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其中的兔子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今日的陷是蛋黄流沙, 一口下去蛋黄从破开的兔子脖间流出来,像血液般沾着她的手指。
继而又顺着指骨滑到手背,金灿灿跟外头永不进屋的太阳一样。
黛丝提没吃过兔子糕点,默默地咽了下口水,手不由自主的贴在裂开的腰带上, 崩到极致的腰带不知道还能不能塞下一只兔子。
半盏茶后, 义正言辞拒绝了糕点的黛丝提,左手一块茯苓糕, 右手一只兔子糕。
祜垃莉纳盯着勒到极致的蛛网腰带,看着从里面挤出来的肉,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别说, 祁国在做糕点这一块上简直得天独厚,本公主游历众多小国, 只有你们的糕点能入本公主的心。”
她嚼着嘴里的茯苓糕,含糊道:“等过些时候,把这里……”
话还未说完,屋外传来一阵骚动, 与此同时跪拜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颀长的身影不消片刻出现在几人面前。
“未成婚前, 公主不允许踏出嘉庄宫半步。”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桌前,眉眼内是压不住的戾气,漆黑的眼瞳周围还有未消的红血丝。
落进屋内的明亮光线被挡大半,本就昏暗的西厢房陷入了更暗的死寂。
祜垃莉纳保镖似的站在黛丝提身后,手臂的肌肉紧绷成两股,像是要随时把沙包大的拳头砸出来。
经过几次刺杀,黛丝提早已看清祁国太子按的什么脏心。
她吃着手上的兔子糕点,深蓝色的眼眸懒得分给他眼神,不疾不徐道:“昂,本公主踏出来了,你当如何,杀了本公主吗?”
气氛一瞬焦灼,无形的火焰在暗处燃烧。
“咔嚓”一声轻响,厚重的实木桌子边角断开了一道深缝。
祁乾意味不明地勾起一侧唇角,笑得令人心惊肉跳:“公主踏入祁国地界是客,岂有杀了客人的道理。”
“来人。”他提高音量,眼睛盯着黛丝提手里的兔子,一字一句道,“送公主回嘉庄宫,若日后公主再踏出寝宫,嘉庄宫内所有宫人皆以玩忽职守为由,杖毙。”
黛丝提面色遽然一变,猛地站起身:“仗着身份地位草菅人命,你还配当一国储君?”
祁乾捏着桌角,指骨用力,木屑纷纷扬扬地飘落至地板。
他嘴角的笑意咧得更开,透着些许惊悚。
“孤不配,难不成公主更配?”他神色晦暗不明,语气冰凉,“自三年前开始,东漠以征伐扩充疆土为由,光明正大地侵略周边国家,所到之处伏尸百万,血溅三尺。”
“未有一座城留下过活口,怎么,公主是一叶障目还是双豆塞耳。”
“同孤叫嚣草菅人命,你在倒反天罡?”
祜垃莉纳立马上前半挡着黛丝提,她的身量比黛丝提还要高些,与祁乾几乎并驾齐驱,手臂两侧的肌肉鼓起弧度。
冷声道:“我们公主来此和亲,是为结两国之好,太子殿下软禁公主,难不成是不把东漠放在眼里。”
黛丝提自幼习武,也曾见过一些小型的战场,但那时她尚小躲在阿母的怀里,距离遥远黄沙漫天,人和马都分不清。
几位阿哥每每从外边回来,便是大兴庆祝,高兴地商讨着接下去该征服哪座城池。
她按住想动手的祜垃莉纳:“你胡说,我们东漠向来都以武力镇压,从未虐杀过……”
“这话你自己信吗?”祁乾笑得灿然,在黛丝提的眼里却是残忍又可怖,“东漠的铁骑如今甲冠天下,无国能敌。”
他身子微倾,低垂着眼眸看着黛丝提,眸内闪过恶意:“幼子尚且知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公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空气一霎变得寂静,黛丝提死死瞪着男人,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祜垃莉纳猛地一拳头砸在桌上,糕点和盘子跃起又落下,桌脚摇晃了两下,坚强地立着没四分五裂也没倒地。
“祁国若不想和亲,大可趁着使团还未返回提出来,何必欺辱我们公主。”
“西厢房地方小,几位施展不开拳脚,不如都消消气。”孟怀瑜放下手里沾了蛋黄的手帕,掌心撑着膝盖缓慢地站起来。
她休息了一会儿,此时又有了些力气。
声音也比先前大了些许:“还是说去外面打开心了,才能消气?”
她目光扫视着屋内仿若吃了火药的几人,沉默了一秒,后退着让出一条路:“请便,打完了,胜利者麻烦帮我换张桌子。”
空气持续性安静,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像陷入了黑白默剧。
屋外触目可及没有一个宫人
存在,只有侍卫握着刀,蓄势待发地站在门口,只等一声令下。
他们单方面接收主子命令,不会在意杀的人到底是谁,会不会触动两国的战争,更不会考虑后果。
孟怀瑜轻叹了一口气,她站得有些累,便伸手扶住了祁乾的手臂,大部分力量都倚靠上去后,呼吸变得轻松了很多。
“公主,时辰不早了,请恕民女不多留。”
现在还不能爆发战争,某些人应该死在她的手上,而不是东漠的铁骑下。
黛丝提转眸看向羸弱的少女,没想明白她为何突然说这话,赶她走。
她对孟怀瑜没有恶意,甚至说她对整个祁国都没有恶意,想当皇帝的人,不会对未来的子民产生恶意。
“走。”
祜垃莉纳愣住:“公主?”
黛丝提抓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屋外走:“太子殿下方才说了,我们是客。”她的声音小了半截,用东漠话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还不是打起来的时候。”
“可他们这般……”
“闭嘴。”黛丝提冷着脸硬是拽着不满的祜垃莉纳离开后院。
西厢房的空气安静了许久,孟怀瑜松开手,缓慢地往屏风后走,药的缘故让她的身体时常处于疲惫和困倦的状态。
即使睡了六个时辰,饮食皆换成大补之物,她依旧感到劳倦,从心底透到身体的劳倦。
“昨日不是气冲冲地说再也不会踏入西厢房了吗?”她扶着屏风回眸望了眼还站在桌边似木头的男人。
失控后他不免有些小孩子气性,偶有一两件不顺着心意,便闹得厉害。
祁乾闭了闭眼,克制住无处安放的暴戾,走到少女身边,低声道:“我抱你回床上。”
孟怀瑜后退了一步,拒绝他的接触:“不用,我长腿了。”
伸出来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好半晌,无力地垂了下去,男人嗓音低落,像被抛弃的孩童,充斥着挫败和彷徨:“你也要放弃我。”
好不容易挪到床尾的孟怀瑜诧异地看向他,她平静地提醒道:“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
“……你也要放弃我。”祁乾像是失去了听觉,喃喃自语着重复。
这句话像心魔般不断地刺激着他好不容易维持的理智。
孟怀瑜沉默良久,继而深吸了一口气,两步走到沉浸在悲切情绪里的男人面前,一巴掌甩了上去。
“听不懂人话吗。”她眼眸微抬,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幼时极其喜欢的人,“清醒了吗。”
祁乾垂着眼眸没有太大反应,唯有逐渐厚重的呼吸和脸颊上浮现的巴掌印提醒着,他还没彻底失去意识。
看着他这副模样,孟怀瑜忽然生起了一抹烦躁,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一只巨大的泥鳅在湖底搅动淤泥,上天入地的翻滚,炸得水花四溅。
她转身继续往床铺走,手腕却被猛地握住。
力气大到孟怀瑜感觉骨头像被卡住了般,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不耐烦地转身又扇了他一巴掌,两边红痕对称,像酒后红潮,美得心悸。
祁乾眼眶通红,眼尾微微下垂,含着些许水色,红血丝被覆盖后透着委屈,涩声道:“你前几日答应我,生一个孩子给我。”
孟怀瑜面色很凉,出口的话也带着刺:“你配当父亲吗,身上背着这么多人命,你凭什么想要一个小孩。”
“孩子控制不了行为情绪,你也控制不了行为情绪。”她冷笑了声,“你想要得太多了,祁乾。”
手腕的桎梏重的几乎要捏断她的骨头,她心里躁得厉害,情绪挤压在心头宛若一块陈年磐石,挪不开,宣泄不出去,压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立刻拉着祁乾去死,上吊沉湖喝毒,什么都好。
唯独不要让她继续待在这里,待在这个连呼吸都疲惫的地方。
她闭上眼,试图把侵占脑海的纷乱想法摒弃。
“我累了,你不累吗。”
下一瞬身体被一股力扯进了温暖里。
“怀瑜,你别放弃我,快结束了,很快的。”
温热潮湿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脖颈处似乎有湿润的液体滑落,一颗接着一颗,汇集在一起后打湿了衣领。
孟怀瑜感受到抱着她的人在发抖,抖得很厉害。
她抬起手,想要轻拍男人的后背,半晌后又缓缓垂了下去:“我没有放弃你,一直都没有。”
祁乾手臂用力,将怀里的少女箍得更紧,像是怕心爱之物会溜走,连落下的头发丝都要紧紧抓住:“你发誓,你发毒誓。”
孟怀瑜:“…………”
长久的沉默击溃了祁乾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抓住孟怀瑜的后颈,强制她抬头,漆黑的眸内是漫天的占有欲,扭曲得令人心惊。
他低头咬住她紧闭着的唇,狠狠地咬出血来,在她吃痛瞬间长驱直入,急躁又贪婪。
孟怀瑜承受不住,不断地向后退,试图避开他的掠夺。
眉心紧紧皱起,抵在他肩膀的手用尽全力都无法推动分毫。
“祁……祁乾……唔……”
祁乾抓住她抗拒的手,单手固定在腰后,迫使她挺胸抬头,唇瓣溺出来的血交融在齿间。
厚重的呼吸和水声在西厢房持续了很久,期间孟怀瑜不止一次地咬破他的唇,试图用疼痛唤醒失控的理智。
铁锈味被眼泪的咸味覆盖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愣住了。
模糊不清的视线内,祁乾垂下的眼睫湿漉漉地粘在一起,眼尾处像是开了闸,源源不断的眼泪落下来,顺着脸颊又滑入两人交缠的唇间。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
无数的想法再次冲击她的大脑,最终全部化为了……好咸。
第99章
祁乾顺着下巴往下, 一路吻向她的脖颈,一边伸手去解她的腰带,复杂繁琐的衣裙在指尖缠绕下一件件地落地。
凛冬的寒气顺着脚踝蔓延至全身, 激得她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下,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贴, 等反应过来后,整个人天旋地转。
藤紫色的床幔在视线内层层飘落, 笼罩着狭小的床铺。
“怀瑜……怀瑜……”男人一遍遍地低喃着她的名字, 似乎在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是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而不是梦里那般虚幻又缥缈。
孟怀瑜失神地望着摇摇晃晃的床幔,指骨揪着床单,越来越用力。
翻涌的淤泥渐渐沉入湖底,涟漪在表面一圈圈地泛开, 继而变得平静, 偶尔水花窜起,很快又消失不见。
大雪连着下了四五日, 积雪一层叠着一层,宛若厚重的雪白棉花无边无沿地覆盖地面, 目光所及, 处处都是银白。
来不及堆积起来的雪包潦草地积在街道两侧,道路上的积雪则被踩得严严实实, 偶有车辆驶过便再多两道胎痕。
宸王府的迎亲马车在众多百姓的围观下,停在教坊门口足足两日。
孟怀瑜早已不在教坊,交不出新娘子,宸王在府内大发雷霆, 派兵里三圈外三圈将教坊围了起来。
所有舞姬和小厮不得踏出教坊半步。
又是三日,京州教坊被勒令关门, 遣散所有舞姬,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谢承安都被罢了职。
短短数十日,平静已久的京州宛若一盆刚烧开的水,滚烫的开水从天而降,乱作一团。
西厢房。
孟萝时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表情似见了鬼般,难看到极点。
“这又是在干什么呀。”
她无语地抬了抬手,腕上的镯子随着动作滑落到小臂,金灿灿地贴着皮肤,亮得晃眼,然而金镯子还连着一条同色链子。
链子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在屋里回荡。
一模一样的配置,脚踝处还有。
像拴狗一样把她拴在床上。
“不是,祁乾有病吧。”她遽然坐起来,扯着腿和手腕上的链子,拽在手心里用力地拉了拉,更气了,“又是下药又是搞链子,他两只耳朵中间夹着的是什么东西,鲱鱼罐头吗。”
“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臭毛病,气死我了。”
孟萝时在古代世界待了一天半,从无聊的开始数自己有多少根头发,到床榻角落里的灰层扣了一遍又一遍。
期间除了上厕所几乎没从床上下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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