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不是一个好书生,不是正人君子,有了家室怎可外面拈花惹草,砍了也不可惜。只是若是能写个正人君子,有个好结局,不也蛮好。
随着信寄去的还有他写在信中的相思。
以及一大匣子练字可用的废纸,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崭新的宣纸,以及一块他攒了钱买来的墨块,虽然为最普通的墨,但现下够先用着了。
今收到回信,当然高兴,给家中人念了写给他们的那部分,就捧着信回自己屋中细读。
那一匣子的纸张更让她欣喜,崭新的宣纸亦是爱不释手,觉得自己字还练得不够灵巧好看,怕污了好纸,等练好些了,再染上这雪白宣纸。
瑜生在县城读书时,休沐之日往往能回家,两人隔上一小段时间就能见面,不觉得如何,突然分隔两地了,就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写起信来就没完没了,收到了便回,来来回回,一个月至少能有个一次书信往来。
时间一长,瑜生就干脆寻了个木匣子放在床头里侧,专门放写给他的信。
入了初夏,天气渐热,家中农事忙完,平日只要按时除草浇水上肥便好,赵氏他们就闲了下来,瑜老汉捡起自己的手艺活,让两个儿子上山砍竹削竹条,令大孙子瑜大宝在跟前学习帮忙,他成天编篾,往年这时候农闲下来,总能为家中添不少进项,
赵氏这个人闲不住,她也看不得别人闲,也不知是不是补偿今独自一人在府城照顾生病的四郎,赵氏把她的活安排给闲下来的周氏,今便专心带娃。
说是带娃,其实一家人一天到晚都在屋里纳凉干活,谁都能看一眼,费不了今多少心思,她难得清闲下来。
闲时,更喜欢躲屋里写写话本子,读读生哥的信,回回生哥的信,兴致上来,再把以前看过的那几本书拿出来再看一遍。
赵氏转了性,她一天到晚躲屋里,也不见多少闲话,但今是有分寸的,不时出来帮帮大嫂周氏的忙,周氏也不好说些什么。
入了夏,便该换轻薄透气的衣裳,赵氏惦记的还是自家在府城读书的四郎,府学是有提供统一制式的学子服,但里衣还是得自己准备,赵氏拿了一两银子,要今去买匹细棉,裁剪做成里衣,给四郎寄去。
“你做饭手艺是够看的,但女红做衣却不如何,趁着现在闲,给四郎多做几件里衣练练手,左右穿里头的只要布料好,不拘针脚样式,外人也看不到。现在练好了,日后成婚了,才能里外都自己掌握。”
农家人,若不是做惯一辈子衣服的人,少有女红多好的,女红这玩意需要布匹针线长时间的练习,针脚才能细密,下手娴熟。做惯衣服的熟手,拿着一块布,就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做成一件衣服。
生手哪怕知道如何下针,针脚也很难整齐细密,一不小心穿错位置,又得重来。
瑜家没这条件,年景好的时候一年最多裁一次布,怕浪费布也不敢给生手练习,都是赵氏自己揽着做,今估计就算是大嫂周氏,女红估摸着也不如何。
这回赵氏要让她自己掌针线,是极难得的。只是后边听到她说婚后,今什么也不好意思再问,囫囵吞枣点头了。
第19章 因与未婚妻秀恩爱被打
幸而今不缺少这样的耐心。
她就当练字一样,在赵氏的指点下,先用家中破旧不穿的旧衣裁了做成玩偶大小的小衣裳,好是练了些日,感觉除了针脚没法细究,大致还是能成形的,就开始嚯嚯新买来的半匹棉布。
半匹棉布做成几身里衣还是使得的,这卷布花了不少价钱,赵氏也是下了血本,心疼小儿子在府城读书辛苦,无人照料。
怕老大老三有意见,吩咐今到时若有剩布,顺手给三哥和大哥家的两个丫头做一身。
她这么说了,今自然先裁了一部分布预留下来,不能到了后面没布用了,才说不够,故而没法给兄长家们做?
不过这时候,半匹布已是长得很,做成被套都余的,今粗略估计,给生哥做两身里衣还是够的。
她就着手忙活开了,一连埋头做衣月余,才将半匹布都用完了,做成了两身生哥穿的里衣,三哥一身,大哥家两个小丫头还小身量小也不费布都各自做了一身,而后又有剩的,但做成大人穿的常衣已是不够,干脆发挥了灵巧心思,给自己和大嫂做了两套小肚兜小短裤,夏日穿在被里睡觉最是舒服。
周氏收到肚兜短裤,连忙揣进怀里,左右看了眼,怕人瞧见,拉着今到角落里说悄悄话。
笑拧了她耳朵,“这你也敢做?”
今眨眨眼,“有何不敢?穿在屋里躺在被窝里,无人看得见。哦~我是无人瞧见,大嫂约莫有大哥能看得见……”
周氏又羞又恼,又拿她没法子,但怀里两件细软的小里衣,还是很得她欢喜,夏日炎热,有时都捂出痱子来,开了窗怕蚊虫跑进来叮咬,不开窗又烦热不已,有了这小衣,穿着睡觉也不怕热了。
况且这样的好料子她除了刚成婚时做过一身,之后再没穿过。
这阵子赵氏让她接了今的活儿的怨气也消下去了。
今这丫头,看着温温柔柔,其实滑头着呢。
心里欢欢喜喜捧了小衣回房,也想起今的好来,总是挺尊重人的,照顾人的心思,从不给人难堪,哪怕婆婆赵氏偏爱她的未婚夫,她也没恃宠而骄,欺压大房,三宝是她顾着长大的,一口一个小婶婶,可见待自己两个女儿都极好。
赵氏早没了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剩下一块布,直接裁剪了缝边给她和瑜老汉做成枕巾,铺在枕头上吸汗清爽。
如此一来,各人都有份,各自欢喜各自满意。
赵氏握着枕巾细瞧,又把今做给瑜生的里衣检查了遍,点评道:“穿是能穿,你这个丫头学东西是快的,但要做成外袍还是嫩了点,往后还需多练练手。”
今知她爱逞大家长威风,不论她说什么,都点头应下就是。
做完衣服,寻了个时间,跟着牛车上了县城,到郭家时还拆了一封瑜生刚送来不久的信件,还附了一根桃木做成的桃花簪,做的人约是生手,雕工不算细腻,但剩在心思灵巧,簪尾顶端雕刻了一朵精致的桃花,用粉色的颜料缀成,极其好看。
今不免想,遇到下雨天气还是别戴了,一会儿颜色掉了。
她看了桃花簪,心里就已经有了想象,看了信,果然是瑜生自己做的,他说外面的簪子虽也美,却不如自己做的有心意,他想用自己亲手做的簪子,簪在她的发上,只是遗憾路远没能亲手为她簪上。
“府城外那座寺庙后山有片桃花林,那日夫子组织赏花作画题诗,若出众者,可赢得桃树枝头最高的那朵桃花。桃花采下易萎,我便将它的枝做成了簪,望欢喜。”
今看完信,笑颜如花,不曾停下,郭梨见了颇为酸气,挽着她的手摇晃,“哟哟哟,某人快笑成桃花精了。”
今本就欢喜,一说直接笑出了声,嗔瞪她一眼,“哪有哪有。”
“还是那句话,羡慕你们有多年的情分,你情我浓的,羡煞旁人,我与未来夫君,也不知会不会相看两相厌,连他是个什么人都不晓得,都只从长辈那听说。”
说完,又抢过今的桃花簪细瞧,满眼的羡慕。
瑜生虽身体差了些,家境贫了些,但他满心满眼都是今,如今已经三取案首,他爷爷说以他的学问品行,将来若是能考到会试殿试,定然不同凡响,也算不负一场。
心里为好姐妹日后的福气高兴,也觉得各人有各人命,万一瑜生那破身体,出个什么事,苦的还是,一时又觉得前途未卜,也是难说。
想起那日瑜生病成那样,沉默的样子,她心疼蹭了蹭。
今摸她头,“怎么了?”
郭梨摇头,“无,只是觉得现下若有一分福就享一分福,想那么多做什么。”
“这样就挺好。”
今闹不懂她又想哪儿去了,笑着摇摇头。
忽而郭梨跳了起来,问:“瑜生可有跟你说,上月他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今:……!
她一时惊呆。
郭梨拉着她的手到房里,找出一封前不久兄长寄来的信,信中写了上月瑜生去交给书铺抄书的时候,回来路上在小巷里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而且打得鼻青脸肿。
瑜生不知道谁干的,好生淡定,自己去药铺买了药膏擦外伤,也不曾报官更不曾跟夫子告状。
还是小郭先生自己看不下去,心里吞不下这口气,看不得好友被打,跑去报了官,且在夫子问起的时候,站出来指着府学里惯常为难瑜生的几人,说他们有重大嫌疑。
后来学府师长们查出来,却不是那伙人干的,不过那伙人也不清白。
那日是这么着的。
本来那货以竺学子为首的人确实打算仗着人多,去堵瑜生教训他一顿,但有人抢在他们前头干了这事儿,先把瑜生给套麻袋打了,他们幸灾乐祸看完,就回家了。
鉴于以往对瑜生的恩怨,作为目击证人,他们保持沉默,当然不肯站出来为瑜生指证,直到师长们查到他们身上时,才把这事儿说了。
顺着这条线索查到另外三个学子身上,其中一个还是跟瑜生小郭先生同一间学舍的。
那人是主犯,夫子问话的时候,皱着眉怒瞪瑜生:“他读书好就算了,天天被夫子提出来夸奖,以他为榜样贬责他人便罢了,还天天在学舍房里读未婚妻的信,一日不看上三两遍都不行,有时半夜醒来都要打开床头的匣子看一看摸一摸!”
“月月都有未婚妻的书信衣物食物寄来,每天乐呵呵的甜甜蜜蜜的烦死人!这里是神圣的学府,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总之吾看了便不爽!”
夫子与众学子听了:“……”
随后学堂里爆出一阵狂笑声。
这事儿一时引为学府内外的笑谈,甚至传到了府城坊间。
郭梨一提起这件事也笑得不行,擦着眼泪说:?*?“我兄长寄这封信跟我说的时候,我笑了老半天,我娘以为我疯癫了,我把这事儿告诉家中诸人,连我那素来严肃的老夫子祖父都笑了。”
今一时不知道该心疼生哥,还是该乐。
她表情复杂,生哥咋没跟她说呢?
郭梨笑坏了,“他肯定不好意思跟你说,虽然只是一点皮肉外伤,但被人打总归是不光彩,还是因为跟未婚妻太/恩爱了秀得人家同窗眼红这种事被打,更不敢说了,怕说了日后你不给他寄信寄东西去了。”
今:“……”
她今天还要给生哥寄两套里衣呢,她还发明了烤饼子,有甜口咸口的,试验许久,夏日天热干燥,只要不碰上水沾湿,可放月余都不坏,收到只需泡入开水,或上锅蒸就可以吃,干吃也行的,干干脆脆就是费牙口。
这些寄过去,会不会害生哥再被打?
郭梨揉着她脸笑,“你家生哥已经成了府学里的红人了,因与未婚妻秀恩爱被打,也是府学里的第一人了,听说还被天下第一楼编进秘闻版奇闻八卦里,想来日后定会成为府学中的一段传说。”
今更不敢寄了。
……
寄还是得寄的,都是要紧的要用的物品怎能不寄?
只是写信的时候,难免在末尾叮嘱生哥信看第一遍就好,别多看,好生看书。
瑜生收到物品信件的时候,在一众揶揄笑声中,满脸通红地跑回学舍。
包裹未看,先看了信。
见那样叮嘱,更是羞Y得差点想钻进地里,也知道了!
定是郭兄说的没跑!
他看到说信只看一遍就好,不免觉得冤枉,明明他是只看了一遍的,偶尔想的时候,再多看一遍,至多不会超过两遍,何况他也从不曾半夜醒来看信,他读书用功,常常晚睡,哪有半夜还能醒来的?往往一觉睡死了,睡到天明。
那嫉妒到揍人的同窗太过癫狂,为了栽赃他减轻罪行才故意往夸大了说。
可恨现在已经传遍了学府,都知道他有个恩爱的小未婚妻,思念到把人家的信放在床头,半夜也要醒来看。
第20章 假装无事
自上回书呆子发烧昏迷至今,已经过去许久,期间他又往书呆子身上附了几回,
第1回 是在书呆子的学舍中醒来,他透过月色中的井水,见到了书呆子俊秀苍白的这张脸,也知了他大名为瑜生,云州府金诚县人士,来自一个乡下的农家。
第2回 第三回乃至后面几次,都是在书呆子夜间熟睡的时候,他从他身上醒来。
他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怒而不解逐渐过渡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只是书呆子极是无趣,日常便是从学舍到学堂两点一线,整日待在学府中念书,不管在哪儿都捧着一本书看,哪怕偶尔出门,也是为了去书店交还自己所抄的书,是个从里到外不掺杂一丝水分的正经书呆子。
天子承认他先前的看法过于片面,竟认为这书生满脑子都是考头名考案首是狂妄之人,但他附于他身上多次才了解。
书呆子之所以会如此盼望考得好成绩,只为减轻家中压力,拿到府学入学资格,以及官府发放的每月几两廪银。
他也非没有自知之明,眼高手低的狂妄之人,相反他学识扎实,但凡所看的书都从里到外吃透了,能倒背如流了,才会放下,即便这样,也时常拿出来温故而知新。
夫子讲课,他总是如饥似渴,学堂里听了,回来学舍屋里,还会自己再温习数遍,写出感想,兴致上来也会写几篇策论,让夫子过目。
他以案首之名考入府学,亦不曾懈怠,每日读书至夜深,早上又早早起来读书,为了有个好身体念书,还加入了同窗的舞剑大队,只是这书呆子一点武学天赋都没有,时常用那柄木剑戳伤自己,同窗便不敢让他继续让他,让他赤手空拳随便练练。
站在天子的角度,这样的书呆子,科考若成,当官必定是个好官,不是那等夸夸其谈,空有其表内里败絮的官,他自是欣赏这样务实上进于学问上还颇有灵气天赋的,只是他不知为何,即便对书呆子改观,仍不觉得如何喜欢他。
细想,真是丁点好感也无。
但为何如此,自己也琢磨不透。
天子想不透便不想了,他身为帝王,不喜欢一个人还需要理由?
只是倒也因此打消了要撤掉这个书生科考名额,暗箱操作的事了,既是误会,他皇帝老人家也并非不能容人之人,便让他去过千军万马,再投入他帐下卖命吧!
天子发现,书呆子生活虽无趣,但他却活得极其充实快乐,甚至称得上甜蜜。
他偶然发现书呆子置于床头里侧那个小小的木匣子,里面装着几封书信,信是从金城县老家寄来的,字迹从一开始的平平无奇仿佛十岁孩童学了一段时间,尚未练到的家,到最新一封,已初见风姿。
这些每月未婚妻都会给书呆子寄来的信件,和衣物吃食等东西,成了小书呆子生活中唯一的乐趣与甜蜜,也是支撑着他每日用功念书,不曾懈怠的动力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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