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昏暗的廊厅灯光下, 平素锋利的眼神此时都被蒙上了一层柔纱,程麦被他这样含笑的眼神注视着,不知道为什么, 心都漏了一拍。
“和好和好。”她语速飞快,像是要掩饰什么。
好吧, 她得更正一下,原来这家伙帅的时候,也不止做题那一下嘛。
不对,她怎么能这样觉得, 池砚这狗东西怎么会和帅这种字眼搭边。
他不配。
真正的帅, 是像徐清时学长那样的男生, 稳重成熟。
估计是最近压力太大,眼压跟着一起飙高了, 得青光眼了都。
改天得去医院挂个号查一下。
程麦甩了下头, 把刚才脑子里冒出的那一丝诡异的想法甩掉,再睁眼时, 就见池砚一直沉默的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在看智障儿童。
她刚想问他什么意思,却被走出房间的林桐打断,“怎么了这是?”
程麦还懵懵的, 池砚倒是猜出来了,估计是她那一嗓子把他妈炸醒了,伸手在程麦额头上弹了一下:“大晚上的, 轻点声,别扰民。”
猝不及防的, 程麦捂着额头:“疼啊!”
混蛋。
池砚不信:“我都没用力。”
“没用力也痛!”说完,程麦跺了跺脚, 目光转向林桐,拉长着声音喊了她一声,“桐姨,你看他!”
也是经典流程了,林桐笑了下,非常给她面子地过来打了池砚肩膀一下,“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欺负妹妹。”
池砚人高马大的,却站那没动,乖乖挨了这一下,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觑她一眼吐槽道:“她算哪门子妹妹。怎么,嫌程不好听,什么时候改姓池了我也不知道。”
这浑话立马招来自家母上大人的第二下。
加完班回家,又被惊醒过来调节这对小冤家的纠纷,林桐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走之前嘱咐道:“你俩早点睡啊,别熬太晚,还在长身体呢。”
等她的房门阖上后,屋子里短暂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程麦看着手里的蛋糕,心绪绕回之前,突然有点好奇:“这蛋糕你怎么来的?”
池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自己长了腿送上门的。”
他这话讽刺意味太强,程麦顿时get,有点诧异:“不是吧,你去排队买过来的?”
看她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池砚后知后觉好像这个举动是有那么点夸张。
就他们俩人这天天剑拔弩张、程麦没有半点兄友妹恭点样,他这样大费周章给她弄块蛋糕来让她开心一下还挺诡异的。
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这玩意,是晚饭后回教室的路上被一个女生拦了一下,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个东西,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就跑走了。
瞄到盒子上的logo,他觉得有点眼熟,而后忽然想起这不就是某人天天絮絮叨叨想吃的那家蛋糕店吗?但又不能拿别人送的东西转手送她,最后那块甜腻腻的蛋糕还是便宜了韩又元。
这会儿看程麦眼睛都快亮的发光了,他也还是不理解。除了造型,这黏糊糊甜腻腻的蛋糕究竟是哪里特别了,值得她们女生这么疯狂,下晚自习的点了去那家店都硬排了半小时。
现在想想,他觉得他也是挺不正常的,不管是花几百块给她买一块智商税蛋糕,还是大晚上的不回来睡觉跑去区另一边的蛋糕店站女生堆里排队,都不是符合他俩目前这关系这状态该有的。
嗯,不能说实话。
知道她这么重要,这丫头不得尾巴翘上天。
他矢口否认:“别人送的。不想吃我扔了。”
说完,他摸了摸后脖颈,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心虚撒谎下意识的小动作。
但程麦此时全身心都被眼前巴掌大的瑞士卷吸引了注意,根本没留意他。
谁送的不重要。
吃进肚子里更重要。
程麦吞了吞口水,小心地把袋子捂在胸前,正要转头回房间,却被人拉住。
“你干嘛?”她目光警惕,生怕这人一言不合来抢她的夜宵。
池砚没好气地拍了下她脑门,“把你的理科还有数学试卷带上,去我房间,快点。”
不住校的学生,上完第二节晚自习就可以回来,但今天买个蛋糕耽搁不少时间,这会儿已经快十点半了,再想想程麦这次试卷上巨大的工作量,她再这么磨蹭下去俩人不用睡了。
可程麦却没理解他的意思,怕他是上课干自己的去了没注意,好心提醒他:“带试卷干嘛,白天讲完了。”
“老师讲了就完了?”池砚好奇:“你都会了?哪块失分最多,哪种题型最不擅长,为什么丢分,试卷分析你都搞完了?”
“……”
被死亡n连击戳中脊梁骨,程麦沉默几秒,心服口服地摆了个请的手势,恭迎学神下凡指点她这块朽木。
*
搞到理科最后一门时已经快十一点半了,国企家属院的作息相对稳定,从窗户看过去,对面那栋只剩零星几间房亮着灯。
程麦望着三栋8楼的房间,一看,也在熬鹰,顿时乐了。
哟,是小学老同学,较劲姐啊。
她戳了戳身边的人,跟她八卦:“快看快看,陈元她家还亮着灯呢,你说她是不是也月考了?”
池砚仰倒在椅子上,对于她说的半点兴趣都没有,眼皮都没抬。他揉了下鼻梁骨,敷衍地嗯了声。
南城高一月考虽然不会联考,但基本不都是这几天。
程麦好奇心更甚,提出恶趣味猜想:“她家里不是一般睡的很早吗?该不会是她也考砸了,在被她爸妈训吧?”
“不知道。但你这个也字用的很精辟。”池砚向来对别人的八卦毫无兴趣,也无法理解她哪来那么多无穷的精力去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他不耐地用笔敲了下桌子,唤她回神:“咱先关心下自己成么,泥菩萨。”
“你是不是前面太磨蹭,后面没时间想别的题,也没时间去检查,”池砚给她粗略计算了一下,“有快二十分都是计算失误出现的。”
程麦点头,“我就想着慢工出细活嘛,怕一开始做得快到时候更容易粗心出错。”
“慢工出细活是让你平时慢点,把题吃透。考场上一慢你就慌,慌了就出错。加速度那块丢分最多,明天我给你针对性弄几十道题,你把它都练了后面应该正确率能上来点。”
“几,几十道?”
才能“上来点”?
程麦被他的淡定呛到,不敢置信。
“不然呢?”池砚斜睨她一眼,“没听过量变引起质变啊。”
说完,他看着倒数第二道大题,皱了下眉:
“这不是书上例题的变式吗?老王课上强调过几遍的,还不会呢?”
“他讲那么快,谁能听懂啊。”
有时候程麦觉得物理老师一定是个很信奉缘法的人,比如他讲题,该会的就会,有那个机缘能自己参透的就能参透,至于他那种“都没问题吧,好,下一题”的教学法,是完全不考虑像她这样的普通人的死活的。
“不会就问啊,不然谁知道你不会。”
说完,池砚又笑了下,眉眼间又点隐隐的得意,“哦,除了我。”
程麦半开玩笑地回怼了句:“哎哟,这不是怕耽误你们学霸宝贵的上课时间呗。”
这话一出,身旁男生看白痴一样一言难尽的目光落到了她脸上。
程麦脸色有些发红,故意凶巴巴问他:“看我干嘛?”
“觉得稀奇,”池砚笑了:“认识你这么久,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嗯?”
过了一会儿他收了笑,正色道:“程麦,大家都是交了一样的学费坐在那的,是平等的。老师也是平等的面向每个学生,应该把她们教会,你知道吧?”
程麦没吱声。
“所以,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放弃自己能学懂的机会?”
“我问的问题,你们这些成绩好的肯定觉得很蠢,说不定还会有人在心里笑话我鄙视我,怎么这个都弄不明白。”
好吧,她承认,自己确实就是这样一个又菜又爱面子的人,除了池砚这个从小到大见证过她所有糗事的人以外,她没法做到坦诚地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大家面前。
池砚沉默几秒后,突然问她:“今天上午数学课老师问那个均值定理,是叫谁回答的来着?”
“……”
她当时上课被那堆错题折磨得心力交瘁,想了好半天脑子里都拼不出一个名字,“谁啊?”
池砚唇角微勾:“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问——”
程麦的质问还没说完就被人冷静打断:“你看,我们连谁上课被提问、后面回答对了没有都不记得,又有谁会把上课的时间精力放到提问的同学身上呢?又不是闲的。别给自己加太多戏,小麦同学。”
“再说,别人心里怎么想,你根本控制不了,只要他不表现出来你管那么多干嘛。如果他真的当着你的面表现出来了,”池砚嗤笑一声,“那他是傻逼。干嘛因为一个傻逼怎么想而畏手畏脚。”
“说起来容易。”程麦小声嘟囔了一句。
道理她都懂,可是做起来就是很难啊,谁愿意当众承认自己的无能。
“不愿意上课问,那你就下课勤快点跑办公室私下问老师,”池砚拿笔敲了下她的指关节,“放心,老师见多识广,你总不会是他们见过最笨的。”
先前那些沉重的心事在他这样半损半鼓励的安慰下渐渐被抚平。程麦心里轻松了,脸上也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她眨巴着眼睛再次向他求证:“真的?”
夜晚的凉风从未紧闭的窗子里溜进来,将她耳边垂落的发丝吹起,擦过她嘴角的梨涡。
他突然犯贱心上来,故作认真沉吟片刻:“到你这儿嘛,也不好说。”
“池砚!”
……
犯贱的后遗症就是,他额头被打红的那一块第二天吃早饭都没消掉。
“儿子,这是怎么搞的,昨天还没有。你要不要涂点药?”林桐说着,探身过去摸了下,还有些硬。
池砚不着迹地瞟了眼罪魁祸首,才转向林桐,“妈,没事,就是昨天晚上起来没开灯,不长眼撞门上了。”
某“门”不敢吭声,全程忍气吞声龟缩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等着人吃完饭出门。
*
月考过后,最受大家关注的莫过于即将来临的运动会。
附中鼓励学生全面发展,运动会向来办得隆重,这也是好事,只是苦了重点班的体委。
大家都只想看运动会,蹭那天不用上课的福利,但一到这报名的环节需要承担的义务,就集体哑巴了。
短跑跳远这些还好说,可凡是累人的或者涉及到提前训练的项目,嘴皮子磨破都没人愿意。
大课间里整个教室又求了一圈了,实在没办法,体委赵鑫凯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往后门那块走去。
最近班上的人避他如蛇蝎,程麦一见到他靠近就警铃大作,抓起水杯想借打水的名义遁走,但她这常年不动的细胳膊细腿根本抵不过对面体委的脚速,在后门口那被堵了个正着。
眼见着自己跑不过,她干脆提前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体委,不是我不配合你工作,但我真的,跑也不行跳也不行,中考体育就那几科,我练了一年都只能拿B,您就放过我吧。”
据她之前的了解,女生项目里现在就长跑接力扔飞饼这几个,要么累要么比赛时会很丑的项目找不到人。
“去找别人吧,求求了。”她苦着一张脸双手合十冲他拜拜。
谁知道体委听了这话并没泄气,反而笑开了眼:“嗨,这话说的,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还能勉强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不成?”
话音刚落,周围被体委威逼利诱着报名的同学立马射出欻欻有力的谴责目光。
“什么意思啊赵鑫凯,你丫的看人下菜啊。”
“就是,怎么还对女生特别照顾呢。”
“欸体委,我也不想跑4x100,你帮我把名字划了吧,别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对吧?”
“去去去,别捣乱,不然再给你们一人加一项,”赵鑫凯回头冲着群拆台的人吼了一嗓子,又转过头用春风化雨般的温柔声音对她循循善诱:“但是你看,这是我们1班的集体荣誉,对吧?”
“你不上,总要有人上,是吧?”
程麦点头。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程麦同学,我知道你体能弱,所以你就不用参加比赛了。但你看,你的后桌、发小、帮我们班拿金、压过2班那帮孙子唯一的希望,池砚他……”
赵鑫凯眼尖地瞟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走廊末尾,立刻把没说完的话吞了下去。
但程麦已经懂了。
池砚就是个从来不会被集体荣誉绑架的人,肯定之前赵鑫凯已经尝试从他那正面突破无数次均以失败告终,现在才来豁免她参加比赛的权利,要她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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