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清楚知道,今日如若不是季良人手疾眼快的那一挡,她就去地府报道了,季良人又救了她一次。就凭这一点,季良人让她干什么她都义无反顾。
还因为季良人对江统领说了一句:我的人你不能动!
季景澜趴在青竹耳边细细交代了几句。
青竹一眨不眨眼地听着,心想:郑太医的性情已被诡异的季良人琢磨透了,早晚他们都会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
大平的二月仍是寒风料峭,季景昀披着一袭暗色毛裘,与回京办事的大哥季景江经过望云轩门口的时候,偏巧碰见了从里面吃酒出来的张智。
自边塞回来后,季景昀和张智同时被昭元帝安排到大平的骑兵营,一个权势低微全凭个人胆魄,一个与江家关系甚密却未受牵连,两人表现优异,颇受上面器重,在外人看来都是有大造化的。
他们虽然一个营,却不是一个组,平时分开训练,这还是两月来首次重逢,乍然见面,条件反射的,两人都浑身紧绷,冷眼相对,就差剑拔相向。
一旁的季景江眉头锁起,他扫了眼跟炸了毛似得二弟,声音疑惑的问道:“认识?”
季景昀哼了声,脸一撇,嘴唇蠕动,凉凉道:“咱们安西省张巡抚家的张四公子。”
张智穿着一身袭绣绿纹的紫长袍,眉目如画,眼媚如狐,邪魅的脸上有着历经风霜而锻炼出来的气韵。
听见季景昀的话,他冷然一笑:“贤人不生气,生气是愚人,贵人不耍脾气,耍脾气是蠢人。”
“山有山的高度,水有水的深度,耍嘴皮子不过是娘们行为.......”季景昀眼中火光越聚越盛,双拳一握:“怎么,还想打一架?”
“闭嘴!”季景江冷声一喝,他阴着脸瞪了季景昀一眼:“你的教养在哪里?”随即抬起头对上浑身散发出冷冽气息的张智,迈步上前,微微施礼“本是同乡,大平相见更是缘分,景昀鲁莽,张公子见谅。”
季景江站在石碣旁,起了风,吹起他的斗篷下摆,他的声音静静响起,气度甚是从容。
季家果然有成为新贵的潜力!没准季家小姐的造化更大,到时候,季景昀又如何说?张智心中冷哼,他抬手还了礼:“季通判客气了,不过有缘分到是真的。”他将目光移到季景昀身上,缓缓道:“打架太难听,比试倒有的是机会,此处风大,还是换做别处,今日我还有任务,改日随你选。”说完一甩袖子,再没客气,擦着他们径直离去。
呸!季景昀在心中暗自啐了一口。
待张智一走,季景江也迈开步子。
一看大哥那样,就知道一会儿少不得一顿训斥!季景昀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跟在后面。到了无人处,只见季景江微微一顿,转过身子盯着季景昀:“你还有没有点儿样子!”季景江语气甚是严厉!“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张成远被打压,张家早晚会出事?”季景江摇摇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且皇上心思难猜,他把张家六小姐赐婚给了魏家,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不要得意忘形,惹是生非!”
看吧,果然不出所料。在他们家,他季景昀就是个天生挨削的货!
见季景昀梗着脖子,一脸不忿的表情。季景江怒火更炽。他眼中多了几许深沉,显得有些冷峻:“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看没看清现在形势有多紧张?”
季景江叹了口气,低声道:“刚刚怎么告诉你的,别没事惹事,怎么就不让人省心?”
季景昀依旧定定的站着,背脊笔直,身子没有动半点,眼冒寒光恨恨道:“要不是张智那混蛋,阿鱼怎么会进宫?”
季景江一愣,随即又皱眉:“这样的话下次不要再说?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木已成舟,不许轻举妄动。阿鱼去了虹山,你也在骑兵营好好呆着,少做那_尖斗狠之事。”
见季景昀不言不语,一脸的痞相,季景江耳提目命喝道:“听到没有!”
季景昀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季景江无奈,家里这个顽劣弟弟最让人操心,想起妹妹,他缓缓道:“景昀,不是别人,是你把阿鱼送进宫的,这是事实。你愧疚、找人打架也没用,人都要向前看,好在我们的妹妹很聪明,知道明哲保身,这一点,你我都要向她学习。当今圣上心思缜密,擅于权谋,我们季家可不能做那冤大头,替死鬼,即便你我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也要择机而动,你可明白?!”
季景昀像被季景江当头棒喝,满脸痛色,又几分迷茫几分不甘:“可是阿鱼一辈子要呆在虹山吗?那她岂不是一辈子守活寡?”
季景江眉头紧皱,这个问题?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脑中浮现妹妹的灵动逸脱,他眼睛闪了闪,低声道:“阿鱼比我想的要沉稳,看事也透彻。她既然去了虹山,想必是她自己想去。”
季景昀垂下头,沉默不语。
他与季景澜一块长大,比季家所有人都知道妹妹的脾气属性。
季景江经过选秀前与季景澜的那次见面,便看出妹妹眼界不凡,这次去虹山,一定是她自己努力争取的。
所以,听得这样的消息后,他便暗自思索她的目的。当下写了封家书命人快马加鞭送回老家。同时,想方设法来到大平见景昀一面,做了一些交代。
入了官场后他越发深有体会:什么叫牵一发动全身。
阿鱼说的对,要明哲保身。
而其它的,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获得。
第44章 牵制
虹山,位于大宇地界偏南。环境幽雅、景色怡人,周边千亩林木环绕,因为地底下有众多泉眼,让这里的空气湿润,温暖适宜。
皇家在这里专门划出一片领域,而这里有一处,靠近了虹山最深边缘,地势低,位置偏,周围泉眼流过来的水将这里聚成了个大湖,四处与世隔绝,泉水幽碧,最深处至少有十米,空气微咸中能闻到硫磺的气味。
仙源遥自丹砂生,微波细浪流踪峥。
少女吸一口气靠坐在岩石上,她抬头望着远处降落下去的夕阳,昏沉的天际,而她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待热气散了,才慢条斯理的穿上衣服。
这里没人,只有外面的婢女在把守,她几乎被孤立起来,她站起身,体态苗条,白皙的脸颊被泉水醺的些许酡红,没有眉粉的修饰,双眉长的清秀整齐,纤细的脖颈微微扬起,她甩了甩湿发,用双手随意的绾起,施施然的立在那,微一扭头,外眼睑轻翘,双眸流盼间,自有一股灵动之态。
季景澜提着个小花篮往外走,准备“装扮“仪容,一路缓行,现在的她就是个“待死”之人,对于中蛊一事,徽安太后虽未声张,想必早派人通知了昭元帝。皇室是不会允许身染重疾的妃子回宫的,皇室当然也不会让这种丑闻明晃晃的泄露出去,所以,她的结局只有一个,会慢慢的“死”在虹山。
蛊毒啊,一旦听说她中了此毒,别人定会认为她必死无疑,爹和娘也定会心里有数,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他们的女儿是不会有中蛊一说的,因为古月自小研习蛊毒。她天赋异禀又有一代名师指点,机缘巧合之下练就了一番出神入化操蛊之术,身上的血液是千万种蛊毒的承载却百蛊不侵,心头血也能解万蛊。然而生母纵有千般能耐万般本事也无法脱离族长掌控。
南疆族长为了控制族人,只要族人有婴儿降生,便用巫山雕下降头,一人被下,子子孙孙都会遗传。所以天古族人虽然用起蛊来诡异莫测,却不能私自离开南疆。一旦出去,便有不计其数的巫山雕前去追寻,无论天涯海角,终有一日会被逮到,凡是出逃叛族被捉住,便是重刑,碎尸万段,投身蛇窟鼠窝!
季景澜这一世身为古月的嫡亲女儿,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保留了上一世记忆,但她确确实实遗传了古月的精血,古月为了保女儿一世平安,离开前放了心头血,几近断了心脉,以此解了巫山雕的降头。
面对这种无私的母爱,就算铁石心肠之人也会感动。
自到了季家,季景澜就告诫自己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碰蛊术。事实上,她对书上那些内容虽说倒背如流,却都是纸上谈兵。除了身有“抗体”,她没有任何特殊功能,而这一身奇怪的血液可能给她惹来杀身之祸,这一点她十分清楚,所以她从不碰触这块儿禁区。
那个春桃所为令她骑虎难下,季景澜暗自轻叹,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明明被下蛊了,如果她没有任何反应,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证明她有问题?暗中不知是谁的眼睛在观察她呢,她岂敢掉以轻心?也只好将计就计,她就是中了蛊了,怎么样呢?拜拜吧皇宫,然后堂而皇之的呆在虹山。
这个“呆”自然也只能是暂时的,试问中蛊之人能活几年?下蛊之人可能和她一样清楚。暗中想了几个金蝉脱壳之计,前后推敲,细细选择,可还未等实施,又横空蹦出了个江晏州这个程咬金来,如果他出来阻挠,即便她离开了虹山心里也难安啊。
季景澜坐在那,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起唇脂皱眉的想......
人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就到。
葱葱绿树间,夕阳的余光如金子般洒了进来,细细碎碎,眼前镜子中反射出那道被拉长了的影子,越来越近,融入了季景澜视线。
她微微的侧头,神色宁静,没有惊讶、惊吓。
男人的眼睛瞬间的眯了起来,他盯着她,打量着她的容貌,单眼皮下的细长眼变幻莫测......他抿起双唇,因为舌头上有一道伤口,深深的还没结痂,肿痛时刻提醒着他关于她的浪荡,她的狡猾,她的伪装!
两人都没有说话,互相看着对方。
江晏州眼睛如有利刃,笔直的向她劈来,仿佛要将她整个洞穿.......
“你没中蛊。”沉冷的嗓音突然响在萧瑟的密林中。
季景澜仰着头,面无表情的回道:“中了。”
“你是南疆人?”
“不是。”
“你还敢骗我?”男人双目陡然大睁。
“要吃人吗?”季景澜微动,放下手中的化妆品,面对凶狠冷酷之人,她决定把节奏放缓,慢声道:“如果我是南疆人又何必一次次受你委屈?”
男人看着她一副风轻云淡,还有那五官大变的模样:“你还想玩什么把戏?以为我好唬弄?”
“岂敢?”季景澜针锋相对,似讥似讽的回:“听说你可是杀兄杀弟,六亲不认,赫赫有名的霸王爷!”
江晏州额头青筋崩现,耐心已尽:“三个数,你若不交代清楚,我就杀了你!”
季景澜提起蓝子站起身来面对他,心里戒备。
“一.......”江晏州嘴里的数字开始快速蹦出,他一边数一边大踏步过来。
被逼迫的感觉让季景澜厌烦。猛地一伸手,从篮子里抓出一物飞快的砸下去,啪的一声。
江晏州吃过她几次亏,早就谨慎防着,季景澜的手快,对于有备而来的江晏州,他的速度更快,声音戛然而止!
季景澜见一击未中,便又找机会第二次进攻。
江晏州是上过战场,踏过尸山血海之人,自小与江家人斗勇斗狠,这些年的艰苦磨练,早就练就一身钢身铁骨,季景澜见状不好,也不恋战,转身向谷内跑去,那里的地形,她比他熟悉......
两人奔跑速度极快,身法如风,她在林间穿梭,他在后面追着,一个想以绝后患,一个想囚禁拷打,都是势在必得!
季景澜突然转身,借着林木的阻挡,步步后退,很快靠近一处山石处,江晏州绷着脸,纵剑飞刺,季景澜自知不是他对手,向旁边一跳,转身闪到一棵杨柳后,江晏州剑锋横扫,杨柳被挥成两截。而他跳到半空中,手掌呼啸着向季景澜抓来。
这一下声势惊人,季景澜不由得纵身闪躲,她的身法柔如轻烟,江晏州的手落空,忽然,迎面又飞来一物,他用剑去击打,噗.......有东西碎裂开来,江晏州暗道不好,反应迅猛,一把甩了手中长剑,用脚踹向旁边的树干,身体腾起,宛如大鹏展翅,跃起三丈高!竟又被他躲过了.......
季景澜脚步一转,毫不犹豫的像湖里奔去!她上一世长在海边,自小玩水......也许陆地上,她跑不过江晏州,但水里,他不见得占有优势!
事到如今,江晏州岂会放过她?凝目追去.......
季景澜踩着水浪,抓住一块早就安放在那的长木板,扑进湖里,引敌深入。她在水里奋力划着,想游到湖里最深处。果然,江晏州比起季景澜的水上技巧,差了不少!他接触水大多都是江淮罚他蹲水牢!但他天生不服输,又是武学奇才,竟然很快适应,而且他体力好,追击速度越来越快!
二十米外的季景澜如一条鱼般突然从水里一跃而起,双臂迅速撑着站到了身下的木板上,她双脚分开,微一用巧力,木板猛地向上冲起反旋!玩过滑板和冲浪的她,能很好的保持平衡,并借助这样的支撑,能在水里更精准的瞄准目标。
当江晏州看到季景澜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盘旋着跃到湖水上空时,他深感不对,可他就那么看着她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一样东西朝他砸来.......
眼见被击中的那一刻,他陡然回过神,猛地沉入水下,躲避中,耳朵里嗡地一声,水灌了进来,季景澜见势飞跃扑去,水花翻滚,她沉入水中,眼疾手快的抓住跌入湖水中没破碎的药物,她不管击中没有,也无法确定她的现学现卖有百分百的保证,她现在不能让他出了这湖!季景澜一把扯掉外衫,拼尽全力,游速超快。
往上踩水的江晏州突然被什么紧紧勒住了脖颈,胸口窒闷,呼吸不能!他下意识的张嘴呼吸顿觉得有万千斤涌向他胸口,他猛力挣扎去寻找禁锢他的源头!
而就在这时,他的头发被人从后狠狠拽住,他双唇下意识张开,紧接着嘴里被塞入了什么......
江晏州屏住呼吸,胸膛剧烈起伏起来......求生意念下他双手发力,刹那间,沾了水紧紧勒住他脖子的她的外衫被他整个撕碎,季景澜连人带碎布整个被狠狠甩了出去,碰的一声,砸起一大片水花来,接着她整个人因为重力,向湖底沉去,又因浮力上涌,顷刻间,她头昏脑涨,眼眶涩痛.......
季景澜大吃一惊!没想到江晏州如此力大无穷,勒的那么紧那么死竟然让他给挣脱了......她努力平复着呼吸,没片刻,就见他气势汹汹地向她游来,庞大身体飞快分开两侧水波,如一条大鲨鱼般乘风破浪来捕杀他的猎物!
季景澜确定刚刚把那药丸塞进了他嘴里,她定下心神,手指弹出锥刀,严阵以待!
江晏州在湖水里的眼睛,冰寒刺骨,杀意凛然,他伸手去抓她.......
季景澜与他躲迷藏,拖延时间,她像一条灵活的小鱼,左右游动,擦他手臂飞速而过,江晏州怒火中烧,只觉越来越力不从心,胸腔疼痛难忍,噗............一口血喷了出来,天旋地转中,为了透气,他浮出了水面,她也露出脸来,举着锥刀,紧紧盯着他对他说:“你中蛊了。”
江晏州如一只被囚禁在牢笼里的野兽,大口喘息,抬起头呲目欲裂,狠戾瞪着她。退了血色的唇,怒目四顾,凶悍毕现,像是尊严被迫窘了,亟待伺机反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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