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终于隐瞒不住被传回大平,昭元帝大怒,甩书而起,表现出少有的强硬,边境地区的长官被他就地撤职下狱,亲自到江尚书家与生病的江淮商量着重新派人驱杀镇压西戎,一番决策,领兵之人是从四品广威将军吴靖,斥候领为御前一等侍卫江晏州,为表皇室亲民爱民的诚挚态度,昭元帝派其二兄安亲王秦坤监军。
在这次参加围剿军的三千大宇士兵中,还有一个特殊群体,那就是今年武试中举的三百儿郎们。这群新兵蛋子里有些人的军事素养大大超乎了吴靖的预想。胆大心细有之,有勇有谋有之,最难能可贵的是初生牛犊不怕死!
可问题也多,这群人年轻气盛,极难掌控,私下里经常有小动作。
当然最难掌控的要属心狠手辣,性格诡异的江家五少爷江晏州。吴靖有时候觉得皇帝和江尚书派下的这位不是斥候领而是个祖宗。你说他狂妄吧,也不尽然,但他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上天入地的狠劲,和自己往那一站,那惊人气势就跟江晏州才是真正的大将军!
他一开始还在心下讽刺,你也就出身在江家才这样不知天高地厚,有恃无恐!可后来在江晏州那冷厉嗜血的眼神下他一颗心就觉得凉飕飕的漏风.......浑象他怕了一样,真他娘的憋屈!
他冷眼看着,江家这小子天生就是杀人利器。
西戎蛮夷生活水平落后,但他们天生善造铜铁,其铜制兵器精良坚利,且马匹精良,部众团结,勇猛剽悍,擅长角梗行军更是神出鬼没。
可那又怎样?吴靖想到前天初到旺岭,江晏州独自潜入敌后,干净利落的干掉了俩首领,顺便烧了他们的财物,又骑马将那俩首领蒙着脑袋一路拖回,近乎于五马分尸,白骨森森、肉如烂泥的俩西戎武将,被挑挂于飞虎关上,只依稀可辨个脸。
吴靖惊讶江晏州手段狠辣的同时更是惊愕其艺高人胆大!
西戎人骨子里狼性,作战时团体性尤为明显,同时他们对同伴尸首有着近乎执着的维护爱惜。
江晏州提出的战略方针是引蛇出洞,因地深入,一网打尽。他也深觉此计甚好,血腥残忍之下,西戎人应该咽不下这口气,大宇没精力将那些蛮夷单个击破,论熟悉地形,逃窜隐匿,他们不及西戎人.......
吴靖打眼看去,火夫们开始架锅煮饭,边境风沙大,又赶上雨夹雪,风扫树木呼声大作,炉灶的火被铁板子围了起来,要吃这顿饭怎么也要个把时辰后,作为斥候领的江晏州行踪诡秘,出没无常。他也不知跑哪去了,监军安亲王正满面笑意的与士兵们同坐一处......
吴靖摸着下巴琢磨着,从大平一路走来,秦坤几次与江晏州攀谈,江晏州就没睁眼搭理过,当真是无所顾忌,可江晏州是谁?御前一等侍卫,身后又有江家。如此想来,他与安亲王还是少接触的好。
在吴靖甩袖大步回军帐研究战略部署时,三十里外,江晏州带着一批士兵巡视周围,突然的,他右手竖起,无声制止了士兵们前行,他利落地翻身下马,侧头趴伏于地,耳廓鼓动......一瞬间后,他眼睛微眯,机警的观察周围地理状况。
这帮兵中有几个新兵也是敏锐之人,他们耳朵练就的十分好使,好像听到了什么,也就转迅间的功夫,这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江晏州站起身,面容一如既往的沉冷,指着一名小斥候:“速回大营通报,敌军来袭,至少一千兵马,带话给吴将军我会把敌军引进鹿野谷。”
小斥候虽然年轻,短短几日就被江晏州训练出绝对服从,而且临危不惧,他领命后二话不说,快马加鞭向大营疾奔而去。
江晏州接下来开始部署,区区不足二百人的兵团,其中有五十人是新兵。如何抵挡西戎铁骑,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何不一边以最快的方法通知援军,一边快马打道回主营汇合,共同迎敌?
在见到江晏州一番命令后,有初上战场的年轻士兵焦躁起来,沉不住气开口提醒道:“斥候领,我这里有信号烟!”
没见江晏州怎么动的,只见一鞭子狠狠甩了过去,啪的一声刁钻地抽在那士兵的胸膛,厚厚铠甲外的衣服瞬间被抽的稀碎,皮开肉绽.......
风沙雨雪中,这士兵被打的猛地一个激灵,痛叫出声,仰身跌下马背,他胸前渗血,脸色灰白扭曲,不忘死命咬着牙不敢再吭声,不然又会是一记鞭子。这位年轻士兵不是别人,正是安西省同州城郑通判之子郑彪。
江晏州没有说话,只用冰冷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郑彪噤若寒蝉,脚底冒汗。
见郑彪被打,士兵们屏住呼吸,有人庆幸没有抢先像他刚刚那样说出来。可想想当前状况,此地离主营五十里!敌军马蹄声已轰轰作响,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奔袭来,援军又几时能赶到?敌众我寡,兵器短缺,这样悬殊的差距,境况险峻至极,无异于自取灭亡。一时间,大家不敢露出惧意,心中却万分沉重,很多人双股颤栗,有种命不久矣的恐惧。
江晏州黑眸扫了一圈,他铠甲外罩着黑貂皮大氅,脸颊瘦削,一双单眼皮下的细长眼睛没一丝温度更没丝毫情绪,突然,他反手拽出腰间弓来,容色如淬了冰,迸出森森煞气:“凡有血性,必有雄心!今日,证明你们的时刻到了!能挺过去,你们人人都是英雄,挺不过去,脑袋掉了不过碗口大个疤,有何惧哉!如果有谁胆敢临阵脱逃,那就要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手上的箭快!”他当即挽弓,箭头锋利闪着寒光,三百多斤的弓被他拉满,劲力之足能精准地射杀三百米内任何活物。
江晏州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沉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兴师于此,与子同仇!”他声音冷肃,掷地有声,又带着一股子匕首想要嗜血的狠厉。说话间,他手指一动,那箭嗖的一声冲着山谷里飞去,只听砰的一声,正中最高的那棵槐树上。
此刻的江晏州就像是上古战神,神情坚毅如铁,凶悍冷冽中透着一种无所畏惧的霸气。让人相信就凭他一人也能冲锋陷阵,横扫千军万马!
那穿透树干的利箭让人震惊,连带着,让看着它的士兵们情绪顷刻间被他感染。风雪中这些人坐在马上肃穆凝神,有人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有人将腰板倏的挺起来,有人来回的磨着后牙槽,有人紧紧拽着手里的弓箭......
忽然,有个年轻人慢条斯理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沙土,朗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兴师于此,与子偕作!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理应横刀立马,为国效忠,就算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也是快意恩仇,不枉此生!”细看去,说话之人寻常士兵装扮,但一打眼过去,显出鹤立鸡群来,他男生女相,头带美人尖,脸上有一双如带着钩子的狐狸眼,此刻眼角微微上挑,眼神冷冽,英武阳刚毕现。
他话一落,便有人飞快瞥了他一眼,那人齿间不屑地哼了声,暗骂道:拾人牙慧!紧接着他不甘示弱般嘴上大声喊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裳!兴师于此,与子偕行!试问谁是天下英雄?!小爷如今的快意恩仇绝不是死!而是要活下去!要活的长命百岁、天长地久!就算以后入土也要永垂不朽!”这人长相也是颇为英俊,国字脸,剑眉朗目,年轻的皮肤被风雪吹的通红,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嘴角一边翘起,似生来就带着一股子痞气。
这士兵铿锵有力又不乏诙谐的一番话,不仅缓解了几分紧绷恐惧气氛,还惹来狐狸眼男人的似笑非笑,就算江晏州也定定的看了他片刻。
他身后的胡须男徐少俞紧随其后:“岂曰无衣,与子同裘!兴师于此,与子同胜!弟兄们,敌攻来!我们亦攻去!大丈夫,谁怕谁是孬种!”
“谁怕谁他娘的是孬种!”
“谁怕谁他娘的是孬种!”
.......
.......
几乎人立刻跟着喊出了这句话。
郑彪眼含抑郁地看着胸前伤口,血肉翻飞,又疼又冷,但他的心却是煎熬难耐,再去看季景昀,他脸颊火辣辣的只觉羞愤到无以复加。凭什么,凭什么到死也让那狗东西抢了风头!
不足二百人的兵团,热血沸腾的战斗情绪似乎一下子被这几人点燃,他们绝大部分人的眼神变的炯亮,仿佛燃烧起生命光芒,神情亢奋,豪气天冲!烈烈风雪中,四方云动,他们专注地听着江晏州指令,即便是死,这一刻他们也慨然承担.......
前天西戎两位部落首领被江晏州残忍猎杀,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物资又被焚烧殆尽,他们被挑起了仇恨的民族火焰,有人势要报复!在探子追踪之下,得到可靠消息,有不足二百大宇士兵孤军巡逻,便起了截杀之意。这俩部落联合周围部众,马上要在鹿野与大宇军爆发一场大战。
当时西戎集结了所属的三个部落联盟,人数约一千三百,在力量上占据绝大优势,双方接触后,西戎便倚仗人多势众、熟悉地形等条件,发起包抄攻击。
大宇这路军在迎战前自封番号雄狮,其中包括武学堂学子五十名,与老兵总计一百八十九人。
江晏州将西戎兵引来后,便命人在山坡制高点上接连发出五次信号烟。
这日适逢大风雨雪天气,有利于来自条件恶劣的西戎人展开猎杀围堵。所以在初战阶段,于那些平原生活惯的大宇兵们处境十分不利,然而谁又说得准,福祸本就相倚。就在西戎人觉得稳拿胜算之时,大宇那路军因地制宜,利用位处上游的条件,在山坡上以掘沙仍石来阻挡西戎人的进攻,以一敌十,甚至敌二十,三十!
狭路相逢勇者胜!
大宇兵们乘着刚刚的士气高涨,斩敌无数。他们不恋战,利用战术身形快速移动着方位,这就给他们转败为胜提供了时间和重要契机。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加上雨夹雪,西戎的马匹倒成了累赘,很多人弃马步攻。
而混乱之际大家都摸不清东南西北,箭大多失去了准头。
大宇这边不知谁聪明的提出了一种作战方式,两人合作,腹背相互,一人指出方位,另一人负责攻击。四人又一组,守护防卫歼敌,作战力顿时大增!降低伤亡的同时又极大的利用了武器资源。
所谓擒贼先擒王!
三百米外的一名西戎将领被强悍的江晏州一箭爆头,那西戎将领的身体被一架重弩射击的强力带出了三十米外。西戎兵们出现混乱局面,泥泞如沼泽的地上马蹄人影乱转,然而在他们还未回神之际,在周围同伴的配合下,百发百中的江晏州出手如电,接连又射杀几名领头羊,以雷霆万钧之势,如此骇人的神力顿时让西戎兵们毛骨悚然,他们仓皇四顾,尘沙乱舞,雨雪纷飞更增添了焦躁恐慌。
勇者相逢智者胜!
趁西戎人没缓过劲儿的功夫,大宇这边有人现场用铁条制作出简易指向工具,江晏州借机将现存活之人分散,按着方位绕着路尽量避开凶险保存实力。武器短缺,他们展开了单兵游击作战,用西戎人的矛攻其盾......
将近一个时辰,大宇兵虽自封雄狮,但数目众多的群狼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重新聚拢,群体作战,准备围起起来吞噬。
厮杀声,屠宰声,马匹嘶鸣声.......大宇兵们已经精疲力尽,所剩之人越来越少,血染衣襟,负伤累累,全靠着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郑彪浑身剧痛,惶恐的躲靠在一处山坳处缓口气,他双臂重如千斤,已无力举起,但他要活下去!决不能死在这里。抬眼之际就见视线范围内的季景昀劈手夺下一名西戎人的弯刀,反身自下向上狠狠一挑,那西戎人顷刻间被开膛破肚,而季景昀仿佛后背长了眼睛,毫不迟疑地横刀抹去,或许是他力竭之过,另一个西戎人脑袋连着后脖筋要断未断.......他转身,满脸乌黑血迹,肩膀更是血肉模糊,左手臂上中了一支箭,那一双眼忽然倏的一转,便对上了他.......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黑沉的,森冷的,泛着幽幽的黑光,嗜血如兽.......季景昀突然抬手拔出左臂上的箭握紧了,提着滴血的弯刀大步大步地朝着他走来.......唇边牵起一抹诡异的笑。
郑彪眼睛顿时瞪大,后背汗毛竖起,一种濒临死亡的灰暗气息袭向了他......正惊疑不定时,又觉寒光罩顶,一支西戎人的箭从侧方嗖嗖的向他射来,而随之的是季景昀抡起的弯刀飞掷迎击,咔,那支箭被弯刀斩断跌落,而弯刀堪堪贴着他的肩膀嵌入他身后的石缝里,只余刀柄□□在外,上下嗡嗡发颤.......一如他鼓跳如雷,惊恐万分的心。
刚刚那一刻,他无比清晰的看出,季景昀想杀他!真的想杀他!而他的确差点死了!现在季景昀又来了!
季景昀大踏步上前,长臂一伸将刀拔出。
郑彪面皮发紧,狠狠瞪着季景昀,嘴唇僵硬的蠕动了两下,冷声喝问:“你想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他极力往后靠,比任何一次都更加确认,眼前之人是一头可怕的饿狼!
提着刀的季景昀没有说话,淡淡瞥了郑彪一眼,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死人。
就在这时,有声音响起。
“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有人在不远处喝道,郑彪心下大喜,飞快看去,的确是满身杀气腾腾的张智。对方挽弓搭箭,可攻可守,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
季景昀侧过脸去,眼睛对上了张智的弓箭,缓缓的,他点点头,手上的刀翻转两下,在郑彪眼前带出呼呼的冷风。
就在季景昀转身离开之际,突然远方传来了一阵悠扬的号角声,伴着击鼓.......那熟悉的音律让人兴奋的想放声呐喊,郑彪顷刻间充满了生的希望。
大宇周边支队终于来援助了,还有一口气的雄狮们士气顿时大增!把握战机,在江晏州的指挥下与援军们乘势向西戎发动强硬反击。双翼包抄,正面进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西戎部众兵荒马乱,军心涣散,大宇兵们一举将其击溃,几名小将激流勇进,战绩斐然!追撵着将这波幸存的西戎人再次赶回到岭西深处。
鹿野之战,大宇告捷。无畏而神圣的捍卫了大宇朝的尊严,被载入了志史。其中对一些人物的详细描述,让后世感慨唏嘘。
第二日,北风依然烈烈大作,宛若鞭子一般抽在脸上!旌旗飘动,带着破风之势,竖立在黄沙漫天的飞虎关。
参天大树搭建的高台上,江晏州一身黑色戎装,带着二十九名士兵立于高台,一字排开,虽然这些人都负伤累累,有人甚至需要木架抬着,但无损他们的铁骨铮铮。朗朗乾坤,骁勇男儿,一脸冷肃,人间地下走一遭后,一夜间这二十九人身上的气息都变了。宛若那出窍的利器,锋利异常。而有些人身前那托盘上盛装的金银之物与刚刚被提升的校尉称号比起来倒显得如粪如土般不值钱。
吴靖在一旁看着,心里复杂至极。区区一百八十九人对上千人以上的西戎兵。以少胜多,史上少有!
当初挥军之际,他便有言在先,若犯了军规在他这里没有挥鞭子只有砍脑袋。但他也说过,一旦立了军工,他必会封赏嘉奖。至于伺候领江晏州,他再一次刮目相看,短短时间内孤胆善战,一身神勇的接连重挫西戎人,不愧是江淮的后代,当真是天生当将军元帅的料!他会将这一切如实奏报朝廷。至于武学堂出身的那些小年轻们,勇猛无畏,前途不可限量啊,自古以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不服老不行!
而台下排排而立的大宇兵们望着台上众人,羡慕不已......他们很多人拼死拼活,一生所图也不过是加官进爵、香车美人!而那些人,一战成名,甚至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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