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笔搁下,朝他走来,衣裙从地毯上扫过,沙沙作响。
魏溱看着她,将铁盔随手搁在一旁,对她道:“帮我更衣。”
周漪月顺从走上前,解开他脖子上的系带,解开厚重的战袍和战甲。
两人始终沉默,直到周漪月转身的那一刻,他从身后将她揽在怀里,哑声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胸背相贴,周漪月感受到男人身体的炙热,一下从他怀里钻出。
魏溱伸出手,只够到她一缕青丝。
“我们换个方式好不好。”
周漪月转身,从一旁桌上拿出一副锁链,咔哒一声拷在他的手腕上。
魏溱看着那熟悉的东西,嗤笑出声:“公主殿下,是你伺候还是我伺候?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提条件了?”
她坏笑道:“轮着来嘛,魏将军还总喜欢把人折成不一样的姿势,就不允许我换一种玩法?”
“这种事是相互的,我喜欢两人都体会到乐趣,总是你强迫,怪没意思的,这次我来强迫你。”
说罢,扯了扯他的衣袖,带着撒娇的语气:“我们之前也这么玩过,你忘了吗?”
她脸上满是兴奋,凤目闪烁着光泽,熟悉的笑容让魏溱有一瞬的恍惚。
自从那次上元节,他被周漪月拒绝,说他不配跟她一起出门后,他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获得她的青睐。
他比以往更加卖力,也更加疯狂,直到将自己摔打得遍体鳞伤,才终于换来她一次点头。
每一次出门,魏溱都会打扮成小厮或者家丁的样子,跟在太监宫女身后。
他只能远远看着她,在街上从这个摊子跑到另一处摊子,衣袂偏飞,宛如轻盈的蝴蝶。
她要么只顾着自己玩,要么与身边的贵女轻声谈笑,从不与他们交流,只是将各种买来的珍宝和玩物一一交给他们。
可他还是欣喜若狂,目光痴迷地看着她,觉得能这样陪着她就很幸福。
直到有一次,周漪月对他道:“阿弃,今天我们换一换身份好不好?”
“你打扮成富贵人家的少爷,我当你的丫鬟。”
他怯生生想要推辞,说自己怎么配让公主殿下当自己的丫鬟,周漪月好生安慰了他,吩咐齐嬷嬷给他找了身锦袍。
那是她第一次对自己蹲下身,帮他整装束冠,将玉佩香囊挂在他腰间玉带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觉得那纤细的手指故意从他腰际划过,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拨。
他浑身僵硬如铁,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脸上漾开浅浅红晕,羞愧不已。
那次出行,他们跟往常一样,只是在街道上闲逛,偶尔路过买糖人的小摊,她笑着对他说:“小少爷,你要不要买一个?”
月在花梢,投下一帘疏影,人影繁杂中,他的目光始终在她身上停留,觉得满城花灯黯然失色。
后来,每次晚风吹过他的衣角,拂起他的鬓发,他都会想起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觉得漫天繁星都不如她眉眼粲然。
那时候的他,哪怕周漪月让他跳火坑,他也会丝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周漪月拉着他手上的锁链,将他带到床榻上,抬腿迈上床,压上他的双腿。
柔软的唇吻上他的喉结,一路向上轻移。
如烟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带了一丝痒意,男人喉咙吞咽了下,手臂环上她细腰,一点点收紧。
周漪月红唇微启,用牙齿轻咬住他下巴,玉手抚上他腰腹,停留,打转,激起他身体层层巨浪。
他的身体,开始跟随她的节奏起伏。
周漪月眼里蒙了水光,轻轻喘息道:“魏溱,我这几日自己回想我们过去的事,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我真的喜欢过你,非常喜欢。”
男人看着她,比任何一次看得都要郑重。
周漪月笑道:“我可以尽我所能,补偿你的心意,弥补你之前所有的落寞,失望,还有那些难堪的情绪。”
女子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听到他胸膛内,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
“好。”他道。
他像自己十七岁那般一样,答应了她。
晚来风急,催着人颠簸向前。
周漪月春潮带雨般的眼眸瞥见他腕上的锁链,冰冷的光泽,映照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
第38章 沟壑
唇齿相接, 女子的美好将男人心中的沟壑一点点填满。
他声音低哑:“阿月,你方才说你喜欢我,我想再听一遍……”
周漪月翘着双腿, 姿态慵懒,慢慢捧着他的脸,笑了声。
“我只说一次,我现在还生着你的气呢,等下次你什么时候让我高兴,让我满意了, 我就再说一遍。”
说着说着, 她就要流下泪来:“你知道吗,你实在……太伤我的心, 你看你把我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上次差点连命都没了……”
女子缠着纱布的手揩了揩眼角,柔弱的面容显得越发楚楚可怜。
魏溱脸上露出不安,转瞬垂下眼眸, 沉声道:“阿月, 一直都是你负我。”
周漪月迟疑了一瞬,反唇回道:“若不是因为你行事太偏执,我现在完全可以顺其自然想起我们之前的所有事, 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何苦造成现在这样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们原本拥有美好的开始, 也可以拥有美好的结局。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那么重要, 如今倒好, 因为你的偏执, 你的误解,让我失去了一切, 你反而成了我心中最大的痛苦。”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敢说不是你的错吗?”
说罢,她赌气般下了床,光着脚就要往外面跑去。
“阿月!”
他赶忙起身冲上前,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拴在床边架子上,他用力一扯,将整个架子掀翻,锁链那头连着的木块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周漪月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巨响,自己的手便被他拉住,她吃痛一声甩开他:“别碰,手还疼着呢!”
男人触电般收回了手,周漪月双目含泪,将桌上那几张纸拿给他看:“我为了把之前的事想起来,哪怕手疼着也要写,魏溱,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说罢,她把头扭过去,小声抽泣,瘦削的肩膀轻轻颤抖。
良久,身后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他说得极慢,音色拖得很长,显得有些寥落。
宛陵城那次的事他心烦意乱了好几日,不过是强撑着不肯让步。
他说周漪月性子拧,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虽然没道歉,但周漪月能听出他态度软了下来,捂了捂胸口,心里定了不少。
她扬起脸,摆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这才乖嘛,说好了,以后不准再让我受伤,下次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踮着脚,拿受伤的手亲昵拍了拍他的脸,眉眼弯弯。
魏溱道:“我把那些伤你的百姓一个个找出来,杀了给你泄愤。”
周漪月呼吸滞了一瞬,眼尾略挑了挑:“罢了罢了,我哪里还记得是谁,杀了他们我手上的伤就能好吗?”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给我换药吧,你弄的伤,你亲自给我照顾好,我的手那么好看,你必须给我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好。”
魏溱唇角微微上扬,英俊的眉眼不复往日冷酷。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哪怕周漪月现在让他死,他也心甘情愿。
有人对他说过,人会被年少时的痛苦纠缠一生,原先不知个中厉害,如今方见真章。
曾经的他,因为她的一点点馈赠就喜悦到浑身颤抖,因为她的拒绝而痛苦不已,反复问她,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即便是被凌云接回大晋,他的灵魂依旧被囚禁在她的牢笼里。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梦见自己躺在冰冷的石床上,被那个小公主拴着四肢。
烛光摇曳,滚烫的烛油落在他胸膛,她眼里的光却是冷的,冷的让他浑身战栗。
睁开眼,看着面前舒适又陌生的房间,心里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训练和战斗中赤手空拳上阵,让最勇猛的士兵拿兵器和自己搏斗,而他只用赤手空拳。
他发疯一般凌虐自己,寻求自我毁灭的方式,任由枪尖和剑锋将他的身体弄得遍体鳞伤,留下一道道伤痕,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当时,他名义上的父亲走上前,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大声喝道:“够了,你是在侮辱你自己,也是侮辱我的将士!我大晋需要的是铁血男儿,不是自暴自弃的懦夫!”
他命人强行绑了他,带他至古刹求禅。
宝华寺内的钟声禅音没有消弭他心中的苦恨,老僧手捻佛珠,看着这个似痴似狂的少年,轻轻叹息。
“心中所困,非仇恨本身,而是年少不可得之物。”
“世间苦厄,唯有放下二字。”
当日,魏溱独自在云崖边坐了一整夜,雨水敲打在他的斗笠上,身边落了满地银杏。
面前的万丈悬崖深不见底,他凝视面前深渊,心中的空洞比深渊更甚。
那之后,他没日没夜挑起沉重的石块,砍下巨树,誓要将此渊填满。
沉重的担子磨破了他的肩,每次宝华寺内僧人们看着他那宛如疯魔的身影,又惊又叹。
老僧知道后摇头不已:“执念太深,此子非我佛能渡,且离去罢。”
魏溱看着面前的女子,仔细打量她的眉眼,她的脸,她的唇珠,似乎要将她刻进灵魂。
此时此刻,她眼里只映着他的身影,明媚的笑容只为她一人绽放。
他觉得那个方丈的话错了。
人不会被年少不可得的东西纠缠,只要能将从前失去的东西一一要回,将心里的深渊一点点填满。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
魏溱把她扶到椅上坐下,修长手指拆开她手上纱布。
红肿的伤口上渗出细微的血丝,他小心翼翼拿湿布擦拭,涂上药膏,手法轻柔。
药膏触伤的那一瞬,周漪月倒吸一口气,轻蹙眉:“疼……”
“阿月,忍一忍。”
面前这一幕,倒真有几分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的意味。
将纱布重新缠好之后,周漪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打了个哈欠:“我累了,若是没事,我去别的营帐休息了。”
说罢她转身欲走,男人笑了声,将她一把扯住拉进自己怀里。
周漪月推了推他:“方才不是已经——”
“阿月,我很想你。”他凑近她的脸,温热的气息落在女子耳畔,“今晚你别离开好不好……以后,都不要离开我。”
他本就好长时间没碰她,加上心中又喜悦又兴奋,根本难以自持。
方才,不够。
他俯身在她耳边问了句什么,嗓音低哑磁性。
周漪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好的手,沉思良久后,轻点了下头。
“手伸过来。”
他将手伸给她,周漪月拉起他腕上的锁链,牵着他往榻上走去。
魏溱直勾勾看着身前女子,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沉渊,仿佛待会要把她整个人吃下。
这夜,凌云在帐外等了很久,今夜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魏溱将司枫一剑斩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位主怕是又要发疯了。
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吩咐士兵将附近几位将领的营帐往外挪了几丈。
魏溱回营帐后,他便在不远处的地方等候,以为这两位又要翻天地覆闹上一遭,结果等了许久也没听到什么大动静。
帐内隐约传来女子的娇声惊呼,还有男子喃喃自语般的温柔抚慰,凌云揉了揉耳朵,琢磨了一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扯开帐帘,远远朝他唤了他一声。
凌云看着那人,脸上一瞬间带了疑惑:“公主殿下?”
周漪月将头发拢至一侧,慵懒又风情:“抬热水进来。”
凌云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将军他……”
“他被锁在床上了,出不来,吩咐人抬热水进来吧。”
说罢,周漪月转身回了帐内,凌云足足在原地愣了半刻,抬起僵硬的腿去吩咐,整个人摇摇欲坠。
翌日,周漪月是从男人的怀里醒来的。
两人的长发绞缠在一起,他的手还紧紧抱着她的腰,从后背环住她,姿势保持了一整晚,生怕人跑了似的。
她轻微转了个身,对上那张深邃凌厉的脸,眉眼阴鸷性感,野性难驯中带着几分少年气,薄唇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回味什么。
周漪月知道这份宁静只是假象,这个男人就像一只暂时沉睡的恶狼,随时会睁开眼将她一口吞掉。
与这样的人周旋,她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
此人毫无人性,吃软不吃硬,对两人过去的事念念不忘,她只能以身为饲,尽力利用他曾经的心理创伤,抚平他的野性和怒火,寻找机会逃走,或是将他杀死。
不,杀死太便宜了,应该将此人关起来,把他对自己用的那些手段原样奉还回去。
她这么想着,手不自觉攥紧被子,似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动静,面前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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