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把小贩搞糊涂了,笑容瞬间消失,愣了下又微笑道:“这簪子我昨儿还卖了俩,摊上就剩这一支了,大爷若不是这会儿不买,您下回若再想要我可不敢保证还有没有。”
这时肖克岚注意到隔壁摊位上的一对年轻夫妻也在挑首饰,男子把精选挑选的银钗戴在女子头上,这画面看得肖克岚心里羡慕不已。
犹豫再三后,肖克岚还是把簪子买下了。揣着刚买的簪子,他回家的步伐也轻快了些。
孙宅里,孙秀娥带着女儿在葡萄架下玩。她没再像父亲刚走那两日伤心,但一直离不开女儿,白天带着女儿玩,夜里也是带着女儿睡觉。没有让孩子睡自己的摇篮,而是放在自己的枕边同床而睡。
这些天肖克岚都是睡的书房,四条木凳上搭一块木板,在铺上竹席,夏日睡着还挺凉快。就是书房空间本来就小,每次睡了起来都要把凳子木板竹席收起来放到一旁,晚上睡的时候再搭。
肖克岚回来,见妻子带着女儿坐在葡萄架下玩,手里摇着拨浪鼓。看到孙秀娥心情一天天好起来,他也舒心了。
孙秀娥忽然抬头,看到肖克岚站在门边,问道:“怎么站那儿不进来啊?”
肖克岚这时才回过神,径直走过来。
“怎么今日去这么久?可是酒馆出了什么事?”孙秀娥虽然不想去酒馆,但自己的家业还是挺关心的。
肖克岚连忙摇头回道:“没有,就是没看过账,耽搁了些时间。”
孙秀娥垂眸无言,自从女儿一生下来,她都没离开过。如今父亲去世,家里的酒馆还要靠她经营。道理她自然是懂得,就是有些舍不得女儿。
她若是回酒馆,孩子自然是留给小翠照料。小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又要洗衣做饭打扫屋子,多少是有些不放心的。
正出神中,肖克岚把买来的簪子掏了出来。
孙秀娥眼前一亮,问道:“你哪儿来的?”
肖克岚:“我回来路上在摊贩手里买的。”
孙秀娥看着这簪子,精工雕琢,少说得二三百文,又问道:“这……这得多少钱啊?你哪里来的钱买?”
肖克岚:“不贵的,这个本来一百文,我求了老板好久,还为我少了二十文,是我平日攒下来的。”
这么一说,孙秀娥觉得有些惭愧,拿着木簪不知说什么好。
肖克岚拿上木簪,“我帮你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帮孙秀娥戴上后,跑回屋去拿了一面铜镜来。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夫君所赠的木簪,孙秀娥心有动容。她没带过什么首饰,头上原本的簪子是戴了五六年的了,以前都在酒馆里忙活,根本不会去街上挑首饰胭脂?
何况这是第一次收到男子所赠的礼物,她感动谢道:“多谢相公,我很喜欢。”
肖克岚举着铜镜,听到这话露出憨傻的笑容。
孙老爹的七七过后,孙秀娥把北屋给腾了出来,夫妻俩搬了进去。算着过几日也该回到酒馆去了,一家子还要靠着酒馆过日子。
她看过肖克岚带回来的账本,这几个月的生意凄凉,除去请人的工钱就没剩多少了,再这么下去一家子要喝西北风了。何况女儿还这么小,还得给她攒嫁妆。
趁着自己还在家,一天午后瞧着天气正好,没有太阳也没下雨,她想着带女儿出门看看。
一听说要出门,肖克岚也难得放下书陪陪她们母女。
似乎有几天没见到丁玉梅了,一家三口朝着祠堂巷去。
丁月梅在大门前的石凳上坐着择菜,旁边还坐着一个妇女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看到孙秀娥一家过来,忙放下手里的菜,小跑着迎过来,拍了拍手把孙锦语抱过来。
“小语好像又重了些。”
她招呼着孙秀娥和肖克岚进屋,孙秀娥顺手帮她拿了菜盆和菜篮子。
今日肖宴跟随秦少将军到外头巡视屯田回来,所里兄弟找来说又有人在孙记酒馆闹事,跟少将军说了一声赶去酒馆。
酒馆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还没进去,听到酒馆里头哐嚓哐嚓的声音。
这是在砸店?
肖宴脸一横冲进去,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香,酒坛子碎了一地,酒都洒了出来,连柜台上摆放的小坛子也都被打了下来。
一群十来个流氓在店里又打又砸,阿旺和酒坊工人拦都拦不住。
肖宴压了压火气,“哪儿来的混球敢在这闹事?”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站了出来,上下打量了肖宴一眼,仰头叫嚣道:“你算哪根葱?还来管本大爷的事,识相的滚一边去!”
阿旺被打得鼻青脸肿,来到肖宴身后说道:“就是上回吃白食的那伙人,又来吃了饭不付银子,我多说了几句他们就动起手了。”
难怪瞧着眼生,肖宴撸了撸袖子,嘴角勾起坏笑,早就想收拾这帮人了,只是这酒馆还不够他施展身手。走过去揪起那人的衣领子就往外拖,同行的一群小混混也蜂拥跟出来,肖宴身后跟着所里的两位兄弟,双方就在酒馆门前殴打起来。
肖宴块头大,这种市井泼皮混混,一起揍他四五个不在话下。他把领头的男子踩下**,给他脑袋一顿拳头伺候,“还敢吃白食,让你见识见识肖爷爷的厉害!”
被他压下的男子瞧着三四十岁的样子,被打得哎哟直叫唤,但嘴里仍不服输。他见着肖宴他们三人是千户所的人,嚣张吼道:“我姐夫是秦扶谊,你吃豹子胆了?居然敢揍我?”
肖宴骑在他身上,左右手还不得空,一手一个小混混往死里揍。听到这话又腾出手来按了身。下的人几把,“就你这样还是总督大人的亲戚呢?咋不说玉皇大帝是你爹呢?”
又挨了一通揍,男子的鼻血都流出来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路过的秦箫看到那里人声高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心里正疑惑。
忽然人群里有两位捕快跑了过来,“卑职见过少将军,您手下的人正在打架,再不劝劝要出人命呐!”
这一听便是肖宴,父亲一向治军严谨,体恤百姓,深受临安民众爱戴。对于欺压百姓的行为深恶痛疾,即便是捉拿盗贼,也不许手下士兵任意处置。
秦箫挤进人群里,高喊停手,当看到被肖宴压住的人时,双目瞬间瞪了起来。
“舅舅?”
听到秦箫这一声唤,肖宴手里的拳头软了下来,感觉脸一阵麻木,问道:“这……这真是你家亲戚啊?”
他连忙站起身来,不敢吭声,还以为这小子混说的,因为这几年从未听说秦箫还有个舅舅在临安。
秦箫和秦惟义赶紧把地上男子给扶起来,看到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舅舅,秦箫看向一旁的肖宴欲言又止,唯剩下叹息。
这男子总督夫人朱氏的弟弟,都叫他朱二,只是这些年音信了无,城中对此人的记忆都淡却了。
秦箫神情有些着急,在人群里左看右看,低声问朱二:“你怎么又来了?这让我爹看到如何是好?”
朱二感觉快被打散架了,疼得一直哎哟叫,听到这话神情立马紧绷起来:“你爹在哪儿呢?他来了吗?”
他似乎很怕秦扶谊,四处看看人群里有没有妹夫的身影。
秦箫:“我爹没来,您快走吧。”
说着秦箫带着朱二往人群外走,这时阿旺斗着胆子拦了上来:“少将军,他把我们店都砸了,不能走!”
朱二忍着伤口的疼痛,破口骂道:“吃你家的那是看得起你,还找爷要起银子来?”
秦箫透过人群,看到孙记酒馆里面一片狼藉,眉头紧皱起来看向朱二。不过这会儿不是生气的时候,对身后的秦惟义道:“你留下来看看赔多少银子,回去到我房里拿银子赔给人家。”
说完还跟阿旺连说了两声对不住,拧着朱二的衣服往外走。这时人群里又站出几个人来,说朱二一伙人在他们店里吃的拿的,都不给钱。
第16章 打架(二)
听到周围七嘴八舌的言语,秦箫脸上显出羞臊的神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旁边朱二面对指证,仍不知悔改,站在侄子旁边还自以为有人撑腰,毫无廉耻之心。
秦箫让人都在秦惟义那里等着拿赔银,正准备带着朱二离开,秦扶谊的手下过来了。
“少将军,将军请您带着舅老爷和肖宴过去一趟。”
说完有几个兵现身,上来就把剩下的那些闹事者给抓了起来,看得朱二直冒冷汗。看样子总督大人已经听说了此事,秦箫知道已经护不住他舅舅了,只能把人带回去见父亲。
总督署外,朱二看到那门心慌不已,想趁机溜走,但前后左右都是人,根本无法逃脱。
一行人来到后面书房,正座上的人便是两江总督秦扶谊。桌案旁边还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是东方晔,十几岁跟随秦扶谊东征西讨,也是义贤庄唯一有所忌惮的人。
秦扶谊看到进来的人,一脸严肃,目光落在朱二身上,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
“瞧你这副德行,给谁打成这样?”
朱二大气不敢出,抬起胳膊指了指后面的肖宴。
对于这个小舅子,秦扶谊是眼不见为净,这几年音信全无,还以为是死在外边了。
“东方你先下去,肖宴在外边等着。”
待人退下后,秦箫把门给关上了。
肖宴就在走廊上,听到屋内总督大人骂人的声音,不自觉屏住呼吸。他仍然不敢相信,公正廉明的总督大人,带兵如亲兄弟的少将军,竟然能有这一号亲戚?他凑近一旁的人问道:“晔哥,这人真的是秦夫人的兄弟吗?”
东方晔悄声道:“你呀,这次运气不好,怎么把他给揍了?看来你今日这顿板子少不了。”
别说这揍的是秦扶谊的小舅子,哪怕是一个不认识的地痞流氓,秦扶谊知道他殴打百姓,肯定都是要受罚的。
东方晔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院子周围都是安安静静的,唯有书房里不断传出骂声。
站在这里听得不是很清楚,偶尔还能听进去几句。
秦扶谊:“你欠了一屁股债扔下弟妹就跑了,你现在跑来找我要夫人和孩子?早干嘛去了?”
朱二:“我不管啊,好好的大人和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还扣着我姑娘不放,你到底什么意思?”
忽然这争吵声越来越大,随着是掀桌子的巨响,秦扶谊大骂道:“我给你养着孩子还养出错来了?你赶紧的,赶紧把乔丫头带走,滚得越远越好!”
门轰一声打开后,朱二气冲冲往外走,后面秦扶谊面红耳赤,一脸怒气。秦箫看着舅舅远去的背影,在父亲面前求道:“不行啊爹,舅舅嗜赌成性,过不了几日他会把乔妹妹卖给人牙子的!”
秦扶谊喘着粗气,始终没放话,秦箫眼见情况不妙,要去追朱二,被秦扶谊叫住。
这都是秦家的家事,肖宴在院子里头听的马马虎虎,还在想这什么爹还能卖自己的女儿?
忽然秦扶谊走到门边来,看向肖宴却已经无力骂人了,缓了缓激动的情绪说道:“你,自己领罚去。”
又朝着身旁的秦箫骂道:“还有你!”
肖宴解释道:“将军,人是我打的,与少将军无关呐!”
秦扶谊又狠狠看过来:“他驭下不严,再多说一个字,多打五个板子!”
按照规矩,肖宴和秦箫各受了十个板子,连同跟肖宴一起动手的两个兄弟,也被打了五个板子。
说什么驭下不严?按这道理,少将军是他儿子又是他属下,他怎么不连自己一块儿打?
肖宴心里不服气,也只能憋在心里。他自己身板子粗矿体格儿大,少将军不过十四五岁,也要跟他受同样的罚。
祠堂巷。
孙秀娥想着再去酒馆看一看就回家了,刚走出门,就听到不远处的树荫下一群老婆子看着这边指指点点。
想起之前听说丁月梅因为大婚接生一事,招惹了许多闲话,看来就是这些人了。她回过头来,看到丁月梅默默地摇了摇头,像是早就听习惯了。
走过那群婆子,这下听得清清楚楚。
“成亲当日还没洞房就给人接生孩子,也不嫌晦气?娶到这样的女人,肖宴算是倒八辈子霉了……”
孙秀娥本不想多事,但实在人不可忍,怒吼道:“老东西你骂谁呢?”
说罢将女儿转手抱给肖克岚,冲过去跟人理论起来,结果没几句跟人打起来,丁月梅怕她吃亏,二话没说冲了上去。别看这群婆子五六十的年纪,都是干活儿的人,打起架来依旧不含糊。
一群女人扭打在一块儿,肖克岚插不上手,抱着孩子在一旁干着急。
这个时候肖宴挨完板子回家来,他私下收好处的事也被秦总督知道了,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扣了他半月的军饷,心里正不痛快。老远就听到巷子里闹哄哄的,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他身影,肖克岚抱着孩子跑过去,“你可算回来了。”
肖宴想起方才酒馆被砸的样子,吞吞吐吐开口准备告诉他这个消息,眼睛瞟到那打架的人群里。一群人当中,丁月梅肥胖的身材总是那么显眼。
“发生什么事?怎么打起来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拉架,一把拽一个把丁月梅和孙秀娥从人堆里拉出来。
丁月梅白胖胖的手臂上,三五条血淋淋的抓痕,肖宴看了直心疼。孙秀娥头发都乱了,但感觉还不够解气。
那一群婆子被打得更惨,有两个脸上还挂了花。
孙秀娥狠狠骂道:“再敢胡说八道,老娘见一次打一次!有本事上孙家来说给我听,别在这悄悄骂!”
瞧这样子,肖宴大抵是猜出来媳妇又让人说了闲话,拳头紧了紧,但看到眼前的都是女人,也都被打伤了,终究下不去手。他咬了咬牙,放声道:“胆敢还有下次,不用她们女人动手,我肖宴的拳头下去,你们到时候可别哭。”
那群婆子被震慑到,已经说不出话来,相互扶持着默默走开。
肖克岚抱着孩子过来上下看了孙秀娥一圈,关切问道:“有没有被打伤啊娘子?”
孙秀娥身材小巧灵活,没什么伤,就是头发被挤得像个鸡窝。
几人先回到肖家,孙秀娥把发髻重新梳起来,肖宴帮着丁月梅上药。
从进门后,肖宴一直没怎么说话,这让丁月梅觉得很奇怪。
难道是因为方才跟那群多嘴的婆子动手?
嫁过来之前,父亲一直教导她要与邻里街坊和睦相处,不可给夫君惹祸添麻烦。看到肖宴眉目间带有一丝丝苦闷,丁月梅也静悄悄不敢说话。
孙秀娥整理好仪容后,一家三口正要离开,肖宴把他们叫住。
“四婶今日没去酒馆啊?”
孙秀娥摇头说没,原本确实打算去酒馆的,不过这会儿天也快黑了,正是酒馆一天生意最好的时候,她想还是直接回家,孩子也应该饿了。
今下午酒馆发生的事,肖宴不知如何开口,正在这时,阿旺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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