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荒诞。
她连自己父亲一句称赞都得不到,可顾长宁的父亲却会为了她做这样不符身份之事。
孟若岚眸中盈满了泪水,直到视线模糊,她都不知道自己内心在想些什么。
是羡慕吗?还是责怪自己的父亲?
“你…你怎么哭了…?”顾长宁连忙拿起一旁罗帕,轻轻贴在孟若岚眼下,让泪水浸在帕上。
顾长宁也有些惊讶,反思着自己是否说了错话,“抱歉…我…”
“我没事…只是有些羡慕你。”孟若岚将眼泪挤了个干净,伸手轻轻搭在顾长宁的手上,“我没你这么好的父亲。”
顾长宁似有不解,于是并没有开口。
孟若岚纾了口气,也不知怎的便将这些年心中的话道了出来,“我是孟家的女儿,从小便被寄予厚望。父亲对我很严苛,万事都需比别人强。父亲让我练琴,我便一日都不能断,哪怕胳膊都要抬不起来,我也不能停。”
“我不能穿自己喜欢的衣裳,也不该与人有来往,父亲说,这才是一位合格的高门女子。”
顾长宁眉头紧锁,“那你母亲呢?”
“母亲只听父亲的,她赞许父亲的话。”
顾长宁重新认识面前这位举手投足皆优雅婉约的女子,原来这背后,竟是这么多的不易。
她略想了片刻,“苏莞,将母亲前些日子给我的菩提手串拿来。”
顾长宁拿到了手串便将其戴进了孟若岚的手腕,“这是阿娘给我的,她愿我万事如意,我将它给你,若你不嫌弃,就当是一份送给你的祝福。”
顾长宁不好评判越国公做的对与否,但她能感受到孟若岚内心的压抑与痛苦,她该不算过的高兴。
如果能让她心里多些慰藉,那顾长宁也算帮着她了,她也希望身边人皆过的舒心自在。
孟若岚痴愣地看着腕中的手串。她不曾想到,一生中第一份祝愿竟出自她的对手。
她望着顾长宁,又看了眼那漂亮的百合糕,发自内心道:“谢谢你…”
“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
两个姑娘在殿内聊得正好,顾长宁刚从忧烦中走了出来,苏芷一声慌乱,又让顾长宁的心猛然被拉紧。
苏芷也顾不得孟若岚还在殿内,她抹了把眼泪,慌乱开口。
“太子妃,宋御史说,二公子在边境贪污军资,欺压百姓。”
“什么?!”
孟若岚瞧向了顾长宁那惊慌失措的神情。她心中猛然升腾起一个巨大的怀疑。
这是否,也是自己父亲的手笔…
此时,勤政殿。
御史大夫宋聿写好了顾璟灏做下的桩桩件件,上头还附上了当地百姓的供词,墨笔背后是血淋淋被欺压百姓的呐喊。
中书令的次子犯下这等大错,处置起来也实在尴尬。
“陛下,臣以为当即刻调顾璟灏回长安,交御史台,大理寺严查此事,给边境百姓与军中将士一个交代。”宋聿上前一步,严肃开口。
“父皇!儿臣以为此事尚未有定论,仅凭一份奏章便说顾将军贪污军资,实为不妥。”燕王见状连忙站了出来,为顾璟灏说情。
霍瑾宸眼眸略眯了眯,神色复杂看着燕王。
“燕王,证词已在,此事已然有了定论,还请您勿要为顾璟灏说情。眼下是该尽快将此奸臣绳之以法。”宋聿毫不退让。
“父皇,儿臣认为,是该调他回京,然而却也不能以钦犯让他回长安。大理寺还未有审理。只是一份证词,也是不够定罪的。”霍瑾宸道。
“太子殿下,您勿因那顾璟灏是太子妃兄长而手下留情,臣认为,顾相位极人臣却教养不好家中子女,应当罚得更重才是。如此一来也给文武百官提个醒,纵使是太子妃的兄长,也绝不能凌驾于大征律法之上!”
“陛下已然给了顾家绝无仅有的恩赏,然而顾家却不知感念皇恩,反而欺凌弱小,依臣之见,就是斩首也不为过!”
宋聿以前敬畏顾容川,认为他是洁身自好清正廉明的好官,竟没想到他家儿子做出了这等事。宋聿只觉以前对顾容川的敬意都生生喂了狗,是以他才是最愤怒的一个。
“宋卿先不要激动。”建和帝说完,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贤王,“贤王如何想?”
贤王答道:“陛下,臣以为,顾大人速来严于律己,对家中子女教养也是十分严苛,此事…是否有误会?”
“贤王,此事必须严查,南俞在边境生乱,若是顾璟灏借此谋求私利,那他就是与叛国无异!”
宋聿的话越说越重,以至于上首的皇帝都被他惊着了,“宋卿,慎言。”
殿内沉默了一会儿,建和帝又转而看向越国公,“那么侍中以为如何?”
越国公踯躅片刻,“陛下,臣赞同太子殿下所言。”
“好,即刻调顾璟灏回京,御史台与大理寺督查此事。”
皇帝一声令下,宋聿卯足了劲儿打算治顾璟灏的罪。他绝不容许此等乱臣贼子步步高升,哪怕是得罪未来的皇后又如何?太子如今已经不满顾家,他倒是要看看,顾家还能得意几时?
出了勤政殿,燕王面色焦急步履匆匆往后宫赶去,“快,去着人告知太子妃,让她来慈宁宫一躺,事关顾家安危,我有要事相商。”
“是。”
霍瑾宸面色阴冷回了丽政殿,他在殿中坐了许久,回想着顾璟灏与他一同读书长大,他究竟是否是像表面那样对他忠心耿耿。
“太子殿下,太子妃回来了。”
终于等着顾长宁回来了,他冷声吩咐,“让她过来,孤有事要问问清楚。”
“是。”何正则颤颤应下。
太子知道了顾长宁去见燕王。足足三个时辰。燕王本就心悦于她,加之上回霍瑾宸瞧见的那一幕。
何正则都为顾长宁着急。
第65章 痛苦
顾长宁如今是不愿意见到他的。
如果是每次见面都要冷嘲热讽争锋相对, 还不如一辈子不得相见。来日死的时候忆起这段纠葛,总是能记住两个人曾经至少温情过。
她如今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家人也受人陷害打击, 她疲于去应对面前这个人。
“你去见燕王了?”
他开口依旧是那样冷淡。
顾长宁很累, 想早些应付过去,“是。”
如果不是见过了燕王,那她根本不知道旁人用了怎样的证据陷害顾璟灏,递上来的证据又出自谁手。
更不可能明明白白地知道霍瑾宸娶她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
“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有什么是你不顾旁人闲言碎语也要与他见面的?”
面对霍瑾宸的质问,顾长宁眉头紧锁猛然望向他。
他还要怀疑她与燕王的关系?
不,他该是一直都没放心过她,从前的信任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面对的才是真正的他。
顾长宁显然已经没了耐性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不愿多留, 只想赶紧走,“没有。你愿意信就信, 不愿意信也随你。”
他若想再处置她也不过是一句话, 纵使她再恭敬也无用。
霍瑾宸骤然一个箭步冲到顾长宁面前,怒目灼灼, 逼
着她与他对视, “你之前就想嫁给他, 进了东宫之后呢?你心里还念着他,还要去见他,是么?”
顾长宁发自内心不喜与他接触, 她试图挣脱, 可依旧不管用, 反而让他禁锢地更紧。
“我说了多次,如今不想解释了。”
“你是太子妃, 注意你的行举,东宫丢不起这脸。”
顾长宁听到他的话才缓缓对上那双墨眸,她彻底对霍瑾宸没了一丝留恋,眸中恸彻,毫不顾忌道:“丢脸?我做了什么让你蒙羞?你想听我和燕王之间有什么是么?是,我就是想嫁给他,我是在意他,你满意了么?”
“你再说一遍!”霍瑾宸将她拉得更近,手中力道加深,其中还带着愤怒的颤抖。
顾长宁不想同他争吵,努力压制情绪,“我很累,你如果只是来找我说这些的话,我说完了,可以走了么?”
“你想去哪?没有我的允准,你出得去么?若是不把话说明白你不准回去!就留在这丽政殿,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为止。你是东宫的人,是太子妃,断没有你一边想着荣华富贵心里又念着其他男人的道理!”
“啪——”
顾长宁的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怒火。终于,愤怒和失望冲破了她的理智。她毫无预兆地狠狠扇了霍瑾宸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回荡,瞬间将四周的空气凝固。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退后,只是依然站在那里,神色依旧冷峻,只那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顾长宁的手微微发抖,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内狂乱跳动。她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冲动,但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愤怒和失望全都化为这一掌。
她侧过脸,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滑落,浸湿了睫毛,连带着衣襟处也湿了一块儿。
她实在是恨自己,恨自己高看了自己,也恨自己对这样人动了心。
她甚至不敢哭出声来,这一刻的痛苦都显得格外缄默,唯有唇边的咸涩止不住地渗进嘴里。
“你问我这么多,那我还想问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目光锐利痛楚,眼中的泪光无法压抑,悄然滑落,“是棋子,还是笑话?”
霍瑾宸缓缓转过头,面色依旧沉静如冰,仿佛那一掌只是微不足道的风,却在他的眼底燃起了一丝隐秘的波动。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似乎透着某种难言的挣扎。
许久。
算了,她跟霍瑾宸计较什么呢…她计较的过吗?
她方才已经想明白了。
顾长宁吸了吸鼻子,抬手将眼泪抹去,跪在地上。
“殿下,我有罪,您废了我吧。”
“我不会累及您的名声。因为如果我二哥被大理寺查办,如果…所有人都相信他做了那些事,我父亲难辞其咎,我是罪臣之女,天下人不会让这样的人做太子妃。”
提及顾璟灏,顾长宁止不住地哽咽,是她害了她那么好的二哥。虽说她嫁给霍瑾宸是他计划之内的事。可如果她当初听她家人的话,没有想嫁给他,依照她爹爹所言,这件事或许有一丝转圜的余地。这样至少能少些人盯着她家了。
都是她的错,是她任性,是她对不起她的家人。
“如果废了我,能换来殿下平心静气去看这件事,我毫无怨言,感激不尽。”
“你娶我的目的达到了,现在该舍弃了。你应该废了我,去立你自己喜欢的人做太子妃。我只求殿下一样,公允。”
——
自那日以后,顾长宁将自己关进了承德殿,只有在旁人探望她时才会打开殿门。
她已经退了这么一大步,可他又不愿废了她,顾长宁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保全家人。
这些日子顾长宁被愧疚包裹,总是在想家人对她有多好,而她又做了什么。她越想,心里的痛苦就会加深一分,她以此来惩罚自己。
何正则去送东西给顾长宁时,她嘴角会挂着浅浅的笑,然面上总会带着浓重的忧伤。
顾璟灏的案子已经在审理,她变得不信任自己,哪怕是想帮帮顾璟灏也总是会小心翼翼写了信问过自己父亲,不去轻举妄动。
她与霍瑾宸的关系变得越发疏离,如同冬日里的冰窟。女官也都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感叹着太子的凉薄,也惋惜太子妃的境遇。
贤王府
“孟临真是无用!”贤王怒道,“本王将机会送去了他面前,他却连证据都伪造不好!无用至极!”
大理寺审理案件,可来来去去不过是指着宋聿手中的供词来指责顾璟灏,哪怕是人证做的也是漏洞百出。
何况说是顾璟灏贪污军资,怎么贪的,经了谁的手,银钱流向,统统都是说不清道不明。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给了顾容川反击的时间。
“王爷,您接下来打算如何?”
“本王尚留有一手。东宫的人传话回来,太子已然恼了太子妃。你去提醒晋王一声,有些事,也该做起来了。”
“是。”幕僚心领神会。
从正堂出来,两位幕僚同走一处,皆擦了擦额上冒出的汗。他们这位贤王动了脾气,像是比当今陛下还有威严,让人心肝都颤了颤。
“诶,先生,你说主上为要从顾家下手?依某之见,天子对储君总是少不了提防试探,从太子下手岂不是一举两得?既能让父子离心,顾家与太子是亲家,也能让顾家受陛下猜忌。”
“若是做的得当,诸位皇子也会生夺嫡之心,到时候有这些皇子做掩护,我们行事只能更加方便。”
白发幕僚捋了捋胡须,指正道:“主上难道想不到?若当真这么好办,如今也不必费这么大心力了。只是主上尝试过多次,反倒让人家父子更加亲密。”
“原来如此,某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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