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酒馆被砸了,孙秀娥立马跑去酒馆,还在长胜街上,便闻到了熟悉的酒香。
走进酒馆,里头没有客人,只有满地的碎片,一屋子的酒香。木柜也被砸烂了,桌凳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一听闹事的是总督大人的小舅子,说罢想上秦家讨说法去。
阿旺拦住她,“别冲动啊东家,秦少将军说了会赔我们银子的。”
肖宴也上去劝说,想起了今日总督大人生气的模样,这要是孙秀娥再找上门去,搞不好又要把秦扶谊惹火了。
然而这并不是银子的问题,这酒辛辛苦苦酿制的,洒这么多可惜了。孙秀娥欲哭无泪,憋着气收拾残局。
当夜孙秀娥被气得迟迟睡不着觉,她心疼那些酒,在床头哭着怨肖克岚:“有人吃白食闹事,你怎么还瞒着我?瞒着有用啊?你早说我就早些回酒馆,有我在店里怎么会出这事?我的酒啊……”
肖克岚在她面前,只是嗯声应是点头,不知不觉大半宿过去,孙秀娥哭着哭着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把孙秀娥放躺下来,盖上被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听她哭了一晚,耳朵总算清净下来。
今夜他也没心思在看书,心想赶紧歇了,今早去收拾酒馆。
……
次日天蒙蒙亮,肖克岚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四处寻找孙秀娥,从后院到前院。没看到孙秀娥,只见小翠抱着孙锦语在院子里转悠。
“姑爷起来了?今早熬了小米粥,洗洗快吃吧。”
肖克岚:“秀娥呢?”
“她去酒馆了。”
话音一落,肖克岚往外走,直奔着酒馆去。他看昨日孙秀娥伤心的样子,心想还是自己来收拾东西,免得她看了后又掉眼泪。
到了酒馆后,外头一辆驴车,上面堆满了碎片垃圾。
堂上已经清扫一空,桌凳柜子全都不见了,肖克岚来到后头的院子,总算看到了孙秀娥。
第17章 桐油
后院放了几张桌凳,孙秀娥正在查看桌凳是否好坏,看到肖克岚来仰头道:“你怎么来了?”
肖克岚没好意思直接说来帮忙,上手帮着搬桌子。目光时不时地注意着孙秀娥,感觉她今早心情不错,跟昨晚的样子截然不同。
“这张桌子桌子还能用,拿油刷一刷还跟新的一样……”
旁边阿旺在一堆废木料中捡拾收整,没用的搬到门口驴车上去,剩下有些木块还能放厨房当柴火使。
孙秀娥叉着腰,忽又想起什么,往堂上走去。
肖克岚凑近阿旺问道:“她没事吧?”
阿旺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露出无邪的笑容回道:“昨夜里秦府送来八十两的赔银,今早东家看到银子后立马把堂上的物件都搬了,说要趁这机会好好把店面翻新一下。”
听完肖克岚一直呆愣的神情露出浅浅的憨笑,跟着往前头堂上去。
孙秀娥找了一根三尺多的绳子,想把酒馆前堂长宽好好量一量。以前堂上的四张桌子很大,一方两个人能坐下八个,除开桌子堂上的空间还很富余。来酒馆吃饭的人大多是两三个结伴,以前到饭店的时候,常常因为桌子不够用,许多顾客进了店看到都满座了,只好败兴离开。孙秀娥想把留下那张大桌子放中间,周围再添置八张四人的小方桌,量量看空间够不够。
两只手拿着绳子两端,从角落开始测量。身子贴着墙,将绳子拉直,一根一根地量。
肖克岚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堂,以前这里还放着桌凳和酒坛子,并没觉得有多大,这一下子搬空了还觉得挺宽敞的。
“听阿旺说,你要翻新酒馆?”
孙秀娥双臂伸直贴着墙,听到问话回头看了一眼肖克岚,“嗯,我早就想把桌凳换了,爹当时买来就是人家用旧的。还有那酒柜,还是高祖爷爷那时候做的。那个隔板太薄,咱们店这几年放的小酒坛越来越多,我都怕那天这柜子被压塌了。酒柜塌了倒没事,就怕碎了我的酒坛子。”
说完又面相墙壁,一下子愣住,手臂不知不觉中弯曲了。
她左右看了看自言道:“我量到哪儿了?”
肖克岚想接着问话,看到她忽然站那儿一动没动,制住话头,走到她身旁拿起绳子一端。
“再量一次吧,我帮你。”
果然两个人一起量很快,孙秀娥找笔把测量的结果都记下来。
“墙有十三根绳子,三十六尺;门板有十六根,四十八尺……”
看着字上弯弯扭扭的字,孙秀娥沉思起来。
这一下子多放五张桌子,会不会太挤了?她在纸上草草勾画起来,看看找木匠师傅打多大的桌子合适。
肖克岚也凑过来看看,孙秀娥抬起头对上眼时,转身到后头去又寻了一张出来。
“你字写得好,来写一张告示,就写酒馆修缮,关店一月,字儿写大点。写完到厨房找点浆糊,贴在门口去。”
……
孙秀娥做事雷厉风行,上午就找好了木匠挑了木材,商量好了桌子尺寸就开工。
昨日经过朱二等人一通糟蹋后,堂上的酒所剩无几。有的坛子底还兜留着点,肖克岚倒腾了半晌,凑出六个小坛子来。
孙秀娥又从酒坊里头拿出了些新酒,准备挨家送酒去。
酒馆被砸的事,想必今日临安城的人都会知晓,有些铺子常年用孙记的酒,不久这些人都会找上门来。就今早她刚到酒馆时,万福楼的掌柜还跑来要酒,听闻昨日洒了不少好酒,怕孙秀娥再拿不出酒来。
她想把这个月的酒都给各家商户送去,再格外送一坛,顺便把账清了。等一个月后酒馆重开张,孙记的酒就不再向外头商户供应。
叫上阿旺把酒装车,准备立马送去。
肖克岚问道:“要不等吃完饭再去啊?这么急吗?”
孙秀娥拿上账本就往外走:“就得这时候,正是生意忙碌的时候,才能尽快完事。你先回去吧,小语肯定也饿了,叫小翠给她喂点米汤,我收了账就回来。”
果不其然,孙秀娥把酒拿到商户店里,一听这是最后的酒了,若是不要那就是别家的了。拿酒结账,倒是十分爽快,就是惋惜以后自己的店铺里再也不能供应孙记的酒。
也有想挽留孙秀娥,商量生意上的事。孙秀娥便在人面前哭诉,“昨日那帮王八犊子把店砸了,这些酒还是窖里存的。家父已过世,酒馆就像没了支柱,我姑娘还这么小,这生意以后还做不做得下去也难说啊。”
七家铺子半个时辰就跑完,回来孙秀娥笑容满面,这些商户有的还是三个月结一次账,钱袋被银子银票塞得鼓囊囊的。
回家给孩子喂了奶,吃过饭带着孩子午睡了会儿。许是今日起得太早,又干了半天活儿,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还是让孙锦语的哭声吵醒的。
“娘子可算行了,小语都哭好一会儿了,应该是又饿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肖克岚抱着女儿站在门口处,见她起身才进来。
“怎么又饿了?”孙秀娥打了个哈欠起来,刚看到太阳照进屋内的光时,猜到自己是睡过头了,连忙把孩子抱过来。
把孙锦语喂饱了后,又带着她到院子里转悠,孙秀娥感觉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低下头一看,女儿又睡着了。
想起中午收的账还没有清点,孙秀娥回屋把钱匣子拿出来,点了两遍,共计一百零五两。记录账册后,把银钱又锁进了匣子里,放在柜子里的被褥下。
晚膳过后,想着下午没去酒馆,不知道这半天木匠活儿做了多少。夫妇俩人出门消食,顺便去酒馆看看。
到了酒馆,木匠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这半天倒是把几张桌子的桌面据了出来,还有两条桌角。
几个木匠是在这院子里头做活儿的,东西还摆放在院子里,阿旺心思细腻,等他们走后把东西都搬进屋子里,免得夜里下雨被淋湿。
孙秀娥又到后头的酒坊转了一圈,回来看到角落里一个油桶子。
她凑近闻了闻,“这是熟桐油?”
想着那一张大桌子也该上上油了,立马动手把桌子拖出来上油。
见她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肖克岚也过来帮忙,一人拿一张棉布,沾了油轻轻往桌上擦。肖克岚没做过这活儿,看着媳妇做倒是学得挺快。
天黑了,孙秀娥想把油上完再回去,阿旺给他们点了两盏油灯过来。
从桌面到桌脚,两个人蹲在桌子底下,绕着桌子腿擦。总算要完工了,两人正同时挪动身子,偏巧撞上。孙秀娥侧过头来,“擦完了吗?”
肖克岚嗯声:“马上好了。”
看他认真的样子,孙秀娥心里一阵暖意,自从父亲走后,他似乎对自己和女儿更上心了。
“其实你用不着跟着我做这些……”
听到这话,肖克岚手顿时停住,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孙秀娥。四目相对一瞬后,可能是因为挨得太近,两人又不约而同转过头去。
孙秀娥低着头,食指在地上不停画着圈。
“这些活儿我能做,相公只需读书就行。爹以前一直盼着你能高中,将来当个官也能让孙家沾沾光,家里店里的活我自己能做,你可以安心念书。就是孩子会慢慢长大,你抽点功夫陪陪小语就行。”
记忆里的童年,孙家宅子里从白天到黑夜,似乎只有孙秀娥一个人。她记不起母亲的模样,而父亲因为忙着生意,早出晚归,也无暇照顾孙秀娥。她自己吃饭,自己睡觉,七岁前还会有街坊婶婶过来给她做饭洗衣,只是这婶婶做完该干的活儿就回自己家了。七岁后孙秀娥就是自己照顾自己,也是从那年,在酒馆里看到父亲做菜切菜的样子,回到家自己也拿刀和菜板学着做。那时候她个头还没有灶台高,还是用小板凳垫在脚下切菜的。
她不希望小语的童年像她一样,因此断了与其他商户的生意,这样没这么忙,自己每日也能早些回家陪女儿。堂上多放几张桌子,这样能同时接待些客人,酒馆也能早些打烊。她还打算再雇一个跑堂来……
肖克岚沉思良久,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回过神,手上帕子接着轻轻擦桌脚。
“我会多陪陪孩子的,不过我俩是夫妻,你的事那便是我的事,怎能让你独自面对?”
孙秀娥一听心生诧异:难道是父亲的离开,家里就剩他一个男人,一下子开窍了?
没听到她的回答,肖克岚又开口:“这是……”
刚说两个字,孙秀娥一下转过身来说:“我知道了,这个就是,是……”
她想了片刻脱口说道:“夫唱妇随!”
肖克岚有些意外,紧绷的心情豁然开朗,微笑着解释:“不,是妇唱夫随。”
孙秀娥不好意思低下头偷笑,在抬眼看肖克岚时,看到他鼻子上一抹棕红,样子尤为搞笑,不禁笑出声来。伸出手帮他擦拭,“相公鼻子都沾上油了。”
落更回家路上,肖克岚主动牵上孙秀娥的手,两人一路默默无言往前走着,一直到孙家宅子手也未曾松开。
第18章 窝囊钱
新的桌凳已经打造完成,因为上了油,要放置十来天来能使用。孙秀娥跑了几家铺子,花二十两银子买来的一个榉木货架。这原是个古董铺子定制的,后来又嫌这柜子太大太重没要,老板放在仓库里大半年了,二十两还算是赔本卖给孙秀娥的。
榉木坚实沉重,一丈半的大木架,孙秀娥喊来酒坊的工人,还有家具铺子店里的几位伙计,十几个人一块儿抬,木架纹丝不动。
家具铺子到酒馆隔着一条街,孙秀娥没想套车来拉,想着直接搬着过去就行,没想到这柜子这么沉。肖克岚方才太卖力,腰还闪了。
丁月梅这天也过来帮忙,不过她只是帮着扫扫墙灰擦擦桌子,干不了重活儿。肚子有了,因为是第一个,怎么也得当心些。看到这么多人都抬不动,想着肖宴这会儿快散值了,让孙秀娥他们歇着等会儿,她去去就回。
没过多久,丁月梅带着人来,肖宴还在所里叫来了几个年轻力壮的。
“四婶要搬东西早说啊,来叫我便是,再重的东西我都给你搬过去。”肖宴先试着瞧了瞧这柜子,听着声好像确实挺沉,撸起袖子叫拢大伙儿一起抬。
千户所里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从教武堂出来的,个个身子强壮矫健,连同家具铺和酿酒工一块儿,一刻钟的功夫就把柜子搬到了酒馆放置好。
孙秀娥拿着帕子擦了擦,跟捡了个大便宜似的,笑得合不拢嘴,方才还因为柜子太重搬不动,差不点不想要这柜子了。看柜子摆在店里合适有气派,笑盈盈地跟众人道谢。
酒馆关了半月,大伙儿都问孙秀娥还有几日开张,早就想念那口酒了。
孙秀娥笑着回道:“今儿你们帮我大忙,等酒馆开业都来喝酒,算我请的!”
酒馆还有三天开张,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堂新聘来一位伙计,才十四岁,叫康子。以后就负责上菜跑堂的活儿,阿旺就可以专心打酒收钱。
孙秀娥添置了些新碗,到后头水井打了水都洗一遍晾干,丁月梅再收捡到柜子里。
今日肖宴休沐,也到酒馆来帮忙,把酒坊里的坛子搬一些到大堂去。他是一顿能吃八碗饭的人,身材魁梧,力大如牛。那装着两百斤酒的坛子,搬起来轻轻松松,脚下依旧健步如飞。
而肖克岚,只能跟着搬那种两斤或五斤的小酒坛,一回多拿几个,来来回回也走了五六趟,总算是把酒柜摆满了。
肖宴转悠到厨房外,问道:“四婶,还有活儿干吗?”
孙秀娥擦着碗回头看了一眼,“酒搬完了?”
“完了,把你那柜子都塞得满满的。”
孙秀娥透过门,看到院子里头肖克岚累得哈腰喘气,赞许道:“不错嘛,这么快就搬完了,自己去歇会儿,等下吃晚饭。”
想到等下有酒喝,肖宴两眼放光:“给您干活儿我自然尽心,四婶管饭管酒,我天天来。”
丁月梅看向他白眼撇嘴一笑,“你就惦记那吃饭喝酒,我在家是饿着你了怎么的?”
玩笑一阵,肖宴走开来院子里头,偷偷把肖克岚叫到茅房后。
“干什么啊鬼鬼祟祟的?”肖克岚不明所以跟着他来。
确认四下没人,肖宴悄声道:“四叔,有银子没?”
肖克岚愣了下问道:“怎么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后天不是就要发月俸了吗?这两天你都熬不下去?怎么没听侄媳妇说啊?”
肖宴神情稍有低落,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要发月俸了,所以才找你借银子。上月总督大人扣了我一两半的银子,就只剩一两半,我怎么跟娘子交代啊!”
“总督大人为什么扣你银子?是不是又闯祸了你?”
肖宴难以启齿,哀求道:“这你就别问了,我自己有半两,还差一两,你就帮帮我吧。”
看他着急的样子,肖克岚无奈慢慢弯下腰,手伸进靴子里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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