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宫人过去曾在那位陛下的母亲叶氏身边伺候,贴身多年无意间刺探到了主子的秘密。她不想惹祸上身,又看在从前叶氏对其不薄的份上,一直三缄其口。直到被北狄王扣留,用了些手段撬开了她的嘴。
得了这个秘密,不禁让萧衍感叹,真是天助他也。他用这个秘密威胁大周皇帝延长借城期限,如果成了那自然好,如若不成,那就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乐见大
周内乱,越乱越好。大周人斗得自顾不暇,沃城也更好取些。
明月楼观景台内,随慕真一同前来的北狄使者,道:“方才来人通报,说皇城那的局面已经稳住了,情况似乎和我们事先想得不太一样。”
慕真悠然饮茶,笑了声道:“急什么?好戏才正要开场。”
那位陛下能稳住所有人,唯独稳不了信王。一个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放弃自己信仰,到死也要坚持自己信念的人,那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如何会放弃?
*
皇城城楼之上,赵锦繁靠在城墙边眺望远处万千灯火。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转过头去,看向来人,笑道:“您来了。”
月色下,荀子微看着城楼上的风吹开她披散在肩上的乌发,道了声:“嗯。”
赵锦繁道:“如果您要夺位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荀子微道:“你说的不错。”
赵锦繁道:“你会放弃你的信仰吗?”
荀子微如实答道:“不会。”
赵锦繁问他:“打算怎么做?”
荀子微道:“很矛盾。这个时候我应该开心时机来了,但并没有。我在想如果我坐上那个位置,是不是比你更合适?答案是未必。这个想法很危险,因为它的存在与我所坚持的信念相悖。”
赵锦繁撩开耳旁的长发,对上他的视线,道:“我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难题。”
荀子微:“嗯?”
赵锦繁抬眼望向月色下的群山万田,道:“我想要海清河晏,想要锦绣山河,想要国富民安,想要繁华盛世,想要大周成为这四海八方最好的土地。这是我想要做的,也是你的信仰。所以……”
她凝着荀子微,告诉他:“荀子微,如果你的信仰无法改变,那就让我来成为你的信仰。”
一瞬,仿佛周遭无声。荀子微只能听见自己心在猛烈跳动,大概是因为从来无人对他说过那样大胆的话。
很久以后,他对着站在月色下耀眼的她,道了声:“好。”
听见这声“好”,赵锦繁弯眉笑了开来:“告诉你个秘密。”
荀子微:“嗯?”
赵锦繁道:“其实就算没有今天这一出,我也做了要尽快公开女身的打算。”
荀子微不解道:“为何?”这么急?这不像她一惯求稳的行事作风。
“因为我希望我的……”她顿了顿,拉过荀子微的大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改口道,“我们的女儿能光明正大来到这个世上。”
第101章
荀子微的手隔着轻薄的衣料贴在她小腹上,感受到那里微微隆起了一团,她说里面有他们的女儿。
今夜的皇城格外热闹,沈谏站在城楼之下,远望着城楼上的两道人影。身旁张永时不时报给他城楼上两人的动向。
“这陛下在说什么呢?怎么笑得那么开心?”
“诶,怎么她一说完,君上就愣在那一动不动了!”
“笑了笑了,两个人都笑了,看来陛下告诉了他一桩大喜事,你看他都笑成什么样了。”
沈谏瞥了张永一眼,扯了扯嘴角道:“闭嘴,我有眼睛。”
张永识趣地闭上嘴。
定国公楚骁骑着马幽幽经过,抬头朝城楼上望了眼,摇头笑了笑。看来他们陛下这皇位且还有的坐。
远处城楼上,荀子微蹲下身去,耳朵贴在赵锦繁小腹上。
赵锦繁问他:“这是做什么呢?”
荀子微扬唇:“听听她。”
赵锦繁垂眸看着他,脸上热热的,问:“听出什么了吗?”
荀子微答道:“听出她娘亲饿了。”
赵锦繁脸颊微红,晚宴出了事,她都没怎么好好吃,一直挨到现在,是有些饿了。
荀子微站起身,光明正大牵过她的手,道:“走吧。回长阳殿,我做给你吃。”
赵锦繁握住他温热的手掌,发觉他手心略微有些发颤。
“赵臻。”荀子微突然唤她。
赵锦繁应道:“嗯。”
荀子微道:“我在紧张。”
赵锦繁笑道:“看出来了。”他一惯遇事冷静,今夜却有些反常。
荀子微低头看着她被衣料遮起的肚子。那晚她接受了他,他们有了更深刻的关系。事前他服了避子丸,那瓶避子丸药效极好,鲜见失效。次日晨起时,因为放纵了太多回,她有些红肿。里面的东西积着出不来,让她不适得满脸通红。
他怕她难受,抱着她去浴池,洗去身上汗水,或按压小腹或用指推挤,很久之后,他替她洗净,抱着不便于行的她回了寝殿,上完去肿的药才离去。结束集议过后,去了紫宸殿看她,看见她为了稳妥起见,又补了一碗避子药。
药渣他请信任的医师看过,很烈的避子药,好在里头加了温补的药材,对身体无太大损伤。她不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女子,避子药对她来说是最理智的选择。
后来她摔下了马,重伤昏迷,他没有去想,他们之前还可能会留下一个女儿。他急赶回京,见她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忘记了他们所有的过往。
夜里,荀子微在紫宸殿留宿。他坐在榻边,盯着赵锦繁微微隆起的小腹看了又看,抬手在上面轻柔而珍重地摸了摸。
赵锦繁问他:“是什么感觉?”
荀子微说:“很不可思议。”
他撩开她轻薄的里衣,低头在她白皙的肚皮上亲了亲。这里有他和赵臻的女儿。荀子微温热的唇贴在被女儿撑得微隆的小腹上,赵锦繁略略一颤。荀子微仰头向上凑去,含住了她红润饱满的唇,吻得她气息凌乱地唤:“仲父……”
“赵臻,叫我的名字。”
“子……微……”
“在。”
“子、子……微……子微……”
夜色深沉,他摸着他们的女儿,伏在她肩头缓着气,未敢继续乱来。初为人父的他尚有些无措,夜很长,赵锦繁卧进他怀里,安稳地闭上了眼。
京城,明月楼。
慕真坐在观景台边,朝皇城望去,打了个哈欠,问身边人道:“信王那还没有动静吗?”
坐在他身边另一位北狄使臣回道:“没有。”
慕真:“……”
*
次日卯时,皇城各处沐浴在晨曦之中。荀子微刚穿戴好衣冠,见他的信仰醒了,低头亲了她。
昨日那场动乱好似并未给皇城带来影响,一切照旧。
对于信王为何没有行动的理由众说纷纭,没个定论。放弃帝位是不可能的,最贴切的说法是,眼下正是收复沃城的关键时期,信王深明大义,不希望因为大周内斗而使北狄有可趁之机。
早朝之时,赵锦繁第一次卸下违和的妆容,以本来面貌示人。站在含元殿内的众臣,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她动人心魄的美丽。
尤其是那点红唇,未施口脂嫣红而饱满,有种独特的风韵。赵锦繁余光扫过那个男人,想到自己这红润微肿的唇是由何而来,唇微抿了抿。
当然早朝之上,众臣感受到的不仅仅只有她的美,还有言之有物的谈吐,和凛然摄人的气势。褪去厚茧,露出新貌。
早朝过后,北狄国师慕真在鸿胪寺官员相送下灰溜溜地走了。他离京之前,还特意去拜见了赵锦繁,留下了一句:“我们会再见的,陛下。”
赵锦繁笑着回道:“当然。”
*
下朝后,初为人父的荀子微,亲自去了趟御医局见江清。
江清看见荀子微来,一阵胆战心惊,还以为他又要看赵锦繁的脉案,却听他问:“照顾孕妇要看哪些医书?”
这句话把江清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怕是信王猜到赵锦繁怀孕了,故意试探她,假笑着道:“您、您问这个做什么?”
荀子微道:“你不是知道吗?”
江清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啊?”
荀子微发自内心地笑道:“我要做父亲了。”
他要做父亲了……做父亲了?做父亲了!
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江清大怔,有那么一瞬感到灵魂出窍到了天外,好半天后回过神来。是他吗?竟然是他!怎么会是他?不是楚昂来着吗?
完了!上次她随徐御医外出去军营例行为那些功臣老将出诊时,偶然碰到了楚昂,还多嘴了一句:“少将军最近红光满面,一看就是好事将近。”
要是他知道……江清不敢想那个画面会有多惨烈。
荀子微问江清要了些跟怀妊有关的医书,又把列好的菜谱给她看了,问:“你看饮食上有何要注意的吗?”
江清愣了愣,接过他手上厚厚一叠的菜谱,仔细看了看,回道:“这都挺好的。”看得出花了许多心思。
荀子微满意道:“那就好。”
江清对赵锦繁由衷叹服,到底是怎样才能让一个一心谋反的大反臣,为她洗手作羹汤的?
临走前,他还对江清道了句:“劳你为她做这些,多谢。”
江清整个人都是懵的,连忙道:“……不敢不敢,这些都是微臣应尽之责。”
新生命的到来,总是让人欢喜。
“恭喜您喜得贵女。”江清由衷道。
荀子微眉眼舒展,笑了开来。
*
这日夜间,荀子微和赵锦繁靠在一张榻上。
赵锦繁朝他看去,见他正专注在看一本与怀妊有关的医经。
“赵臻。”荀子微忽唤了她一声。
赵锦繁应道:“嗯。”
荀子微道:“这本医经上说怀孕之时,你也许会变得很想要我。”
赵锦繁:“……”
荀子微问:“你有吗?”
赵锦繁有一种想要把他嘴巴缝上的冲动,道:“我……没有。”
荀子微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有吗?”
赵锦繁咬着牙道:“没有。”
荀子微道:“可是我记得,昨天你……”
赵锦繁身体力行用嘴堵住了他接下去的话,但她很快就后悔了,这给了他错误的信号,让他以为:“你果然很想。”
“不是,不……唔……”
嘴巴被他堵到发麻,赵锦繁趁他换气的间隙,道:“仲父,夜深了,该入眠了。”
荀子微“嗯”了声,吹熄了烛火,躺在她身侧,如往常一般拥着她入眠。
夜悄然寂静,赵锦繁在他怀中睁着眼,睡意全无。身旁人的气息一下一下打在她耳侧,她抿着唇,紧了紧手心丝绸毯。
黑暗中,他察觉到她的变化,唇贴上她的背颈:“赵臻,医书上说可以。”
他抬手抚上她的小腹:“你想知道我们的女儿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吗?”
第102章
赵锦繁没应,他用指在熟悉的通道内侧抽了抽。赵锦繁睁圆了眼,倒抽了一口凉气,片刻后张嘴呼出了声。
“你看,你很想知道。”荀子微把那只手放在她眼前。
夜色幽深,廊道上幽暗的灯火透过屋窗,赵锦繁在昏暗光线下看清他手上晶莹,眼睫抖得厉害。还没缓过气来,忽觉腹下一凉,她低头看去,惊呼一声:“仲父!”
赵锦繁弓起身,双手抓紧绸毯,瞳仁里映出缓慢晃动的幔帐,慢得磨人。这不是在记忆里,而是真实可触的,身体一阵接一阵地瑟缩,像被有力的烈风所侵袭。
过往的记忆随那道有力的风一起涌入她脑海,将所有缺失的空隙全部填满。
*
那是在她离开沃城的百余天后。
就在她以为他们各归各位,不会再有任何越界的交集时,她收到了他从京城寄来的信。
这是数月来,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他用的信封是和公文急件一致的。赵锦繁急忙拆开信封,从中取出折叠的信纸。这似乎不是一封公文急件,她拿信的手顿了顿,缓缓展开信纸,看见偌大的信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我想你。
信纸“啪嗒”一声从她手上掉落。福贵朝她望去:“您怎么了?”
“没什么。”赵锦繁装作若无其事,俯身将掉在地上的信纸捡起来收好。夜间,她辗转反侧,连日来压抑的情愫在那三个字的催化下决堤,心底升起隐秘的欢喜。
她从榻上起身,小跑到桌案前,提笔想写点什么回给他。想了很久,只写下了“我也”两个字。她搁笔想去找信封把信装起来,抬眼却看见了挂在正前方的衮衣冠冕。好半天后,她垂下眼,将捏在手里的信纸藏了起来。
她没有给他回音,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再寄信给她。日子又恢复到了往日平静,直到回京的日子将近。即将与他重逢,她有些忐忑,担心再见面时彼此会尴尬,或许还有一些不该有的期待。
出巡的队伍很快回了皇城,到了真再见的时刻,她发现自己想多了。荀子微看上去很淡然,没有她想象中的无措和……热烈。她怎么就忘记了,他和子野不一样,一惯是冷静理智的。
礼貌疏离地寒暄过一阵,赵锦繁与他别过后,在宫人们随同下回了紫宸殿。如意在旁收整箱笼,看见箱子里干枯的紫罗兰花束,道:“您怎么还带着这花?干成这样了,养不活了吧。”
“啊……嗯。”赵锦繁垂眼弯下嘴角笑了声,“说得对。”
离他们在沃城分别那会儿早已过去很久了。
赵锦繁收起心思,去了书房,将出巡在外所见所闻,官员利益往来,百姓耕地需求等等整理成册。整理完,见时辰还早,去了趟太液池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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