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肖克岚和肖大郎一身泥土回到家,洗了洗吃了饭,倒床便睡。
孙秀娥听闻了河堤的事,默默叹了口气。以前在临安,只知道文熙这边每年春夏洪涝严重,但没想到是如此地步。肖克岚被派到此处,不曾想这一年不到,摊上这么大的烂摊子。
第二天,孙秀娥和孙锦语也跟着早早出了门。
城北门外是临时搭建的粥棚和茅屋,河堤的人都是一批又一批得来吃饭歇息。母女两个也在帮忙,洗菜的洗菜,揉面的揉面。
一个月过去,经过大伙儿的努力,河水几乎都排了出去,可是两三百亩的庄稼都毁了。
谁都没像这样,地里刚插完秧,暴风暴雨就来了,接着河水灌入田里。
眼下还没等到府衙的回应,但需要购买大量的糯米和石灰,库里的银子都不够了。
乡绅和县里富户凑了一笔银子,一共一千六百两,还有一些村民也自发筹了二三十两银子。但肖克岚都没敢接,想再等等府衙的那边的消息。若是真的接了这钱,这跟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有何区别?尤其是那些地里遭殃的人家,眼看今年没收成了,怎么能再接人家的钱财?
看他这一两月都没法睡觉,孙锦语提出先把自己家的银子垫着。
肖克岚立马否决道:“这怎么行?家里这些说好是你的嫁妆,还有两三个月你就要出嫁了,快别说这个。”
孙秀娥:“那……把咱那些酒卖了吧?”
他们搬家前,在丁月梅和花岱延的家里都放了酒坛子,少说有两三千斤。
肖克岚迟疑道:“酒卖了,锦语出嫁喜宴上拿什么招待客人?”
孙秀娥:“又不全卖,女儿喜宴用的我自然会留着。”
肖克岚:“可是,这么多都卖了会不会……”
孙秀娥:“可是什么可是?我有酿酒的手艺,全卖了我还能再酿,有我在你难道还怕以后没酒喝?”
一番犹豫后,肖克岚答应卖酒。
第二天一早,孙秀娥母女便回临安,自己留下了两百斤酒,剩下的卖了二百三十两银子。顺便在城里找了当年常给酒馆供应糯米的铺子,砍了半晌价买了一千斤糯米回去。
孙秀娥先让孙锦语回去,告诉肖克岚派人过来押车,她和丁月梅在城里城外各处打听,又买了八百斤的石灰。
这些显然是不够的,但当下是要抓紧时间把东西运回去,堤坝多补一些,八月大潮来临时,遭殃的田也能少一些。
月底花岱延收到信来文溪,看到地里坏了的庄稼,也是阵阵叹息。
“你要等府衙的消息,这银子批不批得下来还难说,你干脆给柳兰生修一封书信。不管是陈南王还是王妃,他都说得上话,这比你给府衙上书管用。”
肖克岚一听,觉着有理。不管下月大潮过后如何,这堤坝都需要加固的,若是等汛期过后,能重建堤坝那就更好了。
他连忙给柳兰生寄了封信,带着花岱延又走到河堤西段。
除去今年被淹没的田地,再往西还有大片的荒地,这里在几次河堤破口处,听说已经七八年每种庄稼了。肖克岚想着,若是能把河堤再往西延一些,还能再开垦几块地出来。
花岱延爽朗一笑:“行啊,就位肖大人这宏图伟业,我且助你一千两。”
肖克岚登时愣住,还以为他在说笑。
直到看见花岱延掏出一千两的银票,他慌忙说道:“嗨呀,真的给啊?你快收回去,乡绅和村民的钱我都没收。”
花岱延把银票塞到他手里:“客气什么?即便是柳兰生那里说通了,来回也给几个月,你眼下不着急用钱?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第155章 买桂花
肖克岚带领着衙役和百姓们把西段河堤的洞修补了下,等着八月汛期一过,再做长久打算。
一切准备就绪,因为西段之前破了好几个好窟窿,肖克岚让离岸十里内的人家都撤离了,暂时安置在北城门外的两排茅屋里。
还没等到潮汛来,姚通判下到县里来,还带了两车粮食。
肖克岚:“粮食倒是不打紧,河堤中段和东段,还有城西城南外有的是地,仓库里粮食也有。就是没银子没人,没办法开工固堤。”
看旁边无人,姚琦康低声说道:“你呈上来的书,林大人拆开只看了一眼,便放到一边去了。他这里走不通,这事十有八九不成的,还得再另想法子。”
肖克岚:“他身为临安的父母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县里百姓不管呢?”
姚琦康:“这不是西南的旱灾严重,京城派了监军来亲自押送粮车,南省和闽粤的粮食都拉到临安来了。他正接待京城来的人,哪还有功夫管这?这两车的粮食,还是我跟他说了三天才答应的。我倒是跟他提了几句加固河堤的事,许是对这事已经见怪不怪,往年这边的地都会淹上一遭,他也没放心上。”
肖克岚内心凉凉的,自己熬了一夜写出来的千字计划,交代了河堤现今的情况,加固河堤的益处,还有对沿河西段一片的规划,没成想知府大人只看了一眼。更心疼沿河一带的佃户和地主们,还不知这次拿糯米石灰糊洞口,能不能挡住大潮。
近日官中人都在谈论西北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卓天曜将西威赶出武朝国土,受封武略将军。
花岱延听到这消息,内心满是激动,但不太张扬,毕竟之前人都不知他和卓天曜的关系。临近中秋时,收到卓天曜的来信。
欣喜的是卓天曜妻儿还活着,当初花岱延离开临安去衡州读书,后来在西北见到卓天曜才知道庄子上失火,不曾想任氏和孩子都还活着,只是秦娘子没了。信里边还说在城南王府见到王婉儿,过段日子,卓天曜带着妻儿到苏州来,想请求王妃同意他们把婉儿也给带下来。
花岱延把信拿回家,杜南秋看到心里万分激动。之前花岱延刚上任,事务繁忙,来往应酬也多,不能上京看外甥女,如今自己有了身子,更不便长途跋涉。
杜南秋回想起王婉儿的模样,不知道这一年里胖了还是瘦了?长高了多少?模样是不是更像表姐了?还记得王婉儿刚出生的时候,都说长得像她爹,不怎么像娘。后来几年了,长着长着有了几分似石慧英。
中秋夜里,花岱延落更后回到家,进了后院就隐隐约约听到古筝的弦音,朝着琴楼缓缓走去。
古筝琴声悠扬,柔和绵长,一曲毕,杜南秋仰头看斜上空的圆月,这是注意到身后默默站着的人。
花岱延拿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子,缓缓走过来:“每次回来听到夫人的琴音,总令人清耳悦心。”
杜南秋起身间,盒子递到了她眼前。
“这什么?”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绿色的雕花耳坠。
“这是祖母绿?看着也不像啊……”
杜南秋首饰盒子还有一只祖母绿的璎珞,是他们去年刚成婚时,花岱延让能工巧匠打制的。她拿了一只耳坠,来到窗边,透着月光看。
宝石色泽透明,琉璃一般的光泽,似乎比祖母绿的成色更偏黄一些,颜色更鲜亮。
花岱延拉着她坐到美人榻上,“这就是祖母绿,只是比寻常的祖母绿更少见,喜欢吗?”
杜南秋视若珍宝地捧着盒子,浅浅微笑回道:“喜欢,就是以后再这样破费了,这坠子价格不低吧?”
“能讨夫人的欢喜,再贵的东西都使得。这是我去常州前在铺子上看到的一块石头,只可惜太小了,只能给你打一对耳坠。我托了那掌柜,下回若再有这样的祖母绿给我留着,再给夫人打一支簪子。”花岱延小心翼翼地帮她戴上耳坠,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杜南秋娇羞地垂下眼来,低声喃喃道:“你这般上心,而我却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你连厨房都不让我进……”
花岱延闻言立马反驳道:“怎么不能了?你这肚子里是什么?只要你在身边,便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说完又看向杜南秋微微隆起的小腹,只手轻轻附上,“他今日还乖吗?有没有太闹腾?”
杜南秋含笑回道:“今儿动了十几次了,不过感觉都轻轻的。人家都说,我这肚子跟别人两三个月的差不多,都说我这怀的像是个姑娘。”
“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杜南秋犹豫了片刻,“我都喜欢,不过……我希望这是个儿子,下次再生个女儿。”
花岱延目光灼灼,露出笑意,轻轻揽过她瘦弱的肩膀。
“那就生儿子,别听那些人胡说。”
……
孩子还有好三四个月才出生,杜南秋已经给孩子准备了衣袜和小鞋子,一件一件都小小的,瞧上去十分可爱。
她想亲手给孩子做一顶帽子,可自己手艺太差,从铺子上买了一顶虎头帽,想照着样子缝制,弄得手忙脚乱,手也被扎了。
前日子看到杨判官家的内眷,杨夫人也是怀着身子,女红手艺可了得,给孩子绣的小衣服小鞋子各个小巧精致。
杜南秋后悔以前没跟石慧英多学学针线活儿,不然也能亲手给孩子做许多东西。
午睡后,她起来翻了翻给孩子准备的物件,总觉得还缺些什么,叫人套了马车上街。
苏州城内有一家童蒙斋,里面有售卖各种孩童所用之物,婴儿的衣物玩具等都有。
自从有身孕后,她来这里都来了两趟,这是第三次。进门右边的货架上,有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各式各样的布偶娃娃,做得跟真的似的。上次来杜南秋挑了一个小兔子和一个小女娃的,这次又看到两个小老虎爱不释手,当即拿上。
再往里走还有拨浪鼓、小铃铛、花球,杜南秋每个都很喜欢,她看上去不像是给孩子挑东西的,倒像是想给自己买着玩。
走到左边,架子上小孩的衣服看花了眼,正想拿起一件来看看,手又收了回来,因为家里这样的小衣服已经备了三十多件,就怕自己再拿收不住手。
匆匆走开,看到前方一排架子上放着各种高低的小枕头,主要是那枕头罩子的料子花色太诱人,淡淡的碎花,看起来恬静温馨。她挑了半晌,选了两个拿下。
走出店铺时,杜南秋身后的两个侍女手里都拎得满满的。
这店铺正在苏州城主街上,来往行人车马多,这里是不能停靠马车的,一位侍女抱着大盒子说去叫马车过来。杜南秋看到一两位侍女手里也是大包小包拎着,怕她累着,叫她也赶紧过去放马车上。
她独自站在铺子门外等候,没多会儿一辆马车停在面前,可是不是自家的马车,还以为是店里来的客人,杜南秋往旁边挪了挪。
“南秋姑娘,别来无恙啊。”
杜南秋朝着声音来处看过去。
只见刘奎吊儿郎当地下了马车,一脸奸笑走过来:“哦不,如今该尊称一声通判夫人。”
杜南秋蹙了蹙眉,见他走得越来越近,连忙退了一步说道:“刘三爷,请放尊重些!”
刘奎止住前进的步伐,对着杜南秋上下打量了番:“看不出来花岱延那老东西还挺能耐?”
杜南秋不想搭理他,看到自家的马车快来了,想走下台阶去。
刘奎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狞笑着说道:“他活不了几日了,你倒不如跟我。”
话音一落,杜南秋心里顿时火大,刚要开口,看到那小人模样,话又咽进去,不想跟这人多费口舌,绕开他匆匆下了台阶上马车。
九月初天气转凉,花岱延让木匠打制了两张小摇床,一个放在屋内或者院子里用,还有一个小的能放上床榻的。
今日官中事不多,他想到街上巡视一番再回去,忽然路过一个挑着花担的小贩,一股浓浓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他叫住小贩,看到担子里一捆一捆的桂花,忍不住买了一捆大的。
三七不解问道:“老爷,这花咱们园子里多的是,你怎么还买?”
花岱延漫步走着,细细闻着花香,迟疑道:“家里是挺多,但我觉得他卖的挺香,拿回去给夫人也闻一闻,插在屋里。”
逛得差不多了,花岱延往家的方向走。
还有两条街就要到了,这时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群衙差将他们主仆二人围住。
花岱延望了一圈,看到人群里一位身着白鹤青袍的文官缓缓走来。
这人似乎从未见过,不像是南省的官员。
那男子手执一卷文书,扬声道:“武朝刑部令,苏州通判花岱延疑似勾结逆贼,即刻入苏州府大牢狱审问!”
三七紧张地看着花岱延,不知如何是好。
“请吧,花大人。”
男子侧身让出一条道,如虎一般的笑容令人感到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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