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教训的是,是学生之过,我向您赔个礼。”那人说着,深深往前一拜,可那浑身吊儿郎当的没骨头样儿,足见其态度不端,袁夫子气得胡子都快吹飞了。
这个学生,一看就是个难服管的。
“去!站到后面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座位!”
“谢夫子。”他又是一拜,拖着步子,慢悠悠往学堂最后面去了。
范灵乐见来了这么个刺头,但觉有点意思,眼神跟随着他,缓缓向学堂后面挪去。
那人在最后排站定,刚好触到小姑娘好奇打量的眼神。她一双水杏眼滴溜溜的黑,两颊蓄着饱满的肉,红润丰盈,似沾着露水的新鲜蜜桃,遥遥坠在枝头,只等人来采撷。
稀奇,这书院竟还藏着个女子,还是个漂亮的小美人。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眉一挑,朝她丢出个媚眼过去。含情的桃花眼,风流尽泻。
“啪”!范灵乐像被人扇了一巴掌,脸瞬间羞红一片。
这个人真是……轻浮浪荡!
她气呼呼转过脸,不去看他了,翻开书,强迫自己去记那些复杂的方块字。
佟暄并不知刚刚那一出“暗送秋波”,看她又是翻书又是咬笔的,闹出不小动静,不由蹙眉,轻敲她的桌子。“专心点。”
“哦。”她闷闷地应一句,低头乖巧温书。
新学生被夫子罚站了一节课,而后跟着夫子去了书斋,又是礼义廉耻一顿熏陶,方才放他回了学堂。
“你就坐在最后面那个,靠窗的座位上去。”
新学生领了夫子的命令,又回了学堂,他看都不看夫子给安排的座儿,径直走向范灵乐旁边那个位置。
“你看看你这个拿笔的姿势,都不对,应该像这样……”
佟暄正在这儿专心地纠正范灵乐,肩膀忽然一沉。
“兄弟,这你的座儿?”
佟暄皱眉,肩膀一撤,从他手里挣开。“是,你有何事?”
燕时瑾瞟了眼他旁边睁着大眼睛的小姑娘,唇角又忍不住上扬,眼尾勾出一抹笑意,桃花眼里的勾引直白明了。
“这样,我跟你换个座儿,你看成不?”
“不成。”
佟暄想也没想,冷声拒绝。
这男人眼里的意味,叫他很是不爽,出于雄性的本能,他已然读出了,他那蓄势待发的猎捕姿态。
燕时瑾没跟他废话,眼神又在范灵乐脸上流连一圈,双目直视这穷酸学子,傲慢道:“十两银子,我买你这个座儿。”
十两?!
范灵乐眼睛都鼓大了。
我的天!想他们一家人累死累活,挣一年都攒不下十两银子,一个座位就能值这么高价?
佟暄铁黑着脸,正要张嘴,那个“不”字都已经到了嘴边。
“换!我们换!”
范灵乐大声应道。
第48章 主动出击
听到自己娘子答应得如此痛快,佟暄唰地转头,暗暗瞪她一眼,她立马偃旗息鼓,低垂着脸,水汪汪的大眼讨好地看着他,轻扯了扯他衣袖。
又在跟他撒娇呢,没用。
“姑娘都说了换呢,仁兄好不好成人之美呢?”
燕时瑾顺杆上爬,企图继续推波助澜一把。
佟暄冷眸嵌住他带笑的脸,“我是她夫君,她的事,我做主。不换。”
夫君?
燕时瑾玩世不恭的笑容僵在脸上,一颗心轻轻地碎了。
“你是她夫君?!”他脸上表情明显挂不住了。
“正是。”佟暄眉尾几不可查地一挑,暗地里耀武扬威。
他看看姑娘垂在肩侧的辫子,完全没往她已嫁人的方向去想。
“姑娘,他没诓我吧?”他对着范灵乐发问。
“我可以作证,大家都可以作证。”过道旁,坐在另一头的方恺看不过去了,出声帮腔,“当初他们婚礼,书院里所有同窗可都去喝了喜酒的。”
燕时瑾听着动静,转头,看到出声那人,竟是个比跟他抢座位这位还要穷酸的学子,就他那一身穿着,给他家狗都不穿。
他撇撇嘴,懒得搭理,却见那姑娘看自己的眼神越发警惕,竟更是来了兴致,也不去跟她那所谓的夫君纠缠了,径直转身,一屁股坐在范灵乐身后那个座位。
“哎!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座儿。”
在不远处闲聊天儿的刘怀哲瞧见自己被“鸠占鹊巢”了,立马前来说理。
燕时瑾往椅背里一躺,翘个二郎腿,袋里摸出一粒银锞子,丢过去,“拿着。”
刘怀哲赶忙双手一接,感受着那银锞子卧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顺势换了副嘴脸,“你坐,你坐。”
他笑嘻嘻过去,把桌上的笔墨纸砚一股脑全收拾了,“这位仁兄,你的座儿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最后面,靠窗。”
他手懒洋洋朝后一指,眼神还盯住范灵乐,姑娘正瞪个眼,不忿地看着他。
他把二郎腿放下,拿起桌上的笔,大手一挥,在纸上写下“燕时瑾”三个大字,递到范灵乐面前,“这是我的名字,你呢?叫什么?”
他倾身过去,和姑娘脸对脸,笑得真如眼绽桃花,皓齿红唇,确有几分勾人模样。
范灵乐还未开口,桌上的纸被人抽过去,在手中揉成一团,“你不需要知道。”佟暄凉凉开口,摄人的眼神和燕时瑾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嘁。
他不屑地扯一下嘴角,又懒懒散散躺回椅背里,“我问她,又没问你。”
“我是她夫君,便可以替她做主。”佟暄气糊涂了,生硬地脱口而出。
范灵乐一听这话,却是心里不舒服了,她蹙眉,扯一下他的衣袖,“乱说,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这一下,竟是拂了佟暄脸面。燕时瑾立马乐了,瞧着这小娘子,怎么看怎么可人疼。
“我叫范灵乐。”她大刺刺报上名讳。
自己本是不欲同他多说什么的,打从这个人一出现,范灵乐便对他生不出什么好感来。可佟暄刚刚一番霸道的话,倒是叫她起了逆反之心,偏要将自己的名字说给他。
范灵乐。
他把这三个字在心里回味一遍,噙着笑,混不吝道:“范灵乐,我喜欢。”
此话一出,夫妻俩的脸同时变白。
“这可真是个好名字。”他又添上一句,笑容越发张扬,像是故意在同他们玩儿的一场文字游戏。
“这是我爹爹给我取的名字,当然好,用得着你喜欢吗?”范灵乐呛他,转过头,不愿去理会这个人了。
课间休息结束,袁夫子又缓撩衣袍,在讲桌前坐下,开始下一节授课。
可这节课,佟暄却怎么也听不进去。
“哎,乐乐……”
燕时瑾趴在桌上,用笔杆戳戳范灵乐的后背,压着嗓子唤她。
范灵乐生气,啪地把书一盖,偏过头小声训他,“谁许你这么叫的?!”
还敢叫她“乐乐”?这是他能叫的吗?
那人却不恼,手掌伸到她面前来,没皮没脸道:“你看。”
手掌上,蹲着一个纸做的小青蛙,叠得腿是腿,背是背的,甚至还用墨点了两只眼睛,更添传神韵味。
范灵乐这下真看进去了。
刚好,她本就看不进书,在这儿坐了快一上午了,人都要无聊得长霉了,乍一眼见这小玩意儿,顿时起了点兴趣。
“还怪像哩。”她轻笑,嘴角边翘起点弧度,正好衬着窗外的微阳,照得人暖如温玉。燕时瑾看呆了。姑娘笑起来的模样,果真比生气要美上几百倍。
燕时瑾出身商贾世家,从小在金银珠玉里泡大,富贵日子迷人眼。父亲蓄的那些歌姬美妾,加起来都有几十号人,他自诩也是见过些美人的。
可那些人跟范灵乐一比,总是多了些俗气,又少了些生气。
这样的姑娘多美呀,美在皮肉,更美在意韵。
只要她一笑,就仿佛能叫人恨不得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捧给她。巧了,他燕时瑾,最不缺的就是钱,她要什么好东西,他都愿意给。
“你看这个,它还能跳……”燕时瑾来了劲儿,他一边说着,就要上手去演示。
“哎呦!”范灵乐轻呼,后脑勺被人猛敲了一记,转过头,正对上佟暄火烧般的目光。
嘴一撅,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只好乖乖坐正身子,再也不敢偏头去和后面的“坏学生”讲小话了。
她又开始盯住那些张牙舞爪的字发呆,心里头却像有猫爪子在挠,她真的好想知道,纸青蛙是怎么会跳的。
正走着神,身后忽然弹来一道白色的闪影,那纸青蛙竟真的跳落在了她的宣纸上。
“你按住它的屁股,然后手松开。”背后传来小小声的嘱咐。
范灵乐兴致高昂,鬼使神差地,把手按住纸青蛙的屁股。
就在手松开的瞬间,小青蛙果真蹭地起跳,只是这一下跳得太高了,直接卡在了前排学子的衣领间。
那人觉出奇怪,在自己脖子上摸索,捉下来一只纸做的青蛙。傻眼了。
学堂上,怎么会冒出来这么个东西?
“噗!哈哈!”范灵乐瞧他这懵样儿,实在地好笑,捂住嘴乐出了声。
“燕时瑾!范灵乐!”袁夫子大吼一声,书往讲桌上啪地一摔。
“你们俩,都给我站到后面去!不站够一节课,不许回座位!”
众人呆滞,纷纷唰地转头看来,学堂里一时安静如针。
范灵乐只好不情愿地起身,垂着眸子,委屈巴巴看着佟暄。佟暄气得脸发乌,偏过脸,都不去正眼瞧她。
完了,他肯定生自己气,对自己失望了。
说好地跟他来学堂,要认真读书,好好识字的,结果自己就知道跟一些不入流的“坏学生”玩到一起,还扰乱了学堂的纪律,被夫子罚站。上学第一天就闹了这出,好丢脸哦。
她暗自叹气,从佟暄身后绕出来,和燕时瑾并排站在后面。
范灵乐蔫头耷脑地,拉着个小脸,很是低落,一副真心忏悔的模样。
燕时瑾倒是浑不在意,依旧下巴抬得老高,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姿态。只是他瞧姑娘这样失落,心里不禁又生出几分爱怜。
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她揽在怀里……
“哎,乐乐……”
他肩膀放低,朝范灵乐侧过去点,小声道:“那穷酸货,真的是你夫君?”
“不然呢?”范灵乐没好气地答,又蹙眉,训道:“你说谁是穷酸货?我家夫君可是这次乡贡的解元郎,未来要做大官的人,你懂什么?”
看这人浑身气质打扮,一看就是个暴发户,当然不懂文化人的事。
“嘁。”他又是口出轻蔑,“天底下读书人千千万,个个都做状元梦,文曲星都要忙不过来了。”
“再者说了,读书厉害的人,他不一定会做官,这里头门道多着呢,不是那么好出头的。”
他家家业做得大,父亲和许多地方要员都有往来,对于这里头的幽深曲折,他确实要比那些个做着科举梦的寒门士子要看得清楚。
“这同你有什么关系?”范灵乐回敬他一句。
这人真是奇怪,他同自己废这么多话做什么?
“燕时瑾!”夫子又是大吼一声,这回气得胡子都抖了。
叫他们俩罚个站,都能在后头聊起来,这成何体统?还有没有把这个学堂放在眼里了?
“你!给我站到屋那头去!”
这两个人,必须给他们分开站才行。
夫子这一骂,范灵乐瞬间红了脸,虽没有点她名字,可她感觉,夫子每句话都像是在扇自己的脸。
燕时瑾自然是从容,又优哉游哉地踱步到另一头。
可惜了,这下只能和小娘子,遥遥相望了。
这一下动静,闹得众学子纷纷转头望去。大家眼神一转,又不自觉落到佟暄身上,各人的脸色俱是精彩纷呈。
袁夫子瞧这一出,只是叹气。
瞧瞧,这把个女子弄进学书院的麻烦,这不就来了吗?以前清清静静的学堂立马就变出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袁弘佐本是不想点太子妃的名的,他早就有注意到她和那燕时瑾的小动作,可碍于她的身份,不好直接发作,遂按捺了下来。实在是那只纸青蛙闹出的动静太大,所有学子都看在眼里,若这时他再袒护,只恐坏了规矩,给学子们做了坏榜样,以后便难以管教了。
袁弘佐看到太子脸色已是很不好,心下亦是惶惶。
没办法,这课,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一上午的课,就是这么鸡飞狗跳地过去了。
佟暄心里头极为不爽,可碍于书院人多眼杂,不好发作。
午间吃过饭,他带范灵乐去斋舍安顿。
为了方便她个女子在此午歇,袁弘佐专门在书院开辟出一间空房,供她午休时安歇。
众学子吃饱喝足,踏着午时的烈阳,纷纷去到屋舍休息。
竹声婆娑,一时,书院里陷入午后困顿的寂静中。
范灵乐坐在椅子里,看佟暄俯身替自己铺着床褥,心中不由愧疚加倍。
“好了。”他拍拍床褥,确定平整了后,方才直起身。
他转过身,见自己那小娘子正坐在椅子里,双手交叠平放膝盖上,端的是一副老实巴交的乖巧模样。
“哥哥,我错了。”她软下声音,同他认错。
“嗯。”他眉眼凝着霜,鼻腔里不轻不重地应一句,冷肃开口:“以后不许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否则的话,明日我就送你回家,以后你也不用来书院了。”
“啊!?”范灵乐吓得一下坐直了。
她最近才刚咂摸出读书的好来,虽然课实在无聊,夫子讲的那些高深话她也听不懂,但是可以粘着佟暄,还不用做家务,学堂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玩事,这不比在家里跟着自己婆母大眼瞪小眼强吗?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他说话了!”她信誓旦旦,还煞有介事地举起了手,对天发誓。
“记住你说的。”佟暄冷淡地回她。
她立马笑了,眼睛弯弯,脸颊饱满似红苹果,连连点头如捣蒜,面上倒真是瞧着乖乖巧巧。
光会哄人开心的家伙,实际上,心里有主意得很。
佟暄腹诽,瞧着小娘子这讨人喜爱的模样,想起那个阴魂不散的燕时瑾,眼眸不由一沉。
“我准备歇下了,你快带上门出去吧。”
她抖开小薄被,摊在腿上,人坐在床边,大眼静静望着他。
她在等他出去,好把门闩上,再安心午休。
佟暄没说话,悄然转身,将门带上。
“咔哒”一声,他把门闩从里面锁上了。
范灵乐见他沉默的背影,这才觉出不对劲来,却见他缓缓转身,一双如墨的眸子扣住她,那眼底暗暗烧着怒火,转而又化为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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