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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周风砚问道，“你为什么压着声音说话，你在哪儿？”
“高铁上。”
“去哪儿？”
“不知道。”
不能去江州了，只是想好要下一站下车，可不确定下了车要去哪儿。
“不知道？留在奉元等天气转好不行吗，为什么一定给要马不停蹄地离开？就算能早点早，能早多少，早出来的这点时间能做什么？”
如果林伽仪跟着空姐的安排走，至少在机场是安全的，机场里有赵沉的人，飞机上也有赵沉的人。可离开机场，暗中保护林伽仪的人不能跟得太近，外面鱼龙混杂，很危险。
“周风砚，你别说了……”林伽仪声音有些嘶哑，“让我忙一点，忙的时候，就没空想阿连了。”
齐鹤连告别式是昨天下午的事情。
从告别式到现在，不过二十四小时左右，但她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时间似乎能抹平一切伤痕。可当一切安静下来，慢下来，那种密密麻麻的，像是被撕开的疼痛就会逐渐明显，吞噬她。
忙到自顾不暇的时候，自然就没有时间去想齐鹤连了。
周风砚叹了一口气：“那你……注意安全。伽仪，我相信你聪明，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嗯……”林伽仪挂了电话。
靠在列车上，林伽仪感觉到那种要把她撕裂开的痛苦又蔓延开来，就像是要把她的肌肉一根一根撕下来，把她的灵魂扯碎。
灌进她肺里的不是空气，而是铅，融化的铅。滚烫的铅会把人烫死，就算没有被烫死，进入肺部就会凝固成硬块，把肺的每一个角落填满，直到她痛苦而亡。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列车提醒您，前方到站，真符县站，请在前部车门先下后上……”
林伽仪从要淹没她的痛苦中清醒过来。
真符县要到了。
林伽仪伸手去开门。
门外，那些声音又出现了。
“老大，没有。”
“怎么会，明明看见她了……格林，你带一个人真符县下车，确保她不会这一站离开……”
他们走远了，接下来的话，林伽仪也听不真切。
他们也选择这一站留两个下来找她……
林伽仪没来得及离开，车已经开走了。
林伽仪又靠了回去。
怎么办，他们也选择留人……不能就这么放弃，以前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但现在，她还要去找齐鹤连的头。如果那是秦知寻，说不定去一趟摩诃寨，还有机会救齐鹤连……
林伽仪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两下，把包卡在身体和窗户之间，从里面翻出来一件男士冲锋外套。
这是齐鹤连落在古镇，忘记带走的外套，她一并收拾着带走了，本来一直带着，想留个纪念，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林伽仪换好冲锋衣，把帽子也戴上，登山包挂在胸前。
外面在下雨，穿冲锋衣、戴帽子，反倒不怎么突兀。
“……列车提醒您，前方到站，洋州县站，请在前部车门先下后上……”
林伽仪找了个下车人多一点的口子，跟着稀疏的人群下了车。
第71章 003
林伽仪跟着人群出站之后，直接往外跑。
估计是她逃跑的样子太狼狈，本来躲在屋檐下的黑车司机一拥而上。
“姑娘，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林伽仪绕开那些把她当肥肉的黑车司机，也不管面前即将启动的汽车要去哪儿，趁车门关上之前上了车。
嘴里咬着牙签的司机吓了一跳，油门都忘了踩。
“姑娘，我们这车是长途，这站只下不上。”
顾不上那么多了。
林伽仪往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眼泪立刻出来了：“师傅，我奶奶病危，我要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求您了，带我一程吧。”
“哎呦……”
司机看林伽仪狼狈的样子，又看小姑娘哭得伤心，心软了。
车里的乘客都是四五十岁，上了年纪的人，看到一个小姑娘这么可怜，难免心疼。
“人家小姑娘回去见奶奶最后一面，就好心带她一路吧，这个点，已经没有车去了，总不能让人小姑娘走去啊。”
“是啊，小姑娘看着怪可怜的，带带她吧，过去得四五个小时，小姑娘也不能花那冤枉钱打车啊。”
司机本来就心软了，一听大家的话，狠下心：“行，姑娘，找个位置坐下吧。”
林伽仪赶紧跑到最后排坐下，免得影响司机开车。
应该是跑得快，没看见有人追过来。
随着汽车启动，林伽仪终于松了一口气。
坐在前面的婆婆看上去八十来岁了，头发花白，但精神头好。
“姑娘，你奶奶住哪儿啊？”
“住……”
她哪里知道她奶奶住哪儿？她都没见过她亲奶奶，更别说刚才胡诌的快去世的奶奶了。
“住……先……”林伽仪迅速瞟了一眼竖在车前玻璃窗上的牌子。
【锦中――塘村】
“先到塘村，再从南边的小山头翻过去，差不多就到了。”
“还得翻山啊……还好是往南翻。”婆婆更心疼了，“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啊？这下午还艳阳高照的，就这么一小会儿，天气就变了，晚上估计得下雨。”
“没……”
老实说，除了几件夏天穿的衣服、干粮和维生素，她什么都没有准备。
“你奶奶病危，就你自己回来啊？”
听到这话，林伽仪又装出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妈妈去世得早，爸爸在外面赚钱的时候染上了赌，被抓进去了，家里……就我和爷爷奶奶了。”
“哎哟，别哭，姑娘。”婆婆从她老伴口袋里抓出来两节卫生纸往林伽仪脸上按，“别哭，擦擦。”
“姑娘，你听我说啊，到了塘村啊，先找个旅店住着，再着急也不能连夜赶过去啊，到塘村就得十点，明天天亮了再走吧……”
林伽仪一边听一边想，塘村……既然有旅馆，应该不是特别偏僻的地方，至少能找个地方先住着，江家人……应该不至于找到这种地方来吧？
周风砚从赵沉家里出来，直接去了江老太爷的别墅。
江家今天有一场商业晚宴，周风砚作为后辈，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函。
本来周风砚是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但为了打探江老太爷的动作，他还是来了。
进来的时候，一群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正在给江老太爷敬酒，江老太爷就把酒全部给身后的保镖。
“老头子年纪大了，酒也喝不了二两，我就让我的保镖代替了，大家见谅。”
嘴上说着，他却并没有抱歉的意思，几个人酒没喝完，他就走了。
“小陈啊，小姐接来了吗？”
“接到了，在来的路上。”
“来了就好，到了直接带她去三楼。”江老太爷吩咐完，锐利的目光锁定周风砚。
“周风砚？真是稀客啊，不是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X不用你管理？”
周风砚退后一步：“X是我母亲一手创立，还是不劳您费心。”
江老太爷“哼”了一声：“你母亲昏迷不醒几年了，三年？你已经接过担子了，周风砚，难道你真以为跟你母亲的姓，也能摆脱江家的血缘？”
周风砚温和地笑了笑：“血缘上的关系，我自然没办法割断，就像您，就算我父亲成了那副样子，您不还是照顾他吗？”
江老太爷瞪了一眼周风砚：“你懂什么？周风砚，你今天要是来找茬，就赶紧滚。”
江老太爷忽然想起来：“哦，对，你今天来，应该是为了打听那个林伽仪的事情吧？”
周风砚没作声。
江老太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听说她从洋州县下车了，坐车往山里去了。你猜，在山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跑得快，还是我的人跑得快？”
往山里去了？
周风砚就不该让她一个人离开。
他早该想到，林伽仪就不是沉得住气的人，赵沉说的还真没错，林伽仪没那么聪明。
他是不是应该自己去一趟洋州县？现在，辛成苒那边没消息，赵沉也只是分出一点精力帮林伽仪，但江家是下了死命令不让她好过。
周风砚转身要出去。
江老太爷在他身后说：“我早说过了，只有你妈妈能救你爸爸。本来，晨晨也能救，可是晨晨死了，只能她来。”
周风砚只顿了一下，提脚走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玩过吗？等她累了，彻底绝望了，就是时候了。周风砚，你爸爸、你妈妈，还有林伽仪，你必须放弃一个，你选哪个？”
他才不要放弃任何一个。
周风砚关上大门，把权贵的喧嚣和江老太爷的警告一起关在里面。
“喂，赵沉，他们找到人了吗？”
“联系不上，应该是进山了。”
“什么破地方，信号都没有。”周风砚走进车里，“我直接去找人，蒙特最后的定位是哪里？”
“垂山脚下。”
“靠。”周风砚忍不住骂出声。
林伽仪跑哪儿去不好，跑垂山。
垂山脚下的塘村人很少，最繁华的地方也就是在一个十字路口附近。
挂了十来年，已经发白的红灯笼告诉大家：这里是旅店。
林伽仪走进去，前台只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林伽仪敲了敲柜台：“你好，住店。”
女人被惊醒，揉了一把脸，嘟囔着：“这天气怎么还有人来住店……”
女人不情愿道：“证件。”
还没问她住几天，住哪种房间呢……为了不生事端，林伽仪把证件交给她。
“501房，三十。”
“好。”林伽仪纳闷，为什么默认她只住一晚呢，“我住两晚。”
“两晚？”女人疑惑，但还是在电脑上一番操作，“两晚六十。”
“不打折？”
“三十一晚还打折，我给你打骨折。”
“……”
林伽仪没再跟这个有起床气的女人瞎聊，走楼梯上了五楼。
房子一共六层，混凝土建筑，至少楼梯不像木房子那样嘎吱嘎吱响。
住店的人不多，楼道的灯都关着，只有安全出口冒着绿森森的光。
五楼一共六间房，布局像是小楼栋的大学宿舍。501房在左拐尽头。
房间里的装修也跟大学宿舍差不多，靠近门的地方加了两堵墙，里面就是卫生间。外面，一边是两架上下铺，一边是桌子，老板还塞了一只两座的沙发进来。
林伽仪艰难地挪到沙发上坐下。
和门正对着的是一扇通往阳台的门，门上还留了扇窗户，但是没有帘子，外面能看见里面，里面也能看见外面。
外面一片漆黑。
已经快到晚上十一点了。
林伽仪想了想，还是没管那扇窗户，把登山包放在一旁，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欧长桐看着窗外飘坠下来的雪花，一时之间愣了神。
“把窗关上，冷。”
“好。”欧长桐握着把手，却没拉上。
沈音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阿音，这才八月中旬，怎么下雪了？”
沈音听到外面下雪了，鞋也没来得及穿，跑到窗边。
“真的下雪了……”沈音把手伸出窗外，冰冰凉凉的雪花落在她手上，融化成水。
“可是西川八月怎么会下雪呢？”欧长桐把拖鞋穿到沈音脚上。
沈音有一个猜测：“是不是他要回来了？你不是说，他跟你说的，西川再下雪的时候，他或许会回来吗？”
“他？”欧长桐苦涩地笑了一下，“他们都说，我疯了，脑子不正常*，哪里来的这个人。阿音，要不是你支持我，我可能也觉得他就是我虚构出来的。”
沈音拍了拍欧长桐的肩：“虽然我没有参与，但既然你说，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成就了你的事业，那他就是存在的。再说了，周风砚不是一直在帮你找他吗？放心吧，时机到了，会遇到的。”
周风砚……欧长桐忽然想起来，他还要继续尝试联系秦知寻。
这次，电话那头还是无尽的“嘟……嘟……嘟”的声音，能打通，但是没有人接。
就在欧长桐要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接通了。
“喂？”
“喂，秦知寻？”
“是我。”
欧长桐忽然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沿着脊骨窜到头顶。
秦知寻真的还活着。
“喂，周风砚！”
周风砚起身接电话。
“长话短说，我等下还有很重要的事。”
“啊，好！”欧长桐把所有的疑惑都压下来，“秦知寻还活着！但是他拒绝透露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但是我确定他真的还活着！”
“还活着就是好消息。”周风砚看见转身关门。
门合上的瞬间，他和无数只眼睛对上。
躺在床上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他的父亲。
他父亲的头上，没有耳朵和头发，没有鼻子和嘴巴，只有密密麻麻的眼睛。
眼睛紧紧盯着周风砚，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转动。
周风砚看得皱起眉。
“我先挂了，有消息再联络。”
“好。”
周风砚直接给林伽仪打电话，打算先告诉她这个消息。
如果秦知寻能死而复生，这说明齐鹤连也可以。
可是那头没有人接听。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周风砚不停地拨过去，但无一列外，都是无法接通，一直到车停在高铁站停车场，他只能暂时放弃打电话，先发信息过去，希望林伽仪能收到。
第72章 004
林伽仪在山坡上摔了一跤。
虽然一夜过去，雨是停了，但坡上又湿又滑，穿着登山鞋也打滑。
林伽仪朝下面望了望，确认那群人没追过来之后，举起手机，试图找到信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点信号都没有……”林伽仪手都举酸了，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如果不是她在外面买东西的时候，突然被那群人找到，她也不会慌不择路往山沟里钻。
主要是村子里建筑没几栋，就算有，也都是民房，林伽仪总不能临时撬锁或是破窗闯进别人家里，只能往看起来好躲一点的山沟里跑。
这一钻，她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在山沟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半天，兜兜转转发现回到了原地，手机也没信号，只能顺着往上爬，试图爬到山脊上，至少能找到回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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