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小船上,闭上眼随水飘了一阵,忽然听见一声:“赵臻。”
赵锦繁怔了怔,睁开眼才瞧见自己不知何时飘去了荀子微在岸边搭的瓜果藤边上。荀子微正在那择菜。
她淡然地笑了声:“您在啊。”
荀子微道:“嗯。”
赵锦繁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道:“那您忙,朕先走了。”
“赵臻。”她转过身,听见荀子微叫住她。
“晚膳来长阳殿用。”他道,“我还欠你一顿饭。”
赵锦繁才想起他们在沃城那会儿,她说过想吃他做的。
“算了。”她道,“不劳您了。”
荀子微道:“我不会下毒。”
赵锦繁道:“朕知道。”
荀子微盯着她问:“那你怕什么?”
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今后需要相处的时候还很多,这只是一顿晚膳而已。
当晚,赵锦繁应邀去了长阳殿。长阳殿内还是和往常一样,不见内侍和宫人。荀子微在四面开阔的小厨房中切着菜,让她随意坐。
院里摆了两张藤椅,其中一张像是新做的。赵锦繁坐在了那张藤椅上。不多时,荀子微端上来满满一桌佳肴。赵锦繁望着石桌上的菜肴,愣了愣。
荀子微道:“有你喜欢的鲜味捞饭,另照着你的口味做了些我拿手的菜,你尝尝。”
赵锦繁道:“我的口味……”
荀子微道:“我都记得,你放心。”
赵锦繁一怔,抬头看向他。在她出神间,他已经开始举筷替她码菜。赵锦繁忙阻止他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荀子微道:“我来吧,你吃。”
“嗯……”赵锦繁依言下筷。
“味道如何?”他问。
她笑答:“好极了!”
这个回答不掺一丝恭维,因为口味实在太好,她不经意间忘了规矩,用多了些,稍觉有些撑。
膳后,荀子微随她一起去了太液池旁散步消食。她从太液池一路往东,穿过高低错落的亭台楼阁,漫长的步行,他一路无言地跟在她身旁。
直到走到通往紫宸殿的一条岔路前,赵锦繁深吸了一口气,同他做最后的道别:“我们就走到这吧,您回去吧。”
她离开他,朝紫宸殿走去。没走几步,忽听身后人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她微愣一转身落进了他的怀抱里。
“我不回去。”荀子微道,“赵臻,我照你在告别信上说的都试过了,我做不到。做不到不想你。”
赵锦繁懵在他怀里,半天没说出话来。
荀子微道:“你小姑让我反省自己,我反省了。”
赵锦繁愣道:“反省……什么?”
荀子微道:“我知道上次我们交吻的时候,我太用力,咬破了你的嘴唇,让你感到了不适。此事需要多学多练,我们再多吻几次,我定能吻得你非常舒服。”
赵锦繁:“……
”为什么要反省这种东西啊!不是……为什么他们还要再多吻几次啊!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有宫人从对面过道走来,赵锦繁从他怀里挣脱,跑回了紫宸殿。
从前她还能借出巡的由头避着他,可现下没法再避了,他们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荀子微一点不怕尴尬,次日他来找她,还敢提起昨日分别时的事:“昨日你走得太匆忙,我还有话没说完。”
“……”赵锦繁道,“别说了……仲父。”
“我必须要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
“不会,你肯定想知道。”
“……”
“你的兔子在我手上。”
赵锦繁离开沃城走得很匆忙,兔子还留在刚到沃城时住的那家客栈托掌柜喂养,后来她写信托小姑代为照料,小姑回信说兔子已有了好归宿,让她好好出巡,等她回宫就能看见。
荀子微带她去了太液池边上一所空殿看她的兔子。大半年没见,她的灵种兔已经被荀子微养得从两只变成了一窝。
赵锦繁捉起一只抱在怀里,笑了笑。从前得不到的,现在却有了很多。
荀子微看着她道:“你笑起来很美。”
赵锦繁:“多谢。”
荀子微道:“不必客气,我说的是事实。”
“……”赵锦繁道,“我是指兔子的事。”
荀子微道:“午膳来长阳殿,备了你的。”
赵锦繁:“啊?”
荀子微道:“有何不妥吗?”
想到他的手艺,赵锦繁抿了抿唇,道:“没有……”
吃饭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无数次。不知不觉间,赵锦繁成了长阳殿的常客。
有时不止会在那用膳,荀子微处理公文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和记,大多数时候他们的思路都出奇地一致,有次遇到和他想法完全相悖的地方,她没忍住问他道:“这里您为何要这么处理?反之岂不是更好?”
这句话很敏//感,他们之间似乎也不是能说这种话的关系。不过荀子微很耐心地跟她解释了他这么处理的理由。
次日,赵锦繁没如往常一样收到去长阳殿用膳的邀约。她碰了那条不能越过的线,他们之间的约饭关系大概也就结束了。
赵锦繁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日,但没想到这一日会那么快到来。
这日,她过了黄昏便早早睡了,免得自己胡思乱想。谁知道夜里忽被如意唤醒说:“摄政王来了。”
赵锦繁不解他为何夜里还来紫宸殿,套了件外衫出去见他。
外头在下大雨,他来时身上湿淋淋的,一见她便道:“赵臻,你昨日说反之更好,我今日出城再次细探了一番,认为你说得更对。”
他喘着气道:“原本来得及回来做晚膳,但回程路上耽搁了,回来晚了。”
赵锦繁怔怔地看着他,道:“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其实明日说也来得及,不用那么着急赶过来。
荀子微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因为我也在想着你。”
这本应该是赵锦繁该感到尴尬的时刻,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扑通扑通在胸口撞个不停。
她看着他脸上不停滑落的雨水,从袖间取出素帕,替他擦了擦。
他呼吸顿了顿,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啄了口,道:“想起了在浮州时,你为我擦身也是像这样先从脸开始擦。”
赵锦繁两颊“嗖”地通红一片:“……”
这夜,赵锦繁睡得不太安稳。梦里那个男人单薄的衣衫被水浸透,半透的衣衫下是精瘦健壮的身躯,以及宽厚的肩背,有力的臂膀一用力就能分开她的膝盖。
赵锦繁从梦中惊醒,额前满是细汗,问了守夜的如意一句:“你今晚用的是什么香?”
如意答说:“是安神香。”
听见这个答案,赵锦繁喉咙一噎,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103章
赵锦繁低头平复着呼吸,束带束紧过的地方隐隐发胀,因为内心积聚的情愫让身体生出了特别的需求,以至于做了那样的梦。
次日,她去长阳殿时,荀子微正在书房回复公文,见她走来,道:“赵臻,书架左上方的《水经注》,劳你顺道替我取来。”
“好。”赵锦繁应了声,几步走到书架前,正要伸手去取《水经注》,余光瞥见书架右侧放着十余册五颜六色的画本,在堆满公文和经书的书架上显得格格不入。她好奇地凑近看了眼,看见离她最近的三册书上,分别写着交吻篇,揉抚篇还有交合篇。
“……”
荀子微见她久久不来,问了句:“找到了吗?”
赵锦繁回道:“找、找到了。”她取下《水经注》走到他跟前:“给。”
“多谢。”荀子微从她手中接过《水经注》,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
“赵臻。”
“嗯……”
“再添件衣裳,你的手很凉。”
入冬时节,寒意渐浓,皇城角落结起了白霜。
赵锦繁回京后,联合荀子微布局多日,终在入冬之后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围剿,将那群多次刺杀她,想治她于死地的乱党一网打尽。
乱党背后主使成王妃及其党羽皆入了狱。年关将至,除却一些不成气候余党出逃在外,乱党气数已尽,狱中传来消息,成王妃在会审前夜自戕。临走前只留下了一句:成王败寇。
不久成王世子因病身故,外界都知成王妃为了能让这个孩子在父皇离世前出世,用了大量催产药,以致孩子胎里不足,身体羸弱多病,没能撑过三岁。
但有个只有赵锦繁与荀子微两个人知道的秘密,那个孩子还活着。
赵锦繁找到成王世子时,他正发着高热,所有御医都说这孩子已经不行了。但那条小生命顽强地撑着一口气,想要和天意抗争,努力地活下去。上天给了他奇迹,他度过了那次凶险的高热,在将养了一段时日后,身体开始好转。
在一个寻常的冬夜,赵锦繁将孩子托付给了一户可靠的人家。那户善良的人家不知孩子身世,但很疼惜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他们不日就将离京奔赴西南,不出意外此生都不会回京。
送完孩子,回宫的路上,天上下起了细雪。荀子微站在宫道旁的廊下等她:“处理好了?”
“嗯。”赵锦繁点头应了声。
无人知晓的角落,他悄然牵过她的手,穿过厚实的大氅,放进自己胸膛。
“你的手很冷,我这里热。”
赵锦繁冰凉的手贴在他心口,感觉到了他蓬勃有力的心跳和身上的热,被寒风浸润的身体迫切想要被这样的热填满。
她呼吸快了几分,从他胸膛把手收了回来。又被荀子微重新捉了回去,他很是体贴地告诉她:“这里没别人,我们不必忍。”
赵锦繁:“……”
是夜,她未点安神香,但荀子微还是出现在了她梦里,束带勒得难受,小腹跟着一阵紧缩。
次日午后,她坐着小船飘在太液池上,凛冽的寒风刮散心间挥之不去的热意。
就在她觉得自己清醒多了之时,荀子微不知何时划着小舟来到她身旁,他站起身纵身跃进她船里。
赵锦繁愣了愣:“仲父……”
荀子微道:“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就猜你在这。”
他说完倾身上前抱住了她。他身上的热意裹紧了她,赵锦繁睁圆了眼,怔住:“为什么……抱我?”
荀子微道:“我想你现在很需要安慰。”
“安慰?”
“你每次心里难受就会来这里。”
可这次不是。赵锦繁垂眼,她是为了躲他,才来的这,可他又找了过来。
荀子微抱了她很久才松开,跟她提起正事:“过几日我要离京一趟,还有些乱党余孽逃去了北方,我答应过你会将他们彻底铲除。”
赵锦繁问他:“要去多久?”
荀子微道:“月余足矣,我会尽快回京。”
赵锦繁盯着他看了很久,道:
“等乱党一除,我们之间的交易就算结束了吧?”
荀子微默了很久,回道:“嗯。”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某种牵绊的结束,没有了彼此依存的借口,重新回归原有的立场,成为彼此最需要铲除的敌人。
太液池的水,载着一船静默。
天上飘落几滴雨丝,未过多久雨丝渐密。荀子微脱下大氅罩在赵锦繁头顶,划船靠岸。
他送她回了紫宸殿。如意见她湿着身子回来,赶忙出去备热水。
静谧的内殿,只听见雨水顺着荀子微衣衫滴答滑落的声响。他身上湿透了,眼睫、鼻尖、喉结挂满了水,和梦里一模一样。
荀子微对赵锦繁道:“你先换件衣裳,我出去。”
他说完转身欲走,但没走成。
赵锦繁伸手从他身后抱住了她,他猛然一怔:“赵臻?”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主动拥抱过他。
赵锦繁应道:“在。”
荀子微很久没有说话,赵锦繁听见他呼吸声很乱,他转过身反拥住她,把她紧扣在怀里。
雨水浸染了彼此的衣衫,他看着她微张的唇,问:“我研习了如何交吻,你要试试吗?”
问完,害怕她拒绝似的,迫不及待贴上她的唇。她抱着他,轻轻张唇,让他吻了进来。她的回应,让他惊喜万分。他们向垫了丝绸毯的榻上退去,凌乱的脚步踢翻了榻边桌几。
紧勒着她的束带,在他手上松开。他的手很热,唇也很热,融化了积聚在她心口附近的所有凉意。
她听见他道:“赵臻,你的喊声很好听。”
他的话让她有了一瞬清醒,现在她还能推开他。他吻了会儿,克制地从她身上挪开,又被她拉了回来。
荀子微跟她说,她这么做,后果很严重。
“你没有回头路可走了,赵臻。”
赵锦繁回了他一句:“我知道。”她抿着唇闷声哼了几下,告诉他:“可是我想要。”
“我很想要。”她再次确认。
想要跟她的敌人做最放纵的事,在最后的日子里。
等事毕已经入夜,他们睡在一张榻上平复。他搂她在怀,拍着她的背安抚。他很高兴,笑说:“我才知道和你做这种事会那么舒服畅快,这感觉好极了。”
赵锦繁回他:“嗯。”
荀子微看见他们缠绕在一起的发,吻了吻她的额头:“下次你喜欢怎样的?我可以学。下次我可以做得更好,让你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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