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就像是用相机捕捉到的一个静止的画面。周围人声鼎沸,交织着各种热络与闲适,两个凑近的额头,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一些在外人看来毫无意义的话题,却心动不已。
窗外肆虐的寒风,完全被隔绝在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八点多的时候,阮念说要回家。她答应了爸爸,九点前到家。祁成纵然心下再不舍,却也没什么办法。
两个人回到盛高雅苑,沿着小区内的甬路慢慢走着。虽然是南方城市,树木仍旧绿着,间或有红的、艳的点缀在其中,但毕竟隆冬萧瑟。再值晚夜,四周静寂,少有来往行人。
祁成一早察看到了楼侧一个凹进去的平台。那里放着一个锻炼用的划船器,因为夜深天冷,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下定决心,等下要在那里停留一下。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亲她!早就该的,一直被打扰。这个夜晚,就算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阻止他!
这个计划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突突冒着泡。像马儿在奔跑、更像野驴横冲直撞。他毫无意识地加快了速度,牵着女孩子的手,恨不得一步跨到那个划船机那里。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可惜祁成因着有心事,完全没听清。直到阮念重复了一遍,他才听到,“什么事奇怪?”
下一秒,他听到这个女孩子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说出了比天王老子还厉害的话。
“今天中午,我在网上查一道物理题,首页热搜有一条新闻。说是一个什么集团的公子跟另一个集团的大小姐订婚了,而且,还配了两个人的照片。你知道吗?那个男的名字居然跟我们年级一个男生的名字一模一样。”
这一刻,仿似天空落下惊雷,一条响彻天边的耀眼光线,呲啦啦就劈到了祁成的脑袋顶上。
第32章
祁成几乎是木然地,又机械地,做着垂死的挣扎,“其实,也不算是正经订婚。”
没举行仪式、没对外公开,只是两家的默认。这是不是不能算作‘正经’?
阮念妙目如星,又笑吟吟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人家订没订婚的?”
祁成一身被雷劈到沸腾的血,瞬间结成了冰。
扎得人透心凉。
阮念回到家的时候,阮志诚还没有回来。春节期间是维护客户的旺季,更何况前一段时间因为要接阮念晚自习放学,很多饭局他都没办法去,所以这些天,他基本每一天都在外面吃饭,半夜之前根本进不了家门。
阮晴的房间关着门,从里面传出打电话的声音。或许因着一个人在家,也不用避讳,她开着免提,腻歪得粘牙。
“你看看祁成多专情,难道你比他排面大?”她幽幽怨怨地责备。
陆有川不以为然,“他专情?你别开玩笑了。把岑慧茜哄得团团转,那边枕头还热着,这边急颠颠回来哄你姐,你管这叫专情?”
“那也比你到处撩妹的好。深更半夜跟别的女人打视频,通话时长45分钟,快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说说看你俩都干嘛了?”
“瞎说什么呢。”陆有川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只解释了一句“有事”,就不再多说,语调也低沉下来。
阮晴知道,她如果再缠着这件事不放,大约不超过一分钟,陆有川那边就会挂断电话。
不对等的恋爱关系,当一方因为手里捏着另一方的需求,而这另一方又不想放弃这段关系、或者说没办法放弃这段关系给她带来的好处的时候,让这种恋爱关系存续下去的唯一可能,就是绝对不要去挑战话语方的舒适度。
这就是上位特权。
这几个月的恋爱,大约颠覆了她以前对两性关系的所有认知。
电视剧、小说里描绘的那些‘漂亮女孩只负责可爱,你的霸道总裁会像膜拜仙女一样哄你、迁就你、做小伏低’,放屁的!‘你再怎么甩脸子,高富帅也紧跟屁股后面跪舔’这种桥段,估计都是傻B想出来的。
这个世界生存的规律就是,谁掌握生产生活资料权,就是谁说得算。
人家养活你,你还要对别人吆五喝六的,那你只能祈祷自己真碰上一个傻B高富帅。一般普通智商的都不行。
想到自己衣柜里越来越多的奢侈品名牌,还有已经装不下、只好摆在书柜上的几个包包,以及自己微信上大约比阮志诚还多的微信零钱,阮晴只得变换策略,不再纠结那个无效问题。
“Tco新开了一个MMoo专柜,”就好似刚才的一切诘问全都是别人家的事,她撒着娇央求道,“你明天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宝宝。”
大约几分钟过后,阮晴挂了电话。她惊诧地发现阮念居然已经回来了,她的房门关得很严。
阮晴想了想,来在阮念门前,她扭了扭门把手,不出预料地,并拧不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姐妹俩都有了锁门的习惯。这种感觉就像遭到了最信任的人的背叛,你心中的怨恨绝对大于遗憾,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原本想走的,但她今天却是有很重要的事非说不可,于是阮晴耐着性子敲门,“阮念,你开一下门。”
阮念开门的时候衣服正换到一半,下身是她的珊瑚绒睡裤,上身还穿着从外面回来的灰色高领衫和蓝色羽绒服。
阮晴审视着打量了一眼,很不屑地哼出一声鼻音。这人除了脸生得还算干净,真不知道祁成看上她哪里。问题,她一直引以为傲的脑子也不好使了,趁着现在祁成正对她上头,居然连根毛都弄不回来!
“你有什么事?我还要看书。”
阮晴也不愿意跟她多废话,开门见山地说,“今天爸问我意见了,对那个马会计,我已经明确表达了反对。我跟你说一下,不管你是要装圣母也好、扮绿茶也罢,他问你的时候,请你反对!你想想以后你的房间被一个熊孩子随便翻来翻去的,你看你能接受嘛。”
“我已经反对过了。”
阮晴万料不到阮念居然这样回答。她还以为自己要多帮她设想一下‘熊孩子’的场景,才能让这朵白莲花停止装圣母。
事实上,阮志诚最先征求的是阮念的意见。前天一早就问了。当时阮晴没在家。
阮念只说八个字,‘您不觉得辛苦就行’。她爸爸不傻,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阮志诚每年大约五、六十万的收入,好的年景也不过80万左右,这个收入不算低,但养两个女儿却也不算高。
马会计家庭条件既差,又有两个弟弟。每月除了基本生活支出,她的工资全寄回家了。跟马会计相处这还不到一个月,就从他这里‘借’了三万,说是给她弟交‘补习费’。
说是‘借’,阮志诚却也从没打算让她‘还’。她毕竟比他小二十岁,人家的青春也有价值的。
三万块对他不是什么大数目,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却也有些吃不消。
婚姻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谁都不想扶贫。或者说,‘扶一个人’可以,‘扶一家子’太强人所难了。
阮志诚犹豫了一下,示意他知道了。阮念有些奇怪,依照她爸爸对她的宠爱和言听计从,是不应该有这个反应的。
后来,她无意中听到阮志诚接电话。然后明白了。
“那次戴套了,怎么会出意外的?避孕套不是你买的嘛?”
阮晴见阮念这样轻易就跟她达成了共识,也很满意,本欲结束这次对话,不料阮念又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马会计好像怀孕了,我估计,”阮念冷嘲地笑,“咱俩谁反对都没用!”
阮晴高呼“你说什么?”
阮念把那天阮志诚接到电话时的情形讲了一遍,如何震惊、如果勉力镇定、包括电话那边女人的诘难‘你是不是不想负责’,包括阮志诚最后信誓旦旦的保证。
阮晴低低声咒骂,“就知道男人都是这副德性。”
阮念回过身去挂她的羽绒服,阮晴跟在她身后进了房间,“那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阮念换上自己的珊瑚绒睡衣,很不解地问,“还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押着她去流产。她也不会听我的。”
“那我们就这样认了?”阮晴几乎喊起来,“爸绝对是被她算计了。那个心机女!”
阮志诚和阮念本质上都是一种人,看着道貌岸然的,干什么事情都怕被别人指指点点,觉得自己三观多正!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看法里,只想表现得问心无愧的傻B模样。就差追在居委会后面求人家给他们发一个‘道德标兵’的奖章。
正因为这一点,阮晴几乎百分百肯定那个‘孕’绝对是个意外。因为依照阮志诚的为人,他如果真想跟人生孩子,肯定会先征求两个女儿的意见、拿了结婚证,再按步骤走。
他绝不是那种蓄意、或者贪图享受不肯带套而让一个女人无名无份地怀孕的男人。
唯一可能就是,那女的故意的。
用孩子来拿结果。
对于男人来说,跟一个女人一夜或者若干夜是一回事,而让他心甘情愿、名正言顺地把一生交给你,是另一回事。
阮念坐在她的书桌前,摊开一本物理题册,“咱们俩都成年了,不能总靠爸养。总之,还是自己争点气吧。”
阮晴却无论如何无法接受,“她是什么烂货?不知道几手的。是不是让爸当接盘侠?搞不好孩子都不是爸的。”阮晴根本听不进去,“就她那张整容脸,用个五年八年的鼻子歪了嘴扁了,值个屁的钱!”
阮念摇头,“就这样吧?我得做题了。你先出去吧,好嘛?”
当然不好!阮晴出去之后半晌没顺过气来。
阮志诚和阮念两个窝囊的,愿意任人拿捏。放在她这儿,想都别想!
说到捞,她是祖宗,捞谁还捞到她爸爸头上了。而且那女人段位本来就不高,还妄图‘带球上位’,也就只能搞定阮志诚这种老实男人,但凡有一丁点儿见识、手腕的男人,也不可能被一个‘球’给拿捏。
除非他不孕不育!有‘球’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医学奇迹,那另当别论。
那些千方百计耍手段怀上孕,准备‘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女人不是没有,甚至层出不穷,结局怎样呢?搞不好你就得自己带娃!不仅单亲,而且经济上也拿不到什么。毕竟法庭判的抚养费,也就那么点钱。
你想拿大额,与其‘带球’,还不如绞尽脑汁去挖些阴私机密出来,这种东西才能拿住他的命脉。
而且,‘强行带球’的那些伎俩阮晴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考虑到马会计的档次,做人工受孕什么的她肯定折腾不起,那也就只可能是在避孕套上动了些手脚。
就廉价成这样!
阮晴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盆儿哥哥,我现在遇到一件事,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上次不是说有个朋友,那哥哥自己开了一个什么‘爱情保卫战’……”
“哦,对对,‘爱情护卫队’,你有空能把他约出来聊聊嘛?”
自从回到N市,祁成就开始在他的VV网络上班了。他并没有什么商业经验,又年轻,什么都不会。但好在祁盛尧拨给他的人都是精英,又一心一意辅佐。边学边做,磕磕绊绊地倒也撑得下去。
创业初期,各个环节都要操心,再加上他一心向学,事无巨细都过问清楚,所以经常工作到很晚才回家。
“你这是立志要当直播业的巨鳄么?”陆有川费解地问。
祁成调侃地说,“我爸说这次如果亏了就让我混吃等死。”
“那不是更好!只负责玩就行了。你不知道我爸,天天跟我说‘这个谁家儿子谈成多少多少钱’‘那个谁家儿子公司都快上市了’,烦死了。”
祁成笑笑没说话。
难道他能把他家的情形透露出来么?‘盛锐出了问题’‘背后大树摇摇欲坠的时候,只能靠自己’这种话,只能让它烂在肚子里。
人的成长可能只是一夕之间。
或许就在这个春节之前,他的想法都还是跟陆有川一样,不痛不痒地过日子、玩儿。包括搞这个游戏直播平台,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他自己爱玩游戏,根本没想过要真靠它赚钱。
但他知道现在不一样了。
有时候他甚至有些羡慕陆有川。他家做LTS车总代理,没有涉足太多行业,业务比较单一,虽然生意并没有盛锐这样大,但收益稳定、风险也相对较小。
就这样其实挺好,并不一定非要在胡润上榜的才叫有钱人。
公司CEO洪晓明从B市过来汇报工作,祁成和陆有川跟他在七席吃饭。
最近VOOB赛事正火,公司要举办相关的线下活动,地点定在W市。一来可以让粉丝通过与热门主播的互动增强品牌效应,另一方面也能通过票款实现收益。
因为这是VV第一次举办线下活动,规模也比较大,还是需要一个有份量的公司代表出席,洪晓明原本来汇报一下,准备自己去的,不料祁成直接指了指陆有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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