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低又哑的声音,像寒风灌进耳朵里,赵时宁死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她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齐不眠。
他垂足的长发随着风飘起,明明容貌苍白又诡艳,但就是没有半分仙气,反倒像是前来索命的恶鬼。
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那种。
新仇旧恨立即涌上心头。
不远不近的距离,赵时宁起了杀意,她最近刚提升了修为,正好拿着齐不眠试试手。
她迅速拿出了凌霜弓,仔细瞄准他的心脏。
虽然知道杀不死他,但就是看他不爽。
真的很想打他。
她一言不发,弯弓射箭,一连几发。
青色灵力化成的箭矢在他身前硬生生停下,随即转了个弯,五发箭矢停滞在空中,却指着赵时宁的方向。
齐不眠赤着脚走在云端,如履平地,绿色的眼瞳像是山野间的薄雾,苍白的面容此时多了几分血色。
“不过几日没见,就已经突破至金丹,你是又骗了谁?青丘的帝君?”
赵时宁眼神燃起了怒火,近乎仇视地瞪着齐不眠。
“我骗谁不关你事。你为什么要骗我,说好了把万殊给我当奴隶,还给我签了神兽的灵契,结果转头你就对万殊下了咒,甚至还下追杀令害我。”
她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一句,“你还是人吗?”
齐不眠冷哼一声,“我生来就是鬼族,从未做过人,你这话问的毫无意义。”
他话说完,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引玉,终是知道了这妖皇明明是男子,为何也能怀孕。
只听见“蹭的”一声,停在空中的一根箭矢陡然射了回去。
赵时宁本就时刻紧盯着他,一见射出去的箭矢原路返回,立即匆匆忙忙地躲避开,只是差点没稳住从巨蟒身上滑了下去。
她本就厌恶他,又被他这样戏耍,几乎有些气急败坏,“齐不眠,你是不是有病啊?要杀要剐能不能给个痛快。”
“从前的虚伪劲怎么不见了,你若是能像从前那般求我,我倒是可以放过你。”
齐不眠绿色的眸里诡谲愈浓,他话音刚落,又是一根箭矢射出。
赵时宁纵使气得跳脚,但却只能滚到一边躲开飞来的箭。
“求你大爷,你是真的有病。”
她射出的箭完全不管用,全身上下就还剩一把桃木剑,这显然更加不够看的。
赵时宁左看右看,最后视线落在了那把长戟上,她隐约能猜出是齐不眠的武器,不仅能伤着这么大条巨蟒,又瞧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先拔出来再说。
她一咬牙直接从巨蟒身上跳了下去,飞到长戟边上,直接握住了泛着森森黑雾的柄。
巨蟒烦躁地停了下来,时不时用头顶了顶她,催促她快些离开。
它力气虽然不大,但赵时宁连在它身边像是只瘦弱的小雀,哪里敢让它顶。
“能不能别烦我。”
她语气很凶,引玉忍着疼,却抑制着戾气,不敢再烦她。
齐不眠好整以暇地瞧着两人郎情妾意,半点不焦急,甚至还有心思去分辨引玉腹中生的有几个男胎有几个女胎。
没关系。
反正都是要死在这的。
赵时宁死死地握着乌金的,用了吃奶的力气要将这长戟给拔出来,但是这巨蛇这片血肉都烂了,她硬是没把这东西给拔出来。
她瞥了一眼这条蟒蛇,与她在人间看到的引玉好像有那么一点相像,但引玉的体型连这只蛇的一半也够不上。
而且引玉的眼瞳也不是红色的。
应该不是引玉吧。
死了也就死了。
“你自己走吧,别管我了。”
赵时宁看着它腐烂的越来越严重的伤口,隐约知道这条蛇怕是要活不成了。
反正她会遁光飞行术,只要没这条蛇拖累,瞬息万里指不定就能跑掉。
“走?你以为你们还走得成吗?”
齐不眠见鬼气已经蚕食了引玉大半神魂,本该是极为痛苦的时分,可他现在不仅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守在赵时宁身边。
他莫名觉得有些刺眼。
只需要再等上片刻,就能见到一尸六命的场面,齐不眠倒是不介意再等上一会。
引玉这几日杀了他麾下多少魔将,若不是他及时从酆都城出来,只怕魔界早已经成了妖界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
他寒凉的目光落在赵时宁身上。
她到死也不知,身边这条蛇,是她曾经的小情人。
一家人死在一块,倒也算死得其所。
齐不眠最厌恶背叛,万殊自从遇见赵时宁起,就生了隐秘的叛主心思。
纵使万殊自己都不知情,可他却一眼便窥见了万殊可怜的爱恋。
叛主的畜生该死。
而那个诱哄万殊叛主的女人。
他同样不能放过。
周围的风陡然停滞下来,赵时宁立即察觉到了异样的氛围,恐惧瞬间爬上了脊背,猛然看向了面色冷然的齐不眠。
齐不眠慢慢勾了勾手指,长戟瞬间飞到了他的手中,“赵时宁,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我可以允你留个全尸。”
他缓缓走向她。
天上突然下起了大滴大滴的血雨,他赤着脚每走一步都像是开出了血色的莲花。
赵时宁还未说话,凭空一把伞就挡在了她的头顶。
第72章 他的手脚被铁链缠着
赵时宁周围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立即淡了许多,浓郁的桃花香气驱散了蓬勃的森森鬼气。
“怎么跑到了这,害我好找。”
白琮月站在血雨中,雨不沾身,为她撑着伞,挡住了这淋漓的血色雨水。
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嗔怪,平静得像只是在和她话家常,好像没看见她身侧濒死的腾蛇,也没有看到操纵着磅礴鬼气的酆都之主。
“小月亮,你怎么才来。”
赵时宁听到声音连忙转过身望向他,她嗓音还在颤着,脸色煞白,被这漫天的鬼气和血雨吓得不轻。
白琮月轻轻抚着她的脖颈,将她按入了怀中,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嗓音温朗,“别怕。”
赵时宁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被他这样安抚着,动荡的情绪真的被慢慢抚平下来。
她虽然有这镯子可以护身,但也不知这镯子又能护她到什么地步。
齐不眠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意。
方才有一瞬间,赵时宁觉得自己要命丧此地。
她顿时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对白琮月温暖的怀抱越发眷恋。
“小月亮,还好你来了。”
白琮月平静的目光从受伤的巨蟒,再落到站在不远处的齐不眠。
他脚下的红莲还在盛放,苍白的脸颊上流淌着血雨,绿色的眸一动不动盯着赵时宁,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齐不眠见赵时宁与白琮月耳鬓厮磨,眸中兴味渐深。
她就是这般会装可怜,将这几个男人骗得团团转。
明明心中对白琮月半点爱意全无,现在倒是装的可怜兮兮,深情款款的模样。
他像是欣赏着一出好戏。
故意要杀赵时宁,让引玉为了救她负伤是一出戏。
此刻新欢旧爱相见,两界之主为了个凡人女子剑拔弩张,同样是一出好戏。
白琮月不知齐不眠的想法,可他却没有错过他眼底的隐晦灼热。
周围这鬼气和血雨瞧着可怖,但却没有真的杀气。
齐不眠的言行举止倒像是故意存了心思吓唬赵时宁。
白琮月瞥了一眼云上盛放着的血莲,心中浮现了些许幽微的情绪。
他倒是没听说过,酆都城的鬼族杀个人,还要弄出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
白琮月同样没有忽视身旁愈发焦躁不安的巨蟒,也看到殷红的蛇瞳近乎仇恨地瞪着他,但因为顾及着什么,死死压抑着怒意,没有发作。
这就是她口中说的那只怀了孕的蛇妖吧。
他心中冷意再深,面上却半分不显。
他能忍得阿绣这么长时间留在她身侧,又能在九重天对谢临濯与她的纠缠视而不见,自然不会在此刻去撕破脸面。
“青丘的帝君怎么也来了,先是妖界之主,后又是青丘之主,今日倒是热闹。”
齐不眠反倒率先出声。
他最是看不惯白琮月这种表里不一之人,也不想继续听他如何思索着将引玉剥皮抽筋。
这样的妒夫与赵时宁倒算是天生一对。
赵时宁听到他说话就生气,这下又有了靠山在身边,对着齐不眠呛道:“齐不眠,你少说废话,你方才还要杀我呢,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这话说完,又怕齐不眠发怒,立即躲到了白琮月身后。
“小月亮,打死他,把他打到跪地求饶。”
齐不眠瞧着她上蹿下跳的样子,有种想将她魂魄吞食掉的冲动。
“你们新婚在即,倒是不怕他动了胎气。”
他这话说完,赵时宁愣住了,下意识回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动了胎气?”
齐不眠的话点到为止,无论赵时宁再问什么,都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今日出酆都城就是为了除掉引玉。
引玉已经鬼气缠身,他倒是不介意让引玉再痛苦一些。
本来苦苦支撑着的巨蟒,在听到白琮月怀有身孕后,本来就在流血的血洞口子越裂越深,断断续续地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似是在控诉她的无情。
神魂被鬼气蚕食的痛苦都比不过此刻,他与她分开半个月都没有,又是带着白琮月滚到他的床榻,又是与白琮月成婚,甚至怀了孩子。
他梦寐以求都不敢想的东西,不过半个月,就全然给了另一个男人。
引玉再也支撑不住。
身体从云端坠落。
赵时宁被这凄厉的声音吓了一跳,可于她而言这条巨蟒与她萍水相逢,她并不知道他用身体为她挡住了长戟。
更何况她愿意为他拔出长戟已经算是善心大发。
虽然长戟并没有拔出来,但是在赵时宁这里她与这条蛇的账已经两清了。
赵时宁眼睁睁着看着巨蟒从空中坠落,却将目光落到白琮月的腹部,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小月亮,你真的怀孕了吗?”
她清甜的嗓音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甚至洋溢着幸福之感。
厚厚的云层之下,巨蟒的身体缓缓化为人身,像是折了翅的红蝶,不断地往下坠落。
引玉石榴色的长裙也遮掩不住乌黑的血色,他的口中还在不断地冒着鲜血,精致娇美的容貌变得憔悴不堪,皮肤深处爬满了鬼气,像是蠕动的枝蔓,汲取他的生命。
他眼角半分泪意都不见。
赵时宁哪怕是偶尔骂他一句,他也会去哭。
她喜欢他流泪。
他也乐于让她多喜欢他一些。
可此时此刻,她不会注意到他,他又哭给谁看呢。
他就算死在她面前。
她只怕也不会在乎。
引玉缓缓闭上了眼。
――
“是啊,我们家阿宁要做娘亲了。”
白琮月牵住她的手,他本不想这么快告知她此事,可现在却不得不承认。
只是他并不喜齐不眠的多话。
“酆都主既然知晓我与阿宁即将新婚,下个月来青丘观礼如何。”
白琮月说话间血雨骤然停住,黑压压的云也顷刻散去。
神界的人认可身为鬼族的齐不眠是酆都之主,却不认他是魔界之主,以至于白琮月唤他也是不阴不阳的“酆都主”三个字。
鬼族本就不得擅自离开酆都城,修为低着甚至连天光都不得见,在神族妖族眼中是个只能活在阴沟里的族类。
注定见不得光的存在。
赵时宁“呸”了一声,瞪了齐不眠一眼,“我才不欢迎他来,大喜的日子怎么能沾上这般晦气的存在。”
“小月亮,你快离他远一点,离他那么近当心对孩子不好。”
赵时宁对齐不眠的嫌恶完全不再掩饰,她讨厌他这个人,只要能攻击他的点自然揪着不放过。
齐不眠活了几千年,听过太多咒骂的话,他生来就是象征着死亡和杀戮。从地狱最深处的恶鬼之渊爬出来,一路坐上了鬼王的位置,他听过太多太多难听的话。
可赵时宁口口声声说他晦气,倒是难得让齐不眠生出了些许恼意。
他几乎是带着恶意说出这一句,“方才那条蛇从这里坠落下去,怕是活不成了吧,你知不知他腹中……”
“那又如何。”
白琮月陡然出声,打断了齐不眠要说出口的话。
他同样希望引玉死,既然如此,白琮月可以忍受自己成为诛引玉的刀。
但白琮月绝对无法忍受,齐不眠用此事去试图伤害赵时宁。
赵时宁明显感受到了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氛围,*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打起来。
若是方才刚才,她肯定教唆着白琮月赶紧和齐不眠打起来,打得昏天黑地,你死我活才好。
但是现在白琮月可是怀了身孕啊,不是说狐狸一胎能生八个,那现在他在她这里可是她的金疙瘩。
她护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让白琮月置身险地呢。
“小月亮,我们还是回去吧,别和他一般计较了,他就是个疯子。”
赵时宁心中却暗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有朝一日修成正果,一定要偿还这口恶气。
齐不眠将她的心里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并不喜欢去窥探别人的心事,但这种能力与生俱来,他从有记忆开始,就不得不去听着别人阴暗的复杂的心理活动。
每日繁杂吵闹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偶尔有些人的邪念滋生过重,他甚至可以看到画面,这种声音和画面让他作呕。
就算过了几千年,他还是没有适应。
此时此刻他罕见没有滋生出恶心感,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赵时宁,“你倒是会做梦。”
赵时宁对他莫名其妙的话摸不着头脑,但随即想起他会读心的能力,气得脸色铁青,骂道:“你知不知道随意听别人的心声很恶心,你是不是有病啊。”
她停顿了一下,轻哼了一声,“齐不眠,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
齐不眠陡然愣住。
渐渐的,他看到了她灵魂的那团不断跳动的邪念,青色的火光深处,他看到了被手和脚皆被铁链缠住的自己,浑身不着寸缕,肤色胭红,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
尤其是腹部隆起……
齐不眠陡然闭上眼睛,倦态的神情有几分扭曲,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赵时宁,你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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