“你若愿意仔细探察,地牢之中的犯人会将故事讲明。”诗人还在拨琴。
她躺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睁眼看着黑漆的石顶:“底下还有地牢吗?”
“正在你那间房间正下方,一个野兽一样的人正在安眠。”琴弦“嚓”的一声。
她用诗人的语气回道:“他恐怕无法安眠,诗人的琴声让他不久就要咆哮起来。”
吟游诗人笑起来:“你是位有趣的小姐,适合进入我的故事里。”
夜深了,隔着墙壁交流的两人也歇了下来。
但石壁之下,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绫顿侧躺着,透过石床的传音清楚地听到了来自地下二层的声音。粗重喘气的声音,模糊不清的咕哝,然后是鞭子抽打和呻/吟的声音。
折腾了半夜还没结束,她坐起来,精神恍惚地点起火把。
隔壁的吟游诗人已经睡熟了,传出呼噜声。
他倒是真的安稳。
她打开房间门,手里握着火把,往转角处走去。
她以为能碰到地牢的守卫,并嘱咐守卫察看发生了什么,但顺着旋转石梯一路往下,她竟没遇到守卫——径直到了地牢门口。
火把的光亮照在石壁上,影子张牙舞爪。
地牢有一扇铁门,铁门上方开着一个透气的小窗。
“你需要水吗?”她隔着铁门问。
里面的人听到了她,安静下来,鞭打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难道里面不止一个人吗?
她平静地道:“我在楼上的客房休息,被你吵醒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吗?”
里面的人忽然低声咆哮起来,正如她刚才无意中所形容的那样,是“咆哮”,野兽一样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她几乎听不懂那人的咆哮,或者说,如果不是其中几个模糊的音节,她几乎要认为这个地牢里关着一只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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