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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生存指南——李尾【完结】

时间:2024-12-10 23:09:46  作者:李尾【完结】
  这还没进入五月,天还不算热,他下身穿条五分裤,白板鞋,上身穿个长袖的套头防晒衫,头上顶个鸭舌帽。高美惠看不懂,他到底是冷还是热?到底是怕晒还是不怕晒?
  她朝着他背影喊:映敏。
  蔚映敏没回头。
  她又喊了声:映敏。
  蔚映敏试探着回头,见是高美惠就摘了耳机装耳机盒里问:“你又夜骑了姐?”
  “刚从我父母家回来。”高美惠问:“你这是去哪儿?”这不是去蔚映如家的方向。
  “我回家。”蔚映敏朝前虚空一指,“我在一期租了个两房。”
  “呀我也住一期。”高美惠问:“你几栋?”
  “我十七栋。”
  高美惠笑说:“我十九栋。”
  蔚映敏也笑说:“紧挨着呢。”
  “我没听映如说你也住这儿。”
  “我清明节后才搬来的。”蔚映敏说:“搬来这儿相对方便,离西点店近离我公司也不远。”
  高美惠说:“是挺方便。”
  “我房子在龙湖,我嫌来回太折腾给租出去了。”
  高美惠不知道龙湖具体在哪儿,问他,“你一个人住。”
  蔚映敏说:“是啊,我一直一个人住。”
  高美惠不好骑车先行一步,只能随着他的节奏回。
  小区也就主干道上是明亮的路灯,倘若要拐进禁止机动车行驶、意在突出景致供业主饭后散步的小径上几乎都是地灯。 高美惠领蔚映敏抄的就是小径,这条路步行回一期更近。
  俩人往回行着,高美惠骤然想到清明节在农庄的夜晚,那是她第一次体验到夜晚彻底的黑。整个深夜除了星星没别的,没路灯车灯城市灯,没有一切人造的照明灯,只有星星。
  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那晚凌晨一两点她独自在农庄外感受了十分钟。
  她把这感受跟蔚映敏说了。蔚映敏问她,“你五一有假么?”
  “这回休不了,得过完节假了。”高美惠问他,“你五一准备去哪儿?”
  “我先不出去,想趁节假把面包店的人气给搞一搞。”
  “也好,先把事业给稳了。”
  之后俩人没再刻意找话,又往前了三两分钟就到十九栋了。两人就此告别,蔚映敏继续朝前面的十七栋去,高美惠蹲下锁骑行车,等她锁好要上楼,蔚映敏又折回来把手里的牛角包给她,“明早煎个蛋夹里,配一杯牛奶就是早餐。”
  高美惠说:“你拿回去吃。”
  “这是店里卖剩的,我刚给我堂姐送去了一些,这个你留着吃。”蔚映敏朝她说:“以后杨照想吃就去店里拿,一点别跟我客气。”
  高美惠接过问:“每天剩的多吗?”
  “还行,店里员工和我们分一分刚好。”
  “那真不错。”高美惠说:“我听说烘焙行业损耗很大。”
  “损耗是存在的,我们店也在磨合着控制。”
  “好吧,那我先上楼了。”
  “再见姐!”
  “再见。”
  蔚映敏转身回自己单元楼,他没乘电梯,而是拉开消防门爬楼梯。他租住的七楼,练就的运动习惯就是上下班爬楼梯。他在龙湖的房子住十三楼,也是每天早晚爬楼梯。
  爬楼梯对他零难度,几乎是完全适应了。公司也有健身房,他只经过没去过,去更多的是公司旁边的游泳馆。他很喜欢游泳,一周两游,游泳要算上运动的话,那他的运动就是游泳和爬楼梯。
  游泳能让他身心松弛,能放空所有的思绪,把自己交给水就好了。去年暑假公司团建,也是集体去一个度假村,里面有个重点项目就是漂流。他对漂流兴趣不大,倒是找了一条浅溪整个人仰躺着泡里,舒舒坦坦地泡了一个小时。
  游泳能让他放松,爬楼梯则能让他思考和更理性。他爬楼梯是面色凝重的,从神色就能推断出他在权衡什么重大的事情。
  爬楼梯让他内心更有安全感。也能及时修正他因感性而有所起伏的心。
  他的自我修养是――脱离低级趣味成为一个圣人。
  他到家先打开冰箱,拿出气泡水猛喝几口,随后修改他的微信签名:成为一个圣人。
  但割裂的是他的微信心情状态:是一个 emo 的抱膝的小人。
  他修改完自己的状态,看见蔚映如更新了状态,他点开看:是一个仰坐在办公椅上的疲惫小人。
  蔚映如很少会在社交圈发这样的心情状态,她发更多的是“元气满满””美滋滋“”求锦鲤“”干饭“
  他微信蔚映如:【你咋了?】
  深夜也许更容易显露脆弱,蔚映如躺在明心的房间回他:【就是有点累。】
  他回:【我刚给你送面包就感觉你情绪低落。】又问:【我姐夫还没回来么?】
  蔚映如没说他在睡觉,回他别的:【你妈和你姐今天都给我打电话了。】
  他把自己整个丢沙发里,手机扔在一旁不看。
  蔚映如回:【你要多体谅你妈。】
  蔚映敏把身上的套头防晒衫脱了扔地板上,里面是一件白 T,他又抬臀把五分裤从腰上退到膝盖,他上半身就瘫在沙发里,两条腿前后一蹬一蹬,五分裤滑到脚踝,他用脚勾着也给扔地板上,等他蛇蜕皮似的一身轻盈地拿过手机看,蔚映如又回他:【我让你们多体谅你妈,是因为包容是由上至下的。你家的事外人说没用,就算我跟你逐步分析你妈在婚姻里的隐痛,你 get 不到就不会真正理解她。】
  蔚映敏淡淡地回:【姐,别人家的妈都是好妈。】
  去他的吧,这就跟蔚映意说她“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是一样的。
  她根本不想管他们家的破事儿,但不能完全不管,因为四年前她付二套房的首付款,是她去找大伯母拿了十万块。当时说两年内还清,现在四年过去才还了一半。她心里有亏欠。
  她不跟蔚映敏掰扯别的,也不说心里的亏欠,只问他:【你认为你们家不和谐的根源是你妈太强势?】
  蔚映敏回:【我没这么说。】
  她回:【但你是这么想的,你们姐弟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望着聊天界面,编辑编辑删删,最终无话可说,无话可说的原因是她感受到了同为女人的一种切肤之痛,她没有能力把婚姻里的这种痛详尽地表达出来。
第10章 离婚不离家
  高美惠得知蔚映如离婚是在周四的大早上。
  这一两年蔚映如每周都要来医院找她吃饭,通常都集中在周中。这周都周四了,她早上上班前微信蔚映如,说中午别在家里煮了,要她来医院的职工食堂吃。食堂更新了时令菜品,这周有蒸槐花。
  没想蔚映如回她:【我这周不去找你了。】
  她问:【怎么了?】
  蔚映如回:【我跟明峻离婚了。】
  她愣了下,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打电话过去问:“大早上的,你开玩笑的吧?”
  “周一就离了。”蔚映如声音比以往都更轻快,“上午谈的下午离的。”
  高美惠没做声。
  随着高美惠的沉默,蔚映如也不装了,声音倦怠地说:“我们俩都累了。”
  高美惠脑海迅速过一遍今天的工作安排,上午门诊下午要参加一场 MDT 会诊,具体结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她说:“我明天去找你。”
  蔚映如说:“那你晚上来,我在家弄点吃的。”
  高美惠说:“正好我给你们家买的拖鞋到了。”
  蔚映如笑说:“我们家拖鞋鞋舌长,就是容易绊人。”
  “我买的台湾产的,我和杨照穿有些日子了,又轻便又舒适。”高美惠单手往锅里煎着蛋说:“我家老太太也爱穿。”
  “我那就图一便宜,跟人拼的 3.5 一双。”蔚映如说:“我要知道它那么爱绊人,我就添添钱买好的了。”
  “给明皓的是一双带兔子耳朵的。”高美惠说:“说穿上有踩屎感,不理解他们的营销思路。”
  “这就是没踩过屎的人凭空捏造出来的。”蔚映如跟她说:“跟电视里的女主角在家也穿高跟鞋是一样的,楼下不投诉死她才怪。”
  周五傍晚高美惠拎着瓶红葡萄酒和拖鞋来了。
  蔚映如在厨房忙,让她随意。
  高美惠屋里转一圈,见明心在书房摆弄着一个漂亮的话筒,问她,“这能唱么?”
  明心说:“这是克拉棒!”接着里面的大钻石就一闪一闪的,她挥着棒说:“演唱会应援用的。”
  高美惠哦一声,带上门离开了。
  她去厨房问蔚映如,“皓皓呢?”
  “在面包店呢。”蔚映如正拎刀哐哐剁黄鳝,准备来个酸菜焖黄鳝,“他这几天放学都回来晚,领着同学在面包店试吃试喝。”
  高美惠看一眼盆里密密麻麻来回蠕动的,转头就出来了,“我不吃这个,跟蛇似的。”
  “这跟鳗鱼差不多。”蔚映如说:“鳗鱼活着的时候跟蟒一样粗壮。”
  高美惠有些反胃,以后再吃不下鳗鱼了。她问:“要不要接皓皓回来?”
  “让他待着,回来影响咱俩喝酒。”蔚映如说着转身去卧室,没多久出来递给高美惠一张离婚协议。
  协议上清楚的写着,现居住的房产和干洗店归蔚映如所有;长春路上未交付的房产和洗涤公司以及汽车归明峻所有;明心归蔚映如抚养,明皓归明峻抚养,抚养费各自承担;夫妻无共同存款;明峻欠蔚映如五万元整,需一年内还清。
  高美惠看完问:“明峻带着明皓出去租房住?”
  “不出去。”蔚映如往锅里倒黄鳝段,“我们继续住一块共同抚养孩子。”
  “离婚不离家?”
  “差不多。”蔚映如说:“不具体给孩子们说,日子照常过。”
  高美惠说:“你这离得也没有意义啊。”
  “当然有,两害相权取其轻,继续住一块能降低生活成本也能共同抚养孩子。”蔚映如说:“经济上也没纠葛,他跟人开洗涤厂还贷了笔款呢。”
  高美惠问:“洗涤厂单量怎么样?”
  “就那样。都地方医院的单,三甲的单子他们撬不动。”
  “明峻的合伙人不是有资源么?”
  “那些地方医院的单子都是他谈的。”蔚映如有些心酸地说:“他现在还反倒有点嫌明峻没资源……”
  “合伙时他不清楚明峻没资源么?”
  “现在有资源有人脉就是爹,跪下磕头都行。”
  “明峻还跑你们医院的后勤了,后勤部长都不见他,后来业内一打听,你们医院的布草是经你们哪个副院儿子的手给外包出去的。那家外包公司给你们副院的儿子返回扣。”
  高美惠惊讶,“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蔚映如起锅装盘,“道道着呢,一个大三甲的单能定一个洗涤厂的生死。”
  高美惠问:“现在这套房子贷款还完了么?”
  “再有俩月就还利索了。”说到这蔚映如有些高兴,“干洗店的盈利供一套房和日常开销还是没问题的。”
  高美惠也为她高兴,“长远看从街道办离职还是明智的选择。”
  “那是,街道办事多钱少,干洗店是活多钱多,好歹落一头。”蔚映如很知足,“好在我们双方老人都算争气,没什么大病大灾。”
  两人坐在餐桌前开饭,蔚映如坐下就先干一杯,接着朝出来吃饭的明心问,“你又网上买啥了?早上开门就收到一个国际件。”
  明心识相地端着饭回了书房。
  蔚映如又干了一杯,嘴里的酒把两腮顶一顶,顷刻间就咽下。高美惠也没劝她,筷子夹着虾仁问:“明峻啥时候回来?”
  “估计二半夜了。”
  “你跟他说我来吃饭了么?”
  “没说。我现在不跟他说话。”蔚映如吃着黄鳝说:“除非跟他说话能变现,一个字一块钱。”
  高美惠说她,“疯了吧你。”
  蔚映如要给她夹黄鳝段,高美惠伸手挡着碗口,“我不吃。”
  蔚映如用力嚼着说:“好吃!弹弹滑滑的。”
  高美惠想到了蛇,为了尽快驱散脑海的蛇,问她,“明心在家你们俩怎么分房?”
  蔚映如一条腿盘坐在餐椅上,“明心上学就分,周末我就回主卧。”
  ……
  高美惠给两人的离婚下了结论:“也就是说你们离婚既不离家也不离床……”
  “哈哈哈老高我就说你……”
  蔚映如正爆笑着客厅门开了,明峻反常地在饭点回来了。
  蔚映如瞬间收了笑,高美惠回头朝他说:“明峻回来了。”
  明峻喊了声,“惠姐。”
  高美惠笑说:“去洗手吧,过来坐下吃。”
  明峻看了眼稳坐在那儿夹菜的蔚映如,他把身上的包扔沙发里,然后朝着高美惠问:“惠姐,她都跟你说了吧?”
  ……
  “我简单了解了些,不够全面。”高美惠要起身去厨房给他拿碗筷,“你洗完手过来坐下。”
  明峻去卫生间,高美惠不认同地看了蔚映如一眼,蔚映如别开眼喝酒。高美惠趁拿碗筷的间隙发了条微信给蔚映敏:【下班先来你堂姐家。】
  她拿了餐碗出来放旁边餐位,明峻在卫生间洗了脸抽了脸巾胡乱擦一把出来,先脱了外套放去沙发上,才挽着衬衣袖在高美惠旁边坐下。高美惠用他的筷子给他夹了黄鳝段说:“先吃再说。”
  明峻说:“惠姐我不饿。”
  “不饿也多少吃点。”
  明峻勉强吃了块,遂搁了筷子问:“惠姐,她怎么跟你说的。”
  蔚映如说:“我一五一十地说。”
  “我跟你说话了么蔚映如?!”明峻转头看她。
  蔚映如回他,”你让我听见……”
  高美惠打断她,跟明峻说:“我也是刚来,只了解到你们目前在冷静期,具体因为什么离婚尚不清楚。”
  蔚映如说:“原因不重要。”
  “映如你先别说话。”高美惠说:“我想听明峻怎么说。”
  明峻靠在椅背上,满脸疲倦地说:“那天我挂了号说带明皓去看牙,但临时有事耽搁了我改到第二天,回来家她就摆出一副“就知道指望不上你”的脸色……”
  蔚映如反驳,“我没说这话。”
  “你是没说,但你表现出来了。”明峻看着她,手掌击打着桌面说:“我看你在啃番茄,我心里难受说给你叫个外卖,你拉着脸说忙一天累死了吃不下……”
  “我就是吃不下……”
  “不是吃不吃的问题,是你当时的态度和隐含指责的语气……”
  蔚映如翻个白眼,说他,“我忙一天真很累……”
  “我不累么!我他妈不累么!”明峻拍着桌子冲她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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