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乾手臂收紧:“你膝盖上的伤还未好,不能走动。”
膝盖?
孟萝时皱了皱眉,这两日原主又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求生。
进入东宫后,望过来的视线更多了,孟萝时抬手试图遮住自己的脸。
祁乾吩咐凑过来的太监去请太医。
“我让御膳房做了糕点,一会儿让他们……”他说着低头看向孟萝时,视线内的少女正茫然地环顾着周围的景色,眸内满是陌生,像是第一次来此,隐隐透着参观的意味。
他脚步猛地停下:“怀瑜。”
“嗯?”孟萝时收回视线,下意识应道,“怎么了。”
空气安静了片刻,祁乾掩下古怪的心绪,试探着问:“昨日你说想脱离教坊,陪在我身边,还作数吗?”
孟萝时愣住。
原主真的想给太子当妾?!
“殿下这话是何意。”她抓着祁乾胸口处的衣物,指尖收紧,边端详着他的表情边缓慢地组织用词,“是觉得怀瑜说话不作数,还是殿下……不想履行承诺。”
话出口后,她明显感觉到男人紧皱眉头松了少许。
但胸腔内怦怦跳动的心跳不由加快,依她这么多年对原主的了解,若是原主真的想久居东宫,依靠太子这棵大树,那么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进入教坊。
现
在这种情况很可能是原主和太子做了什么交易,太子帮原主达成某种目的,作为交换,原主留在东宫。
想至此,孟萝时忽然庆幸自己无聊时跟着孟妈看过一星半点的宫斗剧。
祁乾将孟萝时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蹲在床边将散开的裙摆往上拉了半分。
他想起什么,手突然停在半空,看了一眼并没有要阻拦他的少女。
如墨的瞳彻底暗了下去。
白色的底裤被点点血渍浸透,祁乾站起身,嗓音偏冷:“伤口崩开了。”
孟萝时下意识想将裤子撩起来,手放到裤口才想起来这里是古代,讪讪地又松开了手:“许是方才摔倒时又磕到了。”
第35章
房间安静了好一会儿, 孟萝时捧着渗血的膝盖,尴尬到自闭症都快犯了。
“明知道膝盖有伤,为何还要和满满去赏花。”
孟萝时张了张嘴, 讷讷道:“诚如殿下先前所说,作为平民我没有拒绝公主的理由。”
祁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满满只与你差了四岁, 幼时你还带她一道玩过家家酒,哄骗她唤喊过娘亲, 即使你当众拒绝, 她最多也就使小性子,不会怪罪你。”
孟萝时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没想起来。
“哦。”
“没别的话想说了?”祁乾道。
孟萝时舔了下唇,秉着虚心好问的态度,仰头道:“殿下想听什么。”
祁乾沉默了片刻, 像是无语到极致, 发出了一声嗤笑。
孟萝时:“?”
她刀呢!
祁乾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目不斜视地盯着孟萝时, 仿佛在审视犯人。
太医背着药箱被太监拽过来时,房间内的空气几乎凝为实质。
“参见太子殿下。”太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抖着小腿给祁乾行礼。
祁乾支着侧脸, 斜睨道:“她膝盖的伤崩开了,你给她瞧瞧。”
太医在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 熟练地从药箱取出剪刀,试图绕过祁乾却发现无论哪个方向都无法靠近床铺,额上的汗冒得更厉害了。
“劳烦殿下往边上让让,给老臣留个空位。”
“啧。”祁乾不耐烦地搬着椅子挪开。
容阙行动力超强, 眨眼的工夫就端着水盆站到了太医的身侧。
太医将膝盖处染血的布料剪开,露出里面缝了七针的伤口, 尾部的线被崩开一个口子,钻出的血液凝固在附近,形成了血痂。
太医用浸湿的细布先是将凝固的血痂擦掉,血液没有阻碍立刻从伤口里涌出,顺着小腿滑落。
孟萝时疼得龇牙咧嘴,咬着后槽牙问:“不用麻沸散吗。”
太医愣了下,解释道:“只是尾部崩开些许,上了药血便会止住,用不着麻沸散。”
祁乾玩味地瞧着面前因疼痛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的少女,不紧不慢道:“昨日缝伤口时,你可是一声都没有吭。”
孟萝时僵住,还没出声的痛呼硬生生咽下去,她指甲扣着床单,朝祁乾皮笑肉不笑道:“不吭声,不代表我没有痛觉。”
太医重新包好伤口,有了经验,他从袖内拿出手帕,擦掉额上的汗,道:“伤口没长好前,不要走动,不要沾水,辛辣也别碰。”
孟萝时把掀起的裙子放下,盖住膝盖:“可三日后便是宫宴,我必须参加。”
她记得入宫前原主留给她的纸条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无论如何一定要参加宫宴,虽然并未告知她目的,但应该不会轻易取消。
太医迟疑着看向祁乾,后者敛着神色迟迟没说话。
他大着胆子道:“皮肉伤,未伤及骨头,若是一定要跳舞,最多便是结痂的伤口反复崩开,痛苦些罢了。”
孟萝时换算了下时间,三日后的宫宴不出意外的话,是原主参加,
那天会有人行刺和亲公主,若是消息属实,届时宫宴大乱,按照排舞的顺序,原主不一定能上场。
“多谢太医。”
太医收拾药箱的动作顿了下:“孟姑娘客气了,这都是老臣应该的。”
说着他瞄了一眼祁乾,见他还是不说话,低声道:“没旁的吩咐,老臣先告退了。”
“诊脉。”祁乾忽然出声道,“给她诊个平安脉。”
话音一落,一股莫名的心悸涌上孟萝时的心头,浑身的汗毛炸开,危机意识让她往床铺里躲,甚至用被子盖住了半个自己。
“不用了,我身体挺好的。”
祁乾从椅子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形遮挡着全部的光亮,本就狭窄的床铺更显阴霾。
“正常人的身体,可不会在赏花时晕倒。”
孟萝时扯着被子,像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鸡崽,强撑着反驳:“ 我没有晕倒,太困了在地上躺一会儿。”
祁乾面无表情地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少女,那双熟悉的眼眸内泛着往日没有的光亮,让他突然生出了想要把这双眼睛挖出来的阴暗想法。
他冷着嗓音道:“手伸出来,别逼我动手。”
孟萝时一颗心跳得厉害,脑中全是先前褚祈州在教坊诊脉时,斩钉截铁地告知她有孕这件可怕的消息。
再者,她看向自己不受控制的手,原主正在试图争夺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如果我拒绝呢。”孟萝时毫不避讳地与祁乾对视,“你当如何?”
空气瞬间安静,太医和容阙轻手轻脚地退到屏风后,连呼吸都轻若微闻。
祁乾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气极反笑,一连说了几个好,在孟萝时来不及反应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神情阴冷:“别以为你占着怀瑜的身子就能为所欲为,我不介意用些极端的方法让你魂飞魄散。”
孟萝时呼吸一滞,巨大的震惊让她忘了挣扎,只能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眸子,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以及……疯狂。
“你……”她涩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音一落,掐在喉间的手遽然收紧,强烈的窒息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她被迫仰起头,喉间溺出一声难受的呜咽。
祁乾身上的戾气更重了:“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来夺取她的身体,现在立刻从她体内离开。”
孟萝时被掐得说不出话,眼眶在窒息中渐渐充血泛红,生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顺着下巴滴在男人虎口上。
温热的触感像是唤醒了他少许良知,又或是终于意识到这具身体是孟怀瑜的,他遽然松手,看着虎口处散开的泪珠,瞳孔微颤。
“咳咳咳……”孟萝时脸色通红,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好一会儿她才从缺氧的濒死状态里缓过来,胸腔因过度呼吸而快速起伏,她伸手将还在微微颤抖的指尖放在眼前。
方才意识短暂地陷入黑暗时,她好像瞧见了孟怀瑜,身处虚无,似乎在同她说什么,但她看不清也听不见。
像是隔着无法触及的薄膜,分割于独立的空间。
祁乾沉默地从床铺上站起来,面色如晦:“从今日起,一步都不许离开,直到怀瑜回来为止。”
孟萝时低垂着眼眸,嗓音带着浓重的哑意:“你怎么能确定我不是孟怀瑜。”
她微微抬头,看向檀木雕刻的紫竹屏风,平静道:“医书记载失魂症,拥有两个全然不同的性格,甚至连兴趣喜爱之物也天差地别,部分不知情者将这归为邪祟。”
祁乾倾身,阴影笼罩而下,他的嘴角带着一丝嘲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他伸手指尖顺着少女的眉骨一点点往下滑,最后落在侧脖间的一颗痣上:“你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来。”
孟萝时脑袋后仰,避开了他的触碰。
“什么东西。”
祁乾挑眉:“你这是承认了?”
孟萝时弯眸轻笑:“是啊,我承认自己患有失魂症。”她直视着祁乾的眼睛,“至于夺取别人的身体这种可怕之论……”
“殿下是不是话本子瞧多了。”
祁乾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他握住孟萝时的后颈,拉近距离,漆黑的眼瞳毫无光
亮:“巧舌如簧,孤就应该把你这舌头拔掉。”
孟萝时不动声色地抓紧手下的床单,面上依旧温婉:“你舍得吗。”
“呵。”祁乾嗤笑道,“你知道你最明显的地方是什么吗。”
孟萝时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男人拂上她的脸颊,拇指在眼尾处轻轻地摩挲,语气幽然:“她的眼睛里没有对生的渴望。”
这是孟萝时从未设想过的答案,因此她不可避免地怔住,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好半晌,她拨开男人的手掌。
“太医就在外面,没事的话去看看眼睛吧。”
孟萝时拉起被子往床上一躺,摆烂道:“困了,帮我关门,谢谢。”
祁乾瞧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稍愣了下,冷笑道:“你是打定主意我不会杀你,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孟萝时掀起眼皮瞥他:“不,我只是单纯不想跟你说话。”
祁乾:“…………”
攥起的拳手青筋暴起,他瞧着已安详入眠的少女气不打一处来,但又碍着孟怀瑜的身体,无法奈她何。
临走前猛地一拳砸向屏风,将躲在后面的太医和宫女吓得心颤。
“容阙,看着她,宫宴前不许迈出屋子一步。”
容阙应道:“是。”
脚步声相继离开后,偌大的房间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孟萝时睁开眼,悄眯眯地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
檀木屏风被砸开一道裂缝,细碎的木屑落得到处都是,空气中飘浮着肉眼可见的尘埃,原本敞开的门窗此时严丝合缝,斩断了金色的阳光。
她甚至听到了金属落锁的声响。
孟萝时等了一会儿,确保不会有回马枪后,一咕噜地从床上爬起来,解开胸前的系带,将复杂的外衣一件件褪下,取出贴身小衣口袋内的纸张,那颗被严严实实包起来的解药也还在口袋里。
纸张相比先前的更薄,字句也更短。
“改写梦境结局。”孟萝时愣住,她把四四方方的纸张举至半空,透过微弱的光源试图再看见些别的东西,奈何纸张上只有这么一句话。
简短到她甚至不明白含义。
孟萝时沉默了一会儿,把纸张又原模原样地叠回去,幽幽道:“祁乾说你不想活了,我觉得他眉毛底下挂两洞,中看不中用。”
“现在我发觉他的话不无道理。”她低着头自顾自地言语,“玩剧本杀人家至少给剧情和线索,你倒好,给我张白板,和让我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么大一张纸,那么大一张纸啊!”孟萝时把叠好的纸张再度抖开,委屈地控诉,“你就不能把它写满吗,八百字作文了解一下,实在不行,咱学学话本子,编也编满。”
“你说我要是不小心玩死了,咱两姐妹到地底下面面相觑得多尴尬,见面了就开始原地挖坑吗。”
孟萝时絮絮叨叨好一会儿,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了,说到最后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无神地望着层层叠叠的纱幔。
叹气道:“说起来,我突然觉得谢期那些话说得很有道理,本该独立的两个时空为什么会交汇。”
她把吃火锅时谢期说的话,复述一遍给身体里的孟怀瑜听,然后举起自己的右手,望着平静毫无颤抖的手指等了好一会儿。
“你也没什么头绪吗。”
孟萝时放下手,将被子拉到脖子处:“如果有思路的话,麻烦下次写给我,八百字希望你一个字都不要少哦,不然我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在地上阴暗扭曲爬行发疯。”
指尖突然微颤了下。
“嗯?”孟萝时看了眼自己的手,颇为满意,“你听到了,真好,这下是真的赖不掉了。”
她闭上眼心满意足地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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