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谋逆
见花岱延无动于衷,男子亮出刑部郎中的腰牌说道:“卓天曜涉嫌谋逆之罪,经查实你与此人近月来曾通书信,花大人还是上衙门好好交代下吧。”
花岱延从容地把手里的桂花拿给三七,交代道:“回去拿给夫人,告诉她不必担心,我去去就回。”
……
杜南秋一下午都在做刺绣,实在做不出虎头帽来,给花岱延绣了个荷包。当初石慧英就教她绣过荷包,旁的什么都不会了。
她拿针的手不太熟练,一刺一挑,看得旁边两位女使跟着紧张,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手,就怕她又扎着自己。
“夫人,三七回来了。”
听到声音,杜南秋放下针线和荷包。还以为花岱延也回来了,到堂屋上来只见三七一人。
她往外头院子里望了望,也没看见花岱延的身影,“老爷呢?怎么了没回来?”她话还没说完,收回视线,看到三七神情有几分忧虑,又问道:“怎么了?出何事了?”
三七忙定了定神,把桂花和两包点心交给旁边的侍女,“没事,老爷说他过两日回来,让我来告诉夫人不必担心。”
杜南秋拿着一捧桂花,轻轻低头闻了闻。
忽然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抬眸间看到一群官兵冲了进来,带头的同知大人走入堂屋,扬声道:“花岱延勾结逆贼,府上所有人都带到前厅去。”
看到这阵仗,杜南秋脑子空空的,不知不觉跟着走,在走廊上听到书房里被砸得乒乒乓乓响。
这是抄家?
儿时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那年也是这样一群官兵入了杜家的宅子,全家入狱。
忽然肚里的孩子踢得她疼,回过神来,看到府上十几个人都聚集在了前厅的庭院里。
看到满院的官兵,杜南秋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敢相信花岱延能与逆贼勾结。
半个时辰过去了,官兵还在搜查,可杜南秋脚都站麻木了,腰也酸痛,身子摇摇晃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停地再闹腾,或许是母子连心,也知道家里出事了。
一左一右两位侍女看她站不稳了,都扶着她,身子贴近,好让她靠着。
三七看不下去了,向坐在上方喝茶的同知大人请求道:“大人,我们夫人怀着身子,能不能给把椅子坐?”
姜同知一哼声:“都这会儿了还想坐着?还是赶紧关心关心这颗脑袋吧。”
三七:“我家老爷是被冤枉的,夫人又有何错?”
上面的人一脸嘚瑟道:“不是不是被冤枉,过几日便能知晓,若是能定案,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一个时辰过去,书房里的信笺都被带走,姜同知起身下令守住府上所有出口,从今日起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官兵渐渐撤出府外,姜同知脚踏出了门,又调转回来,把杜南秋一块儿带走了。
花岱延被审讯了两个时辰,最后被关进大牢里,坚信自己清清白白,不日便能释放回家。
这间大牢房算是苏州大牢里最舒适的,有炕头,还有褥子。他坐在长凳上,桌上烛火跳跃,还有笔墨纸砚。
昔日里提笔便是行云流水,可如今一笔也写不出来。
不多时,安静的牢房过道里响起脚步声,等到声音近一些,他侧过脸来,顿时心慌意乱,忙跑到牢房边来。
“南秋!”
杜南秋是被人扶着进来的,来的路上肚子一直疼,身子完全已经站不稳了,两眼噙着泪水,看着花岱延说不出话来。
只停留了片刻,杜南秋又被带往后面的牢房里。
看到后面缓缓现身的人,花岱延内心难以平静,质问道:“你抓我进来,还抓我夫人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王郎中清了清嗓,假笑道:“夫人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可有她在这儿,总能让你记起点什么。怎么样?想出什么没?赶紧交代了,好放令正回家。”
花岱延一张脸通红,抓着围栏的手也鼓着青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卓天曜是否暗通西威?可是为了给任氏满门报仇?其他的信笺藏哪儿了?可还有其他同党?他假借归降之名又借着打胜战掌兵,是不是受人指使,另有主谋?”
这一通逼问,花岱延不停地摇着头,眼眶逐渐猩红:“我真不知道,也只收到过一封信,你都看到了。”
……
文溪的潮汛过后,肖克岚带领着衙差和乡民们重筑堤坝。因为老知县患病的缘故,姚琦康隔三五日会下来视察一趟。
虽然没有收到柳兰生的回信,但肖克岚有预感这事肯定八九不离十。他没见过陈南王,但上回见王妃,觉得此人面善,也是个热心肠的人,否则怎会收养王婉儿?银子不够,他手下乡绅们的筹银,但以他个人的名义立下了借据。
好在乡民们也十分配合,各家都出了劳力,姚琦康从府城也调了几十号人来。
肖克岚每日早出晚归,孙秀娥母女则是在家准备出阁的事宜。
这天肖克岚在江边巡视,有衙差跑来,给他指了指后方城门外的人,“大人,姚大人来了,匆匆忙忙的,像是有急事。”
肖克岚疑惑地走过去,心想这人不是昨日才回去的吗?怎么今日又来了?
两人一见面,姚琦康把他拉到无人的位置,喘着大气说道:“花岱延出事了!”
肖克岚一脸不可置信,迟疑道:“怎么可能?上月才见得他。”
姚琦康:“临安官僚们都在传,说是勾结逆贼,已经被关进苏州大牢里。”
瞧他说的不像假话,肖克岚倒吸了口寒气,疾速往城门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我想上苏州一趟,这,这里……”
姚琦康愣了一下:“你真打算过去?听闻这次是京城下来的钦差,你不怕受牵连?”
肖克岚坚定说道:“载明绝不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事,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我要去看看。”
说罢姚琦康解下自己的钱袋,他知道肖克岚为了修筑堤坝,已经倾尽家财。
“贤弟真乃仁义之士,这里的银子拿着路上和到了苏州打点人用,这里交予我便是。你还没去过苏州吧?坐我的马车,让我小厮带你一块儿。”
两人边走边谈,对于这次的事姚琦康也是听官僚们闲谈说的,但不得不嘱咐肖克岚几句。
“这次京城派来一位刑部郎中,你别小瞧他只是个五品官,可他是广林王的嫡长孙,行事上定要当心。官中有人猜测,卓天曜这次立下战功,广林王为打击陈南王的羽翼,从中作梗。且卓天曜本就出身草莽,归降前处处与朝廷作对。夫人任氏,原本就是逃犯出身。你我都是相信花岱延不会谋逆的,他如今被关在苏州大牢,这整个事还得看京城卓天曜那边如何定罪。倘若卓天曜的罪真的定下,他八成是躲不了这关了。”
肖克岚一脸沉郁,先回家了一趟,收拾点东西。姚琦康在西城门外等候,手里还拿着刚拟好的外遣文书,才去找曹知县盖的印。眼下多事之秋,肖克岚又与花岱延交好,若是让王璋看出端倪来,很容易让肖克岚引火烧身。
……
三天后,肖克岚抵达苏州城。
他想先去花岱延府上看看,马车还没到大门停下来,小厮拉着缰绳悄声说道:“肖大人,咱们可能进不去啊,你瞧外头这么多官兵守着。”
肖克岚在马车上看得不真切,走下马车来,正想再往前走几步,忽然路旁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吓得身子一抖,转头一看,是个一身白衣待着幂?的人。
心里正疑惑,那人撩开幂?的面纱,漏出脸来。
“柳,柳兰生?你怎么在这儿?”
柳兰生把他拉到旁边的巷子里,前后看看有无可疑的人,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胆儿也真大,就这么直接上门去?”
肖克岚不以为然道:“我又没犯罪!光明正大的,怎么不敢去?”
柳兰生:“那花兄也是清白的,不也照样被抓进去?一颗脑袋都悬上了,指不定哪**廷命令下来,命就没了。”
话音一落,肖克岚顿然大惊失色,忙抓着柳兰生的胳膊求道:“那你快想办法救救他啊,他肯定是被人冤枉的。”
柳兰生悄声安抚道:“你先别急,咱们找个清净的地方再细谈。”
肖克岚被带到一处隐蔽的小院,不知为何,一路上心跳得很厉害,紧张得不敢说话。
柳兰生:“到这儿就别绷着了,这是一家小茶楼的后院,我与掌柜相熟的。”
到房间内坐下,肖克岚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会儿后问道:“你见过载明吗?他怎么说?”
柳兰生:“还没,原打算今晚去大牢里看看。汤掌柜有个侄子在衙门当差,今晚正好是他的班,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儿去。”
肖克岚:“你是不是有法子救他了?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柳兰生摇了摇头:“这桩案子如何定,还是得看卓天曜。王爷王妃已经在想办法了,我来这里是受王妃所托,注意王璋的动向。”
第157章 探监(有刀慎入)
落更后,柳兰生和肖克岚准备了些吃食来到府衙东侧的小门,接应的汤捕快领着他们往牢房内走。
柳兰生来苏州时,陈眉派了侍卫跟着他。到了苏州,二人兵分两路,一个悄悄跟踪王璋,一个就在苏州城的街道,还有大小茶馆酒楼妓院打探消息。
王璋不住在苏州官舍,他嫌里头条件太简陋,住在知府大人的府上。今晚又是伙同刘奎和几个官僚在万花楼吃酒,不然柳兰生也不敢来探监。
苏州府衙分东西四监,比起暗无天日的西四监,东四监的牢房宽敞,且有桌椅板凳,棉被褥子,白天还能见见光。不过这里不常关押人,那些平头百姓和贱籍奴隶都会送去西四监,这里往往关押的是达官显赫。
如今这儿,也只有花岱延和杜南秋二人被关在里面。
走到了东四监大门处,汤捕快指了指里边说道:“最里头还有一道门,里面只有四间牢房,你们进去看到的第一间便是花大人,花夫人则是在最里面那间。”
柳兰生塞了十两银子给汤捕快:“有劳了,这个是请弟兄们喝茶的。”
汤捕快接过手拱手道:“多谢柳公子,你们有什么话尽快说,我就在这里给你们把门。”
东四监天字牢进去,里面四间牢房连城一排,过道虽然只有一丈宽,但这足以能见天日。
肖克岚进去看到第一间牢房里的身影,激动地冲上去趴在围栏上喊道:“载明,载明!”
花岱延靠坐在炕上,紧闭着双眸。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每天都有送饭来,但他即便再饿也不敢吃太多。且想到杜南秋也被关在这里,心里着急也没心思吃。
听到呼唤声,他睁开眼来,犹豫肚子太饿,已经不知道眼前看到的人是真是假。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愣愣地看着牢房外的两个人。
难道我真的要饿死了?都出现幻觉和幻听了。
多听了几声,感觉这人形和声音都极为真实,看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他们俩,立马强撑着身子走到围栏边来。
肖克岚:“载明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打你啊?”
花岱延摇了摇头,再看向柳兰生,双手伸出去揪住柳兰生的上衣,喘着粗气说道:“这到底是什么君王?我那外甥诚心归降,满朝文武都收拾不下的烂摊子,是他一刀一枪拿血和汗夺回失地。如今西北太平了,你们却要将他置于死地。他哪怕继续占山为王,哪怕归降过着隐居世外的日子,照样能一世安宁。你们这么做到底为什么?这是过河拆桥!”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两眼布满红红的血丝,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样,柳兰生被他拽得快喘不上气。
肖克岚忙上手帮忙,劝说道:“载明冷静啊,你扯他干什么?快松手!”
话一说完,花岱延怔怔一愣,一下松开手来,身子站不住了,缓缓靠着围栏倒坐在地上。
“南秋,能帮我去看看南秋吗?我叫她都不应我,就在里面。”
柳兰生站在一边喘气,忙紧张说道:“我我,我去帮你看看。”
四间牢房虽然隔得不远,但中间都砌了砖墙,所以花岱延什么也看不到。
柳兰生走到最后的一间牢房,看到靠坐在墙壁上的杜南秋,双目无神,面无血色。
“杜姑娘……”
她听见声音,抬起双眸来。
柳兰生看到她这副模样,皱起了眉头。来苏州前,他知道花岱延必然会入狱,但他没想到王璋连怀身的妇人都不放过。
“你没事吧?肚里的孩子还好吗?可有不适?你放心,王爷王妃在想办法救卓将军,只要他没事,你们也不会有事的。”
这几天里,杜南秋脑子里总是想到儿时杜家被抄家的画面,那时因为年纪小,免于死罪。不曾想多年后,还要经历此遭。
这肚子从出事那天起就一直在疼,然而这两天有些麻木了,更多感觉是饥饿。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我是没什么放不下的,就是对不住表姐。”
印象里抄过家的人,下场都不会好过。
柳兰生从褡裢里拿出一小叠折好的纸,摊开来是一张大的宣纸,立着拿起来说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知道这是谁的字吗?”
三尺的宣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王婉儿”三个大字。王字最小,婉字最大,一个字占据了半张纸。
杜南秋恍然失神,眼里闪出泪光,身子往围栏边挪了挪,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去,摸了摸纸上的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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