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玉石雕砌而成,大冷天的,室内竟有鲜花在肆意绽放,浅黄色的纱幔随风飘动,淡淡的隽永的沉香味充斥在周围空气中,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有个男人双腿交叠,身子倚在床柱上,目光盯着案上未下完的残局。
俊美的脸上有一抹沉思之色,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他手边放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杯子,随手拿起,缓慢的饮了一口,唇间颜色愈发红。他像是刚刚没用心听,嘴上缓缓重复着:“宫女畏惧自杀?季良人中了蛊毒?江晏州杀了钱公公?”
下面之人回道:“是。”
“封锁消息,不可外传。”果然如此,男人不甚在意的吩咐,他端起杯子,静静的又饮了一口,他眼睛半睁半阖,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棋盘,低声说:“下去吧。”
棋局如战场,布局至关重要,越是急功近利,越容易错误百出。先为己之不胜,以待敌之可胜,后发制人,片甲不留。他的目光穿过棋局,将杯子中最后两口红色冰水喝掉,嘴角微牵,微一抬头,仿佛微醺,眸光迷离,眼中自有股不羁的随意。
看的福安心中阵阵发寒。那杯中之物是他专门为皇上准备的,这么多年来,重重复复,只多不少,从未停过。曾有一次,那液体洒了点在手指上,他忍不住好奇,拿舌头轻舔了下,立刻忍受不住的呕吐,连胆汁都出来了,那种苦不是一下子,而是一直霸道的停在嗓子眼处,扎在那久久不散,喝水吃蜂蜜也冲不掉,整整一天一夜才缓过来.......能面不改色忍受住那种崔拉腐朽般的折磨,该有多么强悍的心智和毅力?
“福安,去把周太师给秦宗山批改的文章拿过来。明日传秦宗山入宫去陪陪皇后。”
正陷入回想中的福安听到吩咐赶紧回道:“是,老奴这就去。”
周良普因为王家子弟出错,羞愧之下自贬出了大平。皇上留不住便私下派他去给秦宗山授课。这个秦宗山也是个幸运儿,今年七岁,他算是皇室旁系的一个子弟,因为小小年纪沉稳有度被昭元帝另眼相看。
说起来,昭元帝二十有二了,妃子不少,却没有自己的皇子。以前朝野中不知多少人暗地里议论这件事,往年除了沈家,其他三大权贵们接二连三的在朝堂督荐皇帝当雨露均沾,开枝散叶,男女床笫竟也被当成了一项国家大事来讨论。
任对方如何激烈,我自岿然不动,昭元帝独宠玉贵妃,喜欢玉贵妃的才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们相陪相伴,犹如神仙眷侣,不知到底谁有隐疾?
玉贵妃怀孕本是破除了双方有隐疾之说,又突然生变传出是误诊。便有人越发怀疑昭元帝苗而不秀,银样蜡枪头!只是现在的昭元帝大权在握,羽翼越发的丰满,风流倜傥似书生却铁血强硬如玉面修罗,猝然间便可让你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再没人敢众目睽睽之下表奏,这不明摆着,悬崖上翻跟头找死吗?
沈家的倒台,以及现在朝中状况,有人就猜了,昭元帝根本不想让那些人家的女人怀有皇室血脉。可其它妃子呢?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想办法要个皇子?万一哪天突然嗝屁了,大宇江山谁来接班?最近又开始让太师周良普教习秦宗山是几个意思?总之,昭元帝在子息大统的态度上让人越来越诧异,大概是真不能生了。
......................
福宁宫里,皇后命婢女准备上好的吃食,又取来上等的贡缎,颜色选了湖蓝色,正适合七岁的男孩。
她拿着料子对比着身边男孩的脸,温柔的笑说:“宗山,这衣服做出来一定趁你,衣摆处绣两株青竹,会更显气质。”
秦宗山站起身,就要跪下谢恩,被皇后按住:“好孩子,你在本宫这里无需那么多礼,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她抚摸他的发顶,轻轻道:“也不要拘谨,本宫如果有弟弟,一定像你这般模样。”
秦宗山腼腆一笑。他能感受到皇后对他的喜爱之情。
两人吃了一顿午饭,皇后处处关照着秦宗山,细心又周到,熨帖又温柔。
待那孩子走时,皇后送了几样孤本,不是学堂上的那些枯燥之物,都是野味杂谈,但有据可考,读起来颇有趣,秦宗山欣喜收下。
皇后立在门口与他挥手告别,像个和气的大姐姐......
等那小小身影消失,皇后嘴边笑容越来越大。隐隐猜到了秦胤的想法......
什么蛊虫?如此漏洞百出的事怎能出自她手?她不过冷眼旁观而已。秦坤是蠢透了想通过这种方法逼自己与他合作?
王意潇抚摸着门框,轻缓的眯起眼,她已经是皇后了,这辈子不在乎有没有亲生骨血。秦坤算什么,不过是野心勃勃,两面三刀的蠢货,凭他也敢说喜欢自己?他可以与王家人合作,但王家人能代表她,有时又绝不能代表她!不过,他既然送了礼过来,她怎么也要回上一份。就不知,他有没有本事承受江晏州那根利箭?当然,她也不会让江晏州白忙活,秦坤与王家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手上有些银子,最后到谁了手还不一定,不由她顺着秦坤的手送给江晏州,也算送了份人情,至少让江晏州念着她的好......
当日下午,皇后命贴身宫女去绣楼去给秦宗山做衣服,顺便传出了一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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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虹山的最后一段路程,虽然没人敢说出半点是非,但几乎所有人都跟躲瘟疫一样,离季良人以及她的婢女青竹远远的,连饮食饭菜都尽量隔离。
青竹表面愁眉不展,暗里却乐不可支。现在只要她碰过的东西就完全属于她了。再没人与她抢,也没人敢招惹她,只要伸伸手,唬得那些人撒开蹄子狂跑,比兔子还快!
当然没事的时候,她也不出车帐招惹麻烦。季良人说的对,低调为上。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窦阳至虹山的路上有一条峡谷。名为黑虎峡,因为从远处看,整条峡谷形状就像一只下山猛虎。靠近温泉的地方,地底下热量高,一缕缕潮湿的薄雾在山谷上空缭绕漂浮,迷迷茫茫的连树木景物都开始若隐若现。
除了渡船,这是去虹山的必经之路,也是最近之路。
季景澜是真的躺累了,四五天没好好活动,身体僵硬难受,连脚后跟都发木,每天也就给自己透几口气的机会,她伸出手指,勾起帘帐向外看。
黑虎峡的入口不大,抬眼望去,群山起伏,奇峰高耸,壁峭崖陡,树木葱翠,鸟鸣婉转。耳边是潺潺的溪流声,从崖上片片落下,有的似长线,有的似布帘,给这里带出八分生气来,让人心旷神恬。从谷口望去,一条幽深的石道蜿蜒向前,两岸石岩陡峭,古木丛生,这里原生态的犹如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只是遇到暴雨可能会出现泥石流。
季景澜侧头一望,她见前方路边有一擎天石柱直立在那,不是她恶趣味,她觉得那物事长的很象形,像极男人那玩9)(意。细细观摩了下,顶头带着一道勾,十分逼真。
她百无聊赖的想这里应该叫“巨阳峡”,一定会比“黑虎峡”声名远播,最有意思的是,不知谁在这根东西旁边立了座佛。难道想告诉路过的她,造物主造了男人,男人主导了天下?
走着走着,突然有哗哗之声传来,季景澜凝目望去,两岸有沙石滚落。那声响根本不像是自然本是人为!
她坐起身,眼神立刻露出警备,只见侧前方两侧山石处,草叶掩盖的树木有来回晃动之意,她心头一震。因中蛊一事,连周围护卫都避之唯恐不及,她成了烫手山芋,大有任她自生自灭之势,那个江晏州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如今一旦遇到突袭,不是闹着玩的,随着几棵树前后剧烈摆动.......
季景澜想到一种情景,顿知不妙,两岸坡上有人在借树木之力向下投石!坐以待毙下去就等于自寻死路.......果然,不出片刻,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周围人影憧憧,随之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砸击声也越来越大,而她这边两三个侍卫们跑的跑,窜的窜,她成了势单力孤.......
糟糕!季景澜眉头蹙起,突然嗖的站起身来,沉声吩咐:“快出去!”说完她系紧外袍就向车门口跑去。
青竹焦急慌乱的喊:“良人,您这要干什么啊?”
“等着挨砸吗?”季景澜催促青竹:“快!有人偷袭。”
听到外面的打砸声,青竹完全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胆战心惊的跟在季良人身后。心里直呼命苦,这才刚过几天好日子啊咋就又开始倒霉了?
掀开帘子,季景澜四处看了看,趁着混乱她飞快的跳下马车,扯着青竹迅速躲避。就在这时,一阵呼啸的箭飞驰袭来,乒乒乓乓的还击声不断。这件事显然是有备而来。到底是普通抢劫还是有目的的截杀就不得而知了。她莫名想起梧桐县那次被截之事.......
是不是有江晏州这扫把星,到哪都不安生啊。
.................
“主子,真如你所料,先前看到的人有问题!”挂满络腮胡子的昆腾面色严肃,粗声粗气地说道:“阿豹带着人已经行动!”
一张棱角鲜明的脸抬起,男人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沉思了片刻,斩钉截铁的命令道:“里外夹击,一个不留!”
“只是.......”昆腾有些哼笑的道:“保护季良人的那三个废物全部望风而逃!”
“不必理会!”男人眼现寒光,沉声道。
“是!”昆腾领命而去。心下琢磨着,良人就这么死了,皇上那怎么交代?哈哈,交代什么,中蛊死了不就是最好的理由,自有主子去处理,他一切只听主子的,管他什么狗屁皇帝!
此时此刻,太后的车已呈瘫痪状态,周围没有人,季景澜只盼着太后不要出事,否则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当真是好事多磨么?她眉头紧皱,不放心的想去看看太后,刚走两步,忽觉得不对劲!长长的石道,护卫们都在前面聚集,而太后那辆车上没一点动静!就算是车上之人全部遇难,也不会如此消寂无声,难道是空的?!她瞄了眼两侧山坡,分明有激烈厮杀声,石头砸下的也越来越少,这么长的距离,江晏州派兵会如此神速?
少女的眼睛缓缓眯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顿时袭上心头,江晏州想让她死在这!她恼怒的攥住手指。
凝思片刻,她淡淡开口:“青竹,会哭吧。”
什么?青竹愣在那:“哭?.......”
季景澜不解释:“别多问,一会儿你只记得见到太后就念佛语,哭的要痛要委屈!”
摸不清季良人怎么想的,自打蛊毒一事后,青竹想起过往很多细节,越想越觉得这个主子明显在故意伪装,心机着实不可捉摸。心里对她又是敬畏又是臣服。顾不上弄清楚,听她的!青竹快速的点头。
路坡上的那座石板混着铜铁铸成的佛像经过常年风吹雨打,已经有些斑驳,有人在上面雕刻两行小字:人来于佛归于佛,善行于己归于己。
少女安静的侧立在那,听着林间剧烈的兵器相撞声,嘶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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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出窍
一阵强劲的风掠过树顶,树梢头的枝叶,连成一片,摇曳如波涛,早春的峡谷,有血腥味浮动,明明是晴天白日,却笼罩了一股阴森之气,林木中的打斗声越来越小,季景澜闭目养神。
春桃一事,太后虽受不小惊吓但息事宁人,并未怪罪江晏州,后来发觉她中蛊,或许是心生怜悯,她能感受太后眼中的关爱也是发自于内心。这么长时间下来,努力没有白费,太后对她产生了友好感情,颇有点忘年之交、惺惺惜惺惺的意思。
如若让太后知道江晏州在这样的情况下有意致她于死地,会怎么说怎么做?
季景澜心中琢磨着,太后虽没有多大权势,地位超然,如果当众斥责江晏州,这便是一条相当于弑主的重罪,死罪.......她就等着看,皇上会不会袖手旁观,帝王心难测,等他想办江晏州的那一日,江晏州的下场又会如何?
此人成天装的二五八万,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真是扒了皮的癞蛤蟆,讨厌。就不知他是真有几分本事还是不知死活!
不过皇上那货也值得玩味,卸了江家,却留着行为颇为鬼怪的江晏州在身边,就不知道这里面除了他的执政需要还有没有其它含义?皇上可一直没有孩子呢?季景澜不知怎么又展开了八卦畅想,难道皇上其实是好龙阳?后宫女人众多,他大多翻玉贵妃的牌子,会不会夹带避人耳目的心思?然后他可能看上了.......江晏州。在□□有句话,不怕男人出轨就怕男人出柜,长的好看的男人都出柜了,让女人们情何以堪?
就在季景澜泄愤般暗自玩味着、恶心着昭元帝和江晏州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命令:“过来!”
季景澜悚然一惊,来人无声无息,她竟是没有丝毫感觉。她扭头看了眼,可不就是那个“扫把星”江晏州......
他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剑,满身杀气,顷刻间,风雨欲来!
见她竟然没死,现在还敢瞪着他,江晏州声音越发阴沉:“听见没有!”那眼神间带着厌恶。就差吐出一句:还不滚过来!
你算老几?!新仇旧怨,季景澜漠视他,深觉他没安好心。
“我数三个数。”低沉的话骤然吐出,冷硬带着浓浓威胁。
“你想干什么?”季景澜绷着脸喝问。
江晏州走上一步:“一.......”刚吐出便戛然而止,双眼微凝,右手飞快伸出一挥,叮的一声脆响,有枚偷袭他的飞镖被长剑打落。
季景澜不用看,也知道有劫匪来了,不管他想干什么,现在不是对峙的时候,趁此机会,她转身就跑,还没跑出几步便感受到一股疾风,江晏州飞快追来,紧紧扣住了她手腕,五根手指坚硬如铁,疼痛当下,季景澜憎烦他,急于脱身,手腕一翻,灵活的转了个圈,登时将他五指甩落。
江晏州脸上变色,似没想到她竟会轻易脱离了他的掌控。难道?他心下起疑,出手如电!
季景澜闪避两下寻找机会,却马上被控,只听咔嚓.......一声骨骼错位之音.......
啊.......她大叫出声,连挣扎都来不及,手腕便被他狠狠卸脱臼!
季景澜大口喘息,无法忍受的,只觉冷汗忽的冒出......
江晏州低头看着她,她胸口上下起伏,双眉皱起,他手中的胳膊细的没二两肉,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那刚刚是怎么挣脱的?.......他几分不确定的想:难道真是凑巧?江晏州双眼沉冷,咔嚓又一声将其手臂端回,再次钻心折磨,季景澜咬紧牙关,险些晕厥,喘息着瞪大眼睛!这情景是多么的相似......
“啊呀,良人.......你快放开季良人.......”青竹的惊呼声忽然响起!她不敢置信般地瞪着江晏州:“江统领你要干什么!”说着就要上前去解救。却被他扫过来那凶狠的一眼给吓住。
“我说过,你给我等着!”说着他提起了长剑.......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他对她生命的威胁让季景澜勃然大怒,还让她忍到什么时候!!!忍秦胤也就罢了,还要忍你?!她漆黑的眸珠陡的射出两道厉光来。几乎是刹那间的,她手反扣住对方手臂,一个转身,另一只手用力扳过他的头,拇指按住他的风池穴,头猛然贴了上去,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眼见他青筋蹦跳,要大杀四方!季景澜又踮起了脚尖,贴上了他的双唇,用舌头用力地撬开他的牙齿,像是一只凶猛的小兽,带着激烈狂热的气息,飞快地缠住他的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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