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在她说自己不可能对他动心之后,恼恨,不甘,愤怒……这些情绪,就像藤蔓一样疯狂滋生,死死将他勒住。
又或许,他早就疯了,后来的一切,不过是越陷越深。
她给他手腕系上一个死结,他又何尝不是给自己系上了死结。
理智告诉他,她不能再被这个女人左右,情感却似一头未被驯服的兽,在他胸膛内咆哮,不顾一切冲破牢笼,让他又一次陷入疯魔,难以自持。
是的,这场游戏早就偏离了初衷,变得面目全非,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掌控全局的弈者。
从遇见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注定了是她的臣服者,无论他如何挣扎,最终都只能在她的世界里兜兜转转,无法逃脱。
他扯了扯手上那条鲜艳的红链,目光阴晦不明。
“阿月,当年你把锁链系在我脖子上,牵狗一样牵着我的时候,就该料到所有的后果。”
“疯狗会做什么,你说呢?”
周漪月被他的疯癫模样吓得心脏狂跳,惊惧看着他。
他握住他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钳制住。
两人手上相同的手链在这一刻紧紧相贴。
“我不会放手的,无论用什么方式。”
他看着她,凌厉的目光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将面前女子紧紧束缚。
丢下这句话后,他一把甩开她,转身离去。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周漪月捂着胸口,喘息不定,如劫后重生。
双眼一点点蒙上水雾,模糊了眼前景象。
她很少允许自己哭泣,连伤感都很少,可这一次,魏溱那不死不休的架势让她恐惧万分。
难道,自己真的无法从他身边逃脱吗?
死寂的屋内,无人回答她的话。
一连数日,周漪月都平静得异常。
她当着越州人的面在府衙前念着招降书,保全了这里的百姓。
魏溱跟从前一样,只在远处默默看着她,让士兵们替她阻挡百姓们的责难。
窦将军那边,他人还昏迷着,周漪月去看他的时候,卢氏正守在她床边,人看着甚是憔悴。
卢氏扭过头,不愿意见她,周漪月也不欲在这里碍眼,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月姐姐!”
刚走出屋门,绾乔在身后唤了她一声。
“姐姐,我虽和母亲一样不理解月姐姐投敌之举,但母亲之前对我说过,姐姐定是有自己的苦衷。”
她声音仍带着几分青涩稚嫩,眼眸中却闪烁着超越年龄的坚定与成熟。
“绾乔虽年幼,但知姐姐行事向来深思熟虑,此番定是有难言之隐,只是……姐姐看着瘦了好多,绾乔希望,姐姐能多顾惜自己……”。
周漪月看着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眼眶发酸,喉咙莫名干涩起来,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都堵在了胸口。
像小时候那样,她轻轻拉起她的手,感受那份久违的温情。
“绾乔,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许多。姐姐知道你的心意,会努力照顾好自己。”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绾乔点点头,迟疑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事,我得告诉姐姐。”
“我知道父亲之所以坚持要守城,是因为陛下亲口向他许诺,会带援军过来相助。此事我觉得事关重大,想着还是应该告诉姐姐。”
周漪月目光微凝,忙问她:“哪里的援军,你是说,父皇他会带援军过来?”
绾乔摇头:“此事我也不甚清楚,姐姐若是想知道,或许……可以去问问贵妃娘娘,此事她应该知晓。”
梁贵妃?
周漪月心中生疑,打听了一番,在一处牢狱里见到了梁贵妃,以及,周林婉。
门扉轻启,一股霉湿之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两人憔悴不堪的脸。
尤其是梁贵妃,她的发髻散乱,眼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哀愁与绝望。
“贵妃娘娘,五妹妹。”周漪月轻声唤道。
周林婉闻声抬头,见到牢门外的周漪月,下意识抓紧了母妃的衣角,面露惊恐:“母妃……母妃……”
梁贵妃望着天窗,并未转身,只淡淡道:“三殿下,你怎么来了?”
声音沙哑低沉,仿佛一句话便耗尽了她的力气。
周漪月立于门槛之外,开门见山:“我来只是想问贵妃娘娘一个问题,父皇——不,梁帝,他口中所谓的援军,是否会来?”
梁贵妃转身看着她,曾经顾盼生辉的一双美目,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恨意。
她嘲弄一笑:“怎么可能呢,你以为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会真心为这国家着想吗?”
“他跟我说过,只要他这个皇帝还在,只凭几句大话,几句空泛的承诺,就能让士兵们舍生忘死,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啊,他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后路,若战事不利,他也不用做什么,只需一纸降书,就可以向晋国屈膝求和,以求自保。”
周漪月听着听着,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周漪月,听了这些,你应该很得意吧,你已经投身敌国,成了晋国的座上宾。”
“你想听的,我都告诉你,皇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与晋军鱼死网破。他口中的家国大义,那些慷慨激昂的言辞,不过是他用来稳固自己权势,欺骗天下苍生的华丽外衣罢了。”
“所以,他宁愿牺牲无数将士的性命,用他们的鲜血来换取暂时的和平,甚至不惜向晋国低头求和,只求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自己的权势,继续他那荒淫无度的生活。”
“我说完了,你满意了吗?”
说到这里,梁贵妃的眼神已变得决绝而疯狂,仿佛已做好了与皇帝同归于尽的准备。
周漪月始终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离去。
周林婉高声叫住她,双手拍打牢门:“周漪月,你准备怎么对付我们?”
周漪月顿住脚步,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两个女人,害得自己被囚禁禁宫,让她与年幼的孩子天各一方,逼死她的母后,让窦家满门蒙受不白之冤。
她冷冷地吐出一句话:“你们是晋军的俘虏,俘虏,自有俘虏该有的处置。”
说罢,抬脚离开了牢狱,不顾身后两人的哭喊声和咒骂声。
不久之后,晋军按照惯例对皇室中人进行了审判。
周林婉和梁贵妃因为是皇室中人,没有给她们投降的机会便被判处了极刑。
行刑之日,周漪月身着素衣,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平静而深邃。
她看着那两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在绝望与恐惧中走向刑场。
此刻,她心中没有快意恩仇,眼前一幕远远比不上百官撞柱带给她的震撼,这两个女人生前如此执着于权势和繁华,如今却要以如此卑微的姿态,结束自己的一生。
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切尘埃落定,周围有人面露不忍,转过身去,周漪月目光始终看向前方。
锦绣看着周漪月那沉默寡言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这几日她伺候公主按时用药,不知为何,汤药喝下去,公主的身体没有半分好转,反而晕倒得愈发频繁。
好几次她们话未说完,公主便突然脸色苍白,身形一晃,软软倒了下去。
汤药虽能调养身体,却无法抚平公主心中的千沟万壑……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忽而想起什么,在她耳畔低声道:“殿下,驸马已经收到殿下的招降书,他给我的回信里说了,说自己将随督军一同入晋军随行。”
“到时候,你们就能相见了……”
周漪月无动于衷,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当晚,她找上魏溱时,屋内几道低沉声音传入耳中。
“将军,陛下此番突然派遣督军前来,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对我等行动的不放心啊。”
“是啊,将军,恕末将直言,您在军中的威望日益高涨,士兵们对您无不敬仰,有些事,将军该考虑考虑了……”
说到这里,副将的声音有意无意地低了下去。
一声轻笑,魏溱的声音传来:“燕副将的意思我明白,但人心向背,非一朝一夕所能定。”
周漪月在此时推门而入,吱呀一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纷纷转身,目光汇聚于这位不速之客之上。
周漪月直视主座上的男人:“魏将军,我有事要与你商议。”
魏溱撑着头,抬目看向她。
凌云十分有眼色地带着其他几个副将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偌大的房间,只剩周漪月与魏溱两人。
窗外传来夜风轻拂树叶的沙沙声,两人对视着,目光交汇又错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试探和较量。
终是周漪月打破了沉默,
“若你们抓住梁帝,会如何处置他?”
魏溱眉头一皱,显然对她的话有些意外。
他一字一句答道:“活捉梁帝,若他愿意束手就擒,自然最好。我会把他押解回京,等陛下旨意。”
“也就是说,若是他投降,你们便不会动他,会给予他应有的待遇。可若是他执意反抗,你们便有权当场将其处决,对么?”
魏溱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深深的探究:“殿下想说什么?”
周漪月缓缓道:“我想说,若是你抓住见到梁帝,交给我,我要亲手杀了他。”
她这样做,不是为了泄愤。
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安危,将万千将士推向死亡的深渊,用他们的鲜血铺就一条通往苟且偷安的道路。
只要他活着,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像窦舅父一样的人被他蒙骗。
这个人,必须死。
魏溱嗤笑:“公主殿下,此事关乎国家大局,梁帝活着向晋国归降称臣,对我们来说才是最有利。”
“而且,殿下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越州军已降,梁军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屏障和支援,我军无需要殿下的劝降,便可拿下梁夏国剩余的所有疆土。”
说罢,他翘起腿,好整以暇等着她的回答。
周漪月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她缓缓朝他走近,站在他面前。
抬手,解开腰上绦带。
衣衫没了束缚,缓缓从肩头滑落,堆叠在她的脚边。
白皙的皮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更显细腻,如同初雪般纯净无瑕,明晃晃落入男人眼中。
周漪月道:“你若想要这个,随你,左右我无法反抗。”
第46章 娶她
魏溱眸色加深, 目光越来越炽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自己身体里。
他仔细打量她,长指轻轻握住她胳膊, 掌中的薄茧和疤痕擦上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手不经意间滑至她纤细的手腕,那里,手链上的玛瑙石闪烁着微光,鲜红欲滴。
他的目光在那手链上停留片刻,又移开。
周漪月抬头望向他,清楚看到那双眼眸里, 男人的欲望直白而强烈。
身体下意识开始轻颤。
下一刻, 面前人轻笑了声,低沉而富有磁性, 起身把她抱起, 往里间走去。
周漪月倒在松软的床榻间,柔软瞬间包围住她。
四周静谧,唯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清晰而有力。
他擒住她的唇, 突如其来的触感,激得她往后躲了寸,魏溱即刻追了上去, 不容她逃走。
微冷的湿润滑入口中,攻城掠城一般, 搜刮每一个角落, 贪婪撷取她的气息。
周漪月闭上双眼, 床帐层层垂落, 她晕眩地坠入黑暗,几乎难以呼吸。
缠绵许久, 想象中的震荡迟迟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粗重,显然在拼命隐忍。
“阿月,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他轻声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周漪月倏地睁开了眼,黑暗中,对上他灼灼双目。
他说:“跟我一起回晋国,我想要你嫁给我,三媒六聘,光明正大进我魏家的门,一直待在我身边。”
周漪月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身体微微坐直,勾住他的脖子。
“我要住进皇宫。”
她轻声开口,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坚定决绝。
“我不想要你将军府的一席之地,我要住进皇宫,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让所有人只能仰望于我。”
他和副将们的话她何尝听不明白,他们,已经有了谋反之心。
“我周漪月此生只会往上走,不会低就。”她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
“你说要娶我,我信,但你若是要我以奴隶或者侍妾的身份待在你身边,那我宁可不嫁。我既做过了公主,便不可能再屈居人下。”
魏溱脸色微变,他未料到她会提出如此要求。
更未料到,她已洞悉了自己的想法。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阿月,此等大事非一朝一夕可成,我现下,确实给不了你想要的。”
周漪月松开了她,把头扭到一边:“那就等,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再说娶我之类的话吧。”
他笑道:“阿月,你非要逼我吗?”
“不,是你在逼我。魏溱,我说过了,你的胃口变得越来越大,所以,我只能相应地提出这些要求,礼尚往来,不过分吧?”
他既然要毁了她一生,那她也要他走上不归路。
魏溱望着她,沉默良久。
最终,他没再言语,只是将她拥入自己宽厚的胸膛。
月色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
两人合衣入眠,怀中女子渐渐睡去,呼吸恬静而绵长。
男人吻上她额头,眼中柔情而珍视。
“我答应你。”
“待来日,必以江山为聘,许你一世荣华……”
他低喃着,声音如夜风般轻柔,不知是呓语还是真心之言。
元朔三十四年冬,越州归降,此战之后,晋军南下之路几乎畅通无阻。
大军驻扎越州,在此地休整数月,魏溱下令对越州周遭士兵进行招降,承诺只要放下武器,归顺晋军,便可保全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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