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萝时解开包裹,里面的三个娃娃每个约两只手掌般大,模样倒是比五楼粉色小屋里的洋娃娃更让人觉得恬静,至少它的眼珠子不会转。
“你帮我去将先前找到的物件取来。”
容阙应了声,转头去了屋内。
孟萝时拿起一个娃娃左右翻看,发现背后留有一根不算短的线头,她拽住用力一扯,缝合线便轻而易举地脱离。
塞在里面的枯草钻出来,有的落在她身上。
容阙拿着木盒子走到孟萝时身边,发现少女举着线似乎在发呆。
“姑娘,这几日找到的证据都放在这个盒子里了。”容阙不明所以地把盒子递到她面前。
孟萝时舔了下唇,讪讪道:“这算破坏证物吗。”
容阙露出狐疑的表情,瞧着少女眸内的清澈,蓦然想起了昨夜回想起来就心惊肉跳的场面,一颗心再次高高悬起。
“先前从薛才人那里找到的布娃娃,也剖开了后背,姑娘忘了?”
孟萝时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低头把布娃娃里的枯草全部掏了出来,连带夹杂在里面的纸人。
纸人很小,但折得栩栩如生,脸部画上了表情,还用红墨点了眼睛。
“这和血娃娃里的纸人一模一样。”容阙震惊之余,弯腰将脑袋凑在孟萝时的肩上。
血娃娃?
什么鬼东西。
孟萝时皱眉道:“把盒子打开。”
容阙掰开锁扣掀开木盖,里面静静地躺着这几日收集来的药方纸人和娃娃,以及干涸的药渣。
浸染在娃娃身上的血暗到发黑,孟萝时靠近些许,一股冲鼻的腥味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把手里的纸人和盒子里的纸人做对比。
“表情不一样。”孟萝时后仰脑袋试图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向还在观察的容阙说道,“你看嘴角和眼睛。”
“这个纸人是在笑吗。”容阙盯着纸人那双红色眼睛,后颈的汗毛瞬间炸开。
她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道:“我瞧见它眨眼了。”
孟萝时:“啊?!”
她从躺椅里跳起来:“换个位置,咱去太阳底下晒晒。”
“我淦。”本就一直泛疼的胸口因大幅度动作,疼得她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总感觉肋骨好像断了。
孟萝时捂着胸口,艰难地拖着椅子往院子里走:“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打我了。”
容阙跑得很快,几乎是眨眼的工夫就站在院子里,接受阳光的普照。
“我和谢大人赶到时,姑娘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孟萝时:“…………”
“我怎么活过来的。”
“就……”容阙支支吾吾了半天,视线再次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的嘴唇,好半晌自己先脸红了,“谢大人说如果姑娘想知道,就亲自去问他。”
孟萝时:“?”
容阙见她还要问,抢先道:“姑娘,盒子要不要交给殿下,太晦气了。”
提起祁乾,孟萝时突然想起之前嘱咐过原主查殿中省的纸张分发,她看向容阙:“殿下有查到宫内纸张的流向吗。”
容阙把木盒子盖上,惆怅道:“殿下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找不见人影,所以奴婢把纸人原模原样地带回来了。”
孟萝时挠了挠眉毛,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她不能知道的剧情。
她朝容阙招了招手:“你把盒子再打开。”
容阙神情一瞬崩塌:“姑娘,你就不怕它们半夜来找你吗,这可是点了眼睛的纸人,还是红眼睛。”
“没关系,没有什么是一把火解决不了的,有,就两把火。”孟萝时低头把其他两个娃娃拆开,里面同样藏着纸人。
她把四个纸人并排放在一起,表情的差异更为明显,有哭有笑,配上精湛的纸扎手法,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
容阙好奇心作祟,偷瞄了一眼,吓得差点把盒子扔掉,即使在太阳底下她仍起了一层冷汗:“姑娘,你瞧那个血娃娃的眼睛,是不是在转。”
孟萝时的目光挪向了血娃娃,它的眼睛是两颗白珠子,染上了血后透着几分诡异。
珠子侧边未染血的部分会反光,盯得久了有种被娃娃凝视了的恐怖错觉。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孟萝时啪地合上盖子,揉了揉眼睛,“拿回来的这三个娃娃是随机挑的?”
容阙把盒子放得老远,然后再跑回来:“对,他说柜子里全部都是娃娃,粗粗算来有近百个。”
她意识到什么,震惊道:“所有的娃娃里全部都有纸人,点了眼睛的纸人!”
孟萝时捂住一侧耳朵:“你小点声,隔壁内坊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容阙用手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孟萝时的眼里含着一抹害怕。
孟萝时好笑地看着她:“身为暗卫,你杀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杀人时怎么不怕,反而怕纸扎的小人。”
“不一样。”容阙小声道,“他们说鬼怕恶人,被杀的人不会来找我的。”
孟萝时笑出了声,但也没戳穿这句话,转而道:“把那个盒子移交给刑部,剩下的就是他们该干的活了。”
容阙应了声,转头就去找了两个宫女把盒子扔给她们,并让同伴在暗中盯着。
两人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出了一身汗后,默默回了
房间,孟萝时看着天色,不确定道:“现在是未时吗。”
容阙正在往浴桶内倒水,闻言,伸着脖子瞧了一眼:“应当是未时三刻。”
“你昨夜抓的虫蛇放哪儿了。”孟萝时忽然问道。
提起昨晚容阙就会想到殿下提起的另一人,她与孟怀瑜接触的时间不长,甚至偏短,若是其中一方有意模仿,她根本分辨不出。
“姑娘。”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您是孟姑娘吧。”
不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孟萝时,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然我是鬼吗。”
容阙松了一口气,继续倒水:“通泉湖周围虫蛇不多,奴婢又去西边的池塘抓了些,系在布袋里,怕跑出来吓到姑娘,放在才秀宫的门后。”
孟萝时点了点头:“你拿到才秀宫外面,放生吧。”
抓了一整晚的容阙:“?!”
她放下水桶,颇为不解:“为何要放生,姑娘不是需要虫蛇吗。”
孟萝时也很纳闷,孟怀瑜留下的纸张只有任务,没有理由,且一条比一条疯狂,她都怀疑是不是在宫里待太久,待疯了。
她摸摸鼻子又挠挠头,然后把责任推了出去:“昨晚我……不是很清醒。”
容阙瞬间就懂了,怒道:“太坏了,等她下次再出来,奴婢定把她骂得狗血淋头。”
孟萝时心虚地附和了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你去放吧,剩下的水我自己来。”
“不用。”容阙快速把水倒完,两只手臂各挂了三个空桶出门。
孟萝时补充道:“悄悄的,别被人瞧见。”
容阙头也不回应了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孟萝时走到门边,望着渐渐落下的太阳,她的闹钟会在凌晨三点半响起,如果没有计算错误,刚好是等候于侧殿准备演出的时段。
但她没有记错的话,原主曾留给她的纸张上写着,中秋宫宴刺杀番邦和亲的公主。
“唉。”她垂着手臂颓废地回房,又要熬夜了。
第55章
距离宫宴开始还有一个时辰, 孟萝时换上舞服,前往内坊集合。
刚踏出才秀宫的大门,就见门口乱糟糟地拥挤着许多人, 形成了一个弧形的半包围圈,孟萝时踮起脚瞧了一眼, 目光所及全是人头。
“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只得询问前头的宫女。
宫女头也不转道:“内坊不知从哪里爬来许多虫蛇,公公们正在驱赶。”
虫蛇?
孟萝时拧眉, 扫视了一圈周围, 没找到容阙。
再次朝宫女问道:“可否有瞧见一袭淡黄色衣裙的姑娘。”
宫女本就因瞧不见里面的状况而烦闷不已,不耐烦道:“没瞧见,我一直在……”话出口一半,蓦然看清面前人的面容。
“孟,孟姑娘。”宫女惊惶失措地后退了半步,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她学着原主的模样眉眼弯弯, 温柔道,“你能去里面帮我将黎巧找出来吗。”
宫女应下立马就朝圈内挤。
孟萝时回到才秀宫门口, 无思无虑地一前一后踩着台阶,垂首似乎在自言自语。
半盏茶后, 宫女拉着黎巧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来, 喘着气道:“孟姑娘,是她吗。”
孟萝时点头:“多谢。”
“姑娘不必与奴婢客气。”宫女行了个礼, 迅速逃走。
黎巧揉着被挤得闷痛的胸口,奇怪道:“她为什么这么怕你。”
“不清楚。”孟萝时指了指内坊,“里面有很多虫蛇?”
提起虫蛇,黎巧眼眸亮起, 两步走到她身边,用手挡住嘴唇道:“梅贞被咬了, 脸肿得像个猪头。”
话语内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带着声音也微微发抖:“最逗的是那些虫蛇只往她的方向爬,她前脚被咬,后脚就是拿着棍子的公公们。”
“你都不知道我在里面憋笑憋得有多痛苦,就差用手按住自己上扬的嘴角了。”
黎巧擦了擦眼尾笑出来的眼泪:“你没在现场真的太可惜了。”
孟萝时心下一阵古怪,虫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容阙放生后集体去了内坊,且还是有目的性地追着一个人咬。
她的脑海内再次浮现出那一串串没有理由的任务,尤为不解,梅贞什么时候得罪的原主?
黎巧好不容易平复内心的激动,瞧见搭档平淡的表情:“你不高兴吗。”
“高兴。”孟萝时弯起唇,露出笑容。
黎巧用手扇着风:“先前她在排练时故意推你,想毁了你的脸,要不是我反应及时,别说脸了,半个脑袋都能磕破。”
她由衷感慨道:“人果然不能做坏事。”
孟萝时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试图将凌乱的碎片拼完整,但她所知道的信息太少了,少到她不知该如何伪装。
她偏头看向黎巧:“梅贞的脸还会好吗。”
黎巧摇头:“得等太医诊断后才能知道。”她抬了抬下巴,看着孟萝时脖间绕着的粉色带子。
“我刚刚就想问你了,咱舞服没有这个装饰吧。”
孟萝时讪讪道:“我想跟别人不一样些,故意扎的。”
黎巧沉默了下:“确实挺扎眼的。”
虫蛇全部处理干净后,瞧热闹的太监和宫女们也相继离开,吵闹的内坊在对比之下竟让人觉得安静。
几位姑姑和嬷嬷站在台阶上,拍着手心让所有人站到一起,其中一位姑姑手握戒尺巡视着还在低声交谈的舞姬们。
“今日之事来得古怪,我会请刑部的大人来此调查。”她边说边审视着每个舞姬的表情,“若真有幕后黑手操控,必将打断脊骨,放逐出宫,永世不得再入京州。”
底下鸦雀无声,部分舞姬面面相觑,满眼茫然。
孟萝时淡定地为自己开脱,孟怀瑜策划的事,容阙抓的虫蛇,她只参与了放生,四舍五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姑姑只发现了几个偷笑的,咳了两声后,厉喝道:“都严肃些,整日嬉皮笑脸的,若是宫宴出了差错,轻则受罚,重则掉脑袋。”
“别因为你一个人连累所有人。”
她说完这话后,瞥了眼孟萝时,见她还在清闲自在地玩手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洪靖替梅贞的位置,胥黛替田语兰的位置。”姑姑合上册子,扫视着底下的舞姬们,“挨个点名,报到的跟嬷嬷走。”
有个舞姬小声又胆怯道:“胥黛下午离开后,再也没回来。”
“什么!”姑姑惊的声音都大了好几个度,她两步下台阶,质问出声的舞姬,“早些时候为何不说。”
舞姬战战兢兢道:“我,我们只是排舞找不,找不到她,没,没有多想。”
姑姑面容阴沉猛地抬起一只手,舞姬下意识地双手抱住脑袋,一动不敢动。
“罢了,现在罚你也无济于事,没用的东西。”姑姑甩着袖子与其他嬷嬷们回内坊商量对策。
需要替补的位置太多了,再调换舞姬演出便会出现冲突。
舞姬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孟萝时走到黎巧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田语兰怎么了?”
“摔断了一条腿。”黎巧凑到她耳边道,“她可能去翻宫墙了。”
孟萝时:“可能?”
黎巧耸了耸肩:“内坊没有能够攀爬的大树,能摔断腿的高度放眼望去只有宫墙。”
孟萝时再次想起那些任务,眉心微蹙,仰头望向红墙,心底莫名升起了一股不安,且随着越扩越快。
她不知道孟怀瑜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完成这些任务会有什么后果。
但两年的寿命刚好是永康三十一年,孟怀瑜被斩首的时间。
教坊。
一阵有规律的敲击声在四楼书房响起,持续一段时间后消失,继而又响起。
谢期倚靠在椅子上,任由颤抖的右手敲打椅子扶手,他面无表情地望着侧边的纱幔,语气淡漠:“听不懂,你敲一
百遍也是一样。”
右手停了一瞬,然后只敲了一下。
“可以,你先说胥黛藏在哪里。”
空气很安静,许久后,那阵有规律的敲击再次响起,谢期扯了扯唇,讥讽道:“孟萝时为何没说出胥黛的名字,你最是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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