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班主任定下规矩,当天开始实行。
徐曜今天上午迟到刚扣一分,他们四个理应留下来值日。
其实值日放在夏天还好,冬天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尤其是下雪的日子,他们还要清理积雪,那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干完的。
放学铃响起,班上同学陆陆续续朝外涌。
徐曜穿上外套,揣起手机,书包随意往肩上一搭。
郭润雨转身提醒,“曜哥,今天咱们得值日。”
“昂。”徐曜敷衍回应,眼都没抬,“我今天有事儿。”
郭润雨见他抬腿便要往外走,又连忙道,“南依有话对你说!”
南依原本在整理卷子,闻言,惊讶地转头,“啊?”
徐曜果然站定脚步,侧了侧头。
郭润雨想早点回家写作业,深知自己拜托他留下是不管用的,只能用小女生当幌子,“哎呀,就是南依,她有夜盲症,天那么晚了,让她一小姑娘自己回家,多可怜啊。而且,”郭润雨指了指自己的手表,“这都九点多了,多一个人帮她不是能早点结束么。”
徐曜轻嗤了一声,扯着嘴角故意反问,“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爱心了?”
郭润雨嘿嘿一笑,“我这也是关爱同学。”
陈智杰装完书包,站起身推了郭润雨一把,“都说了曜哥今天有事,你添什么乱,要关爱自己关爱去。”
他转头对徐曜道,“曜哥,你先去处理,值日的事你甭管,交给我们。”
徐曜没应,反而将目光慢悠悠地移到了南依脸上。
南依今天已经努力和他对话很多次了,但条件反射没那么好改。
再次收获视线,还是下意识背脊一僵。
徐曜眉眼微垂,问她,“你夜盲?”
“……”
南依极力克制住那零星的恐惧,回应道,“嗯,是的。”
她与他对视,“不过我,我没关系的。”
南依说着,低头在书包里翻翻翻,翻出一个银色老式手电筒,两只手握着举在面前,“我有这个!”
“很亮。”她想给大家展示,一本正经地推动了按钮,只听“哒”的一声,光听到响,没看到亮。
四个人围在一起,同时陷入了沉默。
良久,徐曜喉头溢出一声轻笑。
陈智杰紧随其后,也发出爆笑,“同学你能不能别这么萌啊,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死了。”
南依有些难为情,耳朵唰地红透。
“行了,”徐曜反手把书包丢到了桌上,他抬起手肘压着陈智杰的肩膀,“值日。”
四个人分工了一下,男生们负责在室外扫雪,南依负责清扫教室。
三个大男生洋洋洒洒出门后,南依舒了口气。
他们算是很照顾她的,留给她的任务并不重,南依撸起袖子,决定速战速决。
她拧干抹布,将黑板、讲桌、窗台都擦了一遍,随后去水房慢吞吞拎回了一桶水,正准备拿起拖把,忽然听到走廊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老子在校门口等半天了,你他妈人呢?”
“徐曜你敢耍老子?”
南依动作一顿。
一转头,一个戴着眼镜的寸头男生出现在班级门口。
寸头男生来势汹汹,见教室里只剩南依一人,逮到她便问,“徐曜呢?”
看起来对方是来找茬的,南依顿了顿,下意识回应,“他……放学回家了。”
“放屁!他根本没出校门!”男生伸手指她,“跟老子撒谎??”
声音很大,语气很凶,比徐曜凶一百倍。
出于对不良学生的畏惧,南依后退一步,目光开始向周围游离。
只可惜,偌大的班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股迟来的恐慌弥漫上心头。
“打电话给他,立刻。”
南依扶着身边的课桌,声线已经开始发颤,听起来反倒像心虚,“我,我没有他电话。”
男生吼道,“又他妈撒谎!”
他一脚踢翻了水桶,“同班的能没有他电话?!”
水花像是会烫人,溅到南依的瞬间,她惊叫出声,双腿一软,直直蹲坐了下去。
“我碰着你了吗?你就在这装?”
男生不罢休,正想去拽她起来,便听到一声,“你欺负她做什么?”
男生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高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徐曜朝这边走来,他不紧不慢地脱掉外套,连同手机一起,丢到一旁的书桌上。
路过南依时,他弯腰,顺手拎起她脚边的抹布。
见到是徐曜来了,男生反倒没了底气,但还是扬起脖子叫嚣,“不是说好了在校门口碰面?”
“昂,”徐曜提着唇,似笑非笑,“怎么?就这么等不及?”
眼看着徐曜越走越近,男生忙不迭道,“我就是想问你,你跟陈雨霏到底……”
话还没说完,徐曜手腕一抬,直接将脏抹布狠狠甩到他脸上,“我让你问了吗?”
“草!”
男生怒骂,他连忙扯掉脸上的抹布,却看见徐曜一张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下一刻,徐曜照着他膝盖猛踹了一脚,男生腿一软,直接跪地,徐曜又一把提起他的领子,动作又快又狠,对方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嘴是不是太脏了?”徐曜扬起拳头,正要挥下去,动作却忽然顿住。
他下意识瞥了眼角落里的人。
这种事当着小姑娘面,到底不太好。
视线转过来,男生龇牙咧嘴,一张脸痛到扭曲。
徐曜不耐地闭了闭眼,平静开口,“这样,我们出去聊。”
说完,将人连拖带拽拎了出去。
……
一开始,有怒骂,有痛呼,但随着声音越来越远,走廊里逐渐安静了。
这是南依从小到大第一次目睹别人打架,真的吓坏了。
这会也不确定到底结束了没,只能手脚冰凉地蹲在课桌旁,动也不敢动。
徐曜揉着手腕回到教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夜色已沉,窗外一片黑,唯有教室亮着两排白炽灯。
南依窝在桌下,单薄的背影看上去只有小小的一团。头顶戴着的白色小球发饰,此时此刻像个颤颤巍巍的兔子尾巴。
看样子又被吓到了,好像还吓得不轻。
徐曜站在一旁静静看了她一会,没说话。
想到教室里还一片狼藉,便迈开步子,开始收拾残局。
南依是听到打扫的声音,才确信打斗结束了。
她两只手扒着桌子腿,小心翼翼探了个头出去。
少年肩宽腿长,穿了件单薄的黑色毛衣,眉眼微垂,正在拖地。
平日里笨重的拖把,到他手里却轻盈得像画笔。他直着背,毫无章法地将拖把拽过来,拎过去,像在描绘一幅画,三两下便将地面的水渍清理干净。
南依一动不动地看着。
徐曜一转头,便看到她探头探脑的样子。
他停下动作,双手拄着拖把,微微偏着头看她。
一个蹲着,一个站着,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了几秒。
片刻后,徐曜笑了下,主动开口,“已经没事了,可以出来了。”
第8章
听到头顶的声音,南依回过神,轻轻“哦”了声。
想要站起身,才发现脚麻了,只能扶着桌椅,慢吞吞地坐到凳子上,又悄悄看向徐曜。
徐曜已经移开视线,继续旁若无人地拖地。
短短半小时内,突发状况太多了,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主动说点什么,又或者是问点什么。只能乖乖坐着,看上去特别茫然。
反观徐曜,像个没事人一样,三两下将教室收拾完,重新穿上外套,拎起书包准备走出门。
南依在这时开了口,“那个……”
徐曜闻声,脚步一顿,侧过头瞥她。
她一双眸子剔透,声音很轻,“需要……帮你报jing吗?”
徐曜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随口应了句,“没那么严重。”
顿了顿,又补充,“只是谈谈。”
……听起来不像只是谈谈。
只不过后面她也没看到,不知道什么情况。
南依微微探身,朝门口的方向打量,没看到可疑人物后,又转眼看向徐曜,神色不安,“那个……”
徐曜立刻领会她的意思,“他走了,不会遇上。”
南依松口气,“好。”
“不过,”徐曜想到什么,散漫的视线扫过来,定格在她脸上,“我似乎,不叫‘那个’吧?”
南依有一瞬的尴尬,脸唰地红透了,她连忙站了起来,“不是,不不不好意思!”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只要一紧张,就会冒出一些累赘的口头语。
南依面朝他,老老实实纠正,“徐同学。”
徐曜眉梢一扬,似乎对这个称呼还是不大满意,“班上有好几个徐同学。”
“那……”南依面露难色。
目光上移,与他不偏不倚地对视。
他眼底泛起笑意,嘴边挂着刚刚好的弧度,没了往日的冷淡,少了几分距离感。
他问她,“不敢叫我的名字?”
嗓音低沉,语调慢慢,像是循循善诱,又带了几分调侃。
对南依来说,这不亚于在问她,怕我,还是害羞?
她仓促地垂眼,咬了咬唇。过了会才再次抬头,认真吐出两个字,“徐曜。”
徐曜。
他听人叫了无数次的名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轻声细语,语调软绵绵的,听着让人耳朵里发痒。
“啧,”徐曜将书包往后背上一甩,摆了下手,“走了。”
……
徐曜走后没一会,郭润雨和陈智杰也回了教室。
彼时南依刚背起书包。
郭润雨跑过来,紧张地问,“我听说外班的来找麻烦了!”
南依点头,“对的。”
“你没事吧?”
她又摇头,“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
对话进行到这,郭润雨顿了顿。
印象中,南依很容易被吓到。他以为她多半会躲在教室里哭,没想到还挺平静。
于是他问,“你不怕吗?”
南依如实道,“怕呀。”
怎么能不怕,她胆子最小了。直到现在,回想起刚刚的场面,她仍然心有余悸。
郭润雨笑笑,“可你看上去还好。”
南依听他这么一说,才察觉到确实是这样。
短短十几分钟,她的情绪居然完全缓和下来了。
她回过头想了想,可能……大概……是因为徐曜的缘故?
从他再次出现在班里起,她就像服下了颗定心丸。
他主动跟她说话,主动调侃,紧绷的神经也在不自觉中松懈下来。
南依也没想到。
明明不久前,最让她紧张的人还是他。
陈智杰见人没事,这才忍不住埋怨起来,“我都说了让曜哥先去,你非让他留下值日,这下好了吧?”
“我不知道啊,”郭润雨一脸冤枉,“我要是知道……算了,先回家吧。”
三人一起离开教室。
走到校门口,南依对着两人摆手道别,结果两人却齐刷刷跟在她身后。
南依脚步一顿,“你们,不回家吗?”
郭润雨勾着陈智杰的肩膀,“嗨,我们不急,送你一段吧。”
南依有些意外,“不用的,这太麻烦你们了。”
“没事,谁知道那臭小子会不会忽然再冒出来。”
也确实该有这个顾虑。
南依只得应了声,“真的谢谢。”
郭润雨挠头,“客气啥,这只是一位好同桌应该做的。”
陈智杰瞥他一眼,冷哼,“你挺能邀功啊,还不是曜哥提醒的。”
“他不提醒我也会送的啦,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个team,互帮互助嘛。”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好一会,周围几乎没有学生。
路灯微弱,雪夜静谧,两个大男生的聊天的声音显得格外洪亮。
他们讲,南依听,偶尔笑笑回应。
三人影子在路灯间跃动。
南依垂眼盯着脚尖,看着光影,有一瞬的晃神。
她不禁在想,原来是……徐曜叫他们送她回家的吗?
……
晚上十点,雪势愈发肆意。
今日有风,湿漉漉的寒气迎面刮来,带着刺骨的冷。
徐曜走到家门口,掸了掸头顶的雪。
刚一拉开门,笑声和暖风一起涌出,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是两个世界。
姑姑一家正在客厅玩体感游戏。
大人站两边,孩子站中间,手上拿着乒乓球拍挥舞。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姑姑徐佳慧转过头时,脸上还挂着笑,“小曜回来了。”
“给你留了饭,不过阿姨下班了,我现在去热一下,等等哈。”说着,她放下球拍。
一旁的小孩拉她的衣角,显然对不速之客的出现感到不满,“妈妈,这关还没玩完呢。”
“哎呀一会儿玩,听话,我去给你哥热个饭。”
他哼了声,“干嘛叫你热饭,你又不是他的保姆。”
七八岁的孩子没什么城府,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喜欢或不喜欢,一目了然。
徐佳慧面露尴尬,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拍了下,“胡说什么,那是你哥。”
说完,又看向徐曜,陪着笑脸,“你弟弟小,不懂事,你别……”
“不用,”徐曜语气淡淡。
他转身上楼,头也没回丢下一句,“我不饿。”
回到房间,随手将书包一扔,徐曜坐到床上,倦怠地揉了揉鼻梁。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拿起一看,是他爸,徐正业。
不用猜都知道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
问责,教训,痛骂,无非就是那几样。
总不可能是为了别的。
徐曜接通电话,躺了下去。
果不其然,徐正业开门见山,“徐曜你到底什么情况?我之前有没有警告过你,毕业之前不准再惹事?这才几天就又跟人打架?你是一定要靠这种方式来凸显自己的不同,对吗?那我告诉你,你很差劲。”
“你到底对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满?老老实实把高中三年读完,对你来说很难?”
徐曜静静地听了会,起初没应,直到徐正业勒令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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