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芙用两根手指捏着它的一条毛毛腿,往血红细胞球的方向递了递:“你的,嗯,你的同类你来拿。”
「给你玩!」
小乙如临大敌,往后退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楚乌大人可不是什么玩具,他钩爪上的坑才刚填完。
前辈很快赶来,见到这样的场景,同样呆怔了几秒,整颗球上的眼睛都齐齐整整睁大又合拢。
没想到小甲随便一提的办法居然会有用,果然这孩子自闭的原因大抵是求偶失败。
小乙:“他这个状态能正常生活吗?”
前辈:“应该没什么问题,醒过来了,只是脑子不在状态,过两天就好,楚乌大人自愈能力很强的。”
紧跟在后面挤进来的小甲豆豆眼不安地往正中聚集:“但是,他还要养贝宝的啊。”
丙丙总是慢半拍的反应第一次动地比其他人快一步:“我可以养,我家很大。”
小甲不甘示弱:“谁提出问题谁负责解决,我来养,我和小乙能把她照顾的很好。”
“小乙会一爪子抽死她的,他养不好。”
“我不会。”
“小乙会吃掉她的,没人拦得住。”
“那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还有,关我什么事。”
叽叽喳喳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楚乌大人这么小,恐怕连铲屎都困难。”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前辈:“……”
这是重点吗?
“虽然看起来有点迷你,但不要被这个形态的楚乌大人欺骗,他只是脑子不太好等神经元从挫败的自保意识中想通了就会变回来,至于照料……这只小家伙是会自己清理的那种性格。”
咕哝来咕哝去的几只球围着她和手里的小黑球叽叽歪歪,贝芙完全听不懂,但从肢体语言上总结出个大概。
它们想带走她。
这怎么行。
贝芙在这几只球怪面前跳起来,努力弄出一点儿动静和存在感,抓着手里唯一的一个球质甩甩据理力争表达着自己的意愿。
同时被好几颗球围着还是很有压迫感的,但这个翻译器似乎挺有用。
她被送回了家。
-
临川市中转区。
滂沱大雨中,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的一个早已被处理的废旧裂隙,内里窸窸窣窣发出咔嚓嚓的声响,很快,里面探出属于昆虫漆黑的膝状触角。
下一秒,它触角相叩击两下,身躯在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男人上半身出现在雨里,湿漉漉的水珠从紧绷的肌肉纹理往下流淌,勾勒出的腹肌线条性感而紧致,他的手臂有节律的屈伸,将自己的下半身从裂隙里拔出来。
“该死的水,到处都是水。”奥森甩了甩头发,又抹了一把脸,鼻梁上的水渍痕迹依旧存在。
雨冲刷掉了几乎所有残余的信息因子,他完全丢失了方向,而且在这样大的雨中,也无法正常飞行。
“奥森,不要勉强。”声音来自于菲萨的精神链接。
雨季的头两天,天气格外糟糕,但那该死的假货,让奥赛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体内的能量在不停翻涌,连带着精神链接也不太稳定。
“我明白,你也一样。”只是离开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开始担心菲萨能否支撑巢的运作了。
奥森停在原地。
忽然,雨水中,有一种很淡的气息悄然入侵了他的感官。
粘稠无比,带着甜味和芬芳,缥缈,馥郁,湿漉漉而又缠缠绵绵地将他捕捉。
奥森身躯一窒,眼神变得迷离。
……非常弱小的,疲惫的精神波动,出现的一瞬间就被沉重的雨珠砸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样孱弱的精神力,就连刚出生的低阶幼虫都比不过,仿佛下一秒就要干涸,这一切都证明着,那只利用模拟的信息因子,试图盗窃女王力量伪装自己的卑劣生物,有多么不堪。
而他,会为整个虫群,亲手抹除这个污点。
不过转瞬之间,奥森隆起的骨骼噼啪作响,理智压过本能的兽性,琥珀色的眼瞳里溢满危险与起伏的杀欲。
“菲萨,我想,我找到目标了。”
-
中转区的另一侧。
很大的雨,连银光花海都无法看清,这些雨甚至不像是从天上下的,四面八方地打来。
装着她的泡泡表层似乎具有疏水性,但水珠依旧从上方的透气孔落进来。
贝芙肩膀的伤口被淋湿,她用手捂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作用,那些凝胶上的血珠渗出,染红的水又顺着泡泡的孔隙流走,稀释在滂沱的雨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神经病待在她的胸前……
那些水珠对它完全没有影响,它的两条小黑手非常执着地抓住她的两缕头发,在她的锁骨脖子的位置荡秋千,想要往她的伤口上爬。
看在这家伙没几天好活的份上,她非常大方地原谅了这个幼稚的行为。
但是,为什么瑞文不自己动手,她想不明白。
很快,贝芙回到了勉强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原来带院子的小洋房真实外貌是这样:它们还保留着离开的样子,但又有些格外不同。
整个院子都有些歪七斜八的扭曲,本来只是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海葵花朵长得足足有一人高,它们在雨幕里顺着水流的方向摇晃舒展。
墙壁砖块仿佛有生命般收缩鼓动,每一丝缝隙里都在往外流淌黑水,纯白的木质篱笆上遍布血管网状脉络,就连脚底下的石子路,也冒着泡疙疙瘩瘩。
神经病不做人了,他弄出来的屋子也不做屋子了。
前方看起来是地狱啊……
要在这样的环境继续生活吗?
贝芙深吸了一口气。
送她回来的血红细胞球并没有多逗留,把她放进屋子里就离开了。
只能说,这里的怪物心真大,独自留一个人类在家是很危险的不知道吗?
贝芙把煤球精放在沙发上,自己松懈地坐在一旁用毯子擦干头发,一下又一下,精神缓缓放松下来。
忽然,她的肚子咕了一声。
上一秒还毫无反应的小黑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成将近两米高的圆硕球体,身上垂落三条钩爪。
它歪七扭八地走,不更像是滚或者蠕动,钻进了厨房。
贝芙犹豫了两秒钟,决定谨慎地跟在它的身后。
她在黏糊糊的门框边边探出一个脑袋。
楚乌混沌的脑子里飞快划过无数菜谱和乱七八糟的话。
“……她需要补充营养。”
“她的身体状态很不好。”
“……她太瘦。”
医生的话让楚乌动作更加利索起来。
贝芙看见它的身上不停冒出更多奇怪的触爪,它们有的划开墙壁从里面掏出一大团粉白肉块模样的东西,有的动作极快将肉块粉白颜色部分绞肉分离摔成两坨,然后像拍蒜一样梆梆捶打桌板上的球状肉泥捶到开始变色……
贝芙张开了嘴。
她现在知道之前大半夜听见的剁骨头和绞肉声是怎么发出来的了。
很快,它鼓捣出了两碗食物,非常熟门熟路地端到了餐桌。
贝芙盯着桌面,完全不敢抬头,滚圆的阴影将她完全覆盖住——这家伙变大的样子实在是……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在那些球怪身上都没体会过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她忍不住回想起神经病还是个人模样,现在,它褪下了那层假象,完全没有伪装。
过去那些小小的异样在此刻展现出符合现实的模样。
他力大无穷,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人类,身体的构成和肌肉的密度恐怕都无法用科学解释;他养她的时候笨得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孵鸡蛋,随随便便就能弄烂一个又一个。
不是因为他不上心,而是因为他根本不会。
像是察觉到她乱糟糟的思绪……
阴影忽然消失,紧接着,一坨黑乎乎的肥软小毛球跳上了桌子,推动其中一个盘子,推到她的面前。
呃,变成这样了还是想要给她做饭吗?
贝芙舔了舔唇。
黑漆漆的毛球团子看不见任何五官,两条长长的黑毛交错着搭在一起“严肃”地坐在盘子旁边。
她几乎能想象这家伙还是人样的时候,总是这么正襟危坐着看着,看着她拿起来的小勺子会不会伸向他的黑暗料理……
“咳咳。”它现在还需要抬头才能看到她手里的勺子,这副模样真的有点好笑。
盘子里装着的像是一枚粉白色的布丁,表层光滑。
贝芙想了想,回忆起神经病的动作,用小勺轻轻划开表层,内里粘稠的金灿灿液体宛如蛋包饭上的蛋液一样流出来。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也许可以吃一口试试,她大概有一天半,滴水未进了。
小勺盛起来的黄白色液体晃晃悠悠,看起来像是被打散的鸡蛋,闻起来有一种淡淡的腥味,但还能接受。
楚乌紧张地搓了搓两条黑毛,时刻注意着。
目光凝在润红的舌尖和白净的牙齿,不,勺子上,他看的是勺子,绝不是贝贝可爱的小嘴。
她吃了!
大成功大成功大成功大成功。
贝芙眯起眼睛,完全没管桌子上有一只不明生物在疯狂乱爬。
非常意外的是,味道居然还不错,抿在嘴里,有一种接近溏心蛋的感觉,非常的鲜美软糯,但又不黏牙。
贝芙吃完最后一口,小腹鼓起一点儿弧度,手脚都热乎起来。
外面在下大雨,而自己在熟悉的屋子里,刚刚享用完温暖的食物,她短暂忘却了乱七八糟的烦恼。
轰轰嗡—嗡嗡轰——
外面像是停了一辆小型轰炸机。
等等,这个世界哪里来的轰炸机?
贝芙看向窗户,原本透明的玻璃仿佛是磨砂质地,汹涌的水流沿着粗糙的表面汩汩而下。
她缓缓地眨眼。
啪!
一抹沉甸甸的黑影压上玻璃。
第41章 熊蜂
楚乌同样也注意到窗外的不速之客, 他浑身的黑色细毛都炸开,还没来得及控制拟态环境里散落的神经元出去看看情况,就感受到不轻不重的力道落在身上。
温热的手掌, 和随意毫无章法用力的手指。
“……”他感觉自己的晕乎乎的脑子在这样幸福的接触中一点点恢复理智。
贝芙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给黑毛球顺了顺毛。
呃,这家伙炸毛的时候和她小时候遇到的流浪猫太像了, 小小的一团脸蛋脏兮兮,毛发却柔顺蓬松, 炸起来的时候就像一颗煤球。
话说变成这样,还能听懂自己说话吗?
她把它捏起来, 努力分辨着嘴在哪里。
呃,完全没有呢。
贝芙把它放回桌子上,盯——
这样的目光和视线 ,实在是太有诱惑力,楚乌克制住自己想要弹跳起来抱住她脸蛋的冲动。
他对自己做的食物其实并没有什么底气,弱弱地问道:“还是饿吗?”
贝芙:“……”
她是不是幻听了, 眼前的黑色煤球小东西,明明没有长嘴,却发出了嘤嘤呜呜的声音,就像什么动物的小崽子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拿开盘子,用手推着黑毛球的屁股, 大概是屁股吧, 看不出来哪是哪, 把它推到桌子的正中央。
楚乌不太明白她要做什么。
“所以你们其实是有智慧的生物吧, 现在这个样子是类似于某种水母一样的返老还童?”
贝芙不确定这个翻译器能不能准确地翻译出她的问题,但她在回来的路上确实一直在想这件事很久了。
「你是, 幼崽?」
听到这一句不确定的疑惑,楚乌先是震惊,然后开始思考贝芙到底在想什么。
他僵住了。
“我不是,我已经成熟期了啊。”
难道之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贝芙才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么——她以为自己是个幼崽!
听了一通嘤嘤呜呜的嘟囔,贝芙反应过来,这个翻译器是单向的,她这样问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于是她想了想,还是从最基本的开始。
她戳了戳黑毛球:“你,小黑。”
又戳了戳自己:“我,贝芙。”
楚乌听不明白前面那个音节,但是后面的他知道。
贝芙重复了一遍。
“小黑。”指尖戳出去,被两条黑毛抱住。
OK,看起来应该能明白,好歹是智慧生物。
接下来又尝试了一下其他交流。
贝芙不得不承认,瑞文研究的这个翻译器手环,确实是个半吊子的玩意儿。
对于她的话,对方大概能听懂个一知半解;可她完全听不懂那些奇怪音调的咕哝和嘤嘤呜呜。
窗户上的黑影还在,时不时拍打一下玻璃,像是不耐烦房子里的人忽视了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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