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谦皱着眉,思索过后说道,“玲姐你这几天如果有事要出去,可以再打电话到南风,找我……或者找周知意、何萍她们过来陪着你,省得遇见姚海林,他再要纠缠什么的。”
严淑芳附和道,“是啊,现在是法制社会了,有什么事法庭上说,他不想离也要离!乱搞婚外恋的男人哪有理!”
她说着,表情很是唾弃。
看着面前的这些人,钟玲鼻头一酸,眼泪唰得一下自脸庞滑下。
得知姚海林出轨的事,钟玲没哭,更多的是震惊、愤怒;但现在她被这么多人围住,都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钟玲突然心中触动,迟来的委屈感涌来,像海浪般将她淹没。
何萍坐到钟玲旁边,揽抱住她,连声安慰道,“玲姐你别怕,你背后可有我们这么多的人呢,到时候开庭,我们就像一个连一样护住你,让知意再叫上江遇和他朋友,都来给你撑腰!”
对于何萍如此理所当然好似把江遇当作自己什么人的话,周知意无奈一笑,但还是没反驳,只顺着往下说,“我问问,他们要是那天不忙,就来撑个场子。”
钟玲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又笑起来,“我真的很感谢大家。”
“离婚这事我都还没和老家那边的人讲,”她声音仍有些哽咽,“就算是我亲爹娘,也只会站在姚海林那边说我,谁让是我的问题不能生,说不定还会觉得姚海林有情有义,让我能有个孩子……而且老一辈他们的思想都是,离婚是冇面(没面子)的事,只有不三不四的人才会想要离婚……”
沈谦看着这样的钟玲,心口泛着疼,他张了张嘴,想说这些指责都是不对的,做错事的人分明是姚海林,可又觉得空白无力。
周知意抢白道,“不三不四,换个说法不就是数一数二。”
难过沉郁的气氛突然停滞,所有人都看向语出惊人的周知意。
周知意一边带头鼓掌,对着钟玲说,“让我们恭喜这时代数一数二的女性,你马上要摆脱一段失败的婚姻了!”
何萍和姜玉芝对视一眼,跟着鼓起掌来,接着是沈谦、严淑芳……
在掌声中,钟玲怔愣住,随即重重的点了下头,笑容中仿佛去掉了阴霾。
是啊,这可是好事,如果说结婚是另一次投胎,那离婚就是重获新生,她马上要迎来新的人生了。
——
一天、两天……姚海林打电话给传呼台,让传呼员发讯息给钟玲的call机,都如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第不知多少次挂了打给传呼台的电话后,姚海林面色沉沉,低骂一声,“钟玲来真的?东坝街的店都不管了,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婚?”
“姚海林!402户的姚海林在不在家?”
姚海林闻声,拉开房门,接过邮递员送来的一封信。
他回屋拆开信封,把里面的纸拿出来一看,赫然是一纸法院的传唤书。
九月二十六日,新宁第三人民法院开庭处理一起离婚诉讼案。
八十年代,开放的不只有国门,还有人们的思想。受西方影响的思想、长久以来的压抑、再加上人们生活条件的明显好转,就如地摊上流行起的各种夺人眼球的“野书”,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婚外恋这档子事,但过去哪个年代都没有这个年代疯狂。
尤其是在“感情破裂”成为离婚理由被写入新的《婚姻法》后,法院已经受理了不少离婚案,其中四分之一的诉讼究其原因都是出轨。
只是这些离婚案大多都是男方提出诉讼,今天的离婚诉讼则是调转了一下原告和被告,反而是女方提出的。
钟玲这侧的观众席上坐了很多人,在她心里像弟弟妹妹们般的周知意、何萍、姜玉芝和沈谦;还有姜佑青、严淑芳夫妇,穆霖、赵娟、陈晓慧等制衣厂众人;江遇和罗良白也暂时放下电子厂繁忙的事务,抽出了些时间过来旁听。
对比给钟玲撑腰的庞大人群,姚海林那边就是空荡荡的了,胜负在这一刻已初现迹象。
法官先是看了一遍原告律师提交上来的诉讼书,并不意外的又看到了熟悉的字眼,“感情破裂啊……”
被告席上的姚海林立刻插嘴喊道,“没有感情破裂!”
法官一愣,看向原告席。
宁晔代替她的当事人钟玲开口,镇定自若的说道,“男方存在婚外恋事实,确实是感情破裂。”
法官点点头,按照一贯的流程,“那把第三者叫来问下情况吧。”
花了一点时间,法院的同志带来了罗凤妹,她一走进来,立刻接受到了整个法院内所有人的目光洗礼,罗凤妹下意识的护住了肚子,可她已经显怀的肚子哪里能被挡住呢?
法官咋舌,觉得有点棘手,他过去只见过夫妻两人有孩子、第三者插足的案子,这种情况女方一般不愿意离婚,法院处理的方法也是尽量调解,劝和不劝离,给第三者做思想教育、让其不要再插足别人的家庭。
但眼下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夫妻两人多年没孩子,反而是第三者肚子里揣着个孩子。
“被告,这位女同志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法官皱眉问姚海林,目光中带着谴责。
姚海林看向罗凤妹,迟疑了,“这……”
宁晔无视他,直接面对法官,拿出证据,“这是被告写给我方当事人的保证书,是由他亲笔写下的,承认了与这位女同志的婚外恋事实,同时承认了孩子是他的。”
法官刚要说走访调查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间。
其实当下离婚案处理起来并不简单,如果一方坚持离婚,从调解、说服教育到判决离婚,仍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法院同志们需要走访调查,收集各方证据,才能做出决断。
法官看向宁晔,无奈道,“你又是准备充足,把我们调查取证的活儿都给干了。”
宁晔只淡定的低头整理材料,“我只是不打没准备的仗。”
姚海林见状不妙,立刻嚷起来,“我不同意离婚!我不同意!”
他请的律师可是告诉他,如果离婚,夫妻之间的财产就会分割。那岂不是钟玲既不会继续在店里做生意、还要把店分走,再拿走一部分钱财,离婚他可就亏大了!
罗凤妹听到姚海林的话,心中一坠,还真像周知意她们说的,姚海林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利用她给他生孩子。
她恨恨的咬紧后槽牙,不管姚海林怎么想,她是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不然她在此之前付出的一切又算什么。
罗凤妹看着姚海林,脸上流露出悲伤,泫然若泣,“海林,你答应过我的,等孩子生下来,就和我结婚的……”
“我方当事人坚持不同意离婚——”
钟玲打断对面律师的话,坚定的说,“我要离婚!我坚持要离婚!”
法庭上瞬间乱的像个菜市场,几人七嘴八舌的吵起来,法官头痛,他最不想审的就是离婚案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宁晔却是抓住时机,立刻攻击,“根据《刑法》第二百五十八条规定,有配偶而重婚,包括已婚人士的出轨行为到了与第三者建立婚姻关系的程度,或是构成事实婚姻,那么这种行为就构成了重婚罪,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她拿出一张照片,“被告人既然已经允诺这位女同志结婚、又陪同其出入医院做产检,现在又坚持不离婚,我想是否是已经构成重婚罪了呢?”
姚海林早被一连串的“刑法”、“两年以下有期徒刑”、“重婚罪”几个词吓破了胆,不等他的律师辩解,就立刻否认,“不是,我现在离婚,之后再和凤妹结婚,这不是重婚!”
他的律师看着姚海林欲言又止,只深深的叹了口气,大势已去。
做律师的最擅长乘胜追击,宁晔追问道,“被告现在是又同意离婚了?”
姚海林连连点头,“对,离婚,现在就离。”
离婚总比坐牢强。
底下观审的人们只觉震撼,刚刚还觉得局势一片混乱、僵持不下,怎么就一下子急转直下,有了个结果了呢?
周知意不禁小声的为庭上鼓掌,她现在才领略到了这位宁律师为什么会被称为“像虎一样的女人”,老虎在狩猎前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悄悄靠近,但抓住时机就会瞬间扑上去,眨眼间就狠狠咬住猎物的咽喉,使其再不能反抗挣扎。
法官也是难得办到这么顺畅的离婚案,按照往常来说,离婚诉讼往往需要第二次、第三次开庭才能得出一个结果,但现在夫妻双方都同意了离婚、旁边还有个大肚子的女同志,还有什么好调解的呢。
“既然原告和被告就离婚一事达成了一致,那么接下来讨论一下夫妻财产分割一事。”
宁晔适时将钟玲提供的财产明细递给法官,“我国《婚姻法》第一千零八十七条规定了要考虑照顾无过错方的原则。所以,在出轨导致的离婚案件中,法院在分割夫妻共同财产时,会倾向于保护无过错方的权益。”
她说出和钟玲提前商量好的话,“我方当事人的诉求是制衣厂与服装店平分,另外两人存款约五万块、两年前购置的幸福小区的房子估值约为一万七千块,还有置办的家具、电器等等,这部分财产需分割三分之二给我的当事人。”
姚海林立刻提出异议,“不行,服装店和厂子必须留给我!”
对他而言,这些是能生财的“母鸡”,绝对不能被分走。
钟玲给了宁晔一个眼神,给他也无妨,反正她本来就打算服装店归她后就出手给别人,不与姚海林再有任何联系,哪怕是生意往来。
宁晔颔首,开口道,“如果被告坚持,那么请被告折算服装店价值,补偿给我的当事人。”
最终,这场上午开庭、下午就结束的离婚案的结果是钟玲、姚海林自愿离婚,服装店和制衣厂分割给姚海林,五分之四的存款、幸福小区的房子以及其内的家具、电器都归钟玲。
罗良白跟着其他人护送着钟玲去取钱、换门锁,尽职尽责履行着自己今天“撑腰”的工作,只是忍不住小声和旁边的江遇嘀咕,“真可怕!那男的这一离婚,就只剩下一厂一店两个壳子,之前积累的财产基本都分割出去了,这不是白干吗?家也没了,和扫地出门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心有余悸,感慨道,“这哪是离婚,这是被狠狠咬掉了一大块肉啊!”
江遇只向后瞟了一眼满脸冷汗的姚海林和他身旁的罗凤妹,冷眼旁观,还是那句话,“他活该。”
罗良白啧啧两声,看着江遇,不禁有些发愁,“咱们电子厂这才刚做起来,收音机厂、电话机厂等等都在我们厂订铝电容的货,好不容易开始赚钱,这要是以后被周知意分走大半,我都分不出白干和你欠银行那三十万还不上,哪个更严重些。”
江遇无语,“……你担心的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且不说他和周知意现在还没有在一起,就算未来真的能走到结婚,他也不会做姚海林干出的事。
江遇看向走在最前面兴奋的说着话的周知意,明明簇拥在一起的人很多,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周知意,眼中只能看到她。
“这不是目光要放长远,”罗良白说,“我倒是相信你的人品,应该做不出出轨的事情,但万一以后是周知意不想要你了呢?你没看到吗,今天可是那个玲姐提起的离婚。”
江遇收回目光,冷冷的看着罗良白,“……不会说话你就别说。”
第80章 坚持
风雨电子厂经历过最开始投入数十万却没能拿下帕格传呼机代工订单的失败、好在随后江遇研发出了铝电容器,让这个险些早夭的电子厂又重新运转起来,第一个月销售收入近五千块,第二个月就直接翻了六倍!
江遇作为老板,负责技术和生产,管理着工厂流水线生产,另外他开始看起帕格通讯给的传呼机技术资料;而罗良白也实现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可以称其为罗经理了,凭借他见者都是朋友的能力继续向更多的电器厂推销铝电容,拉来了越来越多的订单。
熬过了最初那段最艰难的“半死不活”的日子,江遇也不再天蒙蒙亮就往厂子跑,虽然还是每天早起,但是是为了能和周知意一起去遛狗。
江遇说过他分得清主次关系,事业拼搏虽然忙碌又充实,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在努力,周知意也忙,他就调整自己的时间,至少能够在早上能够和她短暂的相处一会儿。
每天早上门上的花变成了青年人亲手送过来,从一人三狗变成两人三狗,周知意了然他的小心思,只心照不宣的默许他的加入。
朝阳照耀在浓润的绿草地上,空气中是一种夏日清晨特有的清新味道,周围没人的时候,大发、一心和两亿会被准许解开绳子,自由又欢快的跑一会儿。周知意和江遇则是聊一聊彼此的事,江遇讲电子厂蒸蒸日上的近况、晚上蹭罗良白专业课学到的知识,周知意也会说一说钟玲的离婚进展、她设计的新款衣服想法……
十月的第一天,一大早,江遇照常捧着一束新鲜剪下的木芙蓉花。
村口那幢小楼房的院门打开,精力充沛的三只狗先迫不及待的冲出来,接着是和它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没什么精神、一脸困顿的周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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