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眸看着她,让她对他的表情一览无余。
他眼睛浸了水一样的黑沉,鼻尖和额头泌出薄,颈侧皮肤发烫,呼吸更有一种沸腾的热度。
……
不会再有比这更极致而对等的共犯关系。
“一一……”
孟镜年忽地低头深深吻住她,一刻停顿之后,他额头低下来靠在她的肩膀上,大口喘气。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搏动,好像泵出的不是血液,而是烧红的岩浆。
无人说话。
空气里一股微浊清咸的气息。
阳台窗户没有关上,望出去是一片静谧的墨蓝,像是一枚夜色的邮票贴在那里,从外面荡进来微凉的夜风,把他们后背的汗液蒸发。
林檎伸手,搂住孟镜年的脊背,藏在黑色T恤之下,山岳一样嶙峋坚定。
他爱她这件事。
他不说,她已经知道了。
/
连日阴天,人也像发霉了一样缺乏一点精神。
班会开得很冗长,导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因为大三下开始涉及升学、出国和实习等方方面面的问题。
两堂课结束,终于开完。
林檎连打几个呵欠,收拾背包,跟室友一同离开教室。
院里这几天办论坛,走廊里多了许多陌生的老师的面孔。
穿过人头攒动的学术报告厅,走到尽头的楼梯处,正在下楼,身后有人喊:“林檎!”
林檎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个子高高的男生,理着一个清爽的发型,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脖子上挂着一张论坛的参会证。
林檎几分惊讶:“裴煦阳。”
裴煦阳笑着走近两步,“正准备给你发微信约饭。”
“你来参加论坛?留几天?”
“明天下午走。”裴煦阳看着她,“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林檎思索了一下,“应该有空的。你想去哪里吃?”
“我等会儿微信上跟你定?”
林檎点点头。
裴煦阳还有事,打完招呼就回教室了。
往下走,夏新月问林檎:“这个人是我们院的吗?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 哦……以前是大四的学长。”
“追过你的是不是?”夏新月认真回想,“有回你感冒,他送药到楼下。”
“嗯……”林檎多少有点尴尬,笑一笑说,“很久以前的事了。”
回宿舍的时候,裴煦阳也把微信消息发了过来。
裴煦阳老家在一个中部城市,但大学四年都在南城,对这里熟,知道哪些餐馆好吃。
只是很不巧,他连选了两家都倒闭了,最后定了一家素食餐馆。
林檎把餐厅的定位转发给了孟镜年。
badapple:裴煦阳来南城参加学术论坛。我晚上请他吃顿饭。
等了一会儿,孟镜年的消息回复过来。
mjn:吃完还回家吗?
林檎笑了一声。
badapple:看他表现?
孟镜年回给她一个锤子敲头的表情包。
下午五点半,林檎出发去了那家餐厅。
裴煦阳原是想跟她一起坐车去,她找了个室友要一起进城的理由婉拒了――假如跟裴煦阳单独过去,车程半小时,她都想象不到那会有多尴尬。
那店临地铁站不远,出站步行三分钟就到。
店很清幽,装修极有格调,招牌菜是素牛肉,能用豆干把肉的味道还原成个八九成。林檎一直觉得拟肉这种行为很多此一举,和谢衡不追正主找个替身一样。
当然素肉没感情,不会受伤。
裴煦阳已经到了,占了个靠窗的位置,上午那件卫衣换了,身上穿着件白色T恤和运动式的薄外套。
晚市有个双人套餐,比单点划算,几样招牌菜都包含在内。
他们点了套餐,等着上菜。
裴煦阳提起茶壶,把两人都才浅浅喝了几口的玻璃杯又斟满了,笑了一声,说道:“还怕约不到这顿饭。”
“上回你请我喝酒,这回你来我做东是应该的。”
裴煦阳看了她一眼,“不知不觉你都大三下了。”
“嗯。”
“计划好了准备出国,还是保研?”
“保研吧。”
“本校外校?”
“本校。”
“你的成绩推免外校也绰绰有余的。”
好像是国人的普遍心理,只要看到旁人有更好选择而不去选的时候,都会有几分感同身受般的惋惜。
“只是一张文凭,哪里都一样的。”林檎笑一笑,平淡地说。
裴煦阳喝了一口水,暂时没再说话。
身边好多朋友,几年过去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变化,倒是林檎,这回见跟上回见,丝毫没变。
她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单独的坐标,跟大多数的事情都格格不入,只有特定的人和事,才能改变她的x轴y轴。
而他……两年过去了,好像还是很喜欢她。
只是因为知道她永远也无法做出回应,所以那种喜欢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瘾,淡得像一缕无法捕捉的雾气,平常接触不到成瘾物,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直到见了面才知道依然存在。
她坐在灯下喝茶,微微垂下眼帘的样子,像那种极致美丽而易碎的琉璃。
他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了,笑一笑说:“你还跟以前一样。”
“……也不是。”林檎把眼睛抬起来,“突然提起来好像有点奇怪……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裴煦阳微讶,而后露出微笑,“是吗?那恭喜你。”
“你脱单了吗?”
“还没有……”
“那祝你也早日找到。”
“……借你吉言。”
裴煦阳低头喝茶。大麦茶,咽下去有些微苦意。
“能冒昧地问一下……你喜欢的人,还是当时那个吗?”他还是问出来。
“嗯。一直是他。以后也不会变。”
裴煦阳怅然地笑了笑。
后来他们聊了聊本专业的事,气氛还算不错。当然基本是裴煦阳讲,林檎间或地递上一句话,让话题继续下去。
八点多,两人吃完饭,在裴煦阳的坚持下,林檎没能买单成功。
两人走出素食餐馆所在的建筑,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
雨势不算大,但一时半会儿应当也不会停。
裴煦阳问:“你回学校吗,林檎?”
“嗯。”
“我帮你叫个车吧――跟几个朋友约了九点钟去酒吧,暂时不回去。”
“不用,我自己……”
话音未落,手机响起来。
林檎把电话接起的同时,斜对面树影里,一辆黑色SUV打起了双闪。
她一怔,听见电话里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等我把车掉头,一一。”
林檎看向裴煦阳:“我男朋友过来接我了。”
“哦。”裴煦阳愣了下,“……那等他到。”
黑色SUV驶出停车位,汇入前方一片模糊的灯河中,约莫过了一分钟,左手方向两束车灯由远及近,照亮湿漉漉的地面。
车在两人面前停下。
林檎正欲迈步跑过去,看见驾驶座车门被打开,孟镜年下了车,一柄黑伞在他头顶撑开。白色黑裤,这样走来的时候,林檎无由心动。
他从车头走了过来,到两人跟前停住脚步,向着裴煦阳微微颔首,微笑说:“你好。”
裴煦阳又是一愣。
上回在北城,他送林檎回酒店,在大厅碰见时,他听见林檎称呼这人为“小舅”。是他听错了吗,还是……
“裴同学去哪里?我送一程?”他在怔愣的时候,又听见对方问。
裴煦阳回神,笑说:“不用,我打车过去很近。”
孟镜年点点头,并不过分客气,举着伞,往前走一步,把伞面斜向林檎的同时,伸手握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这里牵了半步。
仍旧礼貌地说:“那我们先走了。”
裴煦阳点点头。原该收回目光,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直凝视。
黑伞半遮住两道背影,灯光暗黄,雨丝纷飞,隐隐发亮,像电影场景。
站在裴煦阳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实在和谐。
孟镜年撑着伞,把林檎送上副驾驶,自己绕去驾驶座,收起雨伞。
车开出去,他留心左右车辆变道时,听见林檎问:“你怎么来接我了?”
“怕你前男友表现太好。”
林檎笑起来。
“是因为看见下雨了,所以过来接你。我想你一个人打车,或许有点孤单。”
林檎看着驾驶座上的人,雨夜灯光浑浊,他还是那样风烟俱净的清隽。
她一个人也走过很漫长的孤单,是在他之后,一切才变得不可忍受。
路不是往大学城方向的。
林檎提出疑问,孟镜年说:“你家里已经完全收拾出来了,顺便过去看看。”
是过年之前,孟镜年提出要找人去帮忙收拾,备用钥匙交到他手里很长时间了,她这阵子拍照安排比较少,两三周没有回过梧桐小区,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开过去十五分钟左右就到。
停好车,孟镜年撑伞,两人并肩往小区里走去。
春雨总是温柔,扑面而来只有微薄凉意,打湿衣服也不觉得讨厌。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雨天。
到楼下,孟镜年拿钥匙开门,等林檎进去以后收起雨伞。
下雨天楼道里有股返潮的气息,可能因为和童年里某些记忆相关联,她不讨厌这个味道,反而很喜欢。
下雨就意味着可以窝在家里看动画片,妈妈递来一个苹果,切成兔子形状;爸爸在她将要上床前回来,花十分钟时间陪她玩点儿幼稚游戏。
现在和雨天有关的记忆,多了一个孟镜年。
爬上四楼,孟镜年打开两道门。
绿漆门似乎开起来顺滑一些,问过才知,孟镜年叫人给锁孔里上了一点机油。
他没建议直接换锁,因为知道她有执念,怕换了锁已逝之人进不了家门。
林檎对收拾成什么样不报太大期待,但等推门一看,还是不由惊叹。
客厅里那些高矮参差的置物架和挂衣架全都不见了,恢复了客厅本来的功能。
似乎做过深度保洁,屋里格外显得宽敞整洁。
“我的衣服呢?”
孟镜年向着次卧扬扬下巴。
她飞快跑过去把门打开。
那里面直接被改成了一个步入式的衣帽间,金属支架上墙,按照长度划分出了大面积的晾衣区,最顶上一层摆着收纳箱,存放不常用的物件。
此外还有一片区域,专门用来收纳假发和饰品。
靠窗位置,多出一张梳妆台。
“床不见了?”
“挪去阳台了,我准备找人把它收走。我觉得这是必要的牺牲。假如你有朋友来留宿,我建议他们睡客厅。下单了几个充气床垫,过几天就到。”孟镜年看着她,“当然,你如果不满意也可以恢复,把梳妆台挪去客厅,换成床就可以,只是空间会挤一些。”
“我不要。让他们睡客厅吧。”林檎走在里面,看着自己所有漂亮裙子都被挂了起来,空间还有很多富余――孟镜年什么样的强迫症,竟然把衣架都换成了统一的白色。
“这里一共可以挂五百多件衣服,我想,暂时够你使用了。”
“不够了呢?”
“不够就只好我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你连人带衣服一起搬进去。”孟镜年微笑说道。
“……我会当真的。”
“尽可以当真。我又不是你老板,不会给你画饼。”
林檎笑起来。
房间里有股香气,林檎细看才发现梳妆台上摆着一瓶无火香薰,隐约是葡萄柚的气息。
“……你有点太会讨女生欢心了。”
孟镜年笑:“陷阱题。我只讨你欢心。”
林檎真是无话可说。
她太喜欢这个空间,摸摸挂起来的裙子,摆一摆假发,照一照全身镜,不舍得离开。
孟镜年把梳妆台的那张椅子抽了出来,手臂撑着椅背,就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我今天想就睡在这里。”林檎拿了一副长长的耳饰,在耳垂上比了比,看向镜子里照出来的孟镜年的身影。
“好。”
孟镜年头回在这里留宿,什么东西也没有,便准备出门去一趟小区门口的便利店。
“帮我带饮料。”林檎在架子上挑裙子,“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
孟镜年出去一趟回来,林檎还待在衣帽间里,换上了一条他从没见过的lo裙,正在对着镜子戴假发。
“你不洗澡吗,一一?”
“你先去!”林檎说道,“我好几条裙子收到快递还没试过,我先试一下。”
没有换洗衣服,孟镜年只好仍旧穿原来的,好在他今天整天待在家里,是出门时刚换的衣服,还很干净。
洗漱完毕,再去衣帽间。
门是虚掩的,他推开往里一看,林檎正在脱衣服,裙子堆在腰间,仅着白色胸衣。
孟镜年下意识要把门带上,又意识到这行为欲盖弥彰,“我洗好了,一一。”
“嗯……我马上来。”
他回到客厅里,走到窗边听了会儿雨声,身后传来林檎踩着瓷砖走去浴室的脚步声。
书柜从次卧挪到了客厅,孟镜年走过去,随意拿了一本,到沙发上坐下翻看。
半小时过去,林檎总算从浴室出来。
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袖棉质睡裙,和那件木耳边袖口的不大一样,样式更简单一些。
她用干毛巾托住头发,手里拿着吹风机,走了过来。
浴室的插座坏了,吹风机用不成。
林檎在沙发上坐下,把吹风机插到墙面的插座里,歪头,把一头长发垂下来,打开吹风机,开始自己最讨厌的工作。
孟镜年多少瞧出来她表情有点生无所恋。
挪了过去,挨着她坐下,伸手。
她反应一下,欣然地递过吹风机。
不知道孟镜年有没有替其他人干过这活儿,但他在照顾人这方面一贯是触类旁通。
手指轻梳过头皮,格外轻柔,风口距离也刚好,完全不会烫到头皮。
“孟镜年……”
孟镜年看见林檎嘴唇开合,但只分辨出了这三个字,于是将风速调低,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好喜欢你。”
孟镜年笑了笑,“你既然喜欢我,能不能跟我聊一聊你前男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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