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顿了顿,低声道,“还好吗?”
南依弯唇笑了笑,“我很好,已经过去了。”
她说这句话时,表情云淡风轻,像是从难过中彻底走出来了,她又和从前一样乐观明亮。
徐曜却道,“你坐这等我会。”
说完,他站起身,朝教学楼走去。
徐曜折返回来的时候,南依正垂着眼,踢着脚边散落在地的花瓣。
下午的阳光温和地撒下,映在少女挺拔小巧的鼻尖上,纤长的睫毛泛着浅黄色的光。
五月的天湛蓝如洗,昨夜下了一场雨,将学校里开得正盛的花打落在地。满天星一般的花簇,只剩零星几朵,倔强地挂在枝头。
偶尔一阵微风拂过,花瓣洋洋洒洒落下,混合着白绒柳絮,像是一场彩色的雪,翩然起舞,又悄悄落在她的发梢上。
徐曜慢步走近,南依抬眼看他,“你回来了。”
“嗯。”他应声坐下,递过去一袋子书。
南依打开一看,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是各式各样的复习题和教材。
从高一到高三,门门不落,应有尽有
徐曜从中抽出一本,放到她手中。
是朗达·拜恩的《秘密》。
南依不曾看过,但依稀记得初中历史老师和他们推荐过。
“如果你感到挫败、迷茫,又或者经历了伤心难过的事,你们可以在这本书里汲取力量。”
所以,他想喂她喝点心灵鸡汤?
还真是男孩子独特的安慰人的方式。
南依想笑笑,可笑意在嘴边生扯了几下,还是僵住。
徐曜忽然开口,“我在网上看到过一种说法。”
他转眼看她,平静道,“意识不会消散,只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可能是一花一草,也可能是阳光和清风。”
说着,他抬起手,动作轻轻地摘掉她肩头的花瓣和头顶的柳絮。
随后在她眼前展开手心,“比如它和它。”
南依蓦地愣住。
外婆去世这几天,她经历了太多情绪上的起起伏伏。
可她始终紧绷着,在母亲难过时,充当她的精神支柱。
她安抚每一个人,沉稳能干,一如既往的坚强懂事。
南依以为,自己不需要安慰。也以为,自己真的能够不再悲伤。
可当徐曜说出这些话时,她还是抑制不住地眼眶酸胀。
很神奇的是,她先前那次落泪,也是被他撞见又哄好。
这次也是。
感觉一颗心像被大片的云朵拥入怀中,被柔软触碰,万千情绪最终在云雾里,化作一滩潮湿。
南依垂着眼帘缓了好一会,才重新抬起眼。
“嗯,我知道的。”
她弯起唇,看着他,“我知道她会在某个地方,一直陪伴我。”
所以她不需要难过,也不会孤独。
可是,阿曜你知道吗?
你总能看到我的软弱,看到我的伤疤,又不声不响,将它慢慢疗愈。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你也成了我人生中很重要的角色。
我渐渐意识到,只是做朋友,已经不够了。
所以你的远离,会让我难过,很难过很难过。
但这些话,她还不能说。
再等等吧,或许将来某一天,她一定会有勇气,亲口告诉他。
她看向他的眸光清澈,却似有万千情绪。
对视许久,南依才移开视线,轻声道,“那我先将我的外婆接回来啦。”
说着,她将他手心里的花瓣和柳絮小心翼翼地拾起。
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心跳巨快,动作却很缓慢。
一下,两下,蜻蜓点水般。
又一阵风吹过,柳絮拂过鼻尖,连带着心里一起痒痒的。
徐曜手僵在半空,耐心而专注地看着她把花瓣攥在手心里,良久,才默默放下了手。
南依视线转向袋子中的其他书籍,重新开启了话题,“你这些教材都是哪里买的呀?”
徐曜也移开眼,说,“没买,送的。”
南依问,“送的?”
徐曜目视前方,随口道,“我报了个课外班,这都是老师给的教材,一式两份,分你点。”
真的会有老师准备这么齐全吗?
但以他的条件,辅导老师肯定很贵,那这样想来,附赠这么多教材也就合情合理了。
南依抿了抿嘴唇,道谢,“谢谢你。”
“挑适合你的看。”说到这,徐曜重新看向她,“马上集训了,你最近别分心,中午就跟张秋一起补课。”
又是催她去补课,听起来总像是在划清界限。
南依皱了皱眉头,问,“那你……”呢?
顿了顿,她将问题改成,“那你们呢?”
“他们三个会自娱自乐。”徐曜双手撑着石椅,身子微微后仰,“我中午会去校外补课。”
他扬着下巴,随意指了个方向,“就在那,一对一。”
“真的吗?”
“嗯。”
南依想,也好。
他有上进的心,这很好。
竞赛在前,她也是该抓紧学习。
南依点点头,“那你要加油,有不会的,还是可以问我的。”
徐曜应了声,“好。”
说话间,一节体育课结束,下课铃响起。
徐曜站起身,“回去吧。”
南依忽然叫他,“阿曜。”
徐曜脚步微顿,回身看她,“怎么了?”
虽然到现在,也没能听他说出躲她的原因,南依还是决定主动开口,“你之后,能不能不要躲着我了?”
“我们约好了各自学习,你不会影响到我的。”
她知道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这个原因也一定是为她好。
可如果他绕着她走,她会很伤心,很失落。
南依说着说着垂下了眼,“不是说好,下课一起去超市喝奶茶的吗,我好几次,都没等到你。”
她语气轻轻,没有半点质问的意思,徐曜却听得出一丝委屈。
心里像被骤然握了一下。
自责,心疼一拥而上。
她乖顺地低着头,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摸她头顶。
可手垂在身侧用力攥着拳,半晌,都未能抬起分毫。
徐曜深吸气,又呼气,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闷,“对不起。”
“不是在怪你。”南依抬眼,对上他深沉而温柔的视线时,明显一顿。
徐曜低着头看她,认真地说了三个字,“不会了。”
第49章
那天之后,两个人像是默契地履行了某种约定,各自投入到自己的事情当中。
南依中午吃完饭,会到张秋那里补习。
相比较之前,她更加起早贪黑,努力专注。
徐曜则每天中午都会离开学校。
他确实找了个私教,双一流的在读博士,也就是南依一直想考的那座高校。
价格偏高,以小时计费。徐曜没和家里人说,自己把摩托车卖了换的钱。
每逢一三五,徐曜会和补课老师在校门口的自助自习室里碰面。
只不过大部分时候,徐曜都不是为了给自己补课。
他会跟张秋收集南依的试卷,整理错题,拿给老师分析。老师找准南依的弱项,对症下药,再融合一些他们学校升学考试的题目,出一张新的试卷。徐曜拿给张秋,张秋再拿给南依。
周二周四没课的时候,徐曜无处可去,便跑去两个人曾经待过的电玩城抓娃娃。
只要是南依拉着他起过名字的娃娃,他一个一个抓过去。
他想着,等她全国竞赛取了名次,把它们都送给她。
她应该很喜欢。
不知不觉间,五月悄然揭过。
六月,气温整体回升。
学校里已经陆续有人换上了夏季校服。
期末考试定在六月中下旬,班主任公布时间时,班上又是哀嚎连连。
就连一向稳重的南依都忍不住叹了声气。
如果说没有压力,那是假的。眼下她又要着手集训,又要准备期末,时间愈发紧凑。
所以她只能利用双休日加大学习强度。
周末这天下午,南依刚午休过,正准备坐回到书桌前复习,忽然接到了范妙珍的电话。
“小兔,不好了,郭大嘴他离家出走了!”
南依错愕地睁圆了眼,“什么?”
半小时后,四个人在公园碰面。
在徐曜的审视下,范妙珍缩了缩脖子,对南依道,“知道你学习紧,其实不该打扰你的……”
南依摇头,“不要这样说,朋友的事,肯定是比学习重要的。”
说完,她问范妙珍,“珍珍,郭润雨发生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范妙珍点头,“嗯。”
郭润雨和范妙珍住同一个小区,两家人互相也都认识,算是青梅竹马。
就在今早,郭润雨妈妈打扫卫生时,翻出了郭润雨写的小说,二话不说全撕碎了,郭润雨气不过,当时便跑出了家门。
家里人给他打电话不接,在小区里找了一圈又没找到人,这才知道着急,连忙联系了范妙珍。
“给他打过电话吗?”陈智杰问。
范妙珍说,“打过了,关机。”
“钱包也没带,那这臭小子能去哪呢?”
“不知道啊,我家附近的奶茶店炸鸡店我都找过了,都没有。”
这时,徐曜冷不丁开口,“去网吧找。”
几人看了过来。
范妙珍撇撇嘴,“网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进去网吧呢。”
陈智杰转头问徐曜,“这么多网吧,去哪家找啊?”
南依提议,“是不是应该在他家附近的网吧找找看呢?”
“他应该不会在家门口上网。”徐曜略微思考了下,印象中好像听郭润雨说过,他在两家网吧充过钱。
既然出门没带钱包,那多半会在其中之一。
徐曜点开手机看地图,找到位置后,淡淡开口,“跟我走吧。
一行人果然在第二家网吧找到了郭润雨。
彼时他正沉浸在游戏里,还不忘带着情绪地嘟囔着,“打打打!看我不锤烂你!”
陈智杰走上前,照着他头来了一下,“你小子!”
郭润雨吓了一跳,回过头,见到是他们,才松了口气,揉着头问,“你们怎么来了?”
范妙珍抱着臂,没好气地瞪他,“多大个人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
几人说明了下前因后果,郭润雨一听,愤愤地转过头去,“别劝,我不回家。”
范妙珍蹙眉,“嘿你……”
徐曜蓦地开口道,“没让你回。”
几十平米的小网咖,只开了几台小风扇。闷热拥挤,气味不大好闻。
南依穿着一身白,梳着马尾,乖巧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嘈杂纷乱的环境移对比,充满了违和。
这还有人抽烟,要是她身上染了烟味,多半要被她妈妈追问。
想到这,徐曜道,“我们先出去说。”
……
沿江的公园里,五个人并排坐在花坛前,每人手里握着根冰淇淋。
“整整两本,你们知道我写了多久吗?两年啊!她说撕就撕,我能不气吗我。”
郭润雨一边吃一边吐着苦水。
正如范妙珍所说,郭润雨的话可以听一半信一半。
就拿小说这事来说,他虽不是天蚕土豆,但他确实有个作家梦。
陈智杰问,“撕了你哪两本啊?”
郭润雨想了想,道,“之前给你们传看过的,一本《菜刀门掌门修仙记》,还有一本《霸道校草某天打通任督六脉》。”
“噗……”陈智杰笑说,“那撕也就撕了吧。”
郭润雨就喜欢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脑回路很独特,行文又搞笑。
每写完一章,班上大半的人都会传阅,南依也曾有幸做过他第一个读者。
郭润雨瞥他,“干嘛,瞧不起我啊。”
陈智杰道,“不是,兄弟,那东西也就写着玩玩,你还真打算……”
“才不是写着玩玩呢。”范妙珍开口打断他,“郭大嘴有真才实学在身上,那么多次作文第一不是白得的,咱们作为朋友得认可他。”
别看范妙珍平时大大咧咧,总跟郭润雨掐架。但这种时候,她绝对是第一个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人。
南依认同地点点头,轻声道,“梦想是值得被尊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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