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闻言松了口气,将放在他身上的手收了回来,又抚平他衣衫上因自己留下来的褶皱,“那你赶快睡,我明日盯着你用午膳。别整日忙得不吃饭。我去叫人给你更衣。”
“别离开我…”
顾长宁不过刚抬步霍瑾宸便从背后抱住了她,宽大的胸膛贴在她背上,一再收紧手臂,语气中又尽是慌乱的乞求。
她不禁身形一怔,为让他放心,又一次将手放在他手上,“我不走啊,我就在这儿。”
“我能跟你说会儿话吗?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顾长宁听着他的话由不得轻笑,“我今儿没打算走,说话就说话,你搂我这么紧干什么?又撒娇啊?”
“嗯。”
“……”
他真是一日比一日直白,顾长宁都要怀疑眼前的人还是先前那位尊贵如神祇的太子么?
跟小孩儿一样。
不,小孩儿没他这么幼稚。
自打跟霍瑾宸同待一处,顾长宁几乎就没坐到过椅子上,这回也自然而然坐在了他腿上。她先前还多有不自在,现如今只当是平常。
“太子殿下,您这不让人给您更衣,要跟我说话又不开口,合着您就打算这么抱我一晚上?”顾长宁如今每回称呼他为“太子殿下”都充满了阴阳怪气。
这也不怪顾长宁这么说话,霍瑾宸抱着她坐下就没开口说一句话,就将下颚放在她肩窝上。他生的高,为了维持这个姿势她腰板挺得直直的,难免不舒服。
良久,霍瑾宸终于肯舍得开他那金口,“糯糯,我问你哦,我若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你会不会恨我?”
顾长宁松开他的怀抱,牢牢直视着他的眼睛,她能看出霍瑾宸真的很想知道她的回答,于是没带半分敷衍,认真道:“看是怎样不高兴的事。你若只是让我难过,我打你一顿也就是了,我没那么小气。但倘若你是不分青红皂白伤害我家人,还不让我将内廷之事办好,那我恨你一辈子。”
“如果,只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远离你…那你会离开我吗?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这些问题霍瑾宸在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以为自己能让顾长宁做这世上最尊贵日子过的最安稳之人,可他暂时做不到了。
他问得急,平日里的冷静都被冲散了,这是他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他不怕接下来要面临的血雨腥风,可就是很怕顾长宁抛弃他,那会是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
顾长宁听他越发荒诞的言语蹙着眉回答:“不会的,你也说过了,我们是夫妻。只要你肯信任我,给我该有的尊重。我没有抛下别人的习惯。”
霍瑾宸像是吃了颗定心丸,眼神都渐渐明亮了起来,“好,我一辈子缠着你。”
顾长宁方才的疑惑与不安又重新升腾到极致,她没有因霍瑾宸这句话而被触动,眼神中反而多了许多警惕,“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他连忙摇头,“不,我永远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那你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你去宫里究竟做什么去了?你这可不像是平日跟我耍赖,倒像是明日要赴战场了跟我诀别。”顾长宁神色中多了一分审视。
霍瑾宸听了她不会离开自己的话,这会儿高兴得尾巴要翘上天,笑意拢都拢不住,也有了心力应对她的怀疑,“小祖宗,哪来那么多事呢,别整日因一句话给心里放担子。只是…这些话在我心里攒了许久,我从来没问过,很想知道。”
他若是郑重其事答她的话反而不好,更会让她猜疑,倒不如一句话轻轻揭过。
“真的?”
“千真万确。”
“你别骗我。”
“……不会。”
顾长宁看他笑成那样,心中疑云这才慢慢散去,霍瑾宸也不是头一日担心她跟这个跑了或是跟那个跑了,她就奇怪了,她能跑去哪?
为彻底打断顾长宁多想,霍瑾宸轻轻敲了下她脑门,开口道:“你还没说过你喜欢我。我很想听。”
顾长宁蓦地指尖紧握衣袖,低下头不敢抬眸直视,听着他的话脸颊上赫然浮现一抹薄红,神情间透出几分窘迫与不安。
她没想过跟霍瑾宸说这样的话。
“别闹了,我要睡了。”顾长宁偏过头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试图敷衍过去。
霍瑾宸目的达成,不会逼她说这样的话。他宁愿一辈子等不到这一句话也不愿她并非全心全意。
何况如今的霍瑾宸哪有听这句话的资格?
殿内静了一霎后。
“诶?!你放我下来!”
霍瑾宸猛地将顾长宁一把扛起,她猝不及防发出一声轻呼,整个人被牢牢地压在他的肩头。她惊得睁大了眼睛,双手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襟,挣扎未果,发丝也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就连她的脸颊因为倒悬而泛起绯红,细碎的呼吸声中隐隐透着慌乱与羞怯。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顾长宁咬着下唇,心跳如擂鼓般急促,费力捶在他身上,嫌不够重,又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语气中都带着些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不知所措。
“不能。”
顾长宁被他带进寝殿又放在床榻上,她一阵天旋地转,待缓过来起身时,霍瑾宸那张俊朗的脸庞便顷刻间出现在她面前。
他靠得近,一股淡淡的清香已然萦绕鼻端,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脸上。顾长宁不自觉脸上一片红霞,心头一紧,喉间止不住地干涩,微微往后挪了挪,手心都快要沁出汗来。
“别了吧...你说过了近来事情多,明日不是还得忙?”
顾长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已然不用想就知道他这会儿要做什么。
“你说了今日不走要留下来。”他反驳道。
“是,可我不是这个意…”
未尽的言语被锁在了一个绵长的吻里...
——
次日的霍瑾宸依旧不曾耽搁时辰,照例起了个大早。而这回在顾长宁尚且熟睡之时,东宫来了位稀客。
自霍瑾宸答应与独孤骞的交易后两人一直保持着该有的缄默与距离。
可昨夜霍瑾宸却给独孤骞递了消息然后他找时机来东宫一趟。于是独孤骞便藉着讨教东宫詹事府的名义来了此处。
独孤骞马不停蹄来了东宫,实则他很好奇,霍瑾宸有什么话要在这些时候当面同他说。
“孤答应助你一臂之力,可你得另答应孤一个条件。”
独孤骞没有料想到,金口玉言的东宫太子竟在这时候重新要价。
独孤骞赌了一把,他选择相信霍瑾宸的为人,不过迟疑片刻便道:“殿下请说,小王答应就是。”
“必要时,你得替孤保护好她,送她回西北慕容府。”
这里的“她”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独孤骞心中骤然一惊。鹰眸紧紧盯着霍瑾宸。
难道…这东宫要生乱?
第57章 欺骗
从昨夜里回到东宫开始, 霍瑾宸已然有了自己的谋划。他只能从贤王现如今暴露的目的出发,一步一步,探明他幕后的操控。
贤王从来不是好应付的对手, 他用最长的时间来谋划最大的棋局, 掩人耳目到这种地步,将野心包裹在赤胆忠心里,霍瑾宸无丝毫准备,他必须要时刻谨慎小心。
昨日的噩耗让霍瑾宸心情沉重,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父皇瞒了他这么久。大征的安危,顾长宁的平安,父皇的性命,贤王的谋逆。这些事一齐压在了霍瑾宸身上。
“风雨飘摇江山老, 天下终归顾氏名。”
裴京怀坐在殿内默默吟诵着这么一句最近在长安城中传颂的歌谣。霍瑾宸的书信里暗指大征内政不稳, 他放心不下,故而寻了个不被人怀疑的借口来了东宫。
明书瑜前些日子听的流言只是一半, 另一半便是裴京怀如今所言。
“贤王是打算从顾家下手。”霍瑾宸道。
听闻这个名字时裴京怀猛然瞳孔骤变, 他如同当时看到密奏内容的霍瑾宸一样,不敢相信这些事端皆由贤王而起。
“殿下对我真是坦诚。”裴京怀随口扯了一句话, 略略掩饰心中震动。
霍瑾宸毫不在乎, 继续道:“你得替孤去建州一趟。去查南俞和贤王如何如何联系, 此外,先前贤王南巡各州,孤不放心, 你也再走一趟。”
裴京怀颔首, 眸中一抹急切, “殿下在长安能否忙的过来?晋王,豫王, 越国公,这些人到底有何牵扯都需厘清。再者贤王笼络朝臣已然是不争的事实,那他到底勾结了多少,是否边防军都与贤王有所牵连,禁军,京畿大营,各都督府,殿下打算如何入手,从何处入手?”
“孤有安排,卿且放心。孤最不放心的,是贤王与南俞究竟谋划了什么。”
霍瑾宸可以徐徐图之,他可按照贤王设下的陷阱往前走,以此摸清他的全盘。打乱他的计谋,换来的只是不止的争斗和博弈。
可南俞不一样。
那是虎视眈眈的敌国,他得派可靠之人去盯着。
听过霍瑾宸的话,裴京怀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是。”
“只是…孤食言了,要让她受委屈了…”
——
数日后,
“多谢贤王向陛下进言,帮小女了却夙愿。”
孟临在贤王回长安之后便率登门拜访。
“越国公言重了,本王也不过是看嘉合县主一片痴心罢了。太子国之储君,理应充实后宫,嘉合县主德才兼备,与太子殿下也是良配。”
贤王的话语极有份量,若是想帮孟若岚入东宫,有贤王的举荐才能多几分成功的把握。
越国公此时坐在椅子上踌躇不敢上前。他今日是亲自来送礼的。
要说贤王也忒奇怪,答应帮他的忙却不收礼。越国公不止备下了黄金,更是带来了珍稀宝物,可贤王却一样都不收。
他倒是心里有几分忐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图名利之人才可怕。这如何不让越国公顿感紧张?
“贤王…臣…”
贤王何其聪明,自是瞧出了越国公所想,嘴角翘起坦诚笑道:“这本是举手之劳,何况这也是为了本王自己侄儿,嘉合县主与太子殿下一同长大,他身边多个知心人伺候也是好事。至于国公的心意本王收下了,然则无论是黄金还是舍利子,本王不得不推辞。若是让旁人知晓了,难免于越国公清誉不利。”
一番话说完,贤王敛了神色,人虽已至中年脸上也多了褶皱,他却丝毫不显疲态,一身威严,“本王与越国公多往来便是。本王王妃母族尚有几位青年男子郁郁不得志。若是日后有国公帮的上忙的地方,可能还要劳国公费心。”
问得此话,越国公神色这才稍稍松缓,有利可图的关系才能长久,他与贤王既搭上了关系必定欲求更多权势。若贤王一身清清白白,他还需警惕,唯有自己也有可利之处,孟临才觉着安心。
“这是自然。王妃族中才俊必是满腹才华,不过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有劳孟国公。”
待孟临离开,府内下人关上了屋门,贤王这才露出了讽刺鄙夷的神情。
让孟临这等小人忝居高位,当今圣上何等昏聩无能?分明是置大征百姓于无物。
“咳…咳咳…”
阴影处,帐幔下,晋王身着一袭白衣拖着病躯立在不远处。他似乎病的更重了,唇色暗淡微微发紫,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眼下也是一片乌青。
贤王的药确实能吊着他的命,可随服用剂量增大,这药没了先前的作用,他已然需要越来越多的药。故而晋王亲自来了一趟。
“外头的流言蜚语是你做的?”晋王问道。
贤王毫不掩饰冷哼一声,“自然。先前是本王疏忽大意,没能阻止太子与顾家联姻。可本王怎会容许顾家越发效忠圣上呢?”
“流言蜚语是离间之计,嘉合县主也是离间之计。你还有多少计划?”
贤王伸手随意搭在茶盏之上,“这不是你该操心的。”
“皇叔,侄儿倒是…倒是好奇,若太子对顾长宁用了心,偏深信顾家,你又当如何?”
贤王不急不慢道:“霍瑾宸是本王看着长大的,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将这一切视而不见?再者…”贤王顿了顿,饮过茶抬眼时神色闪过些阴狠,“或拿顾长宁威胁顾相,或杀了她,都不难…只不过杀一个太子妃过于惹眼,本王不想做这笔买卖罢了。”
这世间没人能及得上他愿为自己妻子所做的。建和帝比不上他,霍瑾宸更比不上他。
能拿孟若岚去挑拨顾长宁对霍瑾宸的忠心,可比杀了她或威胁她以此拿捏顾相好办多了。
到时候顾相的儿子,女儿,都被那父子俩所害,顾容川身为父亲,怎能不恨皇帝。
晋王听到贤王要杀顾长宁时,脊背都由不得发凉,他当真是不择手段。要笼络顾容川,又有心思杀害他的女儿,何其残忍。
然晋王只想要霍瑾宸的命,他自己活不久,也等着被贤王斩杀的一日,于他而言,他没心思和精力怜悯旁人。
“王爷。”
门外传来女子的轻唤,贤王闻及声音连忙打开了门,搀扶着她进到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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