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绩单上,向来稳坐第一的南依,换成了周嘉泽。
而她变成了班级第五。
成绩一下子下滑了这么多,也是南依没想到的。
南依抿了抿唇,声音渐小,“我不清楚,我需要……看看卷子。”
只不过这节课只发了英语试卷,她恐怕要把其他科试卷都拿到手,才能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教室里一片安静,张秋看向南依,叹气,“怎么回事啊,南依,考试没用心?”
张秋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站在目光的焦点,南依一时间手足无措,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得微微垂下了头。
……
下课后,张秋把徐曜叫到办公室谈话。
她把南依的各科试卷都挑出来,扔给徐曜看,“怎么样,现在看到了吧?我都说了,你会影响她。”
除了英语语文成绩算稳定发挥外,理科都有小幅度的下降。
南依班级排名第五,年级排名五十八。
“年级第一,和年级五十八,差出去多少你知道吗?”
徐曜将试卷整整齐齐整理好,抬眼道,“只是一次月考,不能说明什么。”
张秋冷笑一声,“徐少爷这话说得可真轻松。”
她坐直身子,神情严肃道,“我现在就来告诉你,成绩下滑对南依来说意味着什么。”
从南依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张秋就与她的母亲促膝长谈过。
她知道南依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一人拉扯带大。她承载了全家人的希望,可她又没有优渥的家世可以依靠,只能依靠自己,靠学习。
“普通家庭的孩子想要改变命运,未来的路想要走得平平顺顺,学习是唯一的出路。跟你这种阔少爷不同,你们生来起点就要比别人家的孩子高的。你不学习你不上进,哪怕你现在辍学,你家有大把的产业给你继承,可是南依呢?”
徐曜没应。
本想散漫应付,可话钻进耳朵里,他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
“她如果照这样发展,不能在全国竞赛上取到名次,她就会跟顶级大学失之交臂。一步错,步步错。失去了这次机会,以后她要怎么办?你能为她的人生负责吗?”
“如果你不能负责,又为什么要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三年来影响她?”
徐曜眉头越蹙越深,唇线紧抿。
片刻后,才开口回应,“我没有想要影响她。”
张秋挑眉,“你已经影响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她不能被分心。”
徐曜还是沉默。
张秋继续道,“南依能有现在的成绩,至少从小学开始,就要步步不落地努力学习,她刷了多少套卷子,熬了多少夜,付出了多少的辛苦,如果就这样被耽误了,我敢打包票,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她将来甚至会恨你。”
“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为你补课,为了你和我抵抗,你却要害她影响她,徐曜,你良心过意得去吗?”
在徐曜眼里,张秋的话没有任何价值。
换做以往,他可能不会当回事。但今天却破天荒把她的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理由很简单,他和张秋,都是盼着南依变更好的人。
离开教师办公室时,徐曜脸色凝重。
步伐沉重,心思也很乱。
等他慢腾腾回到班级时,发现南依的座位旁围了几个人。
徐曜顿时心里一紧,快步走了过去。
南依趴在桌上,将头埋进胳膊里,肩膀微微耸动。
哭了?
徐曜错愕地定在原地。
范妙珍见他来了,连忙道,“阿曜你快劝劝,小兔可能是因为考砸了,心情不好,刚才开始就这样了。”
徐曜垂眼看着南依,薄唇微张,嗓子莫名干涩起来。
张秋方才的话他还记得,此时此刻,像在脑中放了混响,愈发震耳欲聋。
“你会害了她。”
“她一定会恨你。”
他第一次这般无措。
愣了许久,才僵硬地走上前,哑着声音开口,“南依,你……”
别难过,一次月考成绩做不得数,我们好好学,下次还是可以拿第一的。
只可惜安慰的话,尽数卡在喉咙里。
南依头微抬,却没露脸,只抽泣着说,“阿曜,我,我想,一个人,一个人静一静。”
双手攥紧校服袖口,呼吸就这样停滞几秒。
徐曜静了静,最终低低地应道,“好。”
……
后面的课,南依几乎没怎么听。
她的情绪在反复,时而看看黑板,时而又开始低头擦眼泪。
她向来不喜欢情绪外露,总是温和又平静。
在同学面前哭,还是第一次。
徐曜视线目光寸步不离地锁着她。
他忽然间变成了提线木偶,她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所有情绪。
陈智杰看他脸色不好,在一旁道,“我猜,小兔可能一直是第一,第一次考成这样,然后平时学得挺辛苦的,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而已。”
“不过只是个月考,之后还有机会呢,不然你发个短信安慰一下?”
徐曜确实有这个打算,思忖片刻,他还是发了短信过去。
阿曜:【你还好吗?别难过,一次考试不要紧,下次好好发挥。】
阿曜:【放学我送你吧,我们聊聊?】
南依眼睛上还挂着泪,收到短信后,她下意识以为林尔雅又交待给她什么。
连忙拿起后,发现是徐曜的消息。她匆匆扫了一眼,将手机放了回去。
隔了会,才又将手机拿出来,给他回复了两个字:【不了。】
她不是因为成绩而难过。
但这难过实在太汹涌,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林尔雅说,“外婆去世了,我房间柜子里有包黑色塑料袋,里面是打包好的衣服,你放学帮我取了带过来,我在医院等你。”
挂断电话,南依像被雷劈过一般,愣在那。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已经熬过了冬天,见到了春暖花开。
明明上次见面,她还能喝下她炖的汤。
怎么几天没见,忽然就……
太突然了,南依无法接受,情绪有些崩溃。
这一下午,一直这样反复,南依记不得到底流了多少泪。
此时不过稍微一想,情绪像浪潮一样,再度奔涌而来。
南依又趴到了桌上。
她,好像又在哭了。
徐曜心里像有块石头,狠狠往下坠着。
从发了短信后,他便一直在看她,自然而然将她所有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只觉得,她是真的怨他了。
……
放学时,雨还没停。
校门口处人来人往,大多数人在雨中行色匆匆。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将昏暗的夜晚模糊成一片。
人群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举着一把透明的雨伞,步伐缓慢地行走。
在她身后,高瘦的少年唇线抿直,神色落寞,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不敢上前,始终离她几步远。
她走一步,他也走一步。
她停顿,他亦停顿。
雨夜似乎能让人的情绪挥发到极致。
南依双手握着雨伞,和着雨声轻啜,泪水爬了满脸,她却顾不得理睬。
直到视线模糊住,她才微微停顿,仰起头,伸手在脸上胡乱摸了一通。
即便夜色深重,他也能看清她的动作。
喉咙处像被什么狠狠堵住,吞不下吐不出,连带着心都一起泛着酸胀。
他始终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以为自己将她守护得很好,信誓旦旦和张秋打赌,不会影响到她的成绩。
可到头来,却害得她这么伤心。
雨越下越大。
徐曜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黑发失落地垂在眼前,细密的雨水砸到他眼睫处,他伸手揉眼,才发觉双眼酸痛。
两侧路灯泛着微弱的光,空气里带着沉闷的湿润。
徐曜呼吸不畅,像雨天里即将溺死在水中的鱼。
直到走到南依家附近,徐曜目送南依进了小区。
他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半晌没动,如同黑夜里的一座雕像,静静地立在那。
双手自然垂落,他微微垂眼。
向来桀骜的少年,失魂落魄地站在雨幕中,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第47章
南依离开家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
外婆去世,妈妈肯定是更难过的人,所以她要坚强。
毕竟他们不能在同一时间崩溃,总要有人照应。
病房里,大人们正凑在一起商讨后事。
林尔雅默不作声地收着东西,都是一些外婆住院期间的生活用品。
南依放下袋子,连忙也蹲过去帮忙。
林尔雅将洗漱盆摞到一起,眼也没抬地问她,“作业都写完了没?”
南依一顿,而后才道,“还剩一些。”
“嗯,”林尔雅说,“那早点结束,你好回家写作业。”
语气太过平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南依应了声,随即悄悄转眼向她。
林尔雅神色平静,有条不紊地将洗漱用品整理好,又站起身。正要将物品放到桌上,南依顺势拿了过来,轻声开口,“妈妈我来吧。”
林尔雅手在半空停住,良久,才开口道,“好。”
等其他人商讨完,这边东西也收得差不多了。
几人说了下明天的安排,见时间不早,大姨林清雅让林尔雅带着南依先回了家。
回去的一路上,林尔雅很沉默。
她像是累极了,头靠在车窗上,微微闭着眼。
夜里风凉,南依默默将车窗关上,又小心翼翼地替她盖了件外套。
两人回到家已经十一点。
林尔雅进门第一件事便是钻进厨房热饭。
南依跟在她身后,开口道,“妈妈,我不饿。”
“不饿不行,”林尔雅背对着她,手里的锅碗瓢盆咣当作响,“你先去写会作业,好了我叫你。”
南依也只得照做。
很快,饭做好了。
像往常一样,两人面对面而坐。
“多吃点,快点吃,吃完早点睡。”
林尔雅一门心思给她夹菜,转眼间,南依碗里的菜已经鼓了个小山包。
反观林尔雅,菜没吃一口,就只是面无表情地吃着白米饭。
完成任务一般,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塞,像是在极力将某种情绪噎回肚子里。
南依心里很不是滋味。
放下筷子,她开口叫她,“妈妈……”
林尔雅垂着眼,随口应了声,“怎么了?筷子怎么还停了,快好好吃饭。”
南依沉默片刻,犹豫了下,才道,“难过的话,哭出来会好一点。”
林尔雅一愣,她慢慢抬起头,与她对视,然后一笑,“哭什么,你外婆年过八十,这是喜丧。”
她又夹菜给南依,聊家常似的说着,“今早我在上班,听你大姨说,你外婆吃过了早饭,睡了回笼觉。九点左右吧,她忽然招呼你大姨扶她坐起来咳嗽,咳完,一口气顺下来了,她也就闭眼了。说是,走得挺安详的。”
南依听闻这些,喉头有些哽住。
林尔雅又道,“不该跟你说这些的,快吃饭,菜都凉了。”
说完,她又低头扒了几口饭,眼泪却随着动作滚落。
饭还含在嘴里,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筷子停住,她怔愣地坐在那,一声不吭地流着泪。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还是没能见最后一面。”
所有的平静和冷静,都只不过是大人的隐忍。
稍微穿针引线,情绪便如同洪水一样泄出。
南依眼睛一红,连忙站起身,跑到林尔雅身边。
像她曾经哄自己那样,她抱住她,一下又一下,轻拍她的后背。
或许人总是在失去后,才知道追悔莫及。
这一晚,林尔雅跟南依说了很多从前的事。
她幼儿园时期,她高中的时候,以及,当年她离开北城的理由。
十几年前,林尔雅因为和南依的爸爸恋爱,遭到了全家的反对。
尤其外婆反对的声音最强烈。在她眼里,南依爸爸没钱也没前途,算不得良配。可林尔雅偏不信邪,他们越拦着,她和他的关系便越紧密。
意外怀孕后,林尔雅便带着南依爸爸来家里,想要和长辈商谈结婚的事。
就在那天,两人双双被打出家门。
外婆指着林尔雅的鼻子骂,如果不分手,不把孩子打掉,就永远不要再回来。
她笃定地说,“你不听我的话,早晚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林尔雅倔强地扬着头,“我绝对不会后悔。”
那时的她冲动又懵懂,男人对她好一些,她便认为他的好胜过全世界。
也许是为了赌一口气,也许是年少不经事,南依爸爸说想去南城打拼,林尔雅毅然决然收拾行李和他离开了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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