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南航大学,也不妥帖。
舒冉心下一闪,朝司机说:“去莫愁路。”
这条路舒冉曾和周敏烟来过,尽头有家咖啡馆,出名的还有路上的黑墙,写满了过路旅人的愿望烦恼。
车厢里无人说话。
这场逃离世界喧嚣的计划终究开始。
司机开得得心应手,很快便到了那条闻名的莫愁路。
下车。
在车里许砚之并未看沿途风景,微微有些失神,没听清舒冉和司机报的地点。
如今下车看了眼路牌上的字。
他低低一笑。
这个点这条路上还是很多人。
车水马龙,旅客多到擦肩而过时只有一拳的距离。
舒冉不好意思地笑:“好像人有点多,要不我们继续往下一个地方?”
“走走吧。”
沿着街边走,人竟越来越少,直到露出一面黑墙。
墙上各式各样的涂鸦祝福,墙边是一些断了的粉笔。
舒冉走过去,弯腰捡起一支断了的粉笔,在墙上找了个能落笔的地方。
动笔的时候舒冉有些斟酌。
后来,她心想。
都跳出格子了,也不差这一回。
她写下——
“莫愁莫愁,愿许砚之万事莫愁。”
空气静了一瞬。
许砚之被街灯笼罩的眼眸晦暗不明,喉结滞涩半晌,最终缓慢滚动。
嗓音沉沉:“怎么突然写这个。”
“都说莫愁路希望大家忧愁都消失,所以我也单纯地希望你的愁恼在此刻消失直至永远。”舒冉转过身,丢了粉笔拍手看他。
许砚之呼吸深沉。
她的嗓音很轻,比此刻的晚风还要轻柔,拂过脸颊,落在心尖。
.
周围脚步声躁动,一群人往这儿走来。
舒冉左右看了眼,说:“我们换个地方吧,时间还长,就不要在这儿了。”
今夜本就是去她去过的地方,许砚之跟着舒冉走。
再次从路边拦了辆车,舒冉准备报目的地时。
许砚之忽然开口:“去高铁站。”
舒冉不明所以,可到底没说话。
高铁站离莫愁路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司机在高铁站附近下车,下车后正好是一家酒店的门口。
抬眼望去,发着光偌大的招牌叫舒冉呼吸一顿。
高铁站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玩的。
那么许砚之要来的地方只有这一个地方。
“这是研学时住的酒店。”舒冉再仰头,看到酒店楼上的天台,“你要去顶楼?”
从始至终,舒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许砚之喜欢空旷、安静的地方。
最好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这好像就是许砚之的本性。
“嗯。”许砚之垂眸看她,“我带你看星星。”
舒冉一怔,好多年前,他也是这么和她说。
.
为了不打扰前台,许砚之特意开了间房拿到酒店的房卡进了电梯。
接着径直上了酒店天台。
推开门。
空旷寂寥,寂静无声。
穿堂风幽幽柔和,月色无垠朦胧。
天台比记忆里的更大了些,多了几根晒被子的绳线,此时一床被子也没有。
旁边多了一间很小的铁皮房,也有个梯子,构建有点像芙城一中的天台。
站在高处,可望见小片南城的风景。
都说南城是个浪漫的城市。
仰头便是星辰璀璨,月色撩人,低头便是高楼大厦,灯火阑珊。
南城的夜,她又多看了一页。
许砚之问:“要不要上去?”
他说的是铁皮房的屋顶。
夜风吹过舒冉的脸,不知是不是喝了酒,她浑身都觉得燥热。
“好。”
许砚之踩着梯子,稳稳上屋顶,朝她伸出冷白掌心。
舒冉好像看见了当年的少年。
似他,又不似他。
掌心相交,似电流传过,舒冉的酒似乎又醉了一些。
浑浑噩噩,甚至有种至死方休的感觉。
在铁皮房上站稳后,舒冉就着坐在许砚之身旁。
更高了些,星星好像都变得更多,更清晰。
月面光纹如同桥梁,在视野里如此曼妙。
气氛静了下来,谁都没开口说话,谁也不需要开口说话。
好似这一切就是最好,最合适的氛围。
空气中只剩下清浅呼吸声。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色,舒冉总觉得又回到了那天。
缺少了音乐。
舒冉不禁问许砚之:“许砚之,在你印象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不仅仅只因为好奇,还带着试探。
许砚之侧眸看舒冉,“没有确切的形容词,你是一个很勇敢,允许一切发生的人。”
“你很好,很坚韧。”
舒冉将手环住膝盖,问他:“听歌吗?”
许砚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带线耳机,将其中一只递给舒冉。
舒冉微微诧异。
现在不同往日,大多数人戴的几乎都是蓝牙耳机。
她再仔细一瞧,视线沿着长长的耳机线,连接的竟是当年老旧的MP4。
舒冉接过耳机戴上。
天台之上,坐在铁皮房屋顶的他们再听不见这个世界的浮躁。
独独剩下彼此与今夜星月。
耳边传来熟悉音乐。
“Re So So Si D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So
……
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
我怎么看不见
消失的下雨天
我好想再淋一遍
……”
高考结束后的喊楼好似在眼前浮现,今夜太过于与从前交叠。
舒冉偏头看身旁许砚之。
男人侧脸线条优越,眉眼微垂,隐在清辉之下愈发冷白。
舒冉不动声色地蜷缩起放在身侧的手指,呼吸都慢了半拍。
心跳止不住地乱奏。
年少时的情感似浪潮将她席卷,舒冉摘了耳机,试图平稳呼吸。
她从包里拿出放了许久的茉莉花茶,拧开瓶盖抿了好几下。
想要唤醒她原本的心境。
大约是这气氛太过平和,舒冉竟越觉得醉人。
动作过大,牵动另一头的耳机线。
许砚之摘了耳机,敛目看她:“怎么了?”
舒冉摇头:“没事。”
同样,许砚之也觉得今天的他有些疯狂,做了他这么多年从未做过的事。
去了从前从未去过的小摊。
去她去过的地方。
她为他写下“莫愁”。
甚至跑来这‘遥远’的天台。
喝了酒的二人登上天台,在这儿看缥缈的星月,听舒缓的歌。
他不是他,却又是他。
因为她,他变成了他。
她忽而想起2012年的跨年,舒冉的逃离愿望。
许砚之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空气是这样的鲜活凛冽。
眼前少女碎发随风飘动,眼里是万千星辰。
薄红的脸颊似许砚之看过最瑰丽的晚霞。
舒冉听见许砚之问她。
“舒冉。”他嗓音低哑,“还记得高中跨年时你说你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带你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和你一起彻底逃离这世界的浮躁不安。
砰砰砰。
与此同时,不知是谁放了烟花,远处天边炸开一朵朵璀璨烟花。
火树银花,绚烂多彩。
和多年前的跨年夜一样,烟火璀璨。
烟花炸开的瞬间,好像有什么在舒冉的心尖铺开,叫她失了神。
她说她想去南极。
这——
是她2012年的跨年愿望。
他记得。
“你现在还愿意去吗?”
冥冥之中,这句话好像意有所指。
在此刻变得不一样。
成年人,有些话不点名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
舒冉没有回答许砚之的话,醉酒过后的她反而没有大胆到一股脑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状态。
她退缩了。
方才在莫愁路燃起的勇气在这一刻熄灭。
舒冉清醒地知道什么是她的,什么不是她的。
她已经不是十七岁的舒冉了。
成年人,只做有把握的事。
舒冉笑笑:“现在没办法去了,假期没有那么多。不像学生时代,有暑假寒假。”
她总是可以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氛围打回现实。
许砚之视线沉沉,瞳仁里的滞涩一望无际。
他没回答舒冉这句话,而是继续问她。
“你想去吗?”
她想去吗?
舒冉说不清。
此刻相对的目光炙热却又冷熄。
好似迷糊中,看到了一场大雨。
痴醉又梦幻。
明明是这样好的氛围,舒冉却莫名的感到一种失落在铺开,没有边界线地在心尖蔓延开来。
“想。”轻轻柔柔的嗓音在随风消散,舒冉看着许砚之说。
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即使这一刻明白许砚之的话语里有着一层隐约的意味在内。
即使这一刻她有太多的寞落,甚至鼻尖泛酸。
明明远处烟火声彻响,可在这一刻,舒冉的回答却叫人震耳欲聋。
许砚之听到了。
她说她想。
她还想去南极。
她一直想去南极。
从未变过。
第43章
南城的夜叫人无端沉醉其中,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即使舒冉说了想,可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明白。
这一场醉人的酒,等天光破晓时分,又回到原点。
舒冉很轻地笑了一下,喊了许砚之的名字。
她说:“许砚之。”
“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虽然我想去,但是现在说南极,不太现实。”
“有些想法,不是这个年纪,说去就可以去。”
“那是十七岁的冲动,不是二十七岁的冲动。”
许砚之沉默着送她回家。
那夜,舒冉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和许砚之相遇的第一天。
消失的下雨天。
跨年那夜,她和他说她想去的地方。
再到那架纸飞机,飞到她看不见的远方。
和他一起去南极,舒冉想想都觉得是在做梦。
梦中梦,最不可能实现。
.
五月八号,母亲节那天,舒冉收到了苏慧慧的电话。
三年以来,舒冉第一次看到屏幕上亮起苏慧慧的来电提醒。
上一次还是苏慧慧没钱才打过来。
这次,大约还是为了钱。
舒冉接起电话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机,声音调到中等,整个人窝在沙发里。
接着,苏慧慧故作娇柔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
“冉冉啊,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
“还行,有什么事直说。”
舒冉没心情和她说这些冠冕堂皇,有的没的。
苏慧慧音调反而愈发轻哄,乍一听还以为她本就这样。
“冉冉啊,妈妈最近需要点钱,你那儿有钱吗?”
刹那,安静一瞬。
忽然,苏慧慧那儿传来一声高喊的“胡了!”。
再然后,舒冉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无语凝噎,猜到是苏慧慧点了静音。
前阵子舒望和她提过两嘴,说是苏慧慧不知怎么爱上打麻将,人菜瘾还大。
把家里积蓄输了大半不说,如今还找上舒冉。
舒冉面无表情地回应苏慧慧:“我没钱。”
苏慧慧解了静音:“怎么会没钱?你不是在什么南航工作吗?那可是大企业!”
依稀能听见对面几个女人的窃窃私语。
“苏姐能要到钱吗?说什么她女儿的钱都给她花。”
“她女儿多少年没回来了呦。”
“啧啧啧,苏姐女儿我听说可牛了。”
……
“闭嘴!”苏慧慧呵斥一声,没人敢再说话。
话语尽落舒冉耳边。
“我没钱。”舒冉淡淡重复。
“你不想给就说,我是你妈,养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给我钱,还想给谁钱?!给你自己吗!”苏慧慧大声质问。
果不其然,苏慧慧依旧还是那副一点就炸的模样。
“……”,舒冉言简意赅:“你养了我这么多年,就花了五万,高中毕业之后我每个月给家里打三到五千不等,这么多年大约也有五十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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