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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人的队伍,井然有序,前面有探路,开路,后面有防护,中间精兵确保太后安全。江晏州坐在高头大马上,长路迢迢,渐行渐远,像是被抛到无边的天际。一群人马跟在他的身后,人人屏息沉气,快速前进。
“江统领!”
身穿劲装的士兵,驾马迅速跑上来,凑到江晏州身前抱拳禀报:“中路护卫长派人来说太后心爱手钏不见,正停下寻找。”
江晏州恍若未闻,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
片刻,又听马蹄哒哒声传来。只见一人铿锵来报:“报告江统领,护卫长说太后手钏在地毯下找到了。”他面色严肃,又大声继续道:“还有一件重要之事,给太后打水洗脸的宫女春桃身上竟藏有南疆邪蛊.......”
江晏州闻言终于有了反应,眉梢一挑:“邪蛊?”
“是.......”来兵回道:“就在她身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江晏州沉声说问道:“现在人呢?”
“护卫长派人抓获,反抗过程中,她目光狂乱,嘶声裂肺的大吼一声,当场咬舌自尽。”
江晏州心思转动,喝问:“她可曾当场害人?!”
“不曾!”卫兵回道“之后护卫长派人去查看她的行囊,发现有制蛊之皿!”
“蠢货!”江晏州冷哼一声,也不知他骂的是谁。
江晏州剑眉竖起,他双眼墨黑锐利,握紧马缰:“可有人受伤?”
那卫兵微微一顿,随即道:“属下来时,太医们正好去了!”
江晏州双剑眉微锁,冷声命令:“通知各路暂地歇息!”
“是!”
江晏州打马回转,向案发现场奔去。
当到近前时,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只见那宫女身体僵硬,眼圈乌紫,头发散乱,无一丝血色的唇边挂着水样白沫,一看就知死去多时。
沉思片刻,江晏州求见太后。
看见那些恶心东西,徽安太后望而生畏,惴惴不安,此刻正一脸苍白的靠在椅子上念着佛语。彩云立在一旁安抚。太医们也均在屋内,早已为其把脉,诊查过。
江晏州在车门口处告罪:“臣督查不严,望太后责罚!”说出的话低沉冰冷,看不出丝毫的奴颜婢膝。
徽安太后长出了口气:“不关你事。”她接过彩云递过来的压惊汤,饮了半杯,道:“这个春桃是内务府新配来的人。哀家平素吃斋念佛,与人无怨,也不知惹了谁?”太后微闭上眼:“幸好祖宗保佑,一早发现了这等妖孽。”说到这,一向与世无争的她好性子的摆摆手:“江统领不必过责,太医们说哀家只是受了惊吓,没大事,你起来吧。”
内侍配置上确实是主管人事的内务府把关,还轮不到江晏州。这下若传回大平,那分派之人怕是要遭殃了。
江晏州再没客气话,他的视线缓缓一抬,眼神锐利的扫向马车里那个“胆小如鼠”的季良人身上,只见她一脸惊吓过度之相,闭着眼睛瘫软在椅子上。
这个人,这副德性.......江晏州双唇微抿,飞快别开脸。
他转过身,命人给太后重新布车辇。又招来太医们,细细查问,就算他们对病理见多识广,对神秘的南疆也知之甚少。
“他们一直生长在南疆,几乎与世隔绝,其中有些人手段鬼怪,为人残忍,他们大多注重血缘,不与外族通婚,尤其对女人,就算有极少数的入赘郎,也要经过诸多尖刻考验,终身不得出南疆一步,否则会被重罚。南疆也分几个支系,风、火、雷,电,最让外人感到畏惧的,就是蛊毒。外面传言纷纷,其实一直有误,并非所有南疆人都擅蛊,只有风系一脉,才精通蛊的使用。其它分支只是懂些粗劣之术,风系族的族长,没有谁敢轻易得罪。若被他施了妖邪之术,相隔万里可取人性命,从外观上看不出中毒,却能让人痛苦万分,生不如死,一旦招惹,生生世世,甚至祸及子孙后代.......”一位老太医就所知道的说给大家听。
在场的各个静默无言,有些人越听越惊,这不是神话故事,没见过不代表世上没有那样阴邪法术。
“除了南疆及其后人,外者不知制蛊之法。蛊又有千万种,五花八门的,除蛊主本身,其他人不得轻易解之,稍有差错,便会反噬,施救者的命也会搭进去。”
江晏眼神冷凝,一字一顿的问道:“如何验出人是否中了蛊毒?!
听闻此,四个太医的视线一致投向那个年轻太医。
老东西没一个好的?!
只见那瘦高的年轻太医绷着嘴角,上前一步朗声回道:“一般从外观上不易判断,每种蛊各有每种反应,特别的蛊更是有它明显的特征。据说,蛊成功被下的刚开始人的反应会激烈,慢慢的也只是出现轻微的头晕脑胀,脾胃不舒服,却可在下蛊者操控下瞬间死亡。蛊毒越高级霸道的平日里越看不出来,只有出现反应时才会有一些特征。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以生黑豆食之,中蛊人,轻则昏迷,重则会直接吐血。”
江晏州垂着眼,沉声问:“你可确定?”
关系到太后的安危,就在刚刚太后怀疑自己中蛊而不知如何是好时,其他太医均都保持缄默,唯独此年轻太医上前去检验。
那年轻太医面对性情莫测,自带冷冽杀气的江晏州,虽心生惧怕,仍是中肯回道:“确定。”
江晏州陡然抬起脸来,目光锐利的打量那太医,冷冷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年轻太医力持镇定,不卑不亢回道:“郑卓然!”
雄赳赳气昂昂的好像你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人物!真是守着茅坑睡觉,离屎不远了。这个蠢蛋!其他太医均在心里哼笑。
江晏州双眼精光骤起,寒意湛然,一瞬不瞬的盯着郑卓然沉声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卓然好像陷入往事,没加隐瞒地说道:“我家里世代从医,先祖却唯独不知蛊毒为何。后来遇见一位行医,那医者的妻子心脏不好,听闻我祖父擅于此,一路寻来。他们在我家里住了几日,我祖父极力救治了他的妻子,闲谈中,我祖父遗憾这辈子唯一不知的便是如何分辨蛊毒,那行医听闻后,对我祖父坦言机缘巧合,经过九死一生他正好知道些许,便将最简单的辨别蛊毒之法说与我祖父听.......”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一个人的诚恳与否可以从中窥测一、二。江晏州认真的打量着郑卓然:“你可会医治蛊毒?”
郑卓然遗憾的摇了摇头,粗眉紧皱,颇无奈:“确实如黄太医刚才所言,蛊毒千变万化,唯有施蛊者才可以出手,若贸然施救,毫厘之差,不但令中蛊者雪上加霜,医者本人也会中蛊。”
这样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众太医对蛊毒怀着畏惧,面色发白,心说以后治病也要小心了,他们虽然会治病,却不懂蛊啊。
江晏州神情不变,冷冷不屑道:“不入流的把戏。”高大挺拔的身体透着倨傲。
他想到什么又问:“照你这么说,若施蛊人死了,被下蛊的人会如何?”阿豹讶异的看着江晏州,追随他身边十年,他性情冷漠,平素寡言少语,很少关心什么?今日话算是多了些。
“也各不一样,有的蛊主死了,中蛊者也会立刻毙命。有的则不然,会定期发作,痛苦不堪,生不如死,苟延残喘直到精血殆尽,被蛊虫蚕食而亡。下蛊如下毒,下蛊者可以定期给中蛊者解药,用来掌控人的心智。”郑卓然说到这,脸上有几分凝重:“总之,这些邪物霸道至极,遇到当远离。”
“将太后马车上的人都检验一遍,有异常者上报。”江晏州说完,不再看郑卓然,沉声下令:
“各路得令,准备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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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季良人缓过劲清醒些,青竹尾随她向她们的马车走去。
青竹脚步有些错乱,心中惊疑不定,她本以为只是普通毒害事件,还像上次那样对付恶奴柳画一样对付春桃呢,没想到牵扯到南疆阴邪之术。季良人到底知不知道那是蛊啊?那种东西是绝对不能碰的,怎还让自己拿着?一时间青竹心乱如麻,忐忑不安的使劲搓了搓手指......
胡思乱想中额头撞倒了车梁上,脑袋一阵晕眩,一抬眼便看到季良人正盯她看。
青竹慌得双目不敢去对视。赶紧爬上马车,乖乖的缩在一角,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车内气氛安静的有些紧张,青竹心神不安,偷偷的撩起眼............
季景澜手拄着额头端详着惴惴不安的青竹,本不想过多牵扯这个小女孩,可如今事态,也只能顺其自然,开弓没有回头箭,必须继续,她低声开口:“你是个重情重意之人,别的我不多说,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季景澜必须安抚一番,以后之事还少不得青竹配合,如果今日换做东秀,一起多年,彼此熟悉,就算突然生变,东秀也必定二话不说的跟着自己随机应变,进退有度,相得宜彰,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是东秀的可爱之处。
她压低嗓音:“我还要告诉你,我中蛊毒了。”
青竹双手攥紧,眼中难以置信中夹着惊恐,失声道:“良人,你真中.......?!”
季景澜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见没有异常,她眯起眼笑道:“听说过隔墙有耳吧?”
“良人.......”看着季良人含笑表情,青竹越发心惊肉跳,急道:“奴婢恕罪,奴婢担心良人。”
季景澜见她如此,心想就算皇宫再能锻炼人,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处变不惊。
她出言小声安慰道:“不必担心.......-”可现下她没有时间去循循诱导,直奔主题道:“你只需记住我中蛊这个事实,其它的你都要忘记,永远忘记,跟谁也不能提,难得糊涂知道吗?”
青竹现在脑子如一锅浆糊,乱糟糟的。但有一样她还是自省的。
“奴婢能活下去是因为良人怜惜,奴婢自不会做那出卖主子之事,只是.......只是.......”青竹小声嗫懦道:“奴婢记得小时候,周围哪家孩子不听话,家里大人都会吓唬说会被南疆恶虫吃掉,所以奴婢心里一直畏惧不已。”
青竹谈蛊色变,脸色惨白,想来是童年时候留下了阴影。季景澜轻声一笑,缓缓道:“蛊虫有人心可怕吗?”她看向青竹,提起往事:“柳画当初给妮妮下毒被杖毙,当时你说她罪有应得,如果是妮妮死了呢,罪有应得的应该换成你我。最可怕的不是狼才虎豹,最恶毒的也不是那些毒虫邪术。”此言一出,青竹微微抬头。
季景澜教她道:“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坏,不过是所站立场不同,历来都是成王败寇,优胜劣汰。所以别怕,什么都别怕,怕也没用,做好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要活着!”
青竹愣愣出神,睁大眼睛仰望着眼前之人。她喃喃道:“良人?”
“不认识了?”季景澜斜她一眼:“回去琢磨琢磨我说的话,别自己吓唬自己。”
第41章 祸事
车马过了窦源,再有三日便可到虹山。
一路上风尘劳顿,季良人出现水土不服,腹痛难当。太医多次去看诊,进进出出。不知是谁传出的,季良人中了蛊毒。
阿豹将这些告诉了最前方的江晏州。
正在吃饭的江晏州纹丝不动,用一种军令如山的语气冷冷道:“谁敢再胡言乱语,直接砍了。”涉及南疆蛊毒又关系到后宫,即便真中了蛊毒,也会秘而不宣。
继钱公公莫名消失,季良人中蛊毒一事虽人尽皆知,却没人敢声张。太后对季良人心有怜惜,不时派太医去查看,尽量免其痛苦。
虽然江晏州夏玲玲,但其他太医互相推脱,避免招惹祸事没人主动去验证季良人是否中了蛊毒,他们合着伙的挤兑郑太医,心说你不是能耐,好显摆吗,你去啊。郑卓然甚是气恼,愤然甩袖,不屑与此等肖小之徒们一般见识。
最后太后私下里也发话了,他怀着一颗毅然决然的心将准备好的一小杯生黑豆磨成的粉递给了季良人。
眼前这位郑太医年纪虽不大却是见多识广之人,给季景澜越来越多的惊奇,因为生父手札上就提到了这种方法......注定到他那两条大粗眉,季景澜就觉得亲切,与她给自己描画的很像啊。她容色憔悴的让青竹接了过来。
当年古月离世时并未留给女儿任何财物,倒是赠送季家三件礼物,一块硬币大小的红水晶,一把她使用的长虹刀,以及一本医理手札书。红水晶是古月贴身所戴,为避免引起怀疑,保险起见,将其整个镶了金壳。长虹刀她叮嘱季博彦夫妇找个可靠的人熔化,有机会可以重新铸造。季博彦听明白那些都是非凡之物,收藏了起来。手札是魏斌编写,本也收到暗处,但看到季景澜有段时间对医书非常感兴趣,到处寻觅。季博彦心有戚戚然,叹息着想这或许便是血脉相连。知道事实的季景澜有意识的将季博彦往魏斌所著方面引导,季博彦忆起故友恩人,想着季景澜没见过其生父,就当见字如面吧,这也算间接的弥补了他们父女之间的那点微薄情分,便拿出手札来给她看。但也只限于书房中他在的情况下,并异常严肃反复告诫季景澜看到什么万不可外传出去。
季景澜当然做出各种保证,想着法儿的让季博彦放心。
魏斌书上记载的除了他这么多年行医经验,各种治病方法及心得,最后还专门特列一章,对南疆蛊毒进行了详细的披露,季景澜想,有些必是古月帮着整理编撰的。的确,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诡秘之术决不能外泄出去,不然定会招来杀身之祸!
其实季景澜看不太懂那些治病的方子。有的中药别说听就是读起来都拗口。她也并不想当什么神医,便只就伤风感冒、头痛脑热之类的常见病细细品读,毕竟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多看看,有备无患。而南疆那部分,她虽然极力想避开,却还是下了一番苦工夫,反复诵背,细细琢磨,一字不差的全部记在心里。无缘由的,她担忧有一日南疆人会找上门来,至少她要做到知己知彼,心里有数。然后某一日,她的茶水不小心洒在书上,最后那部分字墨全部晕花.......他爹有些严厉,最后无奈.......但未加责怪.......
生豆子都有股子青涩苦味,季景澜强咽了下去。
过了片刻,郑卓然只见季良人头晕脑胀,手紧紧捂住胸口,眼皮越来越重,瞳孔也越来越小.......
季良人晕倒了。郑卓然脸色大变!一旁的青竹趴在那,惊慌失措,悲伤饮泣。
农历过了二月初十,月亮又日日变圆,当它爬上精致的角楼,光亮骤盛,给千家万户洒下一片昏黄清润的光,夜色下的皇都神秘而安静。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大地上一样。坐落在树丛中的屋檐,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只只金红色的羽雁。
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飞檐上横卧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飞鸟传书,太后再有两日便可到虹山,江统领每到一处都亲自带人提前探路,严于律己,防守得当。”来人报到这,微一顿:“只是出现了一件意外之事,内务府派出的一名宫女因私养南疆蛊虫被发现,在太后车驾上当场咬舌自尽。太后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太医诊断,季良人.......不幸中了蛊毒.......钱公公被江统领杀了,死之前大喊皇后。”话说完,他垂首立在那不动,露出侧脸上那一道狰狞的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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