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岱延皱着眉头说道:“这算什么好日子?若不是受我牵连,她怎么遭这份罪?孩子也没了。”
桌上的一沓纸,都是王璋拿过来给他写供词的,供词一个字没写,只写了这两张和离书,他也已经签了字,咬破手指按了手印。
柳兰生:“卓将军沙场厮杀六年,其功劳众人有目共睹,这分明就是王铮借着他和卓夫人的出身大做文章。这事肯定不会让你们蒙冤的!终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到时候你就能回去接着做你的通判大人了。至于孩子,你们还会有的。”
花岱延咬了咬牙,目光坚定说道:“等真相大白?要等多久?这不到半月的日子,我孩子没了,南秋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不能再让她受任何伤害。若是再让我等,哪日等到罪定下来,一切都晚了。你帮我给三七带个话,家里所有的钱财,都让南秋带走。”
肖克岚垂丧着脸,“那你这么做,不会更伤南秋的心吗?她才失去一个孩子啊。”
沉默了片刻,花岱延轻声回道:“我只是希望她能安安稳稳活着,她嫁我原本就是出于无奈,想找个依靠。如今我自身难保,不能再把她也拖累了。”
第159章 千层糕
九月十五,肖克岚傍晚独坐在院子里。
屋内孙秀娥母女俩还在说话,明日就是出阁的日子,丁月梅也带着虎子和三郎来了。许家接亲的船今早就到了,虎子和三郎到海边去看过,回来可兴奋了,说那船又大又气派。晚上吃过饭,兄弟三个又跑去岸边看热闹。
没过多久,孙秀娥出来,看他坐在院子里发愣,也坐了过来。
“他们真的和离了?”
肖克岚摇了摇头:“南秋只要清醒的,就哭着要孩子,都没敢跟她说。和离书还在柳兰生那里,等过些日子,载明若是还不能回家,再跟她说。”
孙秀娥暗暗叹了口气:“两口子日子过得好好的,这不是飞来横祸嘛!还有京城里派来的什么狗官,哪里有给人强加罪名的?把大着肚子的人关起来,结果孩子没了,可惜。”
肖克岚:“这人居然还是跟害死文瀚的罪魁祸首是一家的,当真是一家饭养不出两种人来。等锦语出门后,你上苏州去看看南秋吧。载明又不在她身边,身边没个说话的人,你去了多宽解宽解她。”
孙秀娥:“你不是说他们府都被官兵看守着,我能进去?”
肖克岚:“总是想得到法子的,我不知道这边修筑堤坝能不能在走得开,若是我不能上去,到了苏州城你先去汤记茶舍找柳兰生。”
“诶?你不是见着柳兰生了吗?他有没有说给王爷王妃提筑堤的事?”
肖克岚叹了口气:“王爷王妃这会儿忙着给卓天曜伸冤,好几颗脑袋悬着呢,这事只能再等等了。”
坐多会儿,孙秀娥到厨房去看看,明日喜宴的食材已经备齐了。
之前纳征宴上用的酒是前几年的黄酒,而这一次用的是当初孙老爹赶制的那批酒,前几日才从临安搬过来。打开分坛的时候,那酒气闻着都快醉了。酒分装在五斤的小坛子里,放在厨房靠墙摆着,这两天不仅仅是厨房,整个院子都是浓浓的酒香。
孙锦语在房间里,试完了嫁衣后,又把嫁妆盒子清理了一遍。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圆的陶瓷扑满,沉甸甸的一个,她抱着轻轻晃了晃,里头发出铜钱碰撞的声音,这些年的压岁钱都在里面。
天色暗下来,一轮圆月缓缓升起,孙锦语抱着扑满走出房间,院子里只看到肖克岚一个人默默坐在竹椅子上。
“爹,阿娘呢?”
肖克岚回过神来,“去厨房了。”
孙锦语把扑满放在桌上,也坐了下来。
“你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孙锦语:“爹娘给我准备了嫁妆,这个是我留给爹娘的,里面不多,但都是我这些年存的。”
“这怎么行?你带上到泉州去。”
“这里面估摸也就一二两,难道我带上许家还能再高看我一眼?我说家里的银子你们自己留着,自从河边筑堤以来,你拿了多少填补?若是这个你们也不收下,那二百两我也不要了。”
肖克岚一时无言,抱起了扑满:“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跟你说,到了许家可不许再这样,得尊敬公婆哥嫂,还要……”
“还要爱护侄甥,对待许家的下人也要亲厚,行了我都知道了。”孙锦语这两天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因为自出生起家里人口简单,一家三口都和和乐乐的。这是许家不同了,公婆庶母,还有四房儿子,都住在一个大院里头。
肖克岚:“最重要的,是跟修远好好过日子,还有……这隔得那么远,若是在那里受了委屈,可别憋在心里,写信回来告诉爹,爹到泉州去给你撑腰。”
孙锦语信心满满说道:“受委屈?那绝对不能,委屈别人也不会让我自己受委屈,你们放心吧。”
肖克岚轻笑了笑,孙锦语从小就没吃过亏的,还真想不到去了许家日子会过得怎么样。
又想到泉州这么远,肖克岚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了许家这门亲事。从泉州到临安来回一趟也得一月的时间,三朝回门恐怕是不成了,还不知这一走下次再见是何时。
“对了,你花大伯让我给你说声抱歉,不能给你送亲了。”
孙锦语眼眸垂下来,沉默片刻问道:“爹,大伯不会有事吧?”
这件事肖克岚也说不准,以王家的权势,想弄死没有根基的五品武将,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没事,一定没事的,下次回来你就能看到他了。”
孙秀娥从厨房出来,切了一盘果子,一看爷俩都在院子里。
“天都黑了,这几个人怎么还不回来?”
大郎带着两个弟弟上海岸边看船,晚些时候丁月梅和阿秀也去了,这都一两个时辰了还没见回来。孙秀娥下午的时候也去岸边看过,给许家来接亲的人送了些吃食和果子,到了海边,马车停靠在路边,让丁月梅带着东西过去,她就坐在马车边远远眺望。
一条船近二十丈长,四五丈高,整个船四周都挂着喜庆的红绸子。许家这接亲的船一到,城中大半的人都来瞧热闹了,海岸边比平日人多了几倍。
肖克岚也估摸着这会儿岸边人还许多,有些后悔傍晚的时候没出去看看。
孙锦语也听大郎他们说那艘船如何如何气派,好奇得心痒痒,“娘,我也想去看看。”
孙秀嚼着苹果说道:“有什么可看的?别人图个新鲜,你明日出阁后就要在那艘船上待半个月,难道还不够你看?”
肖克岚笑了笑:“她即便是上了船,也只能在房里待着,且从出阁到拜堂,不能让外男瞧见,也不能见新郎官。”
“啊?那岂不要闷死了?”孙锦语嘴瘪了下来。
正说着,听到外头越来越近的说话声,是丁月梅他们回来。
“你们快来尝尝,这千层糕真好吃。”丁月梅提着一个食盒进院说道。
一旁大郎他们几个,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块千层糕吃着。
肖克岚嗖的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千层糕?谁给的?是新姑爷给的吗?”
丁月梅把食盒递给他回道:“对啊,说晚间才做的,叫带给你们也尝尝。”
打开食盒一闻,肖克岚脸上瞬间挤满笑容,这味道念了多时了。
“秀娥,来尝尝咱们女婿的手艺。”
他把盘子端到孙秀娥母女俩面前,自己也拿了一块吃上。
孙秀娥和孙锦语听他说许修远的千层糕不下十遍了,不信真有这么邪乎,让他吃过一回就念叨这么久。
母女俩先拿起来嗅了嗅,闻着倒是挺香的,再看大伙儿都吃得这么津津有味,也跟着拿了一块起来。
孙锦语咬了一口,眼睛唰的一下亮了,这味道也不比临安点心铺子上的千层糕差啊。
再咬了一口,味道甘甜细腻,这应比外头铺子上做得还要好。
她连忙问肖克岚:“爹爹爹爹,这真的是许修远做的吗?”
肖克岚一边吃一边点头回道:“是啊,跟我去泉州时在他家吃的一模一样。”
孙秀娥一块吃完了,也回味着说:“这味儿是不错,要是出来开一家点心铺子做生意,那得挣不少嘞。可惜了,这亲家不让。”
翌日下午,海岸边长长的接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城。
官舍里也是挤满了人,上次许家过来送聘的时候,院子里只摆了六桌酒席,后来看着坐不下了,又加了两桌。害怕出现上次的情况,这次孙秀娥摆了十桌,东院自然是摆不下的,剩下的就摆在两院之间的过道上,凑合还能挤得下。
肖克岚想着在河滩堤坝上干活的人辛苦,一大早让衙差送去了喜糖喜饼,中午晚上还给大伙儿加酒加菜。
时辰差不多了,孙秀娥和肖克岚已经在堂屋上端坐着等候,目光一直注意着院门处。
孙秀娥心里紧张,她也不知女儿成亲自己为何这般紧张,想当初自己大婚当日也没这般如坐针毡。
“你看我今日这身合适吗?”
肖克岚侧脸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后继续盯着院门。
等待中,忽然听见锣鼓唢呐声,这声音越来越近,片时大门处响起了鞭炮。
“来了来了!”孙秀娥激动一笑。
肖克岚面露着笑容,缓缓起身来:“走吧,迎接咱们的贤婿。”
新郎迎进门,院子里的宾客都纷纷道贺,肖克岚领着他认了认人。
时辰差不多了,许修远接上孙锦语,给岳父母敬茶。
一切按着礼仪章程走,等到要出门的时候,孙锦语忽然感觉鼻酸。这几天她还跟以前一样,吃得好睡得香,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伤感起来。
许修远转身准备走出堂屋,刚迈出去一步,牵巾绷紧了,回过头一看,孙锦语慢吞吞的,还未转过身来。
看到女儿犹犹豫豫的步子,肖克岚忍着离别的难过,温声道:“去吧,别误了吉时。”
孙秀娥眼里闪着泪光,强忍着情绪,对着那团扇后一双红红的眼点了点头。
孙锦语暗自深吸一口气,理了理情绪后,随即转身出了门。
第160章 晕船
出大门坐上花轿出西城门,到海岸边登船。
肖大郎领着两个弟弟一直送到孙锦语上了船,兄弟三人满脸的不舍。
依照习俗,家里也该有叔伯或者舅舅送亲,一直要送到新郎家里。去年亲事定下后,肖克岚便找了花岱延说定了送亲这事,花岱延也答应了哪怕告一月的假,也要亲自把孙锦语送到许家去。
但世事难料,花岱延如今被关在大牢里,能保住命就谢天谢地了,更别提来送亲。
通常送亲没有长辈相送,平辈的堂兄弟或者表兄弟也行,可肖宴不在了。只剩下三个晚辈,肖大郎他们也是替父亲把人送上船,不能去泉州。
船算好了吉时起帆,许修远把孙锦语送进二层的房间后退了出去,房里留下喜婆和一位丫鬟。
喜婆掩上门过来说道:“姑娘可以歇歇了,从临安到泉州坐船要十几日,若是遇着风浪大些,可能还再晚几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就是不能出这屋子。衣食沐浴也在这里,有丫鬟伺候,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她便是。阿珠,来见过你们新奶奶。”
一旁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乖巧的上前来:“阿珠见过十一奶奶,奴婢原是夫人房里的丫鬟,从今以后听凭十一奶奶的差遣。”
话说完半晌,也没见孙锦语放下团扇。喜婆和阿珠默默站着,大眼瞪小眼。
喜婆:“姑娘?”
片刻后,孙锦语缓缓把团扇撤下来,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怕让人听见自己低哑的哭腔,一直没敢说话。
喜婆:“哎唷,姑娘在家是爹娘的掌上明珠心头肉,自然是舍不得。这门亲事是两位大人定下的,许家在泉州家大业大,公婆开明,兄嫂妯娌和睦。最要紧的是十一爷为人端方,相貌堂堂,脾气也是兄弟们当中要好的。姑娘过了门,以后日子定是如鱼得水,赛比鸳鸯。”
见孙锦语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喜婆又向阿珠吩咐道:“去给你们奶奶打水来洗洗脸,这眼泪干在脸上可不好。”
喜婆和阿珠脸上都露出几分怜悯,孙锦语模样和个头都随娘,虽然已经十六岁了,看着还像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脸的稚气。又加上离别的伤心,一脸委屈的样子更像孩子了。
洗过了脸,喜婆又把一个木匣子端了来:“姑娘的那些大件嫁妆都已经放进船舱了,这个是夫人说给你随身带着的。”
孙锦语道了声谢,把木匣子放在梳妆台上。
喜婆退下后,孙锦语注意到房间有一扇窗户,走到窗边,一阵海风吹来,感觉脑子清醒许多。
船才离岸不久,这里还能看到岸边的人群,只是已经看不清人的模样了。
在船上的第一晚,孙锦语怎么也睡不着,起来打开窗户。此时海面一片漆黑,看得心生恐惧,孙锦语搬了椅子来坐到窗边。
阿珠在隔壁罗汉榻上听见声音,披上衣服起来。
“十一奶奶?怎么不歇着啊?床睡得不舒服吗?”
孙锦语:“不是,我没在船上睡过,还不习惯,过两日就好了,你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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