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站在光里的少年,低垂的发丝是柔软的,眼神是柔软的,连说出的话,都是柔软的。
“所以,不要为没发生的事情分心了?”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力度很轻,忽然问她:“你还记得高一那次八百米体测吗?”
“嗯。”
“其实,我想拉着你一起,跑过每一次终点,不只是八百米。”
他深深地看着她,那双眼睛熠熠发亮,里面翻涌的浓烈情绪足以灼伤任何看客:“还有半年,我们一起努力,全力以赴、心无旁骛地跑到终点,好不好?如果你觉得还很遥远,那就像那次一样吧。只看下一步,不去想终点,行不行?”
她喉咙里像被堵住,一个“好”字,滚到唇边好几次才说出口。
他们又一次选择了在人生的紧要关头和对方并肩前行。
池砚从不食言。
这次也是。
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管之后,只看今天。
哪怕周围也有在他被集训队除名后看热闹的目光和嘲笑,但他从不理会分毫,只是坚定、执着地拉着她,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跑。
高考倒计时的日历,从200天,到100天,再到30天,被他们一页页翻过。
东去春来,转眼又到南城漫长而炙热的盛夏。
在这场漫长而未知的路途中,因为她并不是孤军奋战,所以也没有那么难熬。
早自习跑操前,他总会装作无意路过,毫无痕迹地往她手里塞进一块小小的巧克力,怕她低血糖晕倒;第二节 晚自习后,他都会在教室门口的墙边等着,带她一起去操场夜跑放松;
熄灯前的半小时,他总会在电话里争分夺秒给她讲几道当天没解决的数学题,然后再去睡觉,而她也会投桃报李,在周末自习的下午,拉着池砚去学校的小花园,一边吹风一边督促他背诵语文必背篇目和作文素材给她听;
不变的是单调乏味而高强度的学习日程,变化的是成绩单上一次次上涨的分数和排名。
期间当然不总是一帆风顺,她会因为排名的波动而焦虑,会因为努力了进步的幅度不如预期而失望,也会在日复一日早已为麻痹的辛苦中突然抽离出来,然后短暂崩溃。
但幸运的是,总有一个人,会像一个不知疲惫自转着的太阳,围绕在她身边,再大的阴霾,也无法在她的世界里停留太久。
渐渐地,不管是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还是看似遥远的高考,都已触手可及。
高三上学期她还跌跌撞撞,考好考不好全看运气和状态,但等3模过后,不论大考小考,她已经能彻底稳住年纪前三的位置,唯一的变数不过是数学试卷的难易程度。
直到高中快要走到尽头,她才终于理解了池砚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分数本身没有意义,分数背后检验出的知识漏洞才有意义。
*
5月最后一天的下午,南礼附中高三级部拍毕业照。
在那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三年的青春,欢笑,和泪水,都被装进这张照片。
这也是属于这一届学生,最后一次以集体的名义开展活动。
因为毕业照是按班级顺序来的,程麦她们班排在后头,她正和路夏互相检查着呢,你帮我弄下头发,我帮你擦下汗的,忽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低声的惊呼,并且越来越大,到程麦注意到的时候,几乎如山呼海啸般,起哄声要将这块掀翻了天。
她不明就里地回头,只见原本乖乖按队列排着的同学都四散开来,默契地让出一条道,而那中间,赫然站着一个男生。
他骨架高大,附中原本过于宽松的黑白校服此时却很合身,光风霁月的清爽少年。
池砚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白皙俊朗的脸在骄阳下仿佛周围镀上了一层柔化的光圈,耀眼而夺目。
人群的尖叫声和议论声他置若罔闻,目标明确地走过来,低声笑问了句“陪我拍毕业照?”,也没等她回答,就拉住呆愣愣脸红成苹果的她朝一边的合影梯子上走去。
2班班长叫唤得最欢,一会儿“我咋么不是女的”,一会儿“来人啊有人要抢人,我要去找班头来制裁你!”,正兀自演得起兴,就被经过的池砚猛不防地踹了一下,笑骂道:“有病啊。这他妈是我们1班的原始成员,毕业照过来合个影怎么了?你喊美国总统来也制裁不了。”
“哦哦哦,”班长猛点头,冲那头被池砚骚操作弄得呆若木鸡的路夏指了下:“你说的很有道理,但砚哥,在场的1班原始成员好像不止一位吧?您不一起带走?厚此薄彼不好吧。”
这话一出,路夏先反应过来,翻了个白眼:“班长,你能不能改改你老妈子爱管闲事的毛病。本人一点也不怀念臭臭的理科班好吗?”
更别说她最近还在和江越吵架,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听到了?”池砚摊手笑了下,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偏心展现的淋漓尽致:“我只负责帮这位走报告审批。”
当时程麦还一知半解,不懂报告审批是什么,后来等她一到1班的队伍里,陈涵就跟憋坏了一样,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透了个干净。早在拍毕业照前几天,高冷大学霸第一次走下神坛,挨个送奶茶零食给他们班人,一个个征求同学的同意,就为了让程麦过来跟1班一起拍毕业照。
大概也是很多同学两三年唯一一次被他主动搭话,受宠若惊的不行,就差把人送的零食饮料供起来沾沾学神光环了。
其实按池砚的成绩和家世,他就算不提前做这些直接拉人过来,也没人会当面有什么意见,但他还是做了,只是为了她过来时名正言顺,是被所有人欢迎的,也是对同班同学的尊重,所以哪怕期间被几个熟的男生坐地起价,没完没了的敲诈,他也一一答应,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条款一签再签,脾气好得,据陈涵说,创造了他个人的吉尼斯记录的程度。
具体有多夸张呢,按陈涵的话来说,就是奶茶天天管够,等她去校门外的奶茶店时,会发现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消费成店里的vvvip了。
陈涵一句话总结就是:“短短一周,1班被集体养猪,甜到要得糖尿病了。”
听到陈涵绘声绘色的描述,程麦颧骨都要升天,憋笑憋得嘴唇都要被咬出印。
但她到底已经两年不再这个班了,程麦虽然缺心眼,但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一点的,跟着其他女生一起上去时非常自觉地站到边边上。
但她没想到,或者说隐隐有预感但没完全确定的是,身高颜值最出众、理所应当该霸占c位的人,居然对中间的位置视若无睹,扫都没扫一眼,一上梯子直奔她身后一级台阶的位置,就跟嗅到主人气味的大狼狗一样,马上过来抢占地盘。
围观完全程的程麦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嘴边不值钱的笑,直到池砚不轻不重弹了下额头,嗤笑一声,“拍个照而已,有这么值得高兴的吗?”
“就很高兴,超级高兴,”程麦仰起脸,尾巴翘得没边了:“毕竟,某人都为我贿赂全班了,要感动死了~”
“这么感动啊?”他单边唇角勾起,附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对她说:“那,等高考完了,看看你的诚意?”
“池砚!”
就知道,对这家伙的感动一定无法持续超过三秒,因为他就跟患了浪漫过敏症的晚期患者一样,绝对会身体力行的破坏掉这种好氛围。
她酝酿了两秒,刚要怼他算得这么清楚怎么高考准备报金融系以后成为劳动人民的敌人?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他就不咸不淡地抬起下巴冲前方指了下,半是好心提醒半是诚心商量的语气:“摄影师要开始拍了,你不转过去看镜头?想看我的话等下结束了随你看,现在还是不要耽误其他人的时间了吧?”
谁要看他啊!
这!人!
到底是怎么做到说这些骚话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的。
她拳头都紧了,刚捶了他肩膀一下,就听到底下摄影师在喊:“倒数第三排右边那位女同学,别跟同学打闹了,转过来看镜头。”
话音刚落,台子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哄笑声,几个男生的口哨声格外明显,伴随着几句“什么同学,那是家属”之类的调侃和喔喔叫的起哄,动静大得像个马戏团,底下其他几个在排队的班被这波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看了过来。
妈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1班就是个巨大的魔窟。
还是她们2班好。
程麦嗖地一下转过去,顶着张大红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洞洞的镜头,人臊得不行。
“同学们等会不要闭眼啊,笑得开心一点,别这么严肃,懂?”
听到摄影师的提醒,程麦暂时放下了所有的情绪,换上了自己惯常最甜的笑容。
但当摄影师喊出第五秒的倒计时时,程麦瞳孔顿时紧缩,呼吸一紧,整个人已经僵在了原地。
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的小拇指,被人悄悄勾住,摇晃了一下。
就像小时候她曾强迫他玩过无数次他觉得“幼稚”的拉钩一样。
池砚目视前方,嘴唇微动,低声说了句:
“去同一所大学,拉过钩了,不能耍赖。”
“不然、某人就要当八戒了。”
很幼稚的恐吓,但她却忽地笑了,笑得真心实意,灿烂飞扬。
下一秒,小拇指被他松开。
但程麦还没来得及失落,心又再次被高高吊起。
因为——男生灵活修长的手指穿过了她的指缝,顺势扣入,严丝合缝。
在照片定格的那一秒,人潮汹涌之中,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们十指相扣,偷偷牵紧了彼此的手。
第67章 试一下?
6月7日, 南城每年一度的高考雨如约而至。
但和往年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她不再是电视机前守着新闻凑热闹的看客, 而是最最关键的局中人。
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为这场考试而让步。
平日里熙熙攘攘满是人间烟火的老城区骤然宁静下来, 路**警林立,自发守护着所有奔赴这次考试的学生。
除了淅淅沥沥的夏雨作陪,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4次机械的“考试时间到,请考生停笔”后, 12年的求学生涯终于落下帷幕, 不论过往的辉煌或平庸, 他们都变成了这所百年名校历史中被彻底翻篇的一页。
如果从南礼附中上方俯视,在沉寂了半小时等待高考最后收尾工作结束后, 像开闸的洪水一般, 喧哗声骤然爆发开来,无数颗米粒大小的人头攒动着, 向外涌去。又过了好一会儿,许多在外校考试的高三生开始涌进这座古朴的校园,将自己在学校这三年青春最后的一点见证打包装箱,彻底离开。
因为之前初三的时候程麦拖延症爆发, 半点都没提前收拾东西,而她偏偏乱七八糟的零碎东西又特别多,正常人的三四倍, 导致最后搬东西的那天池砚一次性帮她搬了五次箱子才搞定,第二天打球胳膊都在抖, 投了三次连框都没挨到后被队友怒而赶下场,所以这次池砚吸取教训, 五月过半周天放假的时候就开始催她往家收拾用不着的东西,是以到8号这天,她格外轻松,所有行李打包只用了一个行李箱就轻松搞定。
出来的时候林桐已经让自己的助理开车在门口等着了。
这回她不仅提前抽空下班来接他们,穿着件和昨天不同花纹的红色旗袍,虽然此举在高考第一天就被池砚无情吐槽大可不必,但现在看来,实际作用也不是没有。
至少非常赏心悦目、美丽雍容——站在乌泱泱的家长堆里相当瞩目,程麦一眼就看到了。
等他俩走近后,林桐变魔术一样从车里拿出两束鲜艳灿烂的向日葵,池砚手大,将右边程麦的行李箱推过来,一手控住俩,空出另一只手接过花,笑着跟他妈说了声谢谢,平静又淡定。
不管是已经结束的高考,还是收到花,似乎都没怎么勾起他情绪的波澜,还是一如往常。
但程麦才刚刚结束人生最重要的考试,人走路魂还在半空中追呢,根本没心思去探究,结果林桐花束后当即惊喜地尖叫一声,搂着她的脖子蹦蹦跳跳,左一句谢谢桐姨,又一句桐姨对我真好,把平时电视台里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林桐女士哄得笑容满面,合不拢嘴。
池砚看在眼里,微微摇了下头,轻轻嗤笑一声。
这丫头就这样。不管收到的礼物贵重与否,总是能给送礼的人最大的情绪价值。
连他爸这种不怒自威的老狐狸都能被她处好,更别提林桐了。
当她认真想要让谁开心时,没人能扛得住的。
一路上车里都是程麦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儿问林桐南城做造型推荐的理发店,说要去烫发,一会儿又改变心意说晚上先去做美甲,期间还接到程建斌跨越1万公里打来的越洋电话,外交官都没她业务繁忙,花蝴蝶似的,左右逢源,忙得不亦说乎。
6月的天就算下了雨,依旧闷热难忍。
因为晚上七点由几个拥有共同人脉的社牛牵头,俩实验班要一起聚餐,一到家程麦立刻先抢了浴室去洗澡。
但女孩子天生就是要收拾的一堆,碰上程麦这种不知条理为何物的就更灾难,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会儿对着某地瓜软件现学现卖,颤巍巍拿着林桐刚送的一整套全新装备挑战大热的元气果汁妆,化妆期间还经常会被微信进来的消息干扰,应付其他初高中老同学的邀约,一会儿又跑去挑衣服,挑着挑着顺手整理起了衣柜,最后的结果就是,在她之后进浴室的池砚一切都收拾妥当来敲她门了,她的进度大概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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