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不想叫时念念知道他们之间说的那些话。
“……哦。”
时念念总感觉陆笙这会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见他兴致欠缺不太想提,也就没有再追问他,只是呆呆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时念念的错觉,这顿并不早的早饭的氛围有些怪异,但时念念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她压下心底的不适,企图说服自己只是太敏感了。
时念念还在用筷子戳着特地加热过的包子胡思乱想,陆笙侧眸看了眼,以为她是不喜欢,他伸手,熟稔又自然的将他面前的奶黄包移到时念念面前。
看着她特地留给小反派的奶黄包再次出现到自己眼下,时念念愣了愣,抬头看他。
陆笙面色入常,捏着筷子的手手指修长,在光下纹理细腻偏淡,漂亮的像是一件玉质雕刻品,察觉到时念念的目光,他睫毛垂下落在她身上,却问了句:“你希望我站在高处么。”
陆笙说的模棱两可,时念念想也没想直接回他:“当然呀!况且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事,而是我们笙笙以后肯定必须一定能做到的。”
一提起这方面的事情,时念念总是滔滔不绝,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陆笙无声垂眸,他盯着桌面上被光照得反着光的那一点,心底却悄悄动了个念头。
兜兜转转,又过了几天,京城迎来了初雪,虽然只是薄薄一层宛如碎花似的,初雪过后气温骤降,人们纷纷换上了更加保暖的大衣和羽绒服,陆笙的生日也快到了。
陆笙出生在十二月末,是一年的结束,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
自从陆则钏来过的那一天过后,他那句话在陆笙心里留下了大大小小却不可忽略的痕迹来,许是心里揣着事,又或者是某些情愫在心底呼之欲出,在那个初雪降临的夜晚,少年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梦。
梦里是他和时念念,时念念似乎没变,依旧是现在这幅娇憨模样,而他却像是成年后,黑色西服干净利落一丝不苟,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手腕上带着串花纹繁琐一看便价值非凡不同寻常的佛珠。
地点是一间陌生但又莫名熟悉的房间,房间很大,装修极其奢侈豪华。
女孩坐在床边,纤细皓白的脚腕上锁着个特质的金色锁链,那链子长长一条拖在地上,最外挂着几个细小精致的铃铛,而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圈堆着厚厚一层柔软的棉,防止她被铁链伤到皮肤,但又带着不容她逃脱的力道。
他半弯下腰,指腹轻抚上她的脸,另一只手摩挲揉捏着她修长白皙的后脖颈,炙热的吻从她漂亮的眼一路滑到了唇,贴着她的唇吻的深入又缠绵,听着她在他怀里细细的喘,呜咽声又轻又细跟小猫儿似的,连带着他骨头都是酥的。
梦里她哭红了一双眼,眉梢眼尾都沾染着那抹动人心魄的颜色,那双蒙着雾气的湖蓝色双眸又纯又媚,撩人的过分,拽着他的袖子被吻的一句话都断断续续的:“陆、陆笙,你放我走吧……”
陆笙猛地惊醒,映入眼帘的是被月色侵占成暗白色的天花板,他眼角泛红,耳框也是红的,一颗心燥的厉害,像是点燃了一把火,那火愈烧愈旺,似燎原之势,眸子里的情绪多到几乎要溢出来。
陆笙呼出一口浊气,他缓了半晌,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盖住双眼,遮住了眸中那抹炽色。
窗外不知何时飘了雪,整个小楼笼罩在寂静黑夜中,卧室内昏昏落落的黑,只余下白白小小的雪花随意的飘着。
陆笙没忍住在心底低声骂了句脏话,阖眸嘲讽,只觉得自己是真的又可笑又恶劣,竟然会梦见这些,从小到大他很少做梦,梦里不是看不见尽头的黑,便是肮脏不堪的淤泥沼泽。
可今天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的叫他……
陆笙翻了个身侧身躺着,喉结滚了滚,他眼底狼狈,耳朵隐隐发烫,手屈起紧握成拳,手背上因为皮肤的紧绷而不断绽起青筋。
耳畔全是他紊乱无序,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几乎要将他吞噬的。
他的心跳声。
第29章 029
不知道怎么的,时念念发现最近的陆笙有些奇怪。
比如她上次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伸手去摸桌子上放着的薯片,小拇指不小心蹭到了陆笙的手,结果那手像是触电般猛地僵住,时念念转过脸去看他,只看见少年紧绷着的侧脸和他僵硬笔直的身子。
再或者,是上次时念念看陆笙一个人站在阳台沉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当时手里正抱着花盆,打算挪动个位置给她的花晒晒太阳,新换的瓷盆太沉,她一时没拿稳,重心向前倾倒踉跄了几步。
陆笙反应快,及时转身将她接了个满怀,但时念念还是一头撞进了陆笙怀里,额头狠狠磕在他的下巴上,疼的时念念倒吸一口气,根本没注意到一片温热的触感轻轻擦过她额前皮肤。
再然后,方才还在问她有没有事的少年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他后退一步松开虚虚环着她腰的手,木着脸一言不发夺走时念念手里的花盆,时念念的手还保持着抱着花盆的手势,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呆呆看着脸色似乎有些黑的少年,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
等等等等少年怪异的举动,叫时念念捉摸不透他最近是发生了什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时·神经大条·念念没去细想,转眼又把这些奇奇怪怪给抛之脑后,忙着去给陆笙准备生日礼物。
生日对陆笙来说和平常的每一天毫无区别,小时候,苏皖偶尔还会给他过生日,等他再大了些,苏皖的病愈来愈严重,他也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而时念念不一样,她好像特别看重各种生活里的仪式感,就连前不久的初雪,都要拉着他出去堆雪人拍照片纪念,即使只是地上树梢上铺了薄薄一层。
时念念怕冷,天气转凉她便会习惯性的手冰凉,在外面吹了没一会的风,手就冻得跟冰块似的,却一点也不影响她这会玩的正开心,捏了七八个小小的不到巴掌大的小雪人,摆放的整整齐齐一排。
是陆笙看不下去,说两句她也不听,最后冷着脸硬拽着女孩通红的手戴上棉质毛绒手套,叫她老老实实坐到一旁,自己去给她捏剩下未弯成的小雪人的脑袋。
任由时念念指挥他捏个鼻子,加个嘴巴,摆到这里,摆到那里,还叫他不要凶巴巴,不然雪人都被捏的凶巴巴了,陆笙全程面无表情脸色微沉,他看着面色不善,但还是乖乖听了她的话。
比起时念念说照顾他,有些时候又像是反过来他照顾时念念,以前,陆笙总觉得这些事情无聊又幼稚,生活得过且过,他从不需要这些毫无意义的仪式感。
可偏偏遇见了时念念,他又觉得,她这般鲜活明亮,生动快乐,脑子里有着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把他印象的无味的生活改编成了五颜六色五彩斑斓,像是透明玻璃瓶里装着的彩色纸星星,一颗又一颗,带着莹莹细闪的光跟天上满天的星星似的,叫他对这个枯燥的世界做出了改观。
时念念很看重陆笙的生日,毕竟这是她来到书里和小反派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又由于苏皖的事情,虽说也过去了快一个月,她怕陆笙没什么心情,也就没怎么准备的过于隆重。
生日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雪,是继初雪后迎来的第二场,那雪下的很大,雪花鹅毛似的重重叠叠铺在地上,落在树梢,落满了大街小巷,给京城织了件白衣。
绵绵白雪下了一晚上,在第二天一大早又放晴,蓝天像是被水洗刷过一样的蓝,仿佛浸了水般饱满,明媚的阳光驱散了几分下雪时的寒气,映入眼帘到处是一片白茫茫,颇有一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感。
学校一贯注重学生们的安全,为了防止积雪结成冰导致路面打滑,校门前厚厚的雪被学校负责人扫到两旁堆在花坛边,露出沾着水渍的柏油地面。
临近放学,时念念站在马路对面的一颗桂花树下等陆笙。
她没等到陆笙,倒是先等来了陆笙那个性子恶劣的弟弟陆诚。
初中部比高中部放学早,又或许是陆诚逃了课早退,这会没什么人,隔着大半个马路,时念念都能听见对面传来的嬉笑声,她好奇抬头望了眼,有五个打扮贵气的男孩从校内走了出来。
几个人成群结队聚在一起,最前方的那人最为明显。
男孩双手插兜,穿着压剩下其他人一头,面容也是一等一的精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高比旁人矮了那么一点点,但毫不影响他桀骜肆意的大少爷气性,被簇拥在正中间,眸懒洋洋的垂着。
时念念一眼便认出来,那是陆诚。虽说时念念不喜欢陆则钏和宋姝妍还有陆诚,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陆家基因很好,陆诚生了双和他母亲一样多情流转的桃花眼,而他高挺的眉骨和弧度漂亮冷薄的唇,又继承了陆则钏。
陆笙整张脸都像陆则钏,他眸色极黑,眸光清冷,眼尾微微上挑着,眼窝深邃,线条冷而薄,带着刻入骨子里的冷意,陆诚眸色稍浅,生的温柔,不说话时似乎天生带几分散漫柔情的笑,藏在那副漂亮面容下的性子又极其坏。
又坏又恶劣又轻慢,不可一世高高在上被众人吹捧的陆少。
好像从她拿着一背包海珍珠和宋姝妍做了交易后,时念念还真的没再见过陆诚。
男孩漫不经心的目光移到对面缀满了雪的树下,对上那双满是好奇的蓝眸,忽的一滞,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偷窥被抓个正着,时念念正觉得尴尬,本能的快速移开视线,等她错开目光后又意识到,她尴尬什么,她和陆诚又无冤无仇的,顶多是她打了他的屁股,陆诚爱面子,肯定不会主动来找她。
想着想着,时念念敛了慌张神色,只不过她这次不再是盯着他看,而是轻飘飘落了眼,又轻飘飘的离开,浅淡的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陆诚的脸色又黑了一寸。
身旁一个男生没注意到陆诚状态不对,在看见时念念后惊奇出声:“陆少,这不是那个疯狗的姐姐吗?”
时念念的名字在淮中完全是和陆笙绑在一起,人尽皆知。
有人嬉笑着附和他:“别的不说,那个小疯子的姐姐长得真好看,不过陆少,我们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既然是陆笙的姐姐,岂不是也是你的姐姐啊?”
提起陆笙,陆诚便气不打一处来,他上次听说陆则钏回来的第一时间先去了老楼找了那个疯子,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没几天,他便在别墅大厅见到陆笙从父亲的书房里走出来。
陆诚舔了舔后槽牙,低骂了声,抬起腿便踹了那个问是不是他姐姐的男生一脚,咬牙道:“那他妈不是我姐姐。”
他面色阴冷,声线带着几分温怒,被踹的男生一个踉跄差点倒地,几个人后知后觉,他似乎是生气了。
陆诚阴晴不定的坏脾气他们是知道的,但这会又感觉不一样,温怒中掺了些别的,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把满肚子的好奇心咽了下去,识相的换了个话题。
陆诚眼底毫无温度,侧眸睨了眼,嗓音懒懒,又有些冲:“不想去吃饭了?愣着干什么。”
其他四人忙跟上去,七嘴八舌的讨好似的开口:“陆少难得请吃饭,怎么可能不去。”
“你说你,好好的提那个惹人烦的名字干什么,尽给我们陆少添晦气。”
“真是,提他干什么,再怎么样还不是陆家一条没用的狗。”
几个人打打闹闹,嬉笑声此起彼伏,陆诚皱了皱眉,在转身离开时,余光又不动声色的移到了时念念身上。
女孩安安静静的站在树下,卷发随意披在身后,身上裹了件米白色羽绒服,眸子里映了满天的漂亮雪景,她正双手合拢往手心里呼气,看起来又乖又软,可那一切都是在等陆笙的前提上,等他那个阴鸷冷戾天生反骨的弃子继兄。
又或者说,马上就不是弃子了。
陆诚想起几个月前,他缠着母亲宋姝妍叫她把时念念带到他身边,宋姝妍平日最宠他,几乎有求必应,他憋了一肚子火,计划着要到人后怎么报复回去,结果宋姝妍第一次没有如了他的愿,不仅没有要到人,还教育他少往那些没用的事上分心,不如多学学怎么当好一个继承人。
陆诚为此闹了脾气生了好久的气,宋姝妍心疼儿子,随即选了许多长得漂亮又懂事听话的女佣送给他赔罪,可那些人都不是时念念,少年一身坏骨,偏生不想叫陆笙活得比他好,只要是陆笙的东西,他都想抢到身边。
看着身边一个个陪着笑讨好他的佣人,陆诚觉得没意思,他见惯了那些人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凭什么陆笙可以被人真心对待,可以有人对他好。
陆诚嘴角扯了分轻慢的笑,他踢开脚下的小石子,恶狠狠的想,谁他妈稀罕。
几个男孩离开没多久,陆续有初中部的学生走出校门,高中部还没有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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