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淡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帮李妍值的,她今天给我接热水的时候烫到手。”
身后的人没说话,搭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收回去改为抓着后座,声音清浅“哦”一声。
半晌等不到她再多问一句,温柏庭只能解释,“杯子放在桌上,她拿走时我不在。”
是在告诉她和那女生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但人家毕竟因为他受伤,帮忙值日是应该的。
孟芙唇角弯起,晃着脚,一个颠簸后有些坐不稳,手重新搭在他腰上。
“温柏庭,晚上回去给你带蛋糕。”
他迎着风,额前碎发被吹起,启唇送来一个“嗯”字。
车子在市中心一家甜品店停下,孟芙跳下车,书包背在肩侧,站在路边石阶上,身后是一棵繁盛的香樟树。
长发垂在身后,晚风拂过裙摆,她挥手温声向他道别。
“谢谢你送我过来,晚上见温柏庭。”
架在高挺鼻梁上的黑色半框眼镜折射出灯火阑珊,镜片后眼眸沉静,在她挥手浅笑时发出一声轻“嗯”,然后骑车很快消失在夜色笼罩的街道。
孟芙收回目光,勾回肩上即将滑落的背包带,转身走进甜品店。
柜台后,娴静温柔的女人正在低头给刚做出的蛋糕做最后修饰,看见进来的是她,脸上露出些亲切笑意。
“学校有事吗?以后这么晚放学就直接回家吧,别往这儿跑,忙得过来。”
孟芙把书包放下,去一边换上店员服,没了在外刻意堆出的温柔假笑,神情随意了些。
“温柏庭值日等了他一会,作业都写完了,我回去也没事,来陪陪你。”
她走到柜台后,挑出合适尺寸的包装盒,帮忙一起把蛋糕装起来。
孟俞雪撤开手,看她动作娴熟将包装盒折起,小心放入造型精美的蛋糕,指尖挑着丝带来回穿梭几下,精致的蝴蝶结跃然其上。
“年年,你执意去星洲妈妈拦不了,”女人欲言又止,看着少女沉静姣好的侧颜有些心疼,但是话仍继续说出来,“能不能别再和那个男人联系了,我们过自己的日子。”
孟芙抬眸,柔和伪装下的郁色不加遮掩,“妈妈,我不是没听过你的,但是退一步换来的是咄咄逼人,何漾苒把我的世界搅得一团糟,我做不到一退再退,星洲是她引以为傲的地方,那我就也去搅的她不得安宁。”
“年年孟俞雪觉得她冷郁的样子极为陌生,小时候明明是开朗霸道的性子,后来受她离婚影响,一年比一年懂事也更瞧不懂。
她叹息,“妈妈不想看你受伤,怕护不住你。”
孟芙握住她的手,眼底郁色消散,白净的脸颊贴住她手背,静静感受粗糙皮肤摩挲的触感。
曾经她的妈妈有一双漂亮柔嫩的手,纤纤玉手那样的词用来形容刚好,后来这双手历经风霜留下岁月艰苦的痕迹,触着脸颊让人生出些心疼不甘的情绪。
害怕她遭受不住来自那些人的报复吗,其实不用担心,她唯一后悔的是曾经居然真的有一段时间想过放下,躲起来过平淡的生活,直到这一切被何漾苒打破,她才明白退避的想法有多可笑。
那就不躲了,光明正大去到她的地盘,看一看光鲜亮丽的大小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么介意她的存在,就让她时时刻刻能看到吧。
“妈妈,我会小心的。”
松开手,将蛋糕礼盒捧在怀里,她问,“地址在哪,我去送。”
知道劝不动她,孟俞雪报出地址,“皇家一号会所,那地方挺乱的,路上注意安全,送完快点回来。”
孟芙“嗯”一声,抱着蛋糕出门去推电动车,妥善放置好蛋糕,她带上头盔拧动车把,车子融进人流熙攘的街道。
皇家一号会所门庭富丽堂皇,钱堆出来的奢靡华丽令人望而却步,门口停一排叫不出名字的豪车。
孟芙把电动车往黄线里停好,旁边紧挨着一辆红色超跑,拿掉头盔,拎起蛋糕往大厅走。
门口服务生拦下她问有没有预约,她报出包厢号说是给客人送蛋糕,对方恭敬讨好的态度一转,语气不耐让她自己坐电梯上去。
乘电梯到三楼,按包厢号找过去,里面喧闹的响动隔着门缝传出来,她抬手轻敲:
“您好,觅芙甜品店外卖。”
有脚步声慢悠悠走过来,打开门,暗红色的灯光下里面正劲歌热舞。
开门的是个男生,个高肩宽,门缝堵了严实,先接蛋糕,视线慢一拍落她脸上,眼底升起些兴趣,散漫无聊的脸上来了精神,一眼看到她工作服领口下露出的星洲制服。
“妹妹,勤工俭学呢?”
孟芙脸上挂着柔和笑意,“请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麻烦签收。”
男生还没说话,里头一道骄横女声响起,脚步声趾高气昂走过来。
“池骞!谁让你开门的,走开啦!”
孟芙脸色冷了一瞬,这声音的主人她记得太清了。
何漾苒,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也说不准是妹妹还是姐姐,因为那个男人是婚内出轨,为了名声好听对外都说何漾苒是再婚后生的女儿,年纪比她大还是小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穿公主裙的女生推开池骞走出来,娇纵的脸上兴致盎然,看到真的是她送来的,转身朝包厢里拍了拍手,“我们星洲什么时候寒酸到这个地步了,点个外卖都能碰到同学。”
她回过脸,目光轻慢上下打量,“不如你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看你可怜的话说不准会给点小费,我们这里一人施舍点都够你个把月的生活费了。”
随着她话音,包厢里响起哄笑,有人探头往外看,“池子往旁边让让,我看看谁啊。”
池骞撑着门框,高大身影笼罩下来,没回头,骂回去一句,“老子让你妈,想看自己滚过来。”
孟芙在他直直盯来的目光下没有丝毫不安避让,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注视着何漾苒轻笑的眼眸,声音轻淡:
“确定要自我介绍吗,何漾苒,我说话多难听,你不是见识过?”
奚落的目光有一瞬僵住,何漾苒被她沉静笃然的眼眸注视着,莫名觉得只要她点头,她就真敢把能说的不能说的一股脑都捅出来。
到底不想让自己名声上有污点,她可是公认的被父母娇宠长大的小公主,孟芙算什么,犯得着为她让那些人有机会议论自己。
她冷哼一声,“也没人想认识你,赶紧走吧。”
池骞手里的蛋糕盒被她夺过往地上一扔,昂着头声音傲慢,“钱结过了,这种廉价蛋糕我可不敢吃。”
孟芙弯唇,没被她激怒,“已经签收的东西你随意处置。”
她转身离开,身后包厢门被重重关上,何漾苒跟那个男生抱怨的声音传出来,“段弋到底来不来啊,都等他多久了。”
池骞“啧”一声,摊手,“我怎么知道,没劲,你们聚吧,我也走了。”
何漾苒拦在门口,瞪他,“你走了他更不会来!”
池骞站着没动,嗤笑看她,一副“我想走你能拦得住”的倨傲。
何漾苒软了态度开始撒娇,“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吧,池骞哥,我追他多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来我办生日会有什么意思。”
身后包厢里的声音逐渐听不清,孟芙进了电梯,梯门缓缓闭合,她脸上的柔和也一丝丝褪尽,取而代之的是冷到极致的郁色。
喜欢段弋吗,她想起那个男生漆黑凌厉的眼眸,桀骜的一张脸,看人带着凶戾。
何漾苒踟蹰又期待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我追了他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个不在预期计划里的想法陡然冒出来,大胆危险到她已经忍不住感到兴奋。
段弋,现在对你感兴趣了。
第3章 大家的世界都一团糟才算公平。
小区门卫热情打招呼,孟俞雪递给他一份带回来的甜品,门卫大爷摆手,说怎么好意思每次都白拿。
孟俞雪待人随和亲切,柔着一张脸说再不吃要坏的,当是帮她忙了,带回去给孙女吃。
大爷推却不过只能接下,殷勤给她开门,嘴里夸个不停,说她人好,又说孟芙乖巧懂事,以后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进了小区门,一路上遇到相熟的人孟俞雪都会热情分出去甜品,大家对她笑脸相迎,十几年邻居了,都知道她面善心慈,也不因为她单身带个女儿有所非议,反而都十分心疼。
这样随和善良的人,要不是结婚遇到人渣也不会带着女儿单过,那男人也是没眼光的,错过孟俞雪这样温良能干的女人,有得后悔。
孟芙对每天回家的这套流程已经习以为常,放在平时她会跟着表现一下自己的善良懂事,但今天没这个心情,一路上压着倦厌情绪,到家后把书包放下,说一声去找温柏庭又再次出门。
温柏庭家在对门,孟芙没去找他,那么说也只是个借口,知道妈妈不放心她,温柏庭一直是个好学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说和他在一起的话妈妈会放心不少。
乘电梯到顶层,推开通往天台的玻璃门,夜风卷着热气扑面,墨黑色天空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一轮皓月当空,柔白光晕静静抚平躁动烦闷的一颗心。
孟芙走上去,轻车熟路找到角落里的躺椅,没管脏不脏直接坐上去,思绪放松,漆黑清亮的眼眸凝视夜空,密集的星在长久注视下动了起来,一会儿组成何漾苒倨傲鄙夷的脸,一会儿又是段弋凌厉的冷眸。
曾经她是有过一段平静轻松的学习生活,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的很好,有不错的朋友,也有看重她的老师,虽然有时想到那个失责虚伪的父亲会觉得不甘怨怼,但这种情绪在妈妈的抚慰下也会很快缓解。
如果何漾苒没有带着她那群朋友来到学校耀武扬威,她或许真就这么认命地活下去了。
平和的生活是唯一能困住她愤懑不平的枷锁,何漾苒亲手打破了它,那么她也不用再故作大方地去原谅去放下。
一时兴起从高高在上的云端下凡来到她贫瘠荒芜的世界踩一脚,轻飘飘地就想抽身离开吗?晚了的,大家的世界都一团糟才算公平。
她找到那个发誓一辈子都不会联系的男人,靠眼泪,靠伪装出的令人作呕的孺慕之情,换来一张通往何漾苒世界的入场券。
被排挤也没关系,她有足够的耐心铺垫,课代表,迟来的被发现的可怜身世,愧疚怜悯下得到的进入学生会的机会……
看似巧合的一切都在她计划中一一落笔,进入星洲才真切意识到她的世界有多遥远,国际班像众星捧月的那颗孤月,在云端,可望不可及,而她要做让月亮坠亡的那个恶人。
谨慎小心地度过每一天,时刻伪装着和身边的人交往,比起以前单纯的生活累到身体疲倦不堪,但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想法,反而精神越发亢奋。
在今天,循序渐进的想法被摈弃,她要换一条没有把握,但能立竿见影让何漾苒溃败的路。
眸底星辰一颗颗消散,长睫轻颤,眼皮半瞌,倦意一点点袭上来。
清瘦挺拔的男生走过来,预料之中看到她蜷在躺椅上熟睡。
眉心微微皱起,有种她无论何时都不让人省心的无奈。
脱掉外套动作轻缓盖在她身上,弯腰时她突然由侧卧改为平躺,白玉无瑕的脸上柔婉娴静,额前发丝勾在睫羽上,痒意令她睡不安稳,蹙着眉有些难耐的样子。
起身的动作微顿,温柏庭抬起手,轻轻为她拨开碎发,温热的指腹触到她额头时,熟睡的人睁开眼,水润的眼眸含着温柔笑意,五官清丽动人。
她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倦意,“温柏庭。”
他要直起身,被她手快拉住,眼眸直视他,漆黑眸底映出他淡然沉静的脸,与漫天星辰一起被她含在眼里。
“找到我的人为什么总是你。”是个问句,但不含疑惑,有种明知故问的促狭。
温柏庭没回应,抽开手坐到另一个椅子上,抬手打开隐蔽处的一盏小灯,亮白的光将这一隅独属二人的秘密基地点亮,他翻开带来的一本书沉静看着,眉目端正清朗,有书卷气,但不柔和。
孟芙坐起身,披着他的外套单手支下巴静静看着。温柏庭长着一张她喜欢的脸,淡眉疏目,肤白,清瘦但不显羸弱,沉静谦和的侧脸令人看了就莫名心安。
她觉得自己心里住着恶兽,唯独他这样的人能守住。
她要走上一条极易迷失的路,在那之前应该先给自己定下一个坐标,或者把自己比作一个即将放飞的风筝,而她愿意也放心将线轴交到他手里。
温柏庭淡淡瞥来一眼,“你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去吗。”
“那你承认是专程来找我的?”她期待看过来。
温柏庭没说话,垂眸去看书,搭着书页的手指骨节分明,像一截纤长的修竹。
孟芙屈膝坐在躺椅上,双臂环抱着腿,脸颊侧贴在膝盖上,看他被灯光映衬成半明半暗的清隽侧脸,背脊挺直,无人时也正襟危坐。
“温柏庭,你谈过恋爱吗。”
看书的人抬眼淡淡看过来,没说话,觉得她在明知故问。
他有谈过恋爱的话,她会不知道吗。
何况他根*本不会去考虑那种事。
眼皮复又垂下来,指腹翻着书页,第一行字映入眼帘时,她柔和轻缓的声音也跟着传过来。
“你想和我谈恋爱吗,温柏庭。”
少年微垂的眼睫轻颤了下,细碎发丝随风而动,默了几秒,回她,“孟芙,你现在还没形成完整的人生观。”
“所以呢。”
“不要早恋。”
笑意在唇畔漾开,孟芙笑弯的眼底亮晶晶的,捂着脸颊乐不可支。
“温柏庭,你能不能别一本正经说这种话,看起来真的很好骗。”
少年耳尖微红,被她笑得有些愠怒,冷着脸低头去看书,一行字明明不长却怎么也看不进眼里。
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孟芙起身把外套丢给他,挥手离开,“回家了,你也别太晚,伤眼睛。”
她离开的没什么犹豫,纤瘦背影融进夜色,长发垂在身后,柔和地消失在视线里。
温柏庭坐在那盏灯下垂着眸,强压着不去看也不去追问,只唇角缓慢浮起一抹自嘲弧度。
问什么呢,那些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答应带给他的蛋糕又忘了吗?是在因为什么伤心才会来到这里呢?
太了解她了,所以知道很多脱口而出的话不过都是一时兴起,不问还可以做她最信任的人,细究起来只会让她觉得厌烦从而远离。
再等等吧,等到她对他的占有欲足够强烈,到他们完成学业真正能够决定人生时,他会陪在她身边,比任何人都耐心长久。
……
隔天。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孟芙和刘欣恬一起去餐厅,温柏庭在理科班,两人在学校不经常能碰见,只有上学和放学时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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