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杜南秋又闷了满满一大一口,一脸畅快。
孙秀娥给杜南秋再把酒添满,笑说道:“你这妹子可以啊,不像慧英一滴酒不沾,我今儿带的米酒,就怕你喝醉了。”
看到杜南秋喝酒的样子,这边男人桌也个个惊呆了,肖宴好奇打听道:“南秋妹妹今年十几了?”
杜南秋正捧着碗吃肉,抬起头来回道:“十三了,属羊的。”
肖克岚一听,忽想起什么,拍了拍身旁的花岱延大喊道:“属羊的?这么巧啊?这儿你花大哥也属羊嘿!”
这么一说,花岱延有些不好意思了,另一桌杜南秋专心吃肉喝酒,倒没把这话听进去。
杜南秋胃口是真的好,一桌子孩子女人都放下筷了,她还在吃,孙秀娥还在不停给她夹菜,“妹妹以后要是想吃我做的菜了,尽管上酒馆里来。”
孙锦语站在桌边,抬头看着杜南秋,小眼睛里充满疑惑,“秋姨,你为什么吃这么多肉啊?”
杜南秋停下筷子,低头耐心说道:“秋姨多吃肉才有劲儿抱琵琶。”
……
天色渐晚,众人都离开了,石慧英想着表妹刚到临安,天黑怕她认不得路,想着送一段。这边肖宴直说道:“让妹妹跟载明一道走不就成了?他顺路呀。”
花岱延闻言,欠身说道:“弟妹回吧,仙乐楼这路啊我闭着眼睛也能走到,一定把妹妹送到。”
石慧英犹豫了下,又看着王文瀚朝她点了点头,细声说道:“那就劳烦花大哥了。”
临安的夜市也很热闹的,杜南秋一路上东看西看,花岱延默默走在身后。
虽然来临安才两日,杜南秋记得回去的路,倒是没走岔过。她回仙乐楼是走后门回去,眼看快到了,花岱延终于忍不住开口:“昨日我说话没分寸,在这里给妹妹赔礼了。”
杜南秋看他一脸诚恳,淡淡说道:“看在你是我表姐夫朋友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话音一落,花岱延又笑着问道:“那你昨日弹奏的是什么曲?曲谱能否借我一阅?”
说到这儿,杜南秋脚步忽然停下来:“曲谱?”
花岱延点了点头:“说实话江南的乐馆都走过了,还没听过你昨日谈的那首曲子。不瞒你说,我对音律也颇有兴趣,家中有古琴,幼时学过几年,偶尔闲来无事也弹上一曲,所以我想借你的曲谱看看。”
杜南秋脸上浮起一丝小得意的神情,“这是我学琴时的即兴之作,名字嘛……还没想过,谱曲自然也没有。”
花岱延懵了,对于杜南秋的话半信半疑,不敢相信有人奏曲没有曲谱。
到仙乐楼后门了,杜南秋娇俏轻俯身:“我到了,多谢花大哥送我回来。”
花岱延点头轻笑,脑子里仍想着曲谱,看着杜南秋进去关上了门才离开。
……
两天后,杜南秋正式在仙乐楼登台,每日上午有半个时辰在一楼大厅弹奏,其余时间则是在二楼包厢接待。
三天里几乎每日人满为患,管妈妈光是数打赏的银子都数不过来了。客人交到伙计的打赏都会过管妈妈的手,一般的清倌都会的到一成的赏银,杜南秋则不同于其他姑娘。她是管妈妈从师姐那里求来的,要求善待南秋,因为会多给她半成。
从早上开门起,客人陆陆续续进门,一直要到打二更,杜南秋才歇得下来,中间午饭和晚饭都是凑合吃的,甚至有时没功夫吃。她虽然贪嘴,忍耐性也是极强的,还在学艺的那个时候,一天七八个时辰都抱着琵琶,练不好甚至没有饭吃。
这天下午,杜南秋从二楼天香阁出来,想着还没吃午饭,若是没客人了就先回房了,这边伙计指引道:“南秋姑娘,花间阁这边等着呢!”
纵使心里千万个不乐意,杜南秋依旧面带微笑抱着琵琶,跟着伙计往花间阁走。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桌子丰盛的酒菜,还冒着热气儿,似乎还没动过,就是没见着人。
杜南秋咽了咽口水,暗想中午自己弹琴,看着别人吃喝就罢了,没想到这下午了还要遭这罪。
“花公子,南秋姑娘到了。”
杜南秋跟随伙计等候在屏风外,听到“花公子”三个字,抬头好奇地盯着屏风上映出的模糊身影看。
里边花岱延坐在梨花木榻上饮酒,左右还有两位红倌作陪,闻言放下酒杯,给身旁两人每人打赏了一两让其退下。
两位姑娘退出房间后,伙计带着杜南秋进去,“花公子,人给您带到,小的就先退下了。”
花岱延轻嗯了一声,伙计退了出去。
杜南秋轻轻俯身见礼,坐到了另一侧雕花圆凳上,“公子想听什么?”
花岱延方才喝了酒,已经有了三分醉意,捏了捏眉心稍缓了会儿走了下来,朝杜南秋喊了一声“过来”,走到大圆桌坐下。
杜南秋跟过来,还不懂他的意思。
“坐啊。”
听到这两个字,杜南秋抱着琵琶退了一步:“公子见谅,南秋不陪酒也不接客。”
花岱延起身来,想拉她坐下,“你这人怎这么倔?肚子不饿啊?”
说到这儿杜南秋肠子已经翻江倒海,怎么会不饿?早上就吃了一碗面和一个肉饼,中午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看着满桌子的菜蠢蠢欲动起来,转而后退一步摇头道:“南秋是来为公子抚琴的。”
花岱延上下扫了一眼面前的人,暗想这丫头今日怎么这般见外?叹了一口气,抬脚上前再伸出手时,杜南秋又退了一步。
这再退就该退到屋外去了,花岱延见此收手,“别总是公子公子的叫,这显得多生分啊?叫花大哥?”
杜南秋淡淡回道:“到了仙乐楼,您就是客人。”
花岱延:“这又没有外人。”
杜南秋默默低下头,没有回话。
见她依旧不为所动,花岱延坐回桌上,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来,“哎呀,今儿这肘子炖得真不错,还有这大鸡腿,这酱鸭……”
那肉一块一块地盛到了碗里,杜南秋看得见闻得着,肚子一阵阵轰隆作响,抱着琵琶的双手也躁动起来。
花岱延盛了满满一碗肉,端起来拿给她看:“真的不吃?”
杜南秋屏住呼吸,站着一动不动。
花岱延:“你快点行不行,就这一个时辰还是我从别人那里求来的,我问过妈妈了,你后面还有客人,等这一个时辰过了那我可管不着了。”
看到杜南秋逐渐动摇的眼神,花岱延把碗放下站起身,“来来,你吃菜,我帮你拿着琵琶。”
杜南秋几步上前,把琵琶递给了花岱延,坐下来狼吞虎咽吃起来。
花岱延接过琵琶垫了垫,诧异问道:“这你琵琶有点重啊。”
杜南秋饿慌了,吃起菜来已经顾不上跟花岱延说话。
“慢点慢点,别噎着。”花岱延知道她要喝酒的,还给把酒杯满上。
杜南秋摇了摇头:“我不在这儿喝酒。”
花岱延端起酒杯,自己一口闷下,又给她盛了一碗汤,一手抱着琵琶,另一只手帮她扇风。
“妈妈也真是,都不让你歇口气吃个饭的,哪有这么使唤人的?难怪让你歇三日才出来。”
桌上菜盘子渐空,杜南秋的肚子也填饱了,花岱延凑进来问道:“南秋妹妹,觉得花大哥对你好吗?”
杜南秋擦着嘴,突然愣了一下。
花岱延接着说道:“把你那曲谱借我看看呗?”
第40章 生病
杜南秋:“你要什么曲谱?”
“就是那天你第一次来仙乐楼谈的那首。”
杜南秋眼睛眨巴了下,想了会儿,“那天不是跟你说没有嘛?”
花岱延:“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借我看看,我就是在家时弹几曲,绝不把琴谱给别人看,如何?”
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杜南秋迟疑了,但是她真的没有,犹豫了下说道:“我可以再弹给你听,曲谱真的没有。”
花岱延傻了,急切地质问道:“就算是即兴之作,这么好听的曲子,应该把谱写下来,不然下回再想弹奏,你怎么全记得住?”
杜南秋嘿嘿一笑:“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不过每次弹的时候确实有些偏差,写谱太麻烦了,我写字又慢,有那功夫我还不如多练几曲。”
花岱延垂下双眸,若有所思起来。
一桌子四个菜,全让杜南秋扫个精光,她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忽然眉心微蹙,手也停下了。
“怎么了?”
花岱延话刚问出来,杜南秋一个饱嗝打了出来。因为旁边还有人,杜南秋羞涩地用手帕把脸遮起来,随即又打了一个嗝。
“没事吧?来喝点茶,叫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花岱延给她递上一杯茶,喝下后杜南秋仍在打嗝,但频率没放才那么快了。
片刻后,这嗝总算是平息了,她把琵琶抱过来:“时候不多了,我还是赶紧给花大哥弹一曲吧。”
一首曲子弹完,门外传来伙计的叫唤声。
杜南秋起身准备离开,被花岱延叫住。
“就这么走了?不懂规矩啊?”
杜南秋回头,看到花岱延拿在手上的一锭银子,她轻轻蹲身回道:“今日吃了公子的饭,也没为您多弹几曲,若再拿赏钱南秋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小女子告退。”
待杜南秋匆匆离开后,花岱延低头看着手里的银子,艺馆听曲这么多年,还头一回遇到不要打赏的傻丫头。
夜里杜南秋睡梦中被肚子疼醒,感觉身子乏力得很,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往下落。
红袖听到屋里茶杯打碎的声音进来瞧,杜南秋伏在床榻边,面色苍白捂着肚子,赶紧叫人去找郎中和管妈妈过来。
郎中来后一瞧说道:“这姑娘脾胃虚寒,像是吃多了的缘故。”
管妈妈找来红袖问:“姑娘今晚都吃的什么?”
红袖:“两碗米饭,一盘糖醋排骨、半盘笋尖和一碗绿豆汤,点心吃了两块云片糕。”
这些东西相比往日看来也不算多,杜南秋胃口好,比别的姑娘都能吃,这点管妈妈心里是有数的。况且这几日杜南秋的客人络绎不绝,每日忙得只能吃两顿,所以这点并不算多。
郎中拿起药箱起身来:“老夫回去开几服药,记得平日吃饭得按时吃,一顿也别吃太多。”
床榻上的杜南秋已经疼得麻木,也无力说话,之前在苏州时也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但已经过去一两年了,便没放心上。今下午在花间阁大吃了一顿,晚上回来照样吃,没想到害得旧病复发。
好在这事除了花岱延无人知晓,不然管妈妈知道了肯定要落一通数落。
待郎中走后,管妈妈回到杜南秋房里来,惋惜道:“怪我怪我,想让你早些在临安打出点名气来,每日的客人都给你排得满满的。明日你先歇着,休息一日后再撑几天,我派人从扬州又找了两位姑娘,想必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她们来,你以后也不必天天这么辛苦。”
杜南秋全身乏力,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管妈妈点了点头。
翌日,早上仙乐楼还没开门,门口已经等了几个人。
花岱延也是早起,前几日贪睡,去晚了结果杜南秋一整日的客人都排满了。昨天的一个时辰,还是拿自己的一幅画跟人换来的。
今日花岱延还把三七带上,让他在一旁伺候笔墨。杜南秋既然不肯写谱,那就自己来写。
开门后上花间阁等了一刻钟,管妈妈带着几个姑娘笑脸相迎过来。
“花公子,实在不巧,南秋姑娘今日身子抱恙,不能相陪。我这叫了几位姑娘来,好好伺候花公子。”
花岱延闻言一脸诧异,“病了?昨儿不是好好好的吗?”
管妈妈想胡乱搪塞过去:“就是夜里着了凉,没有大碍,怕给公子们过了病气,这就不让出来。”
管妈妈出去了,左右红倌涌了上来。
花岱延坐在榻上,想着以前月荷也曾带病抚琴,这杜南秋着了凉,管妈妈竟然不让她出来?
他不相信只是着凉这么简单,起身从人群里挤出来,对三七道:“打赏叫她们散了吧,你也回去。”
花岱延到祠堂巷找石慧英,去了看到门是关着的,到隔壁门丁月梅,说是买菜去了还没回来。
坐在门口石凳上等了半个时辰,总算看到了石慧英的身影,他跑着迎上去:“弟妹可算回来了,快跟我走。”
石慧英一手跨着菜篮子,一手拿着一个包袱,这是从成衣店拿来要做刺绣的衣衫。看到花岱延的举动,紧张问道:“干什么?要去哪儿啊?相公到所里去了,花大哥要不等他散值了来?”
花岱延把她手里的东西卸下来说道:“我不是来找文瀚的,南秋妹妹病了,想找你过去看看。”
说完他拎着石慧英的东西,往肖家院子里一放,还冲屋内喊道:“弟妹啊,把慧英的东西收一下,等会儿再来拿。”
石慧英几天没看到杜南秋,心里也着急,跟着花岱延走。还没到仙乐楼,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你昨日看见南秋了?没什么事吧?”
花岱延:“昨日没事,看样子还挣了不少,今日我到仙乐楼就听妈妈说她病了。”
石慧英担心表妹,但是想到自己要进那种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步子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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