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让萧玉融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柳品珏,这么舍不得我死,总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呵。”柳品珏松开了手,将萧玉融甩在床榻上。
他冷声道:“杀了你,怎么利益最大化?”
“怎么?那你吻我的时候,也是为了利益最大化?”萧玉融仰起脸,对着柳品珏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柳品珏顿了顿,垂着眼睛,“萧卿卿,别再想着用这招来威胁我。”
他转身拂袖离去。
萧玉融隐约听到了外头柳品珏嘱咐阿南的声音:“柳北看不好她,你来看,把她所有能作妖的东西都收了!”
“是。”阿南的声音。
萧玉融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
侧颈再度撕裂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攥紧了拳头。
只能另寻办法了。
毕竟她现在唯一握在手里的,是自己的命。
知道柳品珏在乎她的性命,也知道柳品珏对她多少有在意,她也只能赌一把,赌柳品珏舍不得。
如果这还不行,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易厌了。
无所谓,只是血肉模糊而已。
如果这就是通往胜利的代价,那她当然支付得起。
萧玉融消停了一段时间,仿佛认了命,每天该吃吃该喝喝,就是有些闷闷不乐。
还有就是萧玉融成日里磨着阿南放她出去逛逛,或者说带口信给柳品珏。
当然这些阿南都拒绝了,尽管萧玉融每日的消息都事无巨细地被交代给了柳品珏。
萧玉融表现得很正常,连阿南都放松了警惕。
“你去告诉柳品珏,叫他别躲着我,赶紧出来见我。”萧玉融跟往常一样先来了段开场白,“不然我马上就自尽给他看!”
她那任性且信口胡诌的模样,和小时候也一样。
阿南都快要能背出柳品珏的回复:“别闹了,这样的招数从小到大都用烂了。”
“哼!”萧玉融撇了撇嘴。
阿南找了一些书和笔墨给萧玉融消磨时间。
“你的书画还是如此精湛。”阿南称赞。
萧玉融弯了弯唇,扬起眉梢,“那这些书画送你了,作为交换,你让我出去逛逛。”
这样的话题在他们之间不止发生过一次,阿南都习惯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上回我帮你瞒着主君,主君罚我罚得可狠了,他又不罚你。”阿南道。
“我就知道。”萧玉融啧了一声。
阿南也没放在心上,“你快要用膳了,我到外面守着。”
萧玉融没理睬他,他也不在意,径直走了出去。
萧玉融坐在原处安静等待着什么。
直到夜晚降临,送饭的人端着丰盛的餐食,从食盒里一道道端出来摆在桌上。
当着送饭人的面,萧玉融毫无征兆地将烛台扎向了自己的手腕。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饭菜撒了一地。
看着喷涌而出的鲜血,送饭的侍者一边尖叫一边冲了出去:“来人呐!快来人呐!”
碗筷摔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引起了阿南的警戒。
听闻动静,阿南立即一手控制住慌不择路的侍者,冲进了门。
看到满目的血,他目眦欲裂。
“公主!”阿南摁住萧玉融手腕的伤口,一把抱起萧玉融冲了出去。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冲出去就喊郎中。
这番动静闹得大,几乎没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
主君的左膀右臂,柳南副将就那么抱着主君的那位金丝雀,抱着浑身是血扶光姑娘冲了出来。
柳品珏得了消息就马上赶到。
阿北心急如焚,看到柳品珏脸色苍白得跟萧玉融不遑多让,连忙迎上去。
“怎么样了?”柳品珏问。
床上躺着的萧玉融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失血过多。”阿北道,“发现得快是救回来了,但是她身子骨本来就弱……”
柳品珏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一阵眩晕,“看好她,别再让她做出傻事了。”
阿南手上还都是萧玉融的血,都没来得及洗。
他焦灼得有些哽咽,无助地看向柳品珏,“主君,她三番五次,我们防不胜防,若是再有下次……若是她真的……”
“闭嘴。”柳品珏厉声喝止。
阿南闭上了嘴巴。
柳品珏闭了闭眼,“待到这次她醒过来……送她走。”
“送她走?”阿北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知道柳品珏不会杀萧玉融,可他认为柳品珏怎么着也要拿萧玉融换点什么才对。
“不然呢?留她在允州丧命吗?”柳品珏几乎无力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他都不知道说是萧玉融任性,还是聪明。
等他睁开眼,眼底清明,“阿北,给李尧止传信,叫他准备好接应萧玉融。另外,让他把李氏在西山的铜矿给我。”
机关算尽,能够谋取的一堆东西,最终换成了一座铜矿。
柳品珏自己都想嘲笑自己。
可他又能怎么办?
“是。”沉默之后,阿北领命。
“阿南,把消息瞒好,别让人发现了她真实身份。”柳品珏又道。
阿南应声。
柳品珏望向月色下萧玉融那张苍白的脸,目光动摇。
他已经为萧玉融退让了太多底线,也为萧玉融做了太多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眼不见心不烦,及时止损吧。
他当时就不该鬼迷心窍,顺着萧玉融的意假装没认出来,让萧玉融以扶光的名义留在允州。
木已成舟,追悔莫及。
犹疑着伸出手,柳品珏轻轻抚摸过萧玉融冰凉的脸颊。
“卿卿……”他低声道,犹如叹息。
他夜逃允州的时候想的是遵从秉性,忠于自己。
可他想要的是什么?
自己都不清楚了。
第112章 传位
萧玉融还是赌对了。
再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乘川了。
李尧止、谢得述和易厌都在眼前。
“殿下……”守在床畔的李尧止看到她醒过来,眼含泪光,欲坠不坠。
萧玉融刚想宽慰两句,嗓子就一片干哑,连声音都发不太出来。
这回下手分寸有失偏颇啊,手生了。
不然她也不至于撑不住这么一会,这么着也该熬到清楚后面的事情才对。
她模糊不清的记忆里,只剩下阿北惊慌失措的侧脸,一声声朦胧的呼救。
还有一双不复平静的眼睛,一双握住了她的,冰凉且颤抖的手。
萧玉融如是想道,就着李尧止的手,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
头还有些晕,易厌难得体贴地递了一颗糖塞进萧玉融嘴里,“加了薄荷的。”
“殿下刚醒,还需要好好修养。”李尧止连忙道。
萧玉融点了一点头,又抓住了李尧止的手腕,“你给了柳品珏什么?”
“西山的铜矿。”李尧止道。
“好……”萧玉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铜矿。
想到这里,萧玉融心神有些恍惚。
看来柳品珏是真的……这又算什么?蓄谋已久,还是留有旧情?
那前世呢?前世柳品珏又是否爱她?既然爱她,又岂能如此狠心?
柳品珏放过了她太多次,在危难之际,逃亡之时,也想过让她一个人走。
她大抵是唯一一个见证过柳品珏的软弱和落魄,在柳品珏低谷时有过生死与共的人。
那些师徒情谊,那些多年相伴,虚情假意中的真情,权衡利弊里的真心,都不是假的。
那句“唯我与卿尔”,那句“千金难买我卿卿笑”,那句“卿卿误我”,那句“江山抵做酒钱”,都是真心的玩笑话。
也是,柳品珏那样的人。
口舌怀刀兵,五脏藏城府,就算是绵柔春水,都化不开他这沉默的冰山。
既然能教出她这样的徒儿,柳品珏心中又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天下?
就连之前她问柳品珏,是“江山情重美人轻”还是“不爱江山爱美人”?柳品珏想的都是兼得。
柳品珏的回答是“江山美人两不误”。
李尧止轻轻拍了拍萧玉融的手安抚,“玉京有心之人,应该都已经知晓了殿下还活着的消息。之后诸事,待殿下好些再议吧。”
“时不我待。”萧玉融摇头,反握住李尧止的手。
李尧止连忙扶她坐起来。
她目视前方,“绍兖顾我,我顾天下。”
既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萧玉融也没有继续瞒下去了。
她以昭阳镇国长公主的身份出现在营中,在乘川与允州两相对望。
昭阳长公主没死这个消息就已经足够轰动了,再加上她回到了乘川,领兵与柳氏相抗就更加震惊楚乐了。
众人合起伙来一盘算,只觉得萧玉融心机深沉,把所有人都骗了去。
惊惧交加的是柳氏之人,有心之人稍稍联系一下主君宠爱有加的那个舞姬扶光意外身亡的消息,就能猜得到些端倪。
哪儿来的那么赶巧的事情?
那么像的两个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就来了,另一个死了那个就回来了?
但迫于柳品珏的威压和没有证据,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更见不得这事儿的是一些玉京的官员。
他们暗地里把萧玉融贬低得一无是处,尤其是在玉京与萧玉融政见不合的官员。
罗列完了萧玉融一箩筐的罪名,就打算上奏弹劾萧玉融,状告她欺君之罪。
但转头就发现自家圣上遇刺失踪了。
长公主薨逝,陛下衔哀泣血,五中如裂。
这对萧氏兄妹之间素来亲厚,人尽皆知,不然萧玉歇也不会与妹妹共享江山。
萧玉融对于萧玉歇而言是生命之中牢不可分的一部分,但命运硬生生强行剥离,犹如活生生剜了一块血肉下去,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对于满朝官员来说,昭阳长公主薨逝,陛下大病不起,病愈之后似乎性情大变,为人处世一反常态,接二连三地迁怒于众。
萧玉歇阅看翰林院所制的公主册文,发现其中有一段词写得模棱两可,勃然大怒。
他认定了相关负责之人是对萧玉融心怀怨恨才有意为之,怒斥其大不敬之罪,将人交由刑部治罪。
因为陛下动怒,刑部加重了拟定的罪行上报,谁料萧玉歇并不满意,责备刑部徇私枉法,故意宽纵。
刑部因而被全堂问罪,从刑部尚书到侍郎均遭革职留任处分。
萧玉歇因为听闻萧玉融薨逝的噩耗而一病不起,期间政务都交由萧玉寻处理。
但是相关萧玉融丧葬之事,萧玉歇没有假手与他人,而是事无巨细地全面负责。
就因为册文里模棱两可的一句话,萧玉歇如此上纲上线,吓得官员不知所措。
萧玉寻原本处刑严苛,见萧玉歇责罚起来如此不留情面,多少也有些惊诧。
“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些?”他问。
“我知道,他们当中真心之人不多,不过是畏惧我迁怒而装模作样。”萧玉歇带有嘲讽地笑,“我就是要他们装,也给我装个样子出来。”
萧玉寻沉默片刻,“她不会看到的。”
“倘若融融有那么一线可能会看到,我也要她看到。”萧玉歇闭上了眼。
萧玉寻神色复杂地看着萧玉歇。
他在封地时,在多少个夜晚憎恨萧玉歇和萧玉融,因为他失去的眼睛和皇位。
他多少次想过要做个乱臣贼子,装模作样地喜欢诗文,实则韬光养晦供养私兵。
但在得知萧玉融死讯的那一刹那,他才从未如此鲜明过地感知到了血脉相连的羁绊。
骨血被扯散的荒谬和错乱感,带有隐隐的阵痛。
原来他还是难以放下玉京的家和萧氏天下。
“她已经死了。”萧玉寻提醒。
“她死了也好,没死也罢。”萧玉歇攥紧了掌心,“我们共同的心愿,要完成的萧氏天下……”
无论如何,他都要完成。
于是萧玉寻不再劝阻萧玉歇。
在翰林院和刑部相继遭殃之后,负责置备长公主灵前祭品的光禄寺也很快遭到了陛下问责。
萧玉歇认为他们的置办俱不洁净鲜明,将光禄寺从寺卿到少卿一律降级调用。
负责册谥公主的礼部也因为礼仪上出现的小小纰漏而被揪住不放。
萧玉歇一句“诸凡事务,每办理糊涂”,下令处罚。
这股几乎可以说是吹毛求疵的贬革之风在长公主治丧期间席卷了楚乐上下。
官员们看出萧玉歇的迁怒,问安表章提及萧玉融言语夸张,尽力表明自己拳拳之心,殷殷之情。
哪怕是距离千里之外,但凡是没有奏请来京为萧玉融哀悼的官员,都遭到了萧玉歇的横加指责。
他痛斥官员平日里深沐皇恩,如今长公主薨,自当伏地呼抢,来京奔丧,他们却漠不关心,没有半点君臣之谊。
萧玉歇即位后以宽严相济闻名,有了萧玉融的对比,更是显得是萧氏里为数不多还活着的正常人。
如今一朝一夕颠覆了往昔的形象,文武百官个个心惊胆战,暗传陛下因长公主薨逝而几类疯狂。
行吧,疯点就疯点吧。
哪个朝代没出过几个疯皇帝呢?
好歹没有不分青红皂白乱杀吧?好歹没有到荒淫无度的地步吧?
死了妹妹心情不好,也能理解。
百官们一面战战兢兢,一面安慰自己。
反正长公主现在没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到时候陛下就会恢复正常了。
谁知道转头自家陛下就遇刺失踪了啊!
他们急得六神无主,国君失踪总不能昭告天下搜寻,只能尽可能寻找踪迹。
另一边又只能让萧玉寻监国。
他们心思转了又转,总不会是萧玉寻动的手吧?
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哦,他们兄弟年少时感情可真不怎么样呢。
当即就有人动了心思,有人坚持找回萧玉歇,有人推立如今监国的萧玉寻,有人认定年龄合适且健全的萧玉成,有人推荐更年幼且好操控的萧玉元。
也有人中立,有人主张迎回长公主监国。
众大臣就这件事情闹得沸反盈天。
结果萧玉寻面无表情地掏出一份萧玉歇立下的圣旨。
宣读之前,他打量周遭一眼,“小霍侯和淮陵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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