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正规渠道的,我们不做推荐。” 老专家径直打断了女孩的话。
诊室不大,医生说的话大家其实都能听到,本来刚才跟着那个怀双胞胎的,大家都像沾了喜气儿一样,结果这女孩的遭遇,瞬间又把屋里的众人,拉回了晦暗的现实。
人间疾苦,人间疾苦……这人间的疾与苦,疾,排在苦之先。
没摊上的没感觉,摊上的,就是天塌了。
感慨啊。
女孩走了之后,紧接着,就轮到了邵燕飞。
她把自己的单子、吴家盛的单子,一股脑全都交给了医生。专家一看这情况,现在主要情况是邵燕飞的输卵管问题,激素、AMH 都很好,吴家盛的数据虽然一般,但是做试管,够筛出来用了,也还凑活。所以就给邵燕飞定好了一代试管的方案,后面则是按部就班地进周期,到了日子开始打针,卵长好了就取卵,配成胚胎再移植,之后等着日子,看怀没怀上。
老专家三下五除二就把方案给定好了,远比邵燕飞想象的要快得多,随后她就到旁边的医生那里等着下一步安排。
诊室里人很多,说着全国各地的口音。
排在她后面的那个面色黝黑的微胖女子,一听就是来自中原,听她那意思,她大概是习惯性流产。家是农村的,认识的村里大夫有女儿在北京念医学院,知道当地和首都的医疗水平差距多悬殊。那大夫让她别在小地方耽误了,最好到北京治,保准。所以和她老公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直接来了北京。
专家给她开了单子,讲了检查的注意事项,随后又问她老公是什么情况。女子不解,“怀不上,不是我肚子不争气么?关我男人什么事?”
专家无奈:“你这得两方一起查呀。怀不上,不是说只是女方的问题,也有一半的可能,是男方有问题。当然,还有可能两个人都有问题。不同的情况,要区别对待的。”
然后这微胖女子问道:“那我男人,该怎么查啊?”
大夫叹了口气,“你让他去男科查,旁边就是男科,去查精子。”
这微胖女子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明白,收了单子,连“哦”都没“哦”一声,站起身就要走。
老专家皱眉看着这位有点糊里糊涂的患者,突然又把她叫住,“姑娘,你是从哪来的?”
微胖女子愣了愣,然后答了医生的话。
老专家眉头皱得更紧,“你们家,是不是吃棉籽油?”
“对!”微胖女子有点惊喜,“大夫你咋知道的,我们那里棉籽多,我家就产棉籽。”
专家追问:“是买的精装的,还是自己家榨的?”
女子骄傲道:“我们村油坊可以榨,我们自己家也榨,很方便,不用买精装的,那么贵。”
大夫倒吸一口气,“哎呀,可千万别再吃那个油了!”
女子纳闷:“为啥呀?”
“土法榨的棉籽油,伤男的生育力。严重的话,就没有精子了!”
那女子一时好像没听明白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专家见这人还在愣神,提高了声音叮嘱道,“你赶紧让你老公去查精子,回家也赶紧把那个油给停了,不要再吃了!想要孩子,就别再吃那个油!听明白了没?”
微胖女子这才好像缓过了神,脸一绿,仍然没回答,之后便呆愣愣地出了诊室。
而在一旁的邵燕飞,早已经彻底惊住。她呼出一口气,又跟医生核实道,“大夫,棉籽油……不能吃,是吧?”
“自家榨的那种坚决不能吃,棉酚滤不干净。”
“医生,棉什么?”邵燕飞没听懂。
“棉酚,棉籽油里就有这种成分,能导致精子畸形、死亡、少精、无精。我之前就遇到过这样的病例,对,就是刚才那姑娘老家那地儿,和她一个口音。男的从小吃到大,彻底吃坏了,不育了。”
专家回答完她的话,又赶紧问诊下一位患者了。
邵燕飞谢过专家之后,顿时觉得脚底发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诊室,然后跌坐到吴家盛给她占的座位上。
“老公,你是不是打小吃棉籽油?”邵燕飞面无表情地问道。
“吃过,我们那里产,不过我高中毕业后不是来北京了吗,已经有二十来年没吃过了。”吴家盛认真答道。
“然后,你妈过来,她又开始自己榨棉籽油做菜,最近我们……顿顿在吃,是吧?”邵燕飞脸色已经铁青。
吴家盛握住邵燕飞的手,“怎么了?那油有问题?”
“那油……杀精,影响精子质量,影响男性生育……”说完,邵燕飞默默低下了头。
“啊?”吴家盛一惊,“那……”
“专家刚才本来已经给我定好了方案的,现在看,暂时,是用不上了。”邵燕飞有眼泪滚了下来,“养精子要提前三个月。你的精子化验报告,是你妈来之前测的。你现在的精子,肯定已经被那些油,祸害了,这次……不能用了。”
看着妻子眼泪直流,吴家盛一阵急火攻心,他压着怒火轻声问道,“那,怎么办?”
邵燕飞的泪更多了,“我们,起码还得再等三个月……”
吴家盛顿时握紧拳头,连喘了好几了口粗气,过了会儿才道,“一会儿回家,就让她把那些油全都扔了!”
第95章 有种不做人,叫“老板邬吉凤”。
最近,林芳照一直在筛简历,寻找研发总监的候选人。
祝敬同在万瑞健安干了这么多年,公司现在那些主打的拳头产品,大多都是他领着研发团队做出来的,并且顺利拿到了注册证。可谓业绩突出,功勋卓著,在整个研发部门都享有崇高的威望。
虽然祝敬同自己主动提的辞职,但这也是邬吉凤的刁难羞辱在先,并不是他早先就有这样的打算。
经过这些个月的磨合,管理层的人都知道,但凡邬吉凤摆出恶劣的嘴脸,就是有换人的打算。之前多少个经理、总监,都是这么被她挤兑走的。祝敬同当然不会不知道老板突然变脸,背后原因是什么。他那么要脸的人,竟然被当众这样嫌弃,他哪受过这样的气,所以就赌气发了邮件。
不管怎么说,祝敬同的辞职信都已经发了,而且邬吉凤也批了,这研发总监的位置,就相当于没人了。新总监肯定要想尽办法快些到位,这种职位是不能空悬太久的。
上午,林芳照又筛了若干份简历,谈了两个候选人,结果她都不满意,水平比祝敬同差远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邬吉凤把她叫去了办公室。
“林总,研发总监招新人这事儿,先放一放。”邬吉凤正在办公室里泡茶。
“不招了?”林芳照一愣。
“祝敬同,还不能让他走。”邬吉凤抬头看了眼林芳照,然后拿起热水壶把水到进了紫砂茶壶和茶杯里,温壶温杯。
“但……他已经提交辞呈了,而且您也同意了。”林芳照被这神奇的操作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想着提醒一下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老板,别是忘了之前曾闹到那么不愉快。
“按理来说,他的确是应该走了。” 邬吉凤把紫砂壶和茶杯里的水都倒掉,然后从茶罐子里捏出些茶叶,放到紫砂茶壶里,之后把热水沏了进去。
林芳照很少看到这人这么慢条斯理,恐怕也是在心里想着该怎么回答才合适。于是她没说话,只等着听邬吉凤接下来会说什么。
邬吉凤把第一遍泡茶的水倒到茶海里,将开水壶的水沿着茶壶边缘慢慢倒入茶壶,之后又盖上盖子闷泡,才开口道,“祝敬同已经把所有产品都研发完了,除了一个影像系统,其他的证也全都下来了,所以说,接下来的一两年,他其实也没什么用了。干这么多年了,工资已经涨那么高,公司也算对得起他了。既然一时半会儿没大用了,养他干嘛?”
林芳照听了一惊,迅速眨了眨眼睛,然后强迫自己控制住了情绪。
“所以他主动提辞职,其实是刚刚好。”说到这,邬吉凤竟然笑了一下。
“那怎么又……”林芳照话问了一半,又收住。
“有个别的注册证,发补阶段的资料还没弄完。刚刚研发部的一个项目经理过来找我签字,我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儿。这些东西祝敬同最懂,当初也都是他一手弄的,别人还真是替换不了。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走,他得先留下来,把这些事情都弄利索了。”邬吉凤打开茶壶盖,看了眼茶。
“那我,再挽留一下祝总?”
“对,”邬吉凤盖上茶壶盖,慢慢给自己倒了一杯,“你想办法留下他,让他把活干完。”
“我明白了。”
林芳照从邬吉凤的办公室走出来,关上了门,刚才的表情立即就维持不住了,她一路皱眉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人没用了,就翻脸,立马滚;有用,脸又翻回来,想法留。装都不装,这就是邬吉凤的人性。
但林芳照没让自己惊讶太久,不管怎么说,她是给老板打工的,人力就是要执行老板的意志。所以在办公桌前坐好后,她理了理思路,便给祝敬同打去了电话。邬吉凤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赤裸现实的考量,她当然是没办法照直说的,只能换个说法挽留人。
通话时,林芳照能感觉到,祝敬同对自己挨了骂就冲动辞职,很有些后悔。
毕竟他在这公司工作了这么久,研发的江山恨不得都是他打下来的,老板没给留脸,刁难了一番,就立即不管不顾拍屁股走人,说裸辞就裸辞,简直像个职场新人一样不计后果。
回想起来,怎么都不像个成熟老高管该有的做法。
更何况,他这样一辞职,是什么赔偿都拿不到的。以他的薪酬和工龄,如果算上劳动赔偿,那将是非常丰厚的一笔。而辞职邮件主动一发,就相当于把这些钱全部自愿放弃,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就着林芳照给他打的这个电话,祝敬同也借坡下驴,表示自己当时一时脑热,实属冲动之举,之后会立即给邬总道歉,他本人还是希望在这公司继续发光发热的。
挂了电话不久,林芳照的工作邮箱就收到了祝敬同的邮件。这封邮件是接着上一封辞职邮件发送给邬吉凤的,同时也抄送给了她这个人力总监。
邮件里情词恳切地表示,上一封邮件是他欠考虑,也表达了他继续留在公司,为公司发展做贡献的心愿。
林芳照收到了抄送的邮件,却没看到邬吉凤有任何回复,因此也不便回邮件说什么,只是在微信里说了句,“欢迎回归。”
这场闹剧,就算暂时告一段落了。
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月。一个上午,林芳照正忙着,突然又被邬吉凤叫到办公室。
林芳照正想着这次又是什么事,邬吉凤冷着脸直接问道,“祝敬同怎么还不走?”
林芳照被猛然间问愣了。
十几天前,邬吉凤还信誓旦旦地让她留人呢。人给留下了,也继续卖力地为公司排忧解难,怎么突然又来这么一出?她一脸疑惑,“祝总,现在正——”
“他该干的活都已经干完了,” 邬吉凤冷着脸打断林芳照的话,“没用了,没必要再留他了。”
“可是……”
“可是什么?”邬吉凤不耐烦道,“他上次不都已经辞职了吗?我不也都答应了吗?”
林芳照忍住了想争辩的冲动,平了平气息道,“祝总后来,又给您发道歉邮件了。”
“那邮件我看了,但那是在他主动辞了职、并且我也同意他辞职之后,他又跟我来表忠心、想挽回,我可是什么都没答应他。你看到我回了半个字么?”邬吉凤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所以他又回来的这半月,顶多算是他辞了之后,把他没完成的工作扫了一下尾。其实他早都不是我们公司的人了。你是人力的头,这个道理不用我跟你解释。”
林芳照听了这话,彻底愣在了那里。
邬吉凤揪掉了指甲上的一根毛刺,“把他这半个月的工资结了,就行了。”
林芳照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邬吉凤一抬眉,“林总,还有什么事吗?”
林芳照一晃神,知道自己是失态了,她迅速调整道,“那这次,就确定让祝总离职了,对吧?”
邬吉凤点头,“对,这回就让他走彻底吧,正好他发的辞职邮件也是个证据,省得再交涉,不用赔偿了。”
等从邬吉凤的办公室走了出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林芳照仍然觉得胸口又堵又憋。
此时,她深感自己的阅历,还是太浅了啊。
哪怕一直在做人力,哪怕一直在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屋里坐着的这位大姐,都是她人生三十年来所遇到的独一份。绝不绝后不好说,但是空前,肯定是了。
林芳照怕邬吉凤又变卦,所以上午这事就一直压着,没去找祝敬同。等到下午,仍没听老板那里又传来什么变动,她才硬着头皮,去找了祝敬同。
祝敬同和林芳照这么些年的老同事,他知道林芳照的为人,也知道人力执行的都是老板的意志,岗位本质就是老板的手中刀,所以他明白,这肯定是邬吉凤让林芳照这么做的,因此他并没有迁怒林芳照。
林芳照跟他谈完之后,他直接去了邬吉凤的办公室。
林芳照隔着门,都能听到祝敬同和邬吉凤在办公室大吵的声音,具体说的什么,是听不清的,但是肯定不是好话,祝敬同的情绪极为激愤,直到最后摔门而出。
从法律层面上讲,祝敬同上次的主动辞职,已经成立了,是既成事实了。所以无论他是仲裁还是打官司,全都不可能赢了。
但从道义上说,邬吉凤做的确实太过分了,这是把功勋老臣当成什么了?耍猴也没这么个耍法。
祝敬同兢兢业业这么多年,就以这样无比奇葩的方式,结束了在万瑞健安的日子,临了,还被哄骗回来恶心了一把,榨干了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在林芳照看来,唏嘘感慨,肯定是有的。但这件事给她带来更多的,却是敲响了警钟。
一个老板能当到这个程度,也算是让人开眼了。相似的手段,换着法的挤兑,在这家公司,可谓屡试不爽。今天是这个总监,明天就会是那个总监。自己哪天会被怎么恶心,会被下什么套变成刀下鬼,都是无法预计的。
可能是一年以后,半年以后,也可能,就在明天。
她能感觉到,在这家公司,除了荣德的那个废物邬吉虎,其他人都是随时可以被邬吉凤一刀干掉的。
没有防人之心,下场肯定好不了。祝敬同,就是前车之鉴。
她林芳照虽然办事讲良心,真要到了姓邬的想对她动刀的那天,也不能任人宰割,引颈受戮。
第96章 大金链子小烧烤,黄毛外甥小超跑。
这几天下班,林芳照都等着戴守峥顺路过来接她。倒不是她躲懒,而是她的车送修去了。
上周末她回通州的房子去拿东西,顺便和戴守峥在那住了一晚。结果第二天早上一看,她那电车的车尾,被划了很长一道。看那印子,像是快递倒车,或者小区里大爷大妈爱骑着买菜的那种小三轮车,不小心刮上去的。
太显眼了,很难看。
正好之前她的车头也蹭掉了漆,所以这次就把车送到了 4S 店,让那边把车头、车屁股所有掉漆的地方重新喷一喷。这车在那一放就要三四天,所以这几天,都是戴守峥下班来接她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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