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来到人间后学的新礼仪,学生讲话要先举手,否则是不礼貌。
朱虹笑着冲邱贝特的方向抬了下巴。“你说。”
“大家的水平很高,对决很精彩,我学到了很多。”邱贝特自信地开口。
这在大家看来无比官方的客套话,其实是邱贝特的真心之言。
“哈哈哈,那就好。”朱虹笑出声,那股笼罩在周身的薄冰便也一下消散。
霎时间,空气都升温了两度。
于是,苏安和青川的队员们也活跃起来,一个个轮流发表自己的观点。
周菁一如既往的夸张。
“能够这么近距离看国家队的比赛,我昨晚都高兴得睡不着了!”
王雪则是一如既往的稳重。
“学到了很多,希望能有机会能得到教练您的指导。”
王雪的愿望很快就被实现了。
朱虹带着兴奋的大学生们来到了外场,站在了蓝色赛道的起点。
“弓都带了吗?”朱虹问道。
队员们纷纷点头。虽然刘教练和沈教练都没提醒,但是大家都非常默契地拿出自己的弓。
只有邱贝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两手空空地看着周围的同学们,陷入沉思。
“你没带弓吗?”田悦非常震惊,她围着邱贝特转了一圈,“不是,你甚至都没带包来?”
邱贝特也很震惊:“不是说来观赛吗?”
田悦:“......”
周菁扶额,给邱贝特解释道:“可是这是国家队的观赛,千年难得的机会,带上弓有备无患嘛。而且一般来说,都会安排指导教学的环节的。”
“原来如此......”邱贝特不禁感叹人间的弯弯绕绕,她似乎只听懂了最表面的意思。
朱虹教练看到邱贝特这个唯一真空手而来的队员,笑意更浓。她环顾四周,说道:“谁借一把给她吧。”
弓是射箭运动员极为重要的武器,随随便便借给别人,那都是有风险的。
于是,国家队的队员们一个个面露难色,沉默和尴尬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邱贝特对于这事儿也不执着。毕竟今天光是近距离观察不同的国家代表队队员,她就学到了不少。
虽然是个不错的机会,但她又不是想加入射箭队,就算没得到指导也没关系。
至少,这个阶段的邱贝特,还没有把射箭看作是自己想要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只是当作一个调节人间生活的活动。
于是,邱贝特想说不用麻烦大家了。
她话还没开口,国家队队长张舒就出列,把自己的弓递了过来。
“你用我的吧。”张舒说道。
“谢谢。”邱贝特小心翼翼地接过弓,点头致谢。
愿意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助一个大学生,张舒确实是扛起了作为队长的担当。
“好帅气......这可是国家队队长的装备啊!”周菁在邱贝特的耳边悄悄说道,“果然,张舒就是我的偶像!!”
“护指我多带了,给你。”田悦从背包里翻出了黑色的护指,递给邱贝特。
“我有个护臂。”汤乐说道。
“我看仓库有个备用的护胸,我去帮你拿来吧。”薛初瑶也热情地帮助她。
没错,邱贝特就这么通过众筹,东拼西凑地成功站在了场上。
由于不是正式的比赛,每个人的状态倒是挺放松的。
“不知道朱教练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有潜力呢?”比如,青川的某位同学的小九九打得大家都听到了。
另一个同学拍拍他的肩膀:“梦里什么都有。”
朱虹踱步来到大学生们的身边,其他国家队队员则带着好奇的眼神观察着场上的一切。
射箭队的简晗和程清都是从大学生校队里的佼佼者,其中简晗是高中就崭露头角进入国家队集训名单,而程清是完完全全从大学生联赛中闯出来的一匹黑马。
因此,大家对苏安和青川组成的精英队伍既好奇又期待。
朱虹从队伍的一端开始,让每个人一口气射十支箭,每支箭的限时和所有正式比赛一样是20秒。
顺序是从青川的学员先开始的。
三个人中还属郑星渊的表现最佳,得到了朱虹为数不多的肯定。但总的来说,朱虹几乎全程都在纠正他们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
“好一针见血啊。”周菁虽然被严肃的朱虹教练吓得缩了下脑袋,但听完朱虹的评价,还是被折服了,眼神崇拜不已。
以至于轮到周菁的时候,她整个人紧绷得很,第一箭甚至射出了离谱的六环,第二箭也只有七环。
“别紧张。”朱虹啪的一下拍了拍僵硬的肩膀,力气挺大,希望能让她放松下来。
周菁咽了下口水,用力甩了下两条胳膊,这才重新继续举弓射箭。
第三箭周菁终于稳住,拿了一个九环。
但朱虹很快就发现,周菁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稳定,一会儿九环十环厉害得很,可一会儿又七环八环地徘徊。
“你得静下来,心率太快了。”在还剩下最后一箭的时候,朱虹说道,“忘掉时间的限制,想一想动作要领,回忆一下成功的经验。”
周菁下意识问道:“可是我只剩下26秒。”
“不用管这个时间。”朱虹摇摇头,“什么都不要想,集中精神在这支箭上。”
吸气、吐气,胸口起伏。
周菁花了二十多秒来平复心情,才让远超平常比赛的心率慢慢恢复到一个平缓的状态。
场内异常安静,连风都识趣地不再喧嚣。
周菁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统统清空,然后才按照之前的那样,举起手臂拉弓瞄准。
嗖的一下,箭扎在靶子上。
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十环,也是十箭中第二个十环。
“你是不是练习时经常走神?”朱虹叹了口气,问道,“而且,每次的练习时长也不太够吧?”
被戳中的周菁挠挠头,她确实注意力集中不佳,也因为要去打工赚钱而常常偷懒。
朱虹曾经在青少年组的比赛中留意过周菁这位选手。当时的周菁技术出众,拿了好几个冠军头衔,在一群人中显示出极强的天赋。
本来朱虹还挺期待能在青年队见到周菁的身影,可不知道为什么,周菁就这么消失在了职业运动员的视野里。
原来是去考大学了。
朱虹阴差阳错再次见到周菁,心里难免划过一丝惋惜。
仅从周菁的十支箭,朱虹就发现周菁的天赋依旧还在,只是练习量不够,让她的能力降低了不止一个档次。
朱虹思绪乱飞,半晌,意有所指地说道:“或许,你该想想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周菁反常地沉默了,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但没人知道周菁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王雪的脸色在朱虹的话后默契地不太妙。
“到你了。”朱虹终于来到队伍的最末端,看着邱贝特说道:“这位......没带弓的同学。”
“我叫邱贝特。”
“邱贝特同学。”
邱贝特这才举起张舒的这把弓,缓缓拉开,将那弓弦拉成弯月。
毕竟是借来的弓,邱贝特珍惜得很,她掂量着感受,又慢慢感受着弓弦的力量。
邱贝特拉得轻巧,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她瞄准的时间很短,节奏和一贯的快枪手程清差不多。
整个不过十秒不到,邱贝特就松开了弓弦,任由那箭矢飞驰。
箭悄然射中了靶子的正中央。
如果射箭和射击一样,每个环数拥有小数点后一位,那么邱贝特的这一箭,是满环10.9。
国家队队员们百无聊赖的眼神陡然改变。
这一箭,气势如虹,射箭的人水平肯定不低。
朱虹没出声,邱贝特就继续。
第二箭快速射出,仍然是一个十环。
然后是没有停顿和犹豫的第三箭、第四箭,再次命中红心。
“四个十环,有点太牛了吧?”
“这水平和心态有点东西啊。”
“她叫什么,是大一新生吧?没在大学生全国联赛上见到过,但有点东西。”
窃窃私语在四周响起。
邱贝特充耳不闻,继续稳稳地举起弓,朝着靶子瞄准。
在经过一个多月的体能和耐力训练之后,邱贝特不至于只射四支箭就没了力气。
再次松手后,第五个十环现身,技惊四座。
这下旁边围观的国家队队员有些终于坐不住了。
“这个稳定性有点逆天了吧?”汤乐眨眨眼睛,感叹道。
“先看看后面的发挥,而且其实平时训练好也不代表比赛真的能发挥出来。”薛初瑶认真地说道,当然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汤乐。
汤乐被这眼神看得发毛,“总感觉你在点我......”
“好吧,我平时也是十环,一到大赛还不是放炮。”汤乐认命地说道,“唉,别提伤心事。”
两人的目光回到赛场上。
邱贝特的第六箭在大家或期待或担忧的眼神中射出,穿破空气,再次毫无疑问地射中了十环。
那把借来的弓此刻就像是原本就属于邱贝特的一样。
六箭全都射中十环,前面所有人可都没能做到。
技惊四座。
邱贝特顶着好奇的目光抬臂拉弓,动作干净利落得让周围的人瞠目结舌。
“十、十环......”原本还说要看后面发挥的人沉默了。
连续七箭命中红心。
朱虹的眼神在十环的轰炸中逐渐亮了起来,她眯起眼睛,对这个连弓都不带的家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一般能干出这种事的通常有两种人。一种是技术不行所以心态放平的新人小朋友,另一种则是深藏不漏的扫地僧般的高手。
显然,从现在的水平来看,邱贝特属于后者。
仿佛是在印证朱虹的想法一样,邱贝特的第八箭扎在了一堆箭的中央,一个小型森林在靶子上被种植而出。
还剩两箭,如果依旧是两个十环,那么邱贝特绝对是朱虹希望能招揽进国家队的好苗子。
第九箭拉弓的时候,邱贝特感觉自己的手臂微微晃动了一下。
她眼皮一跳,心里暗道不好。难道,这好不容易提升的耐久度,不会就这样又到了警戒线?
杂乱的思绪让邱贝特的准备时间变长。
在其他人看来,邱贝特似乎愣怔在原地,节奏大乱。
箭矢离弦的时机奇怪得很微妙,于是那箭的落点也偏了几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邱贝特这一箭第一次拿到了十环以外的成绩。
“其实九环也很不错了啊。”汤乐安慰道。
薛初瑶点点头。“是的,她似乎也没进省队吧?我没在任何的名单上看到她。”
场上的邱贝特远远望了一眼,看着九环的坑,好不容易保持的平静情绪在此刻被打破。
静不下心来的邱贝特匆匆打出了最后一支箭。
“唉......”叹息声在身旁响起,预示着这不可能是一箭十环。
邱贝特看了一样,摇摇头。
“没事,八环也不错。”朱虹勾起笑脸对邱贝特说道,“你之前应该练过吧?但不是反曲弓。”
朱虹仅仅从邱贝特的姿势和状态就判断出她的情况,确实十分老辣。
邱贝特点点头。“算是传统弓吧,但没有大量练习过。”
朱虹听完这个回答后挑眉,
“没事,多练习,多增强手臂力量,放平心态。”朱虹在纸上写着什么,抬起头笑着说道。
这可和之前冷淡严肃的语气不同。
从朱虹说话的语气,其他人就能察觉出自家教练对邱贝特的认可和偏爱。
“唉,我什么时候能有这种待遇?”汤乐作为二队的队员,平常见到朱虹教练的时候,经常被骂。
薛初瑶:“人家是天才,这还是没进过省队的水平,要是长期训练,那不得逆天?”
“也是,唉......”汤乐长叹了口气。
连国家队队长张舒都默默靠近简晗,低声说道:“恭喜啊,你们队有这么一位亮眼的新人。”
“确实幸运。”简晗想起了那天田悦夸张的描述,嘴角上扬。
张舒挑眉,感觉到简晗对邱贝特的认可。
“看来我的弓借对了。”张舒答道,“这次省赛她会上吧?我还挺期待看她比赛时的状态的。”
“其实我也很期待。”简晗道。
结束了射箭的邱贝特此时走到了张舒面前,将手里的弓递了出去。
“谢谢。”邱贝特真挚地看着张舒说道。
张舒接过弓,“不用客气,它遇到了一个很强的人。”
-
为期一天的观赛体验对一行人来说意义非凡。
回去的路上,周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太厉害了,国家队真的不一样!坐在旁边感受箭冲破风的爽快感,真、的、超、级、棒!”
王雪和邱贝特点点头,表情挺淡定。
王雪是因为性格就比较内向文静,而邱贝特则是没觉得观赛国家队这件事有多难得和不一样。
这可把周菁憋坏了。
“不是?!你们都没反应的?”周菁撇撇嘴,“这显得我很夸张诶!”
说完,周菁瞪了一样王雪,微眯起眼睛。
王雪立刻用力点头,提高语调地配合捧读道:“太精彩了!”
这故作夸张的模样让邱贝特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啧,没劲。”周菁看出了两人挪揄她的意思,甩下一句话后,就啪的一下靠在了椅背上,赌气地闭目养神。
过了半晌,周菁睁开眼睛,遗憾地低喃:“国家队啊......”
就算邱贝特再迟钝,也感觉到了周菁周身散发的丧气。
“怎么了?”邱贝特小声问道。
“就差一点,真的。”周菁转过头,将下垂的眼角和嘴角对着邱贝特,“我以前和国家队真的只差一点点......”
周菁眼眶泛红,眼底闪着泪花。她的胸口起伏着,情绪不断翻滚着。
邱贝特嘴唇微张想要追问,却又瞥见王雪心疼的眼神而闭上嘴巴。
下凡时不明白人间感情的邱贝特有着一颗冰冷的心脏,被冷冻在万米的云层。而在和苏安的队友们相处之后,这颗心似乎渐渐消散了寒冰,复苏了。
比如,邱贝特看到面前的场景时,会知道不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周菁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
“如果我能时候能学会做情绪的主人就好了。”周菁主动开口,为邱贝特撕开了记忆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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