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章
售卖进口布料,本国高端纺织品,织物辅料的店铺,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特别是纽约。
红砖建造的楼房,有白色石膏条墙腰与门廊罗马柱装饰,木饰烤了一层漆面,包裹着门头与窗边,上边有店铺名称。
从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来看,这家店应该是高端面料店里相对实惠的。
距离利兹酒店并不远,埃洛伊斯下班后就径直走了过来,其实这段路有轨车可以乘坐,但她实在不想掏那两美分。
每一分钱,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
埃洛伊斯的胸口呼出一口气,走入这店内,有些违和的穿梭在其中选购。
中产社会的休闲少妇们,如今最流行做些刺绣品,装点家居,她们通常在公寓里睡到日上三竿,教仆人做了面包和茶端进卧室。
用过之后,再打扮的时髦漂亮,乘车出门逛大街,为即将到临的圣诞准备,给家人挑选礼物。
埃洛伊斯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绕开一位穿着姜黄色开司米外套,头上戴了绸帽的妇人,并透过店内的镜子里悄悄打量其穿着。
接着往店铺深处走去。
店铺不大,货架分两排,墙壁上全是卷在松木板上一码码的布料。
男性店员正在热情服务那穿开司米外套的妇人,耐心介绍面料。
埃洛伊斯漫无目的打量这里,她脚下踩着黑白棋盘式的大理石地砖,周遭弥漫着古龙香水的味道,脚边还有一盆翠绿的散尾竹。
货架上的布料,冬季以羊毛原料的为主打,厚毛呢,立绒或顺毛,粗花呢,还有有军装装用的华达呢。
又有来自清庭的贡缎府绸,纱与绢,法兰西的亚麻。针织的,梭织的,薄厚不一样,处理工艺也不同,令人错乱。
埃洛伊斯要制作的东西不好宣之于口,她心里盘算着用料和装饰,计算用量,一双眼睛梭来梭去。
待那妇人走了,她便上前去,不等问便道。
“我要三分之一码纱,三分之一的码府绸,半码棉布。”
“你要做什么用的?这点儿能够吗?不如扯一整码的棉。”
店员对她的态度显然不那么殷切了,他指手画脚地说道。
“不用,就这么剪。”埃洛伊斯掏出口袋里零零碎碎的硬币。
“好吧。”店员耸肩道。
买这么点儿东西,他似是嫌麻烦,垂着一张脸,自顾自拿了长剪,从架子上取出布卷,扯出来量了,裁成她要的块包进纸袋。
府绸其实也就是棉做的,外观丝滑像绸,由于时代局势上的变化,如今的价格正在削减,一块钱可以买上三分之一码,纱和棉是本国产的,但也不便宜。
“一共三块七角钱。”店员收了她的钱,这才给她拿了一只更大的纸袋子,叫她拎着走。
这么点布料,远不够做一件复杂点的女士裙子,却已经花了三块七,可见上品布料的价格之昂贵。
普通人,一季能有一件棉布做的新衣裳就已经算得上小康。
埃洛伊斯穿越后还是第一次花这么多钱,她感觉整个人都透过气来了,回到家里,立刻开始打版。
埃洛伊斯打算制作的东西,是文胸。
再往前倒几十年历史,本地有钱人喜欢穿能勒出巴掌细腰的鱼骨束胸,配上克里诺林裙,像个倒三角。
这几十年,束胸逐渐向更柔软的趋势发展,没有了吊带,减少了许多硬内衬,但还是基本为硬挺款,直到十几年前,纽约才开始有裁缝发明出类似现代的文胸。
埃洛伊斯打算在这个基础上,做些更解放的改动。
眼看着天色快要四五点,她才回过神,出门去女校把贝拉接了回来。
路上,埃洛伊斯问贝拉都学了些什么,吃了什么。
“老师教我读书,教我拼写,认字,早上吃的面包和煎鸡蛋,中午正餐吃了煮白肠,老师叫我吃饭不能跟人聊天,不然长不高。”
伙食还算可以,她能吃饱,她感觉这里比以前的学校要好,心情愉悦,还说,交来两个好朋友所以才在饭堂说话。
埃洛伊斯对此十分满意,她与贝拉刚回家,没一会儿,特丽和露易丝也一人抱着一份员工礼物回来。
埃洛伊斯这才知道,露易丝得的是一盒洁牙粉,舅妈得了一瓶油浸橄榄,她想起那苦到发酸的巧克力,气不打一处的来。
不过,舅妈的同事,今日送了她一包自己盐渍的咸肉,肥腻腻的,放在平底锅里煎出焦焦的猪油,油渣捞起来。
埃洛伊斯和贝拉负责帮忙和麦面,露易丝在切萝卜丝,舅妈将面擀成皮子,把油渣和萝卜丝包进去,弄成跟饺子差不多的模样,又放在锅底的猪油里煎的焦黄。
一口咬下去,咸味焦香,萝卜丝很是解腻,被雪冻过,吃时有丝丝的甘甜味汁水溢出。
这食谱,是她跟一个法兰西混血年轻妹妹的打听来的,为此还给那妹妹洗了两件衣裳。
晚上,贝拉忽然掉了一颗牙,露易丝又起兴趣,在给贝拉讲什么牙仙儿的故事,在埃洛伊斯的上铺打闹。
埃洛伊斯熬了一会儿夜做活儿。
舅妈早就酣睡了,等夜深了,露易丝洗漱完,从楼下上来,瞧见埃洛伊斯在摆弄什么,问了她,她才说,自个儿打算做胸衣拿去精品店寄卖。
露易丝不明觉厉,她可清楚,埃洛伊斯口中的那些精品店,无论什么东西都动辄要花上她一周的薪水。
眼见埃洛伊斯也能做这里面的生意了,露易丝心想这有一门手艺可就是好,她上床解衣睡下,埃洛伊斯却叫她先别睡。
“帮我试试这衣裳好穿不?”
她把文胸样版递上去,给更加发育良好的露易丝试了试。
做的不算特别前卫,样板还没有装内衬和夹层,只是大概的立体轮廓,露易丝穿着,体感觉得比那些有钱的妇女们穿的礼服里面的胸衣轻薄简短了很多,有很多细节不也一样。
她暗道这形状塑的好妥,但摸着又说没摸出什么里面有填充物。
听见露易丝称穿着好,埃洛伊斯心里才有了数儿。
她们皆安然睡下,一夜无事。
……
第14章
细微的“滴答”动静儿,富有节奏韵律的敲击着黄铜水管壁。
每天清晨,托马斯・扎尼隆听见这样的声音就该知道,罗姆德夫人已经进入了律所。
她此刻正在使用莱逊先生办公室里的洗手池,为莱逊先生清洗茶杯准备他最爱的巴拿马咖啡和糖。
而托马斯睁开眼,他的视线里是狭窄的一间小屋,屋子里悬着一根铁丝,上面搭着他带来的换洗衣裳。
厚实的墙壁和窗子抵挡着外界严寒,但也足够叫人清醒。
他一骨碌爬起来,抓了抓头发,披了外套,塞了皮鞋,匆匆地出了储物间。
在律所的班地下室居住的不止托马斯,他与两个厨房的帮佣是邻居,其中一个帮佣太太此刻正站在储物间外的水池边刷牙。
托马斯打开牙粉盒,猪鬃毛制作的牙刷沾了牙粉之后会有些刺挠,他见那帮佣太太用的是白色的羊毛刷,心想着,等发了工钱,去买来做圣诞礼物送回家里。
再有两天,他的工钱就下来了。
律所里有许多为了处理文件而一清早就来工作的合伙律师,罗姆德太太嘱咐过帮佣,要准备够十人的早茶,托马斯在吃食方面,待遇与他们一样。
托马斯是个小孩儿,没人给他弄咖啡,于是就是热牛奶配黄油烤过外表金黄的面包片,偶尔帮厨会用锅铲给他从天递来一个煎蛋,但也会同时差使道:
“托马斯,待会儿把厨房拖一遍,再把水都擦干,再把碗也擦一遍。”
但托马斯觉得,或许是因为莱逊先生是个大方的好人,除了事儿多之外,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和善。
他认识的另一个报童朋友去木匠店里做学徒了,至今还宿在灶台边上,每天吃硬邦邦的残羹剩饭。
托马斯将鸡蛋往嘴里塞,点头说道:“好的。”
十点。
合伙的律师们完成了清晨的加班工作,三三两两下楼来,在小餐厅里找了位置支起修长的腿,喝一杯浓浓的咖啡并商讨着晚上出去某家新开的餐厅聚餐。
托马斯在隔壁的厨房,竖起耳朵听着他们议论时政选举,股票物价,这之类的话题。
他安安心心的用白巾子擦拭餐盘,擦过盘子,又提着拖把将厨房和餐厅拖了一遍。
临近中午时,托马斯才拿着一干一湿两条毛巾上楼,擦拭律师们摆放卷宗和书籍的书房,并擦到一半儿就蹲在过道中间,他抽出一本卢梭的《爱弥儿》缓慢翻阅。
十二点一刻,见过客户之后的莱逊律师从扶手楼梯拾阶而上,他经过书房,忽然瞥见躲在过道里的托马斯。
这孩子总是像一只小老鼠一样蜷缩在那儿。
莱逊今晨与詹尔茨先生,以及他的侄女儿见了一面,工作过程很是顺当,可他的心情相当复杂。
此刻他看不惯地敲了敲门,倏忽间就有一阵慌乱的书页翻动的声音,再歪头去瞧,托马斯又开始擦柜子了。
莱逊这才满意地进入办公室。
厚重的铸铁锅里,煎过的饺子热过一遍依旧酥脆,露易丝闭眼张开唇齿咀嚼,她的舌头烫的五官起舞。
“好烫……好烫!”
“就不能等冷一冷再吃吗?我又不跟你抢……”
埃洛伊斯打着哈欠,针尖差点儿戳到了手指,她的面前也摆着一份食物,但她垂首忙着摆弄手里的针线。
舅妈刚刚出门送贝拉上学,屋里就姐妹二人。
露易丝摇头,一副短话长说的脸色:“我昨儿听说,彭戈利经理与上头的老板决定,在新年之后缩减普通房间的数量。”
“他们计划在明年内,完全减掉普通客人的部分,专做贵宾酒店。”
“莫里森太太打算在圣诞之前就裁掉一部分员工,缩减开支,我们这个部门的人最多了,肯定最先遭灾。”
“虽然我并不希望一直留下,但暂时还不想被裁掉。”
露易丝恶狠狠的咀嚼着食物,又道:“等攒到钱了,我就去报夜校学速记和打字,我也要去公司里的办公室工作,我也要过上好日子。”
其实她是个十分安于现状的人,但最近不知道家里怎么回事,先是埃洛伊斯开始赚外快,又是托马斯换了新工作,现在贝拉也去上学了,妈妈昨天还琢磨着要做生意的事儿。
露易丝裹挟在其中,不得不产生了一种紧迫的,要改变点什么的强烈感情。
埃洛伊斯笑吟吟的,没有接话,她手里剪刀“咔咔”作响,今天还有许多的活儿要做,只得目送着露易斯离开家。
盛过早餐的木盘儿浸泡在盆中的温水里,埃洛伊斯仔细清洗了餐桌,这才开始拆掉昨日买回来的纸包,在桌面铺开,打算将料子下出来。
在设计上,埃洛伊斯则是准备顺应这个时代的流行趋势,增加华而不实的花边与刺绣,毕竟也有许多妇人,爱穿能把里衣露出一条边的时髦上衣。
要兼顾好看和舒适并不容易,忙到近中午,埃洛伊斯在旧报纸上打着草稿,她忽然听见敲门声。
“你在屋里忙吗?我听特莉说,你在做缝补的活儿。”房东太太朝屋里瞄了瞄,说道:“能不能帮我补件衣裳?”
埃洛伊斯打开门,迎面就看见房东太太那张苍老而有精神的脸。
她连忙应了:“没问题,我可以做,只不过这两天有些忙,您能等吗?”
房东太太今天穿了一件鸭蛋青的绿色上衣,她从袖子里掏出两枚硬币递给埃洛伊斯,说道:“能等倒是能等。”
埃洛伊斯见她要给钱,辞了辞,还是收了。
房东太太有些顾虑地说道:“我来还有一件事,你能帮我转达你的舅妈吗?”
“请问是什么事儿?”
房东太太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栋房子,我先生已经做主卖出去了。”
“卖出去?”
“没错,他最近遇上了一些生意上的难事儿,着急要用一笔钱来,就只好把这间房挂到了中介那里。”
“不成想,还真的这么快就卖出去了。”
房东太太是个善良的信徒,她本不想干这种寒冬腊月,圣诞之期赶租户出门的事情,在街坊四邻的名声上,这也于她的体面有损。
可她在家里做不了这样的主,只能听丈夫和儿子的话。
埃洛伊斯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她问:“您就告诉我,最晚什么时候需要我们搬走?”
“最晚,可以住到圣诞节后一周。”房东太太不好意思地说着,她说明白了,又去敲下一户的门。
隔壁住着的人家儿情况比埃洛伊斯家更可怜,得知了这个消息,隔壁家的妇女唉声叹气了许久。
一墙之隔的埃洛伊斯都听的清清楚楚。
她也有些犯愁的挠头,虽然这小房间狭窄拥挤,但都住习惯了,为省钱也不是不能忍。
如果要换房,埃洛伊斯想干脆换个好屋来住。
第15章
白日里,炉子里膛着余温,只要把炉子的进风口全都塞上,碳就燃的慢。
埃洛伊斯估量手里这点料子,能做出来两身胸衣,她手里捏着针,细密的缝纫着针脚,开始锁边。
东西虽然小,但要弄得精细,算算还得两三天才能好。
外面一层府绸,中间夹了吸汗的塑过型的双层棉衬,靠里是一层透气的软纱,后背用了黄铜丝的金属无痕钩。
设计上,并没有太大的发挥空间,除了镶花边,就是刺绣,除去成本,能赚个三五块的她也就满足了。
埃洛伊斯缝到眼睛酸了才休息,她简单的吃了点面包,用壶里烧的热水灌下肚,继续干手里的活儿。
她计划,先把手上要送精品店的东西做完。
再去赶露易丝带回来的订单,那些都是旧衣改造,做的说得过去就行,无需特别费心。
傍晚,舅妈和露易丝接了贝拉回家。
埃洛伊斯依旧背影笔挺坐在桌后,她听见贝拉在楼梯上嬉笑的声音,这才左右扭动脖子,舒展僵硬的肌肉。
门没有上锁,舅妈和露易丝进屋来,都已经习惯了每次回家屋子都像冰窖。
露易丝不用看就知道,炉子里肯定只塞了一块新碳取暖,所以温度才这般微弱。
埃洛伊斯是一个节省的人,她从不过分犒劳自己,独处的时候,对自己更狠得下心去。
露易丝“啧啧”两声,摇着头进屋,她放下一包袱要改的旧衣,腾空了手,首先便提起水壶加了碳。
旁边埃洛伊斯还在沉浸专注的工作,完成最后两针,她才抬眼。
舅妈在给贝拉洗脸,露易丝扔下了一包旧衣裳。
9/96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