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生被引到左下首第二的位置,这是专门安排给新科状元郎的,仅次于丞相的位置。
也就是他的桌案与丞相的桌案是相隔的。
其余新登科的进士们专门安排在另一边,按照名次依序入座。
同兄们都很羡慕状元郎,小郭先生不算很羡慕,因为因为那个位置实在太显眼了,就在丞相边上,四周都是权贵大臣,上首还有皇帝,若是他的话一定紧张得昏厥过去。
换作平常瑜生确实会紧张,但这会儿,他只顾着照顾自己的未婚妻了,什么都看不见,想不到。
第57章 莫打她主意
新科进士们到齐入座后,不久文武百官也都齐齐入座,官位从下而上,越是地位高的越来得越晚,等所有人都到齐后,就只剩皇帝和丞相没来了。
天子设宴宴请新科进士,但并不代表他一定会参加,有空就来,没这份闲心就不来,也是正常。
不过丞相很少缺席这种场合,等到宴会开始奏乐了,前菜快上了,丞相才姗姗来迟。
太监在外面唱道:“丞相大人驾到。”百官便齐齐站了起来,无一人例外,可见他在朝中积威甚重,连一些不是一个阵营的武官也都站着,等丞相入座才会坐下。
瑜生和今随着大流一块起立,瑜生早先已经见过丞相了,还差点被他坑沟里去了,对丞相并不好奇,今就有些好奇了,因为她原先写话本子的时候,专门查过当今官场上的资料,其中有一本大半篇都在写这位丞相,全是吹捧他如何如何好的。
以至于她写出来的反派太师也参照了这位丞相大人,一个好名声,虚伪的大佞臣……
瑜生余光瞧见那人身穿一袭月牙白的长袍款款而来,一双靴子绣着银色金丝边,矜贵雅致的风格却透着一股遮掩不住的奢靡华丽。
果然像极了丞相这个人。
他连忙伸手压了压未婚妻的头,小声在她耳边说:“不要看。”
他没有得罪过丞相大人,却已经吃过他的?*?亏了,谁知道偷看他一眼会如何,他听说丞相大人不喜欢被看。
男人越走越近,步伐却越来越慢。
瑜生见那双镶着银丝边的靴子越来越近,一颗心都提了起来,直到他站定在旁边的位置,瑜生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座位有多么不妙!
偏偏他还把未婚妻放在自己右手的位置,方便照顾她,只希望今晚丞相大人没那闲情,不要作怪,不要像那日在金銮殿那样,突然为难人。
瑜生拉着未婚妻的手,随百官见了礼,听见边上男人带着一丝笑意的悦耳声线,说了免礼,坐下时手心里都出了汗。
今被他牵着手,也感觉到了生哥的紧张,悄悄凑近问他:“怎么了?丞相大人这么可怕?”
瑜生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这个位置不好,莫要说闲话,乖乖坐着吃点东西……”
旁边的男人戏谑笑道:“状元郎跟未婚妻偷偷咬耳朵说什么呢?莫非是说本官的坏话?”
瑜生
年少的状元郎耳根都红透了,不是羞的,是吓的,气血上涌。
他连忙拱手:“学生未婚妻没出过远门见过世面,胆子小,学生跟她讲点规矩。”
丞相:“哦?”他的眸子落在少女身上,眸色隐在昏暗的灯光下,以至于少年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眼中隐隐要他身旁少女吞噬的神色。
今觉得不愧是丞相,威压感存在感很强,仅仅是坐在这个人边上,就感觉半边衣裳要着火了,全身很不自在。
但现在已经入座,再换座就是对丞相的不尊敬,也显得没规矩,今只好乖乖地跪坐着,低头捧了一杯水喝,喝进去了才发现那是果酒,非茶水……
今:“……”
丞相叹了口气,“莫怕……那是果酒,酒力极浅,寻常女子喝上两壶都不会醉。”
果酒比起二锅头这种烈酒是差了许多,但少女是个见了酒就上脸的体质,她转过头来,一汪水眸漾着浅粉色的红晕,双颊如熟透了醉人的红桃般。
男人愣了瞬,喃喃自语:“竟是不胜酒力的体质……”随后嘱咐道:“状元郎既然带了未婚妻来参加宴会,就应该照顾好你的未婚妻。”
瑜生连忙答应。
然后赶紧找边上伺候的宫女要了温凉的白水,哄着喝。
今其实没醉,就是有点点微醺的感觉,这种微醺感并不难受,还能缓解紧张,甚至有种想再来一杯的冲动,不过思及上回的醉酒,这次就克制很多,不敢贪杯。
丞相自己举杯喝了杯酒,他桌上的酒是宫里珍藏的顶级美酒,却如何品也品不出美味来,吩咐宫人拿来果酒,方才她也是喝的这款?
味道甜滋滋的,带有点青梅的酸感,酒味儿很淡,想到就是这样一杯酸梅酒让少女脸颊红成那样,他不由浅笑出声。
一阵风吹来,少女身上的馨香混着果酒的香味弥漫鼻间,他深深吸了口气,越发觉得今晚风景正好,月色迷人。
当时以为是梦境,现在梦中人就坐在他身侧的位置,若是忽略掉两个桌案之间的距离,他与她之间近得几乎同坐一张桌子。
须臾,一个太监过来传话,瑜生见过,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他手拿拂尘,先是跟丞相等人见礼,然后说了天子的口谕,说陛下人不太舒爽,就不来参加宴会了,让学子们吃好喝好,好好欣赏歌舞,若有作画写诗者,可呈上去给天子过目,写得好的通通有赏。
新科进士们都有些失望,天子原来不来啊……好不容易能在天子面前刷刷存在感,这也是他们中进士后也许人生唯一一次机会能离天子这么近了。
一个四品官员跟边上的新科进士说:“你们算幸运的了,陛下还愿意欣赏你们字画呢,还不快写诗作画?万一哄陛下高兴了,也会传唤你进宫说话的。”
“我们以前登科那会儿,赶上天灾,皇上心情不好又忙碌政事,不但琼林宴没参加,且传胪大典也未来,都是丞相代为操办,连当年录的进士名额都比往期少了快一半,你们就知足吧。”
新科进士们打起精神,随着宴会的开始,正式的菜品一一上来,歌舞奏乐也一曲接着一曲,未曾停歇。
今开始还有些沉迷于宫廷美食,小嘴巴里吃个没完,她虽然吃得小口小口,很优雅很慢,但一直未曾停歇,后来逐渐沉迷于美丽的歌曲舞蹈中了。
心下不停感叹,不愧是宫里培养出来的舞姬乐师,跳出来的舞蹈奏出来的乐曲,跟人间仙乐似的。
当皇帝可真好啊。
偏偏这样的好歌好舞,他也看腻了,根本没有来赏眼的心思。
旁人忽然有人问:“姑娘在想什么?”
今看歌舞看入迷了,不假思索说:“在想皇上为何不来。”
瑜生拉了拉她的衣服,今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跟谁说话,慌乱之中对上丞相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她本来很紧张的心情,因为话本子的太师突然冒出来变成对面的丞相,突然就不紧张了,甚至玩笑似的央求:“请丞相大人当做没听到叭……”
丞相笑意更深,“姑娘是否在想,这么好看的歌舞为何天子不来欣赏?”
今老实点了头。
丞相饮了一樽酒,大笑道:“他不来才好呢。”
“来了,就有人要被叼走喽。”
今不太明白丞相大人在说什么,只当他在开玩笑,也笑了笑,转头继续捧着下巴欣赏歌舞。
瑜生看着这场对话,好悬松了口气,“,你小心点丞相……”
今觉得丞相看着不太像个坏人,身上也没有恶意,好像个寻常人那样与她说话,并不见如何高高在上,但既然是生哥的提醒,就乖乖点了头。
宴会开始到三分一的时候,陆续有官员喊话,让状元郎一桌一桌敬酒去。
这也算是个惯例,状元郎带头从第一张桌子敬酒到尾,算是跟顶头这些前辈官员们混个脸熟,后边榜眼探花等进士也一样跟着敬酒,这样琼林宴开着才有意义。
瑜生连忙多吃两口菜,怕一会儿不胜酒力,先醉倒了。
离座前跟叮嘱:“千万不可再喝酒了,多吃点菜和瓜果点心,好生欣赏歌舞,到点了咱再回客栈睡觉,还有……少和丞相大人说话,不要惹他生气。”
今都一一应下,“生哥放心,很乖哒……”瑜生看着她比平常还软乎的样子,哪能放心得下?不过那边已经在催促还是只得离座敬酒去。
瑜生酒量一般,算不上什么好酒量,平时也很少饮酒,他从丞相这桌开始敬酒,本来拿了果酒,丞相调侃:“莫非状元郎要糊弄我们?”
瑜生哪敢啊,连忙换成另一种酒,只是这种酒浓度比果酒高了不止一倍,闻着酒味芬芳浓郁,比民间的酒好喝得多。
他换了这种酒,丞相才放过他,瑜生一桌敬一杯,四品以上的官员只要在京城的没差事的几乎全来了,少有缺席的。
才敬到一半,瑜生就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感觉,思维开始迷糊,官员们见此,干脆来玩行酒令,这样喝的酒会少一些,不至于一个人一下子就灌个十几杯醉倒了。
问丞相要不要来玩,丞相摇摇头。
有心人注意到,丞相在看歌舞的同时,似乎还不时跟状元郎的未婚妻说上两句什么,脸上笑容比平常时候添很多。
不由感叹,丞相大人心情好的时候,其实也是个极其平易近人的人,因状元郎离座敬酒应酬的缘故,还帮着邻座的状元郎照顾他的未婚妻,丞相大人不愧是最体恤下属的好官!
瑜生在行酒令之前已经灌了一肚子酒,早就快醉成醉虾了,后面行酒令几轮玩下来,也喝了几杯,越发感觉不胜酒力。
频频看向未婚妻,见果然乖乖坐在座位上,也没有跟丞相说话,就安心了。
瑜生哪里知道,只要他不看这边的时候,丞相就找他家未婚妻说话,他的声线本就悦耳好听,喝了酒后刻意压低,更有种让人迷醉的感觉,今不得不注意到他说话,然后跟他越聊越多。
她发现丞相真的没有生哥说的那样可怕,也不像她话本子里写的太师那样虚伪。
他很善解人意,往往她想什么他都能说出来,且见识高远,谈吐彬彬有礼,实在是个让人很难不心生好感的人。
她偷偷对丞相致歉,之前是她小人之心了,以为名声毫无瑕疵的人一定好名声,积威甚重,旁人才不敢说他坏话,没想到他是真好。
“今姑娘此次来京城要待多久?”
“还未作打算,也不知道生哥会被授什么官,约莫他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样也好,夫唱妇随……”男人凤眼深沉,夫唱妇随四个字几乎是轻轻地呢喃出声。
今没听清楚,“丞相?”
竺情没有解释上句,而是接着说:“今姑娘来自哪里?”
今摇头,“我自幼七八岁大的时候,就被生哥从河中救起,没有了之前的记忆,来自哪里也不知,对我来说,生哥的家在哪儿我就是哪里人。”
竺情虽然也附身过书呆子,但这种话题两人从未提起,他不知道今的来历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他沉吟了声,问:“姑娘可要我帮你查查家世?”
今有些心动,但她跟丞相大人不熟,不好麻烦人家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觉得应该跟生哥商量才对,摇了摇头。
少女的心事实在好猜,竺情一下就看懂了。
还欲跟少女说些什么的时候,见书呆子突然从行酒令那一圈走了过来。把少女抱到另一边坐着,自己坐到他边上,那双黑沉犀利刻板的眸子,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远在边塞的大傻个!
他端了酒杯,要跟他干杯,丞相也不说破,饶有兴致地跟他干杯,两人一饮而尽。
男人的语气让书生的嗓音变得低沉,“莫要打她主意,她是书生的未婚妻!”
早先的猜测现在得到证实,竺情却不显得如何高兴,意兴阑珊地懒懒饮酒,“哦?我做事要钟离兄你管?”
一语点破了书生身体里男人的身份!
第58章 将军日日夜夜窥伺人家,见时欢喜,不见暗里思慕?
钟离隐没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以竺凡德的聪敏,只要他到了书生的身体,与他碰了面,他无需开口,他就已经明了一切。
同样的,他能到书生身上,另一个与他身份相似的人约莫也能,因为两人与天子同源。
钟离隐方才到书生身上的时候,书生已经隐隐要醉得不省人事了,只是心里还惦记着未婚妻所以一直强撑着没醉死过去。
他转头一看,就看见熟悉的那男人眼里的神色。
那种眼神他很熟悉,熟悉到立刻生了警惕。
竺凡德私底下总说,天子性情如恶劣的霸王龙,霸道到什么都要掌控在自己手心里,看上什么东西就要占为己有。
他自己表现一副什么都无所谓,只有钟离隐才看得清楚,竺情与天子是同一种人,只是天子是明着来,他是暗着来,两人没有什么不同。
竺情勾起了唇角,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莫非将军日日夜夜窥伺着人家小姑娘,见时欢喜,不见暗里思慕?”
“现在,看我得了小姑娘欢心,与她说话,生了醋意?”
男人握着小小酒樽的手几乎青筋暴起,片刻后,他压下翻滚的浪潮,“未曾。”
“我与、姑娘保持着距离,未曾有过逾越之举,我只把她当别人的未婚妻看待。”
?叫得真亲切,男人心下哂笑,却故意问:“当真?”
一片乌云飘过,短暂地遮住了明月的光芒,也掩盖了两个男人眸中的神色。
一个探究戏谑,一个暗自隐忍。
钟离隐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当真!”
过往附在书呆子身上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飘过,少女在牢里受了鞭刑人事不省的时候,他克制着礼节,替她敷药,喂她吃药喝粥……
书呆子回乡的那个夜晚,少女做了噩梦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颤抖的哭音娇缠着他要他读诗经给她听,在他腿上毫无防备地趴着入睡,他抱着她到床上,那个夜晚……他心里压抑着一头恶魔。
……
“那我就信了,钟离隐,这话你记住了,往后别后悔!”
他闭了闭眸子,再睁开时,月光大盛,他的眸色比月色亮得刺人,直直盯着他,“你答应我,不要碰、她。”
竺情第一次看见大傻个这样的神情,他垂下眸子,盯着杯中的酒,“钟离,你知道吗?人生如杯中酒,放着不喝再香醇的美酒也会散了味儿。”
“何意?”
“我做事从来随心,我不会答应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大约是两个人聊了太久,边上的少女趴到钟离隐背上,探过脑袋,“生哥和丞相在说些什么呀?”
两个男人默契地摇头,钟离隐不习惯笑,也不会说很多漂亮的话,只是坐直了身子,撑住少女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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