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良白见江遇回来,暂时抛下流水线上生产元件的十个工人,大步走来,“怎么样?最后一批铝电容他们收货了吗?”
“嗯,收了,他们一个个检查过了,没有一个铝电容有问题。”江遇说着,朝着办公室走去。
罗良白跟着他一起走进去,把门关上。
江遇把口袋里揣着的一沓钱掏出来,放在桌上,“九毛钱一个的价格,一共四千五,一分不少都在这里。”
亲眼看到钱,罗良白终于有了实感,他激动的紧握双拳,无声的呐喊。
虽然只赚到了四千五,可实际利润能有三千九!
「风雨」终于成功的迈出去了一步!
罗良白信心大振,“用到钽电容的电器还有很多,电话机、电视机……我都去和他们谈,我们肯定能拿下第二笔订单的!”
江遇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笑,说道,“我们已经有第二笔订单了。”
“收音机厂的付老板他妹夫开了一家生产卡带式录音机的电子厂,把我们的铝电容拿过去试了一下,也能用,所以也下了3000个铝电容的订单。”江遇说着,“而且这种铝电容目前只有我们在生产,付老板说之后会继续在我们这里订货。”
罗良白兴奋到只知道说,“太好了、太好了!”
老话果然说的对,“万事开头难”,但最艰难的一步迈出去了,电子厂终于能运转起来了!本来没能拿到帕格传呼机的代工生产,罗良白还以为他和江遇要完蛋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凭借铝电容这小小一个电子元件,他们又站起来了!
江遇把桌上的钱分了分,“这五百给你,作为奖金,这些日子也多亏你在,帮我分担了不少事情。”
罗良白也不和他客气,笑眯眯的说道,“谢谢老板。”
“这一千块等着月底给工人们发工资。”江遇说着,再去掉成本,还剩下两千四百块。
他看着那些钱陷入沉思,那九部传呼机赚来的两万块是不可复制的一时走运,后来开店修理电器也不过是零零碎碎赚些钱,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千四百块才是他真正脚踏实地赚来的第一桶金。
罗良白还在一旁畅想着,“等新宁的电器厂都谈一遍,还有新宁以外的其他城市的电器厂,如果都能给我们下订单的话,你向银行贷的那三十万应该不用几年就能还上了,而且我们还能有钱去研发call机……”
——
八月二十五号,周知意在这一天就二十岁了。
一大早,照例门上出现一束鲜花,只是变成了明黄色的小雏菊。
对此,何萍的吐槽是,“那三角梅就算养得再好,也经不住这么天天剪一枝的,不换成别的花,三角梅怕是早就秃了。”
严淑芳附和的点点头,看向院中自己种的那棵三角梅,换做是自己,一天剪一枝,她想想就觉得心疼,“小江还真舍得。”
事实上,江遇确实舍得。
周知意并不意外江遇会送她生日礼物,何萍、姜玉芝、严淑芳等人都送了,更何况之前江遇的生日她都送他了,而且去年作为朋友也是互送了礼物,现在嘛,两人的关系好像又比朋友稍微上升了那么一点。
只是打开精美的小盒子,周知意看到里面裹在绒布上的手表,又抬起头,惊讶的看向面前的江遇。
去年周知意送江遇的生日礼物是两版邮票,总共花费七十六元;今年她送的是自己做的领带,也就花了个买布的钱,一块极好的进口提花织锦布料,花费也不过是十余元。
去年江遇送她的是一台二手收音机,和她的礼物价值相差不大。
而今年……
两侧略圆润的方形表盘镶嵌在纤细光滑的金色金属表带中,精致考究的做工和质感无一不透露着轻奢的气息,再加上表盘上“ROLEX”几个字母,这只手表的价格比周知意能想到的数字只会更高,不会再低。
周知意不想收这么昂贵的东西,江遇还只是在她的考察期,又不是已经是她男朋友了,她都没舍得花那么多钱在他身上,自然也不好收这么贵的东西。
她刚想要说推拒的话,把手里的小盒子还给江遇,就听他说,“我做成了第一笔生意,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铝电容。”
江遇分享着自己的喜悦,“五千个铝电容全都交货给收音机厂,结的货款有四千五百块,去掉成本和给罗良白的奖金、给工人们的工资,我自己还能剩下两千四百块。”
“太好了!”周知意替他高兴,只是她又迟疑地问,“你该不会把钱全拿来买这块手表了吧?”
江遇点点头,“我听说从港岛那边传来一个说法‘戴金劳、有金捞’,做生意的人戴这种表再合适不过了,‘劳’和‘捞’同音,‘力士’又代表着‘利市’,只是我赚到的钱还不够多,只买得起这块14K的细表带女款劳力士手表。”
“这太昂贵了——”
“我早就想把它换掉了。”江遇的目光落在周知意手腕上那块黑色的电子表,接着他又看向周知意,难得露出少年意气般的笑容,“我做到了。”
周知意的动作顿住。
“从第一次见你把这块二手电子表戴在手腕上的时候,我就觉得它配不上你,你值得更昂贵的手表,才算是相得益彰。”
两天后,又是一年一度的省内秋装展销会。
越来越多的展商也开始挂出了大幅的模特照片宣传自己,而「南风」的展位上又有了新花样。
这次周知意打出的概念是“一衣多穿”,只靠照片可看不出其中的玄妙,所以这次她多带了几个人。
周知意侧身站在穿着一件宽松V领针织背心的何萍面前,抬手将她肩上的扣子解开,整件衣服向下一坠,眨眼间这件背心变成了一件针织连衣裙,原来里面的高领针织衫是和背心相连着,一朵精巧的针织玫瑰花别在脖颈处,如同点睛之笔。
第一次见到这种衣服变身秀的客商们不禁睁大了眼睛,发出惊呼。
接着周知意又走到姜玉芝身前,她穿着一件带着小斗篷的呢子大衣,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姜玉芝很是不自在。
周知意握了一下姜玉芝垂在身侧冰凉的手,开口把客商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衣服上,“这件是把斗篷和大衣结合到了一起。”
接着她把大衣外面的小斗篷拆掉,“现在又变成一件款式简洁的直筒大衣了。”
所有人目不转睛,还真是新奇,一件衣服居然能变成两种样子、两种风格。
郑香身上穿的是一件卡其色的夹克衫,胸口做了「南风」标志性的花朵刺绣,周知意把她身上的这件外套脱下来,翻了个面,让她再穿上,这件外套又变成了蓝白条纹夹克衫。
“这件外套把所有的缝头全都藏起来,实现了正反两穿。”周知意讲解道。
陈晓慧则穿的是一件海军领样子的宽松毛衣,周知意把外面的领子解开,这件衣服就变成了绞花与平针织法拼接的纯白色毛衣。
“这个领子是用了我们做夏装的高捻棉麻纱线,所以可以搭配四季的衣服。”说着,周知意把领子披到自己身上,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白T恤,海军风的披肩领子在脖子前打结系住,立刻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她动作间,皓白手腕上金色的手表露出,确实如江遇说的那样,相得益彰,很是好看。
除此之外,还有从宽松西装变成收腰的西装连衣裙、拼接领口和袖口的假两件针织衫、正反两穿的针织连衣裙等等,打着“花一件衣服的钱、买到两件衣服”这一新颖的概念设计,「南风」再一次在展销会上独占鳌头,又是大赚一笔。
在高档餐厅庆祝过,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走回北发村。
“展销会结束后玉芝和穆霖就赶去夜大学上课了,也就是我想着他们,还给他们打包了菜。”何萍给自己脸上贴金,这般说道。
沈谦面无表情的说,“本来知意就多点了他们两个人的菜,不然你能打包什么?我们的剩菜吗?”
周知意笑着安慰不知所措的陈晓慧和郑香两人,“别管他们,闹着玩呢。”
半路上,沈谦和她们分别,回他自己家。
其他人继续向前走,刚走回城中村的家中,赵娟迎上来,对着周知意说,“老板,今天你朋友来店里找你,好像有急事,我就在傍晚关店后把她带过来这边了。”
说着,赵娟侧开身子,露出坐在院子里的钟玲。
钟玲脸色不太好看,透着一种颓然的苍白,无力的起身。
周知意脸上的笑容收拢,立刻朝钟玲走去,“玲姐,你怎么了?”
钟玲开口,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如平地一声雷,“我要离婚。”
她说的甚至不是“我想离婚”,而是直截了当的“我要离婚”。
所有人都是一惊。
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钟玲是已经经历过情绪的大起大落后的一种麻木,她无暇关注其他人各种惊诧的表情,只继续说着,“罗凤妹怀了姚海林的孩子,我不想养别人的孩子。”
钟玲虽然此刻想法很明确,但其实也是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离婚,所以下意识的来找在她看来头脑灵活的周知意。
她看向周知意,像是重申,又像是让自己坚定下来,“我要离婚。”
第76章 离婚
1980年,“感情破裂”作为法定离婚理由,写入新的《婚姻法》中,自此,改变了八十年代人们的婚姻观念,“离婚”二字不再是讳莫如深、不可言说的事情。
钟玲二十二岁和姚海林结婚,夫妻两人在工厂做过工人,经历过最艰苦的岁月,后来孤注一掷下海做生意,被人骗过,也曾体验到迅速富起来的滋味,靠着卖起来的一款尼龙衫发家,在东坝街开了店、在方谷路建了厂……钟玲怎么都想不到,三十三岁时,她会有一天如此坚决的要和姚海林离婚。
周知意让赵娟带着她女儿陈晓慧先回家去,郑香也识趣的小跑进楼房里,钻进自己的房间。
“玲姐,去我屋里说吧。”周知意带着钟玲回自己住的房间。
一开门,大发、一心和两亿先习以为常的溜进来,周知意拖过书桌前的椅子,让钟玲先坐,她转身去关门,何萍就要从门缝中硬挤进来。
“让我也听听嘛,说不准我也能出个主意什么的。”何萍小声祈求着。
“没事,”钟玲开口,她刚刚都能当着那么多人说,现在也不介意多一个何萍,“反正这些事之后大家都会知道的。”
何萍立刻像得到许可的小狗,屁颠颠的进屋自己找地方坐,她左右看了看,房间里也没有第二把椅子,最后何萍和两亿凑合了一下,硬挤进了它的狗窝里。
周知意给钟玲倒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钟玲握着水杯,像是握住一块支柱一般,开口说起来,“上个月,我发现了老姚和厂里的女工罗凤妹走得近了些,我们两个人还吵了一架,最后阿谦离开了、罗凤妹也离开了,我以为这事就算是这么结束了,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就还是怎么过。”
“今天下午,老姚回家后很高兴,我一问,他才说了,罗凤妹走的时候就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只是不显怀、加上穿衣宽松、也没有孕吐,才瞒住了所有人。罗凤妹怀的是他的孩子,医院B超查过,还是个男孩。”钟玲的声音有些飘渺,“他说等孩子出生后,就抱回家来养,就当是我们的孩子。”
何萍瞠目结舌,甚至打了个颤,心中突然涌出一种恐惧,要不是她及时悬崖勒马,一心非要去参加青春美大赛试试,现在这个怀着孕的人,是不是就会是她了?
周知意气愤,“他这干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那罗凤妹怎么办?姚海林哄着她给他生孩子,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又要抱走,罗凤妹能愿意?”
钟玲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他的如意算盘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不想和我离婚,因为店里的生意全靠我撑着;他又想要儿子,但我身体不好,怀不了孕,他就想出了这昏招,找别人来生。亏我还真把他的话当真,以为就算这辈子没孩子我们两人也能过。”
周知意迟疑的问,“玲姐,是你的身子真不好,还是姚海林的原因……”
“我的原因,”钟玲坦诚道,“八年前我们两个人就都去医院查了,我的输卵管先天性堵塞,怀不了孕。”
周知意一想,也是,如果是姚海林有问题的话,那罗凤妹肚子里的孩子又是谁的?
“他不能既要又要,什么好事都是他的。他想养儿子,可以,我和他离婚后,他和罗凤妹怎么过都行。”钟玲咬牙,眼中流露出恨意,“但是我和他一起奋斗下的这些产业,我要拿走属于我的那一份。”
钟玲虽然平日里看着温柔和气,但能创业把生意做起来的女人,骨子里自然有股子坚毅在,真遇上事了就显露出来。
何萍回过神来,同仇敌忾的说,“就该让姚海林被扫地出门才解气!”
周知意点点头,附和道,“像他这样婚内出轨的,如果能收集到充足的证据,再找个好律师,应该可以严惩。”
说着,周知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也许我能帮忙找到个好律师。”
钟玲感激的看向周知意,“谢谢你小意,还好有你在,发生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还能和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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