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案记录上,宋斐说她叫宋人寻。
寻人启事的人寻。
她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谁不认识宋人寻和身份证上的宋斐是同一张脸?
队长当即就打电话,联系了陈樊。
“你叫……沈浒?”陈樊看着男青年,顺着他面向的方向,抬眼看了办公室墙上挂着的市安全横幅标语:
[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稳定,共创安全申沪]
男青年抬眼,看向陈樊,不发一言。
“沈浒就沈浒吧……”陈樊轻声念着,从相册里打开一张照片,屏幕对准男青年:“我认识宋斐,这是她,这是我。”
照片上的两人一前一后拉着手,青年终于有反应了:“你认识她?”
见陈樊点头,沈浒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樊。”
沈浒立即看向办案民警,眉头压了压道:“现在我有认识的人类、了,陈樊,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之前民警问他信息时说的,只要有认识他的人,就能放他走。
沈浒不知道何为抓狂,但这句话他听懂了。
民警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赶忙放下杯子,错愕地看向面前俩人。
这俩人显然之前没见过,刚刚才认识的吧!
民警刚想说之前不是这个意思,就见陈樊也点了点头,对他们礼貌道:“嗯,我认识他,他离家出走,我带他回去,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
CHEMEARS董事长陈樊的公信力还是有几分的。
最后只能让他办手续,又对沈浒思想教育了一通,然后让陈樊把人带走。
宋斐的证件自然也交给陈董,由他转交。
临走之前,陈樊忽然又回头,举着空瘪瘪的钱包问道:“之前宋女士报案,说还丢了银行卡和现金,总共多少钱?”
陈樊提的这两样东西现场都没有。
警察一愣,没想到陈樊会问这个,难不成他打算继续把钱追回来?
不现实的。
但陈樊既然问了,警察只能道:“没说具体数额,记录上只说家人给她准备了一些钱,应该是有几万吧。”
陈樊作恍然大悟状,提高声音,看向两步之外,一同停下脚步正等他的沈浒:“原来丢了几十万。”
“不是……”
“谢了。”
警察还想再说什么,陈樊已经冲他点头道谢,转身走到沈浒身旁,微微侧着脸,看着男青年。
外面的雨下得比之前他来时还大。
被风吹着,直往檐下飘,打湿屋檐下的一片地面。
李元洲把车开到门口,降下些车窗,喊两人上车。
青年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浓黑的眉拧着,短短几步路距离,他显然不打算往外走。
陈樊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随即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试探地向他伸出手。
沈浒看向他的眼神疑惑。
陈樊勉强扯出一个笑,将自己的手往前又送了送:“试试。”
试什么,沈浒没听懂。
但陈樊的动作他看懂了,这像是人类社交礼仪中的握手,他要和自己握手?
做人,确实应该有礼貌。
沈浒抬起手,将自己的手放在面前停留的掌心中,仅是轻轻一触,他就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满脸错愕地顿住了。
陈樊几乎失笑,要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颇觉有些荒唐。
李元洲在几米外的车内脖子一伸,两眼贴在刚刚升起的车窗上,又把茶咖色玻璃重新降下去。
陈樊……干嘛呢……
沈浒奇怪地抬起自己的手,悬在陈樊掌心之上,刀割般的同感如海水涌来,瞬间回拢,席卷全身,在他又将手再度放进摊开的掌心之后,痛感再度屏蔽。
他不可置信地要再次验证,陈樊五指一收,将青年的手抓在掌心,一手撑开伞遮盖在两人头上,带着他往台阶下走。
冷淡道:“别试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浒:“……”
“我也是刚知道。”陈樊为青年拉开车门,等他上去后一手收伞,一手仍牵着人不放。
他把滴着水的雨伞远远儿地放在青年碰不到的地方,一边动作颇为熟练地抽上几张纸巾,递给青年,问李元洲:“有干毛巾吗?”
“……有。”李元洲回神,手臂僵硬地四处碰了碰,随后想起来干毛巾的位置,赶紧取了递到后面。
他问:“去公司还是……回、回您家吗?”
“嗯,直接回家。”
*
陈樊人没到家。
CHEMEARS董事长陈樊的新男友就上了热搜。
公安局前两人亲密牵手,同撑一把伞的画面炸了“樊笼寻梦”的超话,CP粉纷纷大叫不可能。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在CP粉下面评论:
【可是你还看过他那双金贵的手给谁开过车门?】
【可是你还看过他那双金贵的手给谁撑过伞?】
别说女人了,就是男人他之前也没牵过手啊。
李元洲的手机叮叮咚咚,全是来问他什么情况的信息,还有一群递橄榄枝的,邀请不知名的男青年出道,他身段漂亮,肩宽腿长,如果不做演员,做模特也极好。
李元洲大为惊叹。
他在C家高低是个总,抢人的信息都发到他手上了,李元洲朝陈樊晃了晃手机:“这位小帅哥行情很好啊。”
陈樊领着人进家门,给他一身自己的衣服让他去换,坐去沙发上回道:“打电话给沙莎,问她要不要人。”
一个多小时后。
沙莎蹲在沈浒面前,各个角度将他看了个遍。
他脸上和手臂上不少细碎的伤口,乍一看还以为是被猫抓的,留下一道道血痕。
衬在他这身略显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有几分……诱人。
“这看着……比寻宝傻多了。”沙莎观察完起身道。
男青年面无表情,明明被沙莎说了傻,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被说的人不是他。
沙莎见怪不怪:“但是您放心,这种我会,我亲自带!正好有部戏在找和尚呢,这不现成的玉佛子嘛,不用情感太丰富,就这样冷着脸就行。”
沈浒抬眸看她一眼,眉心微皱。
沙莎兴奋捂脸:“欸,就是这个味儿,成了!我今天就让他进组!”
沈浒看向陈樊。
陈樊拿着一份合约起身,递给沈浒道:“我把你从公安局带出来,你知道当时签的是取保候审吧?”
沈浒眉头皱着,并不清楚之前这几个人类在公安局做什么。
但面前这个雄性人类的气息稳定,和之前相比没有丝毫变化,应该是所言不假。
“嗯。”沈浒应道。
“宋人寻,也就是宋斐的钱包在你手里,警方会继续追踪这笔资金,你这个抢了钱包的人嫌疑最大,如果查不出资金流向,那只能由你补这二十一万。”
“我替你处理身份证明及相关证件,你的户口就落在我这里,以后我是你的户主。你吃住都在我这里,按照一年计算,收你八万四。
加上宋人寻本人欠我的两个亿,她一分未还,总计是两亿零二十九万四千。”
“对以上及这个金额没有疑议的话,就在这里签字吧。”
陈樊贴心地为沈浒递上了一支黑笔,还从手机上打出了警方当时记录的“沈浒”二字,以免他待会儿直接签成申沪。
沙莎在旁边听得惊呆了,捂着心口不说话。
沈浒接过黑笔,闻出雌性人类异样的气息,眉头拧着:“绯绯欠的钱,应该她自己还,不应该算在我这里。”
陈樊听见绯绯挑眉,坐在沙发扶手上,点头道:“按理说是这样,但你们是一家人,我现在找不到她,只能找到你,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为了逃避这两个亿,故意躲起来。”
“带我找到宋人寻,不论她还不还钱,你都可以省去两亿,那就剩二十九万四千,若警方追到那笔二十一万,你就只需要支付八万四。”
“还有别的问题吗?”
沙莎看陈樊骗人,看得啧啧称奇,就差原地给陈董鼓掌,她把躁动的双手忍下了,给旁边一脸不忍的李元洲发信息:[SSS:你们陈董的心不会痛吗?]
[李元洲:别看戏了,该上就上。]
沙莎皮笑肉不笑地扯扯脸皮,两掌心一合迎上去:“沈浒,你放心,当明星赚钱很多的,马上我要带你进的组,拍三个星期,片酬二十八万,你一部戏就够啦。”
沈浒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片酬,想了想,在合同上签字。
沙莎这时候沉下小脸,叹气道:“就是两个亿确实有点儿多,寻宝起早贪黑干了一年都没赚够,你最简单的还是把地址告诉陈董,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债务问题。”
沈浒:“绯绯在的地方,你们去不了。”
去不了,不是不准他们去。
沙莎眼睛一亮,扑在他面前蹲下:“你同意我们去对吧?只是我们能不能进去的问题,对不对?”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是不是在出云山里,你告诉我们进山的方法,两个亿就可以一笔勾销,是吧陈董!”
沙莎欣喜看向陈樊,陈樊默认。
沈浒重复,加重字音:“人,去不了,就算你们去了也见不到她。”
“这不用你担心,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至于能不能见得到,是我的事。”
陈樊正色,郑重地将手伸向他,请求道:“拜托。”
当晚七点飞向磐柳州的飞机。
天上还下着雨。
黑沉沉的天空,分不清是黑夜还是聚集的乌云,只能看见雨滴不断拍落在窗板上。
陈樊走时从母亲的遗物中拿了一本手记。
她做设计师时游历世界,积累经历、寻找灵感,手记中除了游历中的所见所闻,还穿插了大量的设计手稿。
陈樊病情恢复之后,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他第一次认真整理了母亲的遗物。
他翻到了鲸丝石的初稿,还有那句写在设计理念上的话“生活在浩瀚海洋中神秘又危险的美丽的类人类”。
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他的妈妈亲眼见过与人类相似的另一个物种。
另一页写道。
船只被风浪掀翻,被卷到神秘的水域,遇见一群漂亮不似真人的人类,起初从昏迷中醒来的她还以为是到了天国。
那群漂亮的类人类似乎才从长久的休眠中苏醒,他们将她从水中救起,包扎伤口,给她分享食物,修养一周后送她离开。
也就是那段时间,她才知道自己又怀孕了。
出国前留下的,陈彧春的次子,陈樊。
母亲关映阳显然对他们有很多好奇,另一页书写类人类特性的蓝色字体几乎要飞起来。
宝石所化,天生地长,拥有不朽的生命。
他们天生不能淋雨,无法踏入人类世界,便避世不出,如神一般可以玩弄火种,各个力大无穷。
宝石人心思敏锐,情感细腻,可以闻到人类情绪的气息。
幸运的是,他们很喜欢长相和他们相似的人类,对人类天生亲近友好,喜欢模仿人类。
每隔六十年,宝石人需要在“母河”中休眠一次,三至二十年不等,母河中被称为心脏的是一块天地孕育出、已有上万年之久的蓝色宝石,原型如巨鲸一般。
在休眠开始时会释放金丝,将所有宝石人的生命与广阔的水域相连。
关映阳在最后的日记中猜想,或许神就是用天雨分开两个世界,各自保护两个世界的生灵,不因贪欲而彼此侵害。
若是从前翻阅到这篇笔记,陈樊一定会认为,这是母亲写就的天马行空的小说。
但偏偏……他亲眼见过。
藏品监控仪一次次响起,蓝色的宝石项链凭空自动,当着他的面短暂地化为人形,又恢复成项链模样。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宋人寻所有奇怪的地方,都有了解释。
不是她自有一套逻辑,而是他从未看见过另一个世界,也从未想过这世界上不止有人类存在。
和他们有着相同的样貌,发出同样的声音,度过同样的时间。
母亲的手记中未曾写过到达另一个世界的方法。
陈樊从从沈浒口中问到了。
人类无法到达的地方,那么曾经汲取过那片被称为“母河”的水的他,或许能够到达吧。
如果进不去,那他就在外面等,像过去一样,等到某人从休眠期醒来,再次出现在人类世界。
他想问问,她还愿不愿意留下来。
暴雨在磐柳州外就渐渐停歇,坐车到达古坨镇后,一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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