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脱下自己的外袍拢成一圈遮挡,以防止这没有半点遮掩的牢房外面的视线。
怀中少女环在他的怀中,擦药前,他静默地看了她的脸数息,忽而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轻道:“按理,我看了你的身子,应当娶你为妻。”
“然而我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在梦中我无法娶你,在现实,你是他人的未婚妻,我不过是借他之身的一缕游魂,亦不能娶你。”
他轻叹一声,“得罪了。”
然后轻轻地脱下她的衣裳,在每一道伤口处细细地涂抹药膏,不错过一丝一毫。
待擦好后,才将她衣裳穿上。
转身时,看到桌上的吃食,那个狱卒是个识相的,买来的吃食是肉糜粥和几个馒头,他将少女抱在怀中,生疏地拿起碗和汤匙,要喂她吃下。
但少女蹙着眉头,怎么也不肯喝下。
他只好用大掌在她背脊没有受伤的位置轻抚,这是一种医学上安抚人的手法,他从军医那里学来的,据说在人惊恐不安之时,在背脊处从上轻抚到尾脊骨的位置,可大大缓解,安抚人心,女子比男子更加受用这样的手法。
钟离隐之前没试过,轻抚两三下后,见她的眉眼果然松弛,神色变得安静乖巧很多,不由轻笑一声。
后面再喂粥,总算喂得进去。
钟离隐从睁眼到现在一直忙着伺候怀中的小姑娘。
帮她擦药喂粥,弄完后自己已经一身狼狈。
他将少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
招来先前那个狱卒,那个狱卒站得远远的,像是不太敢靠近,“大、大爷何事?”
钟离隐皱眉,“为什么把她抓起来?”
狱卒摇摇头,“小的也不知,听说是上面大人吩咐的。”
“上面大人是何人?”
“上面的大人自然是知府大人,这里是知府衙门啊,您今天亲自来击鼓敲开知府衙门大门的,才把自己送进来,您忘了?”
钟离隐稍微理清楚了现状,他所附的这个身体跟之前受伤昏迷中所附的书生是同一个,区别在于之前他只是用书生的眼睛感官,无法驱使身体,但现在第二次已经能使用书生的身体。
书生的未婚妻不知为何被知府关进大牢,书生为了救未婚妻,把自己也送进大牢来。
他虽不知书生的用意,但也能想到,一个没有背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不可能抗衡一城之府,也就是说,现在书生和床上躺着的少女,几乎凶多吉少。
只是不知知府抓人的用意。
抓这样一个貌美娇弱的少女,既不存侵占之心,又是为什么?
可惜他一个常年在外驻守领兵的粗人,想不明白其中关节,如果是竺情,只要一眼就能理清缘由,甚至能轻巧把小姑娘救出去。
而他只能用武力。
只是他现在所附的书生身体比常人还要瘦弱一些,无半点内力,就算内里是他,也无法怀里抱着一个人一路越狱冲杀。
只能静观其变。
他随口吃了馒头喝了清水填饱肚子,就在床边坐着,守着人。
乃至夜半时分,书生这个身体终于撑不下去了,他就算有再强大的意志力也顶不住,在床边沉沉睡去。
意识消失前,心有忧虑。
深夜时候,塞外边境元帅大帐内,躺在床上的男人醒来。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养伤,平常不及打理的胡子也被侍从刮了个干净,露出一张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的俊脸。
这张俊脸,自睁开眼睛后,就一直眉头紧锁,不曾展颜。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手指轻抚,是梦还是真?
这种时候,倒希望是梦了,若是梦里,情况再坏也不会是真的,若是现实,那个书生和……,是在何处?被何地的知府所关押?
也不知道书生醒来,能不能护住自己的未婚妻。
瑜生没有醒来,天亮前天子来了一趟。
见到床上躺着的少女受了鞭伤昏睡,好在书呆子也没有那么没用,帮未婚妻上好了药,身上也没有发热,他松了口气。
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抚,“再安心等等。”
等他的人到了云州府就救他出去。
他不但吩咐丞相等人派人来云州府暗查暗访,且自己私下命自己的暗卫拿着自己的令牌来云州府救人,这是为了防止手底下那些官员办事不力,拖拖拉拉,误了救人。
只是暗卫速度再快,也至少要今撑上十天半个月。
他将少女的手握在掌心里,看着她的脸,小手冰凉,脸色苍白,心中一阵烦闷。
书呆子可太没用了些!连自己的未婚妻都保护不好,算什么男子汉?
天子也没能待上多久,就被太监叫醒了,伺候他上朝……
天子黑着脸,被太监伺候着穿衣,想把太监抓去砍头的心都有了。
太监战战兢兢脖子发凉,双手颤抖,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子醒来脸色就黑得吓人,莫非是打搅他好梦了?
天子去上朝了,心里还是惦记着牢房里的姑娘,那个云州府知府狗胆包天,竟然敢动用私刑。
他前几年下过一条律令,在没有证据的情况哪怕是为了查案都不能动用刑罚,这是为了防止屈打成招的冤案,没想到那个知府胆子这么大!
丞相抬眼,看天子脸色。
黑沉,隐藏着一丝焦躁。
云州府出事了?还是云州府里叫的姑娘出事了?
第39章 天子的小情人?
瑜生发现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且神态安宁,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
他蹙眉思索,莫非是他睡着时,牢里的狱卒请来大夫处理的?
他叫来狱卒想问话,那个狱卒因怕死了瑜生,早跟其他人换了班,于是也一问三不知。
他又想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那时他抱着一阵心疼,之后就没了记忆,莫非是吓得晕过去了?
他这么无用的?
身旁的少女嘤咛着醒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惊喜道:“,你醒了?”
今见到生哥,心下一阵安心,“生哥怎么也进来了?”
瑜生就把自己得了蔡逸的提醒,又担心她在牢里的安危,就进来陪她的事情一说。
今无奈苦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生哥真傻。”
傻在一意孤行,傻在不留后路,就跑进来陪她,若是蔡逸不可信,若是学政不出手,他俩就真的只能折在狱中了。
当日不知为何,没等蔡逸那边回信,也没等学政出手,今和瑜生就被知府亲自前来,毕恭毕敬给请?*?出牢房了。
知府还拱手道:“瑜案首莫怪,只因那个富商家确实有问题,你未婚妻先前曾替他家做账,就带进来一并询问,现在已经查明,算账的人没问题,有问题的事那家商户,你们现在可以无罪释放了。”
瑜生和未婚妻对视一眼,都感觉奇怪,知府怎么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快?
这是要弃车保帅,把富商推出去?
但就算如此,有知道内情嫌疑的他们,为了保险,也不该这么轻易放出去。
瑜生想不太明白,但能出去就是好事,他不想再过多的计较,因为受了伤,需要带回去静养。
从牢中离开后,瑜生将今带回杜家小院,又请了郎中医女来看伤,重新开了药。
等安排好后,又请杜大娘看护,自己回了府学。
他怀疑是不是府学夫子知道他被抓了,背后出的力。但回去一问,也不是。
夫子就算是读书人,也只是教书匠,府学再有能耐,也仅仅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没什么权势。
小郭先生猜测:“应该是知府不想把事情闹大。”
瑜生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了,又多请了些假期,准备回杜家小院照顾,直到她伤好。
瑜生不知,甚至连天子也没想到,知府本来准备把今等一干人等都直接打入重牢,直接处理了。
但后来突然翻到前一段时间收到的天子回的请安折子。
往常的请安折子,天子只会回一个两个字,如已阅或安好等,没空的时候甚至只是朱笔点上一点,表示知道了看过了。
但那封折子很奇特,天子提到云州府出了个三元案首的天才,乃是金诚县人,还夸了云州府的水土养人。
天子特意提到的人,哪怕没有明说要关照,知府也是不敢怠慢的,他还曾派手下去金诚县调查那户的背景,只是普通的百姓家,就因为家中出了个天才读书人,被天子关注到了。
这事已经过去有些时日,他一时给忘了,也万万想不到抓的人就是那个天才书生的未婚妻,更没想起来隔日就把来伸冤的书生本人也抓了起来。
经得师爷提醒,才下定决心补救,万一天子还记得这个书生,回头书生出了事,他拿什么给天子交代?
他连夜召集幕僚和心腹研究了一晚上,最终决定弃车保帅,分赃后直接把富商一家处理了,罪责都推在富商头上,先前是不想这么做,免得手下人和那些商人以为他是个狠心的人,以后不敢跟着他,也怕富商狗急跳墙乱攀咬,现下却是顾不得了。
天子也不会想到,之前自己因担心回的一封折子,当时没起作用,回过头来还是起了作用,也算是派上用场。
瑜生请了假,又回杜家小院,每日细细照顾未婚妻,从早到晚,不曾停歇,他想起自己以前生病时,对自己的细心照料,再对比自己,总觉得惭愧不已。
他笨手笨脚的,哪比得上体贴周到。
今的伤及时得到照料,没有再恶化,每日药膏汤药不离,又有进补的汤粥喝着,愈合得很快。
鞭伤这种伤势,愈合的时候奇痒,她又是伤在后背,总抓不到,也不敢乱抓,每日都挺难受煎熬。
瑜生见此,心疼不已,恨不得把那伤转移到自己身上来,每次都只能讲点笑话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实在耐不住了,就用指腹轻轻隔着衣裳揉弄,不敢大力抓痒。
“大夫说再熬几日就好了,再忍忍。”
今身上的伤口痒,人就显得闷闷不乐,烦躁了些,胃口清减了,话也不想说。
埋头就睡。
瑜生见此只能长叹一口气,在她床前坐到夜色很深了也不曾离去。
丞相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到来的。
他在丞相府里睡着了,一醒来坐在一个女子的床前,那女子趴在床上睡着了,头枕着手臂,露出半边侧面。
只一眼,他便认出来了。
那是那日惊鸿一梦中的少女。
。
他俯下身子,微凉的指尖在她脸颊上的软肉戳了戳,发现触感温软真实,他眉眼一弯。
果然,不是梦啊。
天子的小情人?
他眉眼弯得愈盛,一张清俊的脸忽然显出另一种完全截然相反的瑰丽之色。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停下,突然伸出舌头舔了她的耳尖,床上睡梦中的少女敏感地一抖,竺情笑得更欢。
大抵是床边人的气息太过危险,今醒了过来。睁眼见到生哥捧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自己看。
她奇怪道:“生哥还不回屋睡觉?”
“你笑什么呢?”
少女刚醒时的神态朦胧,嗓音娇软带着丁点沙哑的鼻音,他越发感觉天子眼光不错。
“见你,心情不错,故而发笑。”
今感觉这话说不出的诡异,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生哥日日见我……”
“嗯……那自然极好。”
对话到这里停下,今感觉背部的伤口又开始发痒,她知道自己抓不到,生哥也总不给她挠痒,但痒得厉害的时候,撒撒娇,他总愿意给她揉一揉的。
就伸手抓住他的大手,撒着娇,“生哥,我又开始痒了。”
竺情还未发现小姑娘受了伤,以为是在跟未婚夫调情,天子也太不讲究了,喜欢上一个有未婚夫的女子,果真,眼光挑剔独特。
他笑着问:“哪儿痒?”
今指指后背,“当然是伤口痒了,生哥你帮我挠挠好不好呀?”
竺情脸色一变,他掀开了少女锦被,发现少女因受了伤不便穿着衣裳,只是穿着肚兜趴在被窝里。
后背只系着几根细细的带子,几乎一览无余,他看到那些鞭伤极为丑陋,但在少女光洁纤细的后背却有种妖异的美感。
他呼吸一沉。
今趴着,看不到他的神色,不由催促,“快点呀。”
男人过了好一会儿,屏住呼吸,怕少女发现他急促的呼吸,他伸出指尖,在那些伤口处轻轻地揉弄,听到少女满足地叹息。
他喉咙滚动,沉沉叹了口气。
天子,可曾这样窥探过人家?
窥探了多久?
才这样连受伤昏迷时也不忘想着念着?
他发现少女全身心地信赖自己的未婚夫,以极为放松没有防备的姿态,完全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她可知,这样诱惑一个男人的后果是什么?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让自己不至于失控。
好一会儿,总算将她伤口的痒意暂时缓解,男人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今翻过身来,将自己藏在被窝里,抓着被角,突然探身亲了他一口。
过往今很少这样亲瑜生,印象中是有过一回还是两回,一次他病重时,一次极为高兴之时。
“生哥真好!”
然后又催他,“这么晚,生哥快去睡吧?”
竺情呆了呆,他从未被一个女子这样亲昵地吻过,少女的体香混合着药香,在他鼻尖蔓延不去……
过了会儿,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门外,站在院子里吹了许久的冷风,才把那股燥热压下去。
嘴角轻扯,莫非天子那厮就是这样日夜扮着他人,消受美人恩?
可真是……卑鄙无耻。
那样一个极度自负极度骄傲眼里容不下他人的人,也会这般卑劣?
他没有再回小姑娘那屋,而是转身去了隔壁的屋子,翻了翻书呆子的书本,看了他所写的文章,见到他的署名,方知这人叫瑜生。
云州府府学的书生?
这个弱小可怜的书生可知道,他的未婚妻被当今天子觊觎?
不过他也不打算帮助这个可怜的书生,只想看好戏,看天子的乐子。
他想过自己会来这个书呆子身上的原因,大体是因为天子的缘故,因他是天子的一缕意识,所以才能这么巧合跟天子附到同一人身上。
也不知道驻守在边塞的那傻大个是不是也来过。
这个书呆子跟天子又是什么关系,天子岂会无缘无故来到一个陌生的书呆子身上?
他心下思索,脚步也不慢,不一会儿又出了屋门,回到隔壁少女的屋子。
少女已经安静睡着,娇颜毫不设防,被入侵之人完全纳入眼底,他知道锦被里是何等的风光,但未曾做出孟浪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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