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换了好几个称呼,才找到最合适的一个。这个富二代、盛锐集团的太子爷、胡润榜前几的富豪的儿子、现在,正是她们自己公司的老总!
祁成的脸瞬间就白了。面色铁青,他眉眼原本就冷,此时瞪在那主播身上,冰得寸草不生。
这主播还待要说些什么,却被人忽然拍了拍肩膀,往后带去。
那男性运营专员终究聪明一些,从最初的呆滞中回过神来,猛得意识到事情不对,他死捏着那女主播还要往回转的胳膊,解释,“人家都说认错人了,别打扰人家了。”
拖着就出了店门口。
一群人四散退去,就如同他们毫无预兆地出现。店铺里又恢复了初时的轻松静谧。商场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一片祥和。
可是没人说话。
祁成回过身来,挤出一抹战战兢兢的笑,“他们认错人。”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朝后指了指。
这个人明明笑着,却并不比哭体面多少。
阮念移了视线。她低头良久,一直沉默着。手指摩挲在他拿着的那件外套上面,不知是在思索还是衡量。
祁成发现,时间仿佛被拉成了无限长。就像伸着脖子等人审判,他基本上连呼吸都不会了。
久到可能过了一个世纪,也可能是两个世纪,摩挲在那件外套上面的纤细手指,终于放了下来。
“您好,请问您需要先试哪一件?”这时SA刚好走过来,左右手各捧了一件要求号码的同款外套回来,客气地征询意见。
阮念抬起脸,无辜、澄澈,就好像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她扬眉问他,“先试56的么?”她伸手一指,“试衣间在那边。”
祁成很难形容这一刻他的感受。沉着眉眼,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很想庆幸的,他又逃过一劫,本应该觉得庆幸。但很可悲的,他没有。
相反地,有一种充满了悲哀的、近乎绝望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他不愿意承认的、也不想去承认的无法言喻。
因为这种无法言喻,他连在这里多待一秒都胆寒不已。
还是那句话。如果阮念是个笨一点的、钝一点的小姑娘,这个句子,注定只能是一个虚拟语态。
这个女孩子虽然单纯,但她绝对不笨。相反地,她敏锐、机智。智商高过你认识的大部分人。正是这种聪明,能让她在缺乏足够的社会经验、经历的前提下,迅捷、快速地学会很多东西。
就算刚刚他掩饰得很逼真,那个运营也演得很机警,但她一句话都不问,这里面就很有问题。
像她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不可能对一件有着任何不同寻常之处的意外状况,置之不理。哪怕只露出了蛛丝马迹。
“不买了。”祁成拉着阮念就想走。
他的感觉很不妙,在这种情况下,最好不好轻举妄动。
“不是明天就要穿吗?”阮念很体贴地提醒他。
祁成停了下来。
当阮念微笑地对他说说‘这件很好啊’‘看起来很稳重’‘试一下嘛’的时候,他就再也拒绝不了了。真的感觉即便前面是个悬崖,只要她一伸手指,他就愿意为她跳下去。
几乎是混混沌沌中,他被她推向试衣间。选定了她说‘好看’的那些,然后祁成毫无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交给了SA。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简直如同鬼使神差。那女孩子对他甜甜一笑,提出一个祈使句,他就不由自主地去执行。想都来不及想一下。
这张已经过期的信用卡,肯定是刷不成的;SA不出所料地把那张卡送了回来,很委婉地说“抱歉,先生,您这张卡可能有点故障没办法刷,请问您还有其它的卡吗?”
“那不买了。”祁成好不容易在这一瞬间找回一丝清明,收回卡片。又想拉着阮念离开这里。
却被阮念扯住,低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微信里有钱的。”
他没说话。
他知道。他想了一路了,这一趟的目的就是想把她微信里的钱花掉。
“我借你,你会还的吧?”她问。
应该拒绝的。
从这一刻起,后推很久很久,祁成每每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应该拒绝的。
那一天,就很不对!一切的阴差阳错都发生得那样自然、却越来越颠倒错乱。这种感觉就很不对。他怎么还能指望有什么好运气?!
本应该拒绝的。可他没有。
他再一次浑浑噩噩地接受了这女孩子主动要借钱给他的offer。当时,他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主动和热情,她因为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地信任着他,愿意把她为数不多的、全部的身家拿出来,给他花!
他怎么可能说不要?
然而,当SA要带阮念去前台刷微信的时候,却被她拒绝了。
“我从微信上转给你,你自己去付好吗?”她一边操作一边半真半假地解释给祁成听,“以后追债才有证据。”
她想得很周到。一清二楚、壁垒分明。祁成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她。
单纯、温婉、却又聪明得让人胆战心惊。
忽然,他猛得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瞬间蹿到她面前,不由分说,一把将她的手机夺了过来。
这个骤然发生的、粗鲁、急促的动作,甚至把站在一旁耐心等待的SA都吓了一惊。
祁成紧紧捏在那手机上的手,在微微地抖。手心渐渐沁出汗来。深邃锐利的眉眼带着忐忑,全投在她身上。
阮念抬起头,正迎上他;她的脸上没有疑惑、没有惊讶,她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像是探寻了很久的数学题,终于解出了答案。
“大额转账时要填收款人姓名,”她说,“我填‘肖’它说不对。然后我就试了一下‘祁’。居然通过了。”
那个‘祁’的空格后面,是系统自己提示的、收款人姓名的最后一个字‘成’。
“祁成,是吗?这样骗我,很好玩吗?”她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幽怨地、轻轻问他。
第35章
阮念回到家的时候,阮晴应该是刚刚摔完东西。
她自己的房间,还有外面的公共卫生间。瓶瓶罐罐和书本飞了一地。还有很多她平时爱若珍宝的名牌包包。全部凌乱地躺在地上。
她坐在床脚边,头侧着,一边脸放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房间的某个角落。阮念推开门,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像一棵美丽的植物,断了生机。
屋子里很乱,不光是那些可怜的书本和高档化妆品,还有被随手丢弃的袜子和打底衫。没地方下脚。
阮念记得以前,在她们姐妹俩的关系还没这样僵的时候,她经常都会念叨阮晴太懒,连自己的房间都不收拾。
“以后找个有钱老公就行了,”那时候,阮晴总是不以为然地反驳说,“雇三个保姆,一个做饭、一个打扫卫生、一个专门给我拎包。”
阮念一直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没想过她是真的这样打算。
“你现在满意了?我跟陆有川彻底完了。”
阮念就像条件反射了受到攻击的刺猬,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张口就想怼回去‘这关我什么事?’可她看到阮晴有气无力地半侧着脸倚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这一句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阮念踢了踢脚边的一个纸盒子,再一次,向血缘低了头。
“这个结局很意外么?”
这一次,阮晴居然没有抗议,只是颓废地‘哼’了一声。
今天下午陆有川打电话过来,她原本还很开心的。以前每一次吵架分手,都是她先找陆有川。她本来以为这一次陆有川要低头了,谁知却被他一顿冷嘲热讽。
‘想报警你就报,不报是孙子。’他是这么说的。
陆有川的为人处事,在富二代中算得上少见的圆滑。这个人拥有‘海王’的共同属性,不懂拒绝、不说狠话、来者不拒。可这次不同,他一点情面没留,阮晴知道,她跟他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原本已经哭了一下午了,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被眼泪夺了出来。
阮念捡着地上的空闲地方走过去,坐在阮晴床边的座椅上。虽然不知发过多少誓,她的事再不管了,可被她这样一哭,无声无息的,连声痛都不喊出来的哭泣,扎得阮念也跟着眼眶泛酸。
她从书桌上把纸巾放到床边,轻轻地说,“你们相处的时候,哪怕是骗的,他有把你规划到他的未来里吗?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阮晴,他从来就没把你当作长择对象。你不知道么?”
阮晴的眼睛动了动,一下坐直了身体。她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把目光投向阮念。不知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恶毒的人!
居然能用这样温柔的语调,说出这么没人性的话!
别人失恋,你作姐姐的安慰几句会死啊?非要哪里有伤口往哪里戳嘛?
“拜托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吧,”阮晴不甘示弱地回应,“别人的计划你又了解多少?过一阵子他很可能还会回头找我的。”
“过一阵子是多久?下辈子么?”阮念唇边勾出无力的弧度,“你看小说看多了?那些人编出一点逻辑都没有的情节你真信了?”
恋爱脑的脑子好歹也是脑子,这样摧残人家不缺德嘛?
在阮晴执迷不悔的目光中,阮念觉得既悲哀又怆然。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辛酸,就是自以为清醒地在做着白日梦。
她拿起阮晴桌架上的一个摆件,那是一个莱式宁的水晶小苹果。是阮晴为数不多的、喜欢了很久的东西。自从小学六年级起,一直摆到高三。
“请问,这个苹果你是要拿来垫桌脚还是堆在垃圾筒旁边接灰?”阮念问。
“我喜欢的东西,沾上一点灰我都会心疼。有病才会垫桌脚。”
阮念轻嗤,“所以啊,如果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你,怎么会对你不上心呢?”
见阮晴不说话,阮念继续问。
“不然你考虑一下是要把它扔到垃圾桶还是送给别的人?”
“我为什么要扔?我疯了?这是我12岁的生日礼物。”
阮念语重心长,“所以啊,你觉得,一个男人如果特别喜欢你,他会跟你分手吗?把你拱手让人?”
“他只是一时没想明白。他会意识到自己的真心的。”阮晴依旧固执。
“好。那咱们来假设,如果你扔了一个你觉得不是很喜欢的东西,后来你忽然意识到它的重要,请问你愿不愿意去垃圾中转站一点点翻找?”
“神经病!”阮晴嚷起来,“最重要的东西我会扔吗?我扔了就说明我不喜欢!翻个屁。我闲得没事干了?”
阮念一摊手,“看,连你都知道。你喜欢的,自然格外珍惜;不喜欢,才会不要!在一起时都不珍惜你的人,难道分手后能把你视若珍宝?一个人,要弱智到什么地步,才会连自己喜欢谁都搞不清、非等分手了才知道?人家富二代是天生有钱,又不是天生痴呆!”
阮晴被噎得不轻。“他以后就不能想起我的好吗?追妻火葬场没听过?”
“醒醒吧!什么错过才发现最爱你,编这种自嗨情节的人,骗人都不带负一点责任的。所谓追妻火葬场,在现实生活里,那叫‘分手之后被现实毒打,发现自己再遇到的人还不如你,才会回来’!而真正条件好的男人,一堆漂亮妹子争着哄他开心,姹紫嫣红的,他有空想你嘛?”
阮晴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气势汹汹地瞪着阮念。
“我只不过是从前被他吃太死了,让他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从今天起,我要让他看到,有多少男孩子在追我。我就不信,他能眼睁睁看着我属于别人!”
阮念仰着头,皱着鼻子,张着嘴,半天没合上。痛心疾首。
“如果一个男人,不是因为两性自然的吸引靠近你,而是要你刻意引入竞争机制才能向你靠近,那你觉得这种感情能长久吗?不觉得廉价嘛?”
阮晴终于忍不住了。她就没见过这么恶心人的白莲花。
“从头到尾,就是我的错。陆有川做的全对,一切都是我活该,行了吧?”
“我没说他对。”
“那你为什么一直在为渣男说话?”
“我?哪句?”阮念哑然。
“每一句!”阮晴美丽的大眼睛,满是怨恨,“你一直在告诉我,陆有川不喜欢我、不会长择我、他甩我就是理所应当、我如果主动就是廉价。你是封建社会来的吗?女人在爱情里就不能掌握主动权是不是?”
阮念疲惫地抹了一把脸,两只手捂在口鼻前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来。
“你真的明白什么叫‘爱情里的主动权’吗?”
阮晴不屑道,“我追他啊,这就叫‘主动权’。谁规定女孩子不能追男的?”
阮念却摇了摇头。
“那叫‘主动’,不叫‘主动权’。”阮念正色道。
“你去找陆有川复合,他马上愿意复合,这叫‘掌握了主动权’;因为要不要复合的权利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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