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胤颔首,又面含微笑地说:“人家曾收留过你,我理当前去答谢,左右无事,我与你一起过去。”
还真把自己当根葱,看不出阿拉法图讨厌他啊?季景澜在心里鄙视秦胤。但也知道秦胤这是在监视她。
阿拉法图的确讨厌秦胤,不过,他不是混蛋,经过刚刚咬牙切齿的愤懑后,意气慢慢消失,现在已恢复了几分理智。更可况那人还是阿鱼的叔叔,如果此刻没一点度量,阿鱼岂不是瞧不起自己?!所以阿拉法图只是脸色僵硬铁青,并未阻拦。
旭日娜呢,在刚刚与阿拉法图说过那番话后,她打心眼里不愿意去。可秦公子去了,她又怎么能不随着,便带着颚亥也跟上。
这里族人居住之地大多选在避风石旁,所以并未家户相连,但距离也都不远。小小的窄道,崎岖不平,是硬踏出来了。
季景澜与阿拉法图走在最前方,她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便有意的与他走快些。远离那些“狗皮膏药”。
这正合了旭日娜心意,她为了能与秦公子单独相处当然走的越慢越好,她发现秦公子真是个体贴人,与她一处,不紧不慢,闲庭信步,欣赏周围景致的同时还不忘温柔提醒她小心脚下的路,他温和道:“都是石块,别走太快。”就在她想说什么时,随着他下一句话脸就僵住了。
“阿鱼,我的话你没听到?”
颚亥瞧着前面旭日娜一步三扭的水蛇腰,眼见着就要扭到那秦公子怀里,她笑嘻嘻的赶紧离远点,怕那臭不要脸的一个没扭好,扭折了身子,溅她一身狗血!
路上遇到的族人,驻足相看,愣了眼。阿拉法图身旁的妙龄丽人是谁?又猜测,旭日娜身旁的高大男子又是谁?可真英俊啊。
旭日娜只觉鼻端全是秦公子淡淡的,好闻的清气息,像松柏混着沉香。有他在一旁,她感觉竟是如此的安全、踏实。她一颗心奔放、热烈的真如同瀑布流泻,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是周围往来的关注目光还是她自己的感受,都让她胸口涨的满满的,这滋味美妙极了!旭日娜那暴涨到无以复加。
季景澜没理秦胤,也没与阿拉法图说话,就在他们各自想着心事时。偏有个不识时务之人犹如脱缰的野马狂奔而来。
“哎呦,这哪来的大美女啊.......”随着这流里流气的腔调,只见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几步近到眼前,速度飞快,胸膛上下起伏。
来人国字脸,鹰钩鼻,唇厚,笑着时左脸上有个酒窝。来回扫着阿拉法图身旁的季景澜,瞪大了他那双眯眯眼,张开嘴问:“阿拉法图,这.......这不会是你那贵客阿鱼吧。”见阿拉法图不搭理他继续走,他也不生气。眼珠子乱转起来,那惊讶劲儿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突然大声叫道:“我早说对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为了看美人儿,倒退着跟上阿拉法图的步伐,也不在意路上石多,脚下磕绊,嘴半张着、眼睛直勾勾的,色欲露骨:“我早猜过是女人,你骗的我好苦!果真是个大美人儿!”他边说边抬手拍向自己额头,啪.......的一声,以示懊恼程度:“我操.......叫你不猜到底。”
男人嘿嘿一笑,一个人在那唱起了独角戏:“阿鱼小姐,我是巴格尔,我们见过一次面的,你还记得我吗?不会这么健忘吧。”一双贼眼便在季景澜的脸上、脖颈、胸口、腰部来回转个不停,轻浮而忘形。
阿拉法图受不了巴格尔那双黏腻腻的眼,沉声警告着:“巴格尔你最好离开这,马上离开!别惹我。不然我可不会再客气!”
巴格尔拿手摸了一下鼻尖,撩起上眼皮去看阿拉法图。暗骂道: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只什么鸟?老子怕你啊。哼,这蠢东西肯定在旭日娜身上吃瘪了。
巴格尔浑不在意的笑着,视线仍往季景澜身上钻。
那猥琐目光实在太膈应人,跟被苍蝇围着似的,非拍死不能痛快!见阿拉法图要跟人干仗的架势,季景澜也停在了那,她不说话,抿着嘴角看向身侧叫巴格尔的男人。阿拉法图靠近,与她并立。
咦.......倒退着走的巴格尔见美人儿停下看他,便赶紧刹住车,笑嘻嘻的迎上她目光,真是越看心越痒痒,他还没见过这样冷若冰霜的美娇娃啊,是真的冷若冰霜,气质还高贵出尘。
后面有一些距离的秦胤眼睛微眯起来,旭日娜只觉得有点跟不上秦公子步伐,赶紧加快了速度。待她看清前面阵势时,不由的嘴角弯起,她很开心,就让巴格尔那只花公鸡去粘着阿鱼最好不过。
颚亥歪头望了一眼,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情况,暗自咒骂了句:巴格尔这色痞子早晚烂了。
“阿拉法图,收起你的斗鸡眼,我只是在表达一种欣赏爱慕之情,欣赏爱慕你懂吗?”巴格尔抬起头故作风流的背手而立,没话找话的对季景澜说:“阿鱼小姐不会这般健忘吧,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同凡.......”他边说眼睛下意识的向周围环视,一下就见到了旭日娜以及旭日娜前边那高大男人。当他的目光落到那男人脸上继而眼睛时,只觉心神剧震!这.......这人.......是谁啊?他惊慌失措,重复断语,双膝跟着发软,嘴上一连几个“凡.......凡.......”的再也说不其它,强迫理智回归,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紧接着嘿嘿的干笑了几声。
“旭日娜.......”巴格尔双唇僵硬的找回了语调,清了清嗓子打招呼:“旭.......旭日娜你也来了。”我、我cao,刚刚就顾及看美人了,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忘了。这不是要人命吗?!他要死了......
心头像被鼓槌敲打似的,一回儿上一回儿下,升起浓浓恐惧。
季景澜秀眉微挑,眼睛从巴格尔转到后面,又从后面转到巴格尔,她微微一笑,盯着巴格尔冲秦胤说:“秦叔叔,这人叫巴格尔,他刚刚还说我健忘,我记性是不大好,你帮着我记住他行不行?”
秦胤走近了她,看她一眼,莞尔笑着:“行,我帮你记着。”
秦.......秦叔叔?!两人对话一经出口,轰隆!跟炸雷似得,一切想象中的恐怖全都挤到巴格尔脑中,有如事实.......我去世的娘呀,你儿子要嗝屁了,他觉得下面蛋疼,小心肝也抖颤得更厉害。
季景澜微抬起下巴,神色变的严肃:“巴格尔,我不喜欢你“欣赏”我的眼神,也不愿看到你“爱慕”我。”
“哦.......”巴格尔后背已冒了一片汗珠子,不自觉的弯了身子,耷拉着头,干巴巴的小声回:“以后我不看了。”
这一变化让鄂亥诧异,要知道巴格尔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一肚子花花肠子,平日里大姑娘小媳妇的他都逗,油腔滑调、放浪形骸惯了,但因为身形矫健,一等一的狩猎好手,族长非常纵容他。对他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更加重了他肆无忌惮的一颗心。刚刚还以为他顾着旭日娜面子,不想让旭日娜看到他勾三搭四,可旭日娜有那等本事让他神色巨变?此刻像换了个人一样,由花蛇变成了蚯蚓,真是怪啊。
阿拉法图也瞧了眼一本正经又有些过分老实的巴格尔,侧头看向面无情绪的阿鱼,心里惊疑不定,阿鱼做了什么让巴格尔这怪种如此忌惮?他心头深深疑惑的同时又升起钦佩之意。若阿鱼是男子,旭日娜没准早选择阿鱼了。一念至此,阿拉法图抑郁心结不由的松了些。
巴格尔大刺刺的来,又灰溜溜的跑了,这不过是一个插曲,淳朴的人们都不会多想。
没有多少心眼,又深陷爱恋中的旭日娜智商彻底成了负数,只要有秦公子在身边,其它事与她无关,也不会多想。
反应最激烈的要数颚亥,她觉得眼前这阿鱼简直邪门透了,只言片语就能俘获妖魔鬼怪。她心中生出几分猜度,莫非阿鱼有雪祖相助?
巴格尔走后,秦胤和季景澜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季景澜别有深意,秦胤似笑非笑。个中缘由,也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季景澜暗哼着转过身又继续走路。秦胤看着她的背影,眯起眼来。
...........................
等一行人到了阿拉法图家,阿拉阿妈抓住了季景澜的手,上下打量着,心下叹息因为人多她没敢说什么,又一侧头见到了昨晚阿拉法图提到的男子,阿鱼的叔叔。她一时也看愣了眼,心想果然是一家子人啊,长得都好看。
当老人瞄到一脸深情的旭日娜时,心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旭日娜平素眼高于顶,飞扬跋扈。此刻却跟只小母羊一样站在那秦公子身边,显得格外乖巧羞涩,定是起了花花心,看上了阿鱼叔叔。这样也好,很好,阿拉法图是不是就可以死心了?
阿拉阿妈十分开心。她热情招呼着众人,给大家端上茶果后就拉着阿鱼去了里屋。
秦胤见那老妇人满脸皱纹,勾着背,整个人又黑又苍老,对季景澜的态度很不一般。那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眼神,自然亲切。
阿拉法图不再说话,沉默地拿起个大木盆去外面井边打水。
众人只听到院中哗哗洗漱之音。秦胤暗自琢磨着,她来这也不过十几天而已,倒是有本事俘获人心......
阿拉阿妈一进屋就握住了季景澜的手,面色凝重:“孩子,时间太仓促,你听我讲。”
季景澜没有任何惊讶,认真看着她。
“族长别的还好,就有个毛病,太过好色。你在他家住可一定要小心啊。”阿拉阿妈看着季景澜的模样,摇摇头无奈的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让族长知道你是女儿身,没想到还是暴露了。阿拉阿妈不是赶你,但你最好与你叔叔早点离开这里。”
要知道乌拉族的人自来有个规矩,要忠于族长。从这位朴实善良的老人身上,季景澜感到一种温暖,她诚恳道谢:“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注意的。”可现在不是客套的时候,她有重要之事相询:“阿拉阿妈,我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阿拉阿妈点头:“你说给我听。”
季景澜也没废话:“您能给我讲讲颚亥这女仆的情况吗?”
颚亥?阿拉阿妈有些惊讶,不明白阿鱼为何问这个。不过她也没多想,叹了口气道:“颚亥也是个可怜人儿。她阿妈刚怀上她,她阿爸便得了怪病去世了,这丫头娘胎里带着毒气,一张脸自小就没法看。八岁那年,她阿妈失足掉到了雪窟里就再没出来。颚亥成了孤儿后,被族长收留做了随仆。”
她想到一件事,面色有些不好:“族人们不说,但都知道一件事,族长与颚亥的娘有些不干不净。旭日娜肯定也知道这事,平日里对颚亥不是打就是骂。”
季景澜凝眉问道:“颚亥父亲得了什么怪病?”
阿拉阿妈回忆着说:“吐血不止,又胡言乱语神志不清的,健壮的身子没熬过一月就没了,死前疼的连舌头都咬断了。”
“这样啊.......”季景低声道:“也是个可怜的。”
两人长话短说,互相安慰叮嘱几句。
她出来时,旭日娜可能如厕去了,只剩秦胤边欣赏屋内“大梁木”边笑着说:“你倒是会狐假虎威。”
“当野兽很微风吗?”季景澜低声接道:“叔叔想当老虎,侄女可不乐意做狐狸。刚刚那叫恃势凌人。”
她边讽刺他又捧着他,秦胤收回视线看向她。
季景澜转过身给他一个背影。心道:看你用的货?也不嫌丢人!跟你一样的龌龊!
第55章 耍弄
阿拉阿妈,这位善良的老人假借不适之由就为亲自叮嘱她防范旭日东魁。
这么多年在外行走,如阿拉阿妈这样淳朴的人很多,他们没读过书不识字。但他们身上有一份单纯美好的品质。当你走近时,将体会到那份真挚,会发现美好其实处处都在,让人很容易心生亲近之情,她想与他们同列,为何秦胤不肯给她机会?
离开阿拉法图家前,她偷偷塞给阿拉阿妈一封信,做了细细交代。阿拉阿妈很震惊,季景澜无法说多,用力按了按那双操劳过重的手。出来后她边走边想,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这位老阿妈,她希望这位老人过的好,过的自由自主些,片刻后她收起不该有的伤感情怀。
让她坐以待毙,给秦胤陪葬是不可能的!
秦胤身边黏着旭日娜,没了阿拉法图陪伴,季景澜又与颚亥走在了一处。颚亥好像有些拘谨局促,不似上次那般眼中偶尔会迸射出桀骜不驯的小表情,此刻这女仆正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自小就顶着这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又长年累月饱受旭日娜欺凌,可从鄂亥身上看不到丝毫苦逼愁绪,这样的人必有长处......季景澜对身边姑娘生出几分好感。
人的骄傲,真正的骄傲是源自最强大的内心。
她与大多人一样,欣赏那些正视现实,不屈不挠,自强不息的人。她也力求做这样的人......
旭日娜边走边介绍周围的风光,秦胤不时地点头配合,微妙处还会点评几句。
那男人的涵养功夫.......怎么说呢,已到了臻境,在这一点上,季景澜深觉自愧不如。她想她应该给他写一份独白:都说朕温柔,其实朕是修出来的。
旭日娜声若黄莺,双目顾盼,远远看到她阿爸独自一人朝这边大步而来。
旭日东魁一心想陪着美人,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族中要事,刚回家便听说季景澜去了阿拉法图家,便心如猫挠,脚不停步的赶了过来。
“哈哈,正好碰到了,从这里去乌神庙很近,不必绕路。”旭日东魁率先对秦胤笑着开口,见秦胤没说话只是点了下头,他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追上后面的季景澜,故作关怀的问:“阿鱼小姐,阿拉法图他阿妈没事吧。”
季景澜笑笑:“是老毛病,不能着凉,用点草药泡泡会好些。”
旭日东魁夸张的说道:“阿鱼小姐真是博学多才,生平少见。”
季景澜摆了摆手:“族长谬赞,阿鱼愧不敢当。”她转移话题:“您族中之事处理完了?我们现在走方便吗?”
“当然方便,走,咱们这就走。”旭日东魁热情洋溢的看着季景澜,像是在等着她。
季景澜想了想,迈步上前,与旭日东魁走在最前方。
旭日娜看着阿鱼,想起她对巴格尔说的那些话,忽然意识到,她肯定也不会喜欢阿爸这样的眼神。只是她顾忌阿爸的身份才不会说,哼,还真是虚伪做作、色厉内荏!趋炎附势!
美人在侧,冰肌藏玉骨,锦缎裹酥胸。旭日东魁甚是开怀,来回介绍着,颇有些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之气势:“阿鱼小姐觉得我们乌拉族如何?”
“好山好水好风光.......”季景澜极目远眺:“远离尘世喧闹,洗去一身浮华,乃世外桃源。”
旭日东魁眼露欢喜:“真的!”他扭头看她:“这里比不得大宇一角繁华,你不嫌艰苦吗?”
季景澜淡淡说:“苦不苦在心,不在金银。一切贵在浑然天成。”
旭日东魁又是大喜,继续问:“阿鱼小姐可有许配人家?”
季景澜秀眉微蹙:“说起来命苦,不说也罢。”好似很无奈的样子。
“.......”旭日东魁有些不解,这是何意?何为命苦?难不成男人死了?他不死心又继续窥探:“那就是独身一人了?”
季景澜低头说:“五年孤冢,无处话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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