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拖泥带水,情感之事如若不能给对方一个好的答复,就要干脆拒绝,否则对解衍不公平,对滕烈亦不公平。
她和滕烈是过命的交情,她希望他能过得好,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白惜时觉得滕烈或许只是没怎么同女子接触过,又突然一下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才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等他见识过女子的娇俏可人、温柔妩媚,或许就可以放下、接纳。
走到酒楼外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飨赣辏白惜时没有急着去通知车夫,而是兀自站了一会,盯着这黑沉沉的夜,轻轻叹息了一声。
待再转身准备抬步步入雨中之时,却察觉到了另外一道视线。
有人正手持一把未撑开的伞,缓缓向她走来。
等那人靠近,白惜时问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解衍:“下雨,想起掌印走的时候没有带伞。”
闻言,白惜时看向男子那张清隽的脸,又微微抬头,任由细细的雨珠飘落下来,吹散一身酒气。
过了一会,雨势开始逐渐变大,男子将手中的伞撑了起来,遮于二人头顶,“掌印准备什么时候回府?”
“现在罢。”收回目光,白惜时缓缓道了一句。
二人迈步,同往马车的方向行去。
只不过走到一半,白惜时似有所感,突然侧首往酒楼上方望了一眼――窗户半开着,窗边没有人。
唯有一片玄色衣角,隐隐被风吹起。
回程的路上,白惜时罕见的话少,微蹙的眉头也显露出她并非丝毫未受影响,在解衍的面前她没有刻意隐藏情绪。
不过在男子问她可是遇到什么事的时候,她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并不好说。
滕烈是一个骄傲的人,出于对滕烈的尊重,她不会说。
不过解衍这么聪明,或许可以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便看得出来罢,她亦无意隐瞒解衍什么。
她选择的人本来就是解衍。
悲伤、忧虑、快乐、烦恼……这三年来,魏廷川离开,张茂林去世,她从东厂厂督升任司礼监掌印,一直陪伴在身旁的都是解衍,耐心宽慰劝导的也是他。
二人已经磨合出旁人无法替代的默契,就像现在,知道她不想说,他便不会再继续问下去。
回府之后,白惜时这一夜睡得并不大好,第二日天还未亮,又匆匆赶往皇宫之中。
朝堂之上的大小事务占用了她大部分的精力,更何况皇帝易怒,眼下她说每一句话易需小心谨慎,如此倒是分散了大部分的注意力。
直到几日之后,解衍的任职旨意下来,免去腾镶左卫,直接升任太仆寺卿。
解衍不仅实现了重回朝堂,二十二岁便已然位列六部九卿之一,当圣旨传下来的那一刻,许多人唯剩钦佩、欣羡。
即便解家当年未出事,他也仍是那个最年轻的探花郎,但短短三年间想要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依旧难上加难。
同期的进士之中升迁速度最快的,眼下不过才是个五品官。
有人感兴趣开始研究解衍的升迁之道,对他每一个时间节点的选择都拍案叫绝,特别是弃文官选择御前侍卫这一举,尤被评价高明,如此日日伴驾才好叫天子赏识重用。
这时候大概也只有解衍和白惜时清楚,男子当时到底是为何才会留在宫中。
不过有赞扬,亦有诋毁,还有人说他是靠出卖妹妹巴结上白惜时,如此才平步青云,甚至已经等不及看好戏,看解衍与白惜时是否会决裂。
毕竟传闻白惜时对解衍脱离自己掌控一事,极为不满。
然而此刻“极为不满”之人特意告假回了一趟府中,吩咐彭管事和孟姑姑准备了一场家宴,算是共同为解衍庆贺。
与此同时,他也为解衍准备了一份大礼,那便是一处新购置的宅院,解衍既然已经位列六部九卿之一,总不能还借住在她的府中,是时候另立府邸。
正好解柔云也可搬过去与兄长一同居住,白惜时亦为解柔云的名声正名,如此也可另给她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白府上下均是一片喜气洋洋,解柔云更是激动的一大清早就起了床,欢天喜地的与哥哥絮叨着这几日有多少家的女眷给她递了帖子,邀请她出去游玩。
解衍耐心地听着,并未多作言语,说到一半,解柔云才发现兄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哥哥,你怎么看起来没那么高兴啊?”
解衍闻言一笑,“高兴。”
解柔云凑近观察,还是不大相信,“哥哥,你是不是也舍不得这里?其实我也舍不得,掌印、孟姑姑她们都很好,可是听说眼下房子都已经替咱们找好了。”
闻言,解衍神色一变,“什么房子?”
“你不知道吗?是小翠偷偷告诉我的,说是掌印为庆贺你升迁准备了一份大礼,是一处新置办的宅院。”
……
从解柔云处出来,解衍阔步寻白惜时而去,问了一圈,竟于自己的院落中找到了要寻之人,待看见她正吩咐彭管事将一些不用的行李先行搬走,男子身形一滞,找了个由口将彭管事支开,继而攥着白惜时的手走进卧房。
“掌印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我走?”
一门之内,男子将白惜时抵于墙角,低头,眉峰紧蹙,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白惜时。
白惜时顺势靠于墙壁之上,“你现下已有官职在身,继续住在我一个然赂上已不合适。”
“长此以往你让朝臣们怎么想,天子又会怎么想?”
明知白惜时说的有理,解衍却不作答,显然不大愿意去考虑这些问题,片刻之后,松开手,改为去看白惜时方才被自己攥紧的手腕。
“别看了,没弄疼。”说着将胳膊收了回去,白惜时复又抚了下后背,想伸手向后头挠去。
解衍:“怎么回事?”
“没什么,当是天气热,起了热痱。”
这种情况白惜时已经见怪不怪,她不怕冬季,却最怕夏季,概因为避免身份被人发现,她总要裹上一层厚厚的束胸,在夏季没有冰块的地方待久了便会起痱。
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
其实方才和彭管事说话的时候她就已觉得不适,只不过不可能在外面做什么奇怪的举动,眼下在解衍面前倒是无所顾忌。
反正该看不该看的,他也都已经看过了。
解衍闻言,回身锁上门,继而将白惜时带到桌边,查看她的后背情况。
白惜时褪去外衫,卸下束缚,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回头去问男子,“你确定一直要用这样的姿势?”
她眼下是背对着解衍,坐在他的腿上。
一会就要开宴了,确定这样能……刹得住车吗?
解衍却没接话,而是伸手在她的起痱之处抹了抹,“需要涂些清热解毒的药膏。”
“我知道,孟姑姑给我配了,这次回来也是顺带拿药。”
解衍闻言“嗯”了一声,又问白惜时,“还有没有其他地方起了痱子?”
白惜时转身,突然觑着他一眼,“你说呢?”
束胸束胸,能束着起痱的地方还能有哪些?除了后头,那不就只剩下前头。
“想看你就直说。”文臣心眼子真多。
然而当解衍领悟过来她的意思,当即红了脸,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似是方才真的没想那么多。
白惜时:……
是她以小人之人度君子之腹了?
不看拉倒!她也没准备给他看。
白惜时转回身,兀自整理着衣衫,这个时候解衍拉住她的手,“房子的事,掌印给我几日时间,我自己去找。”
白惜时一挑眉,“怎么,解大人要开始与我划清界限了?”
她送的宅院不肯收?
解衍:“掌印只要不与我划清界限,我绝不与掌印划清界限。但宅院和钱财是另一回事,身为男子,我倒是希望能将俸银交给掌印。”
白惜时:“你不住我房子,我收你俸银作甚?”
解衍却只笑笑不说话,双双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却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白惜时侧身,“现在外头可都在传,说你要报复我。我倒挺感兴趣,解大人准备如何报复我?”
“不会报复。”
解衍说得一本正经,白惜时正想调侃他连句玩笑话都听不出来,男子这时候突然又覆于她的耳旁,说了另外一句话。
这句话说完,白惜时反应了一反应,继而眯眼回头,解衍现在学坏了。
果然她不是小人,他也未必就真如表现那般坐怀不乱,她刚才猜得可一点都没错!
第104章
认识这么久,白惜时其实第一次进解衍的房间。
很清爽很简单的陈设,窗明几净,和他的人一样,只不过当时顾着去做其他事,没有仔细去看一看。
白惜时出来的时候还有些遗憾。
家宴快要开始的时候,白惜时步入厅堂,此刻解柔云、孟姑姑、千闵、元盛都已经到场,却唯独不见解衍的影子。
“解大人去哪了?”千闵询问。
众人均摇头表示不知,也疑惑非常,需知解衍从不迟到,何况今日还是他的主场,连掌印都到了,他竟不知去向。
彭管事见状就要出门去找,白惜时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杯茶。
索性不久之后解衍便露了面,进入厅堂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在座各位告罪。
解柔云很快起身,关心道:“哥哥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解衍尚未答话,白惜时闻言,漫不经心跟了一句,“是啊,做什么去了?”
“来迟也不知道知会一声。”
众人皆以为掌印是因为等人而不高兴,看看解衍,又看看白惜时,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解衍俊逸的面容染上一抹红晕,走至白惜时身边坐下,替她将喝干的茶水又续上一杯,“一些私事,掌印消气。”
这话说的没错,她是挺气的,大白天的要不是她最后发现时间快要迟了,他两还能来的更晚。
至于解衍为什么还要在她之后,那得问他自己,男子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有些私事要处理。
又看了眼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白惜时故意压了压声音,“洗手了没有?”
说完便正大光明望向男子,仿佛方才讨论的是什么要紧之事。
解衍的耳廓一瞬间红透,含糊道:“洗了。”
白惜时侧首,轻飘飘又看了他一眼,哦,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了,方才怎么不知道害羞?
呵,男人!
―
白惜时是个比较在乎仪式感的人,其实之前给解衍准备新宅,也是想在那里告诉他,她已经想明白了,愿意与他一起尝试,看看能否一起走下去。
但是解衍既然拒绝了她送的新宅,那便一并等等再说,她还是想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太后被圈禁在了慈宁宫,皇帝已将她的心腹斩杀殆尽,亦不让人去跟前伺候,每日只准许送些馊了的馒头和水进去,保证这位名义上的母后一时半会死不了。
天子的膳食没有什么变化,却一日日消瘦下去,待叛党之事告一段落,他听经颂佛的时间已然超过处理朝政的时间,更多的折子被送往司礼监。
有些小事他甚至一挥手便交由内阁和司礼监处理,不过早朝依旧没有懈怠,大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白惜时更为忙碌,手中的权力也同步更上一个台阶,直到新上任的秉笔到位,她才有了一丝空闲。
新上任的秉笔为她一手提拔,西厂邹龙春失了俞贵妃这个靠山后,亦不敢再于白惜时面前蹦Q,每每见面毕恭毕敬,至此,白惜时于然轮中做到了绝对的说一不二。
不过解衍不在,她还是适应了一段时间。
但没适应多久,她又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现象,那便是解衍的成功似乎给了那些侍卫启发,解衍一走,围绕在她身边的侍卫突然就多了起来。
不少人都想复刻他的经历去走捷径,对着白惜时拍胸脯、表忠心,为权势和利益低头,白惜时不甚其扰,又觉得实在可笑,解衍的起点本来就高过他们许多,他曾是风头无量的一甲进士,能得天子赏识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的确有治世之能,功利之心亦没有那么重。
更何况人的审美一旦被拉高就很难降下来,白惜时宁愿身边清净一些。
因此他近来正眼搭理过的侍卫只有两个,一个董飞,一个郭明的妻弟温旺。
董飞自不必说,解衍的朋友,为人本分老实,没那么多投机取巧的心思。
至于温旺,起先白惜时知道他只因郭明所托,但当真正认识这个人之后,她才理解郭明为什么会有所托,温旺太秀气了,能进禁卫军白惜时甚至怀疑是他家中之人单纯想让他多些阳刚之气。
温旺除了身高勉强附和禁卫军的标准,其他地方均透着一股“柔弱可欺”,如此模样在人高马大的禁卫军当中,确实容易受到欺凌。
所以白惜时每每见之,便会过问一句,“可还适应?”
温旺小心翼翼,此刻便会带着些害怕又带着些敬仰,像只小鹿一般抬起眼睛,对着白惜时道一句,“都好,多谢掌印关心。”
久而久之,确实不再有人敢欺负温旺,但另一种流言也不胫而走,那便是白惜时身边取代解衍的人找到了,就是温旺。
白惜时对此一笑置之,无稽之谈!
但没过几日,她在御前遇到温旺之时,又例行公事问了一句“可还适应?”,此刻便感觉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朝自己这边射过来,回头一看――解衍。
啧,什么眼神?
跟逮到她什么把柄似的。
温旺显然也感受到了解衍的来者不善,悄悄往白惜时身后躲了躲,“掌印,解大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没有。”
“可是他看见我好像不高兴。”
白惜时挥挥手,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敷衍,“没事别多想,当值去罢。”
从御前回到司礼监后,白惜时便看见了一身官服,坐于内堂之中等着她的男子。
白惜时径直越过,坐于上首的案几前,语气不冷不热,“解大人公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司礼监坐坐?”
这些时日她其实是不大高兴的,因那日家宴之后解衍便没有再来过司礼监,两个人的会面均是在朝堂或御前。
诚然,刚上任必定很忙,但像今日这般下朝后来司礼监坐个一时半刻,白惜时不相信他抽不出时间。
不过原因白惜时没有过多探究,与其猜忌,时间会告诉她答案。
解衍此刻已经看出白惜时的不悦,连带着先前因温旺引起的那股醋意都淡了,缓步走到近前问询,“掌印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没事。”
“掌印今夜可有空闲?”
“没空。”
69/75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