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跟他求婚,他愿意马上跟你结婚,这叫‘掌握了主动权’。因为要不要结婚的权利在你手里。”
“什么‘我一跟他表白他就同意了’‘我一撩他就上钩了’,这顶多叫‘不要白不要’!”
“就算你跟他在一起八年,你一提结婚他就转移话题,这永远不叫主动权。”
“你是想炫耀你勾搭上祁成了嘛?”阮晴冷笑一声,“全世界,只有你那个富二代痴情、对你死心塌地!”
阮念脸上的表情很古怪,像是活生生被人逼着吞了一只肥胖的蟾蜍。噎住半晌,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是不明白。本质上,祁成和陆有川是一样的人。他们不是那种老实、本分的男生,他们身上的进攻性太强,热衷于追逐和刺激。而且因为自身条件好,选择权又太多,你根本不能指望他每天对着你一个人吃饭。”
轻飘飘的语气,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仿似跟她毫不相关。
“嘁”的一声,阮晴不屑嗤笑,“你这一顿指手画脚,我还以为你比我厉害多少呢!”
话题说到这里,不多不少,刚好断在一个恰到好处。
该不甘的不甘、该愤恨的愤恨,每个人,都还有需要自己努力下去的理由。
阮念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路过阮晴的时候,在她身侧停了一下。
“我跟你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我绝对不会给他伤害我的机会。”
阮念和肖其宗分手了。
她单方面宣布的。
傍晚,手机嗡嗡地振动,阮念划在物理练习册上的笔都是一抖。
她盯着手机、动都不敢动,仿佛一动,那手机就会自动接通。
来电显示是一个并不认识的本地号码。
下午在Tco广场,如果不是阮志诚急急打电话叫她回家看着阮晴,她根本就不走不了。
他拖住她的手腕“你别走”,沉下眉眼认真说“真没骗你,名字也是你给我起的,除了这个,没一句话骗你。”
被他攥得紧,她根本脱不开身。“你放手,她们都在看。”
她话音还没落,只觉肩上一股大力,直接被拢着裹进了试衣间。
“这里行了吗?”他问她。
“你放手啊!”阮念冷下脸,声线也扬高了些。她的长相偏淡颜系,细线条、淡颜色,就像几笔勾勒出的山水墨画,给人疏离清冷的感觉,这样的五官生来就很难表达出特别热烈的感情,包括爱慕、包括愠怒。
事实上,她确实很少有太强烈的感情。可是,这个时候,阮念想,她是可以发怒的。完全有理由!被人欺骗这么久,面捏的人也接受不了!
于是很硬气地,又甩他的手,“你放开!”
然而,腕上的手松都没有松开一点,握着手的人反倒不耐烦起来,把她一下压在了侧面墙上。
这一下,就把女孩子唬住了。
‘肖其宗’向来都对她很和蔼的,什么都听她的,他再怎么想,也只敢吭吭唧唧央求她‘给握一下’,她稍一皱眉他就再不敢动一下那种。
她完全没料到眼下这个情形。
她揭出他的底牌,他不应该诚惶诚恐地道歉和任她抛弃么?
怎么他都不虚的?比她还凶?这像话嘛?
这人脸部线条硬朗,眉眼深邃精厉,只是凝重地望着她,他也不来侵略、却也绝不放过她,就这样对峙着。
这时,听得试衣间外有人询问,“小妹妹,你没事吧?”
那兢兢业业的SA微微前倾了身体,想听听里面的情况。她不放心,虽说来店里的情侣客人一起进试衣间并不稀罕,但这二位明显情绪不对。
而且,那个男的搞不好就是‘杀猪盘’!那种‘信用卡’刷不出来的套路,早就过时了,只有这种纯得跟中学生似的小妹妹才会被他骗到!
阮念如遇救星,有了声援力量,在这逼仄空间里也没那么窘困了,底气增加不少,她正打算再把眼睛瞪狠一些、拿出气势来,忽听得头上一道低沉冷酷的声音“滚!”
声音冷、脸色更冷,阮念抬头,只看到一个侧颜直挺的下颌线,冷峭、不耐、恣睢。明知不是骂她,可她登时又不敢动了。
他骗人,被当场揭穿了,居然依旧理直气壮!他占人家试衣间,又不肯花钱,反过来还凶人家SA!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人?!
这时,阮念才好像一个骤然复明的瞎子,猛地想起一些事。
这个人,据说,在B市,就是把同学欺负得太狠了,搞到公检法那里,被退学转到N市来。
来之后,不到一周,学校身高190的篮球队长就被他打掉一颗门牙。
从此,再没人敢跟他抢篮球场。
全年级同学都闻风丧胆的‘金角大王’被他怼得在办公室呜呜哭。
从此,他们班主任都不敢管他。
她怕是疯了!
她惹他干嘛!
而且最蠢的,居然以为凭借戳穿一个谎言就能硬刚他!谁给她的自信。
站在试衣间门口的SA犹豫很久。她扶着门口单人位皮质沙发的靠背,思索可怎么办。这杀猪盘气势汹汹,估计后台罪恶势力很硬。
最后,还是担心在店里出现违法案件而失掉工作的责任感占了上风,她佯作礼貌地问道,“先生,需要帮忙吗?想试哪一款我帮您送进来好吗?”
从那试衣间里,丢出一样东西,落在了她身旁的沙发位上。
“去关门。”他说。
这SA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变了。恭恭敬敬说了句“对不起先生,抱歉,马上。”
她双手奉送那样东西还给里面的男人。慌不择路招呼同事,一齐把外面店门关了,牌子挂出去“贵宾进店,私享购物,敬谢稍候。”
那是Tco的黑卡,邀约制持卡,年消费额保底都是八位数。过年期间祭的财神爷,就是这种人了。
阮念第一次知道,一家店,是可以只招待一个客人的。
宽敞优雅的主白色调试衣间,有明亮的落地镜子、有舒适的休息沙发、台几上还有颜色鲜艳的小糖果。可这样气派的屋子,这位客人却好像只看到沙发后、镜子旁的一个窄小墙角。
把别人堵在那里,动都不给动一下。
阮念再一次后悔死了。
她招惹这个活祖宗干嘛?
他身上的野性并不会比维京海盗缺多少!
按常理,做错事的人就应该乖乖接受对方的安排才是!该消失消失、该退散退散。这个人呢?——明明是他骗了人在先、可他非但没有一丁点悔过之心,而且就连肖其宗一贯的温柔小意也都不演了!
早知如此,她又为什么要拆穿他呢?还不如就当他是‘肖其宗’,寻一个‘腿毛长’‘手臂粗’的理由分手算了!何必折腾成这样。
失算!
可是此时再后悔这些又有什么用?只剩她一个人了,谁都救不了她。刚刚门口那SA估计都退到了十米开外,阮念甚至连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你给我个理由。”这次换他先来找她要说法。
阮念这才知道,前些天,他真的只是在跟她‘谈恋爱’而已。他所表现出来的好说话、懂温柔、听话,这一切的品质全都只出现在他谈恋爱的阶段。
不谈了,他能锋利得像把剑。
她不能慌!
一慌更糟糕!只要让他看透一丝她的胆怯,这事情绝对收不了场。
可是这理由要怎么给呢?
你钱太多、你人太野、你桃花泛滥、你情史丰富、渣得上天入地、你还有个未婚妻?
我想要的是一个匹配的、能长久、不让我担心操心和费心的人在一起?
这里面任意一条她都用过了,事实证明,对他并没有什么卵用。而且这人老早就把套给她下好了。
到现在,阮念还记得那个飘着冬雨的寒冷夜晚,十一点半,在她们家小区的亭子里面。他说,‘我可能会犯错、也会伤害你,但不管发生什么,你别离开我。’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方法能奏效。
“我喜欢的是肖其宗,不是你。”
她是皮格马利翁!既然别人能爱上自己创作出的雕塑,那她也可以执迷于自己想出来的人物!你总不能跟一个臆想家较什么真!
“你喜欢他什么?”
阮念搜肠刮肚。
“他工作上进。”
“我公司不是开假的。”他说。
“他做人积极。”
“我什么时候给你负面情绪了?”他问。
“他体贴温柔。”
“我拗过你一次没有?”
“有,你刚刚还攥我手。”
“肖其宗也经常这么干。”祁成别过脸去,带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你又不给干别的,握一下手腕还不行了……”
阮念“你说什么?”
“没有。”他立正,“以前肖其宗什么样,以后我还是一样。我保证。”
“可是肖其宗比较帅。”阮念郑重地说。
“哈,”祁成真被逗笑了,“你认真的?这种理由你都编得出来,你不是脸盲——”他忽然顿住。
这种感觉是如此熟悉,每每进退维谷,你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就躺在了一个自己挖好的坑里。你想不起是怎么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躺进去的,甚至也会怀疑是有人故意算计你,但你就是没证据。
果真,对面的女孩子可怜兮兮地仰着脸。
“骗一个脸盲症患者,很好玩吗?”
阮念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她只能想到这一招了。
有一种人,他有着强大的自我意识和坚定的自信心,极度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决策,根本不会受到外部环境的压力和影响。
这种人,俗称‘软硬不吃’。
阮念没有办法,她只能赌这个‘软硬不吃’的人,对她还有点怜悯心,于是跑来卖惨。利用他的错、贩卖她的惨。希望能唤起他的良知。
然而事到临头才发现,‘卖惨’也是个技术活。一个人,并不是什么时候想哭就能哭出来的。比如现在,阮念台词都说完了,居然发现自己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她不是感情波动特别大的人,很多难过的事情,自己在心里就消化了。尤其,对于‘他利用她脸盲骗她’这件事,阮念真没觉得受到多大冒犯。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她脸盲、她也知道他知道她脸盲,后来,他也没怎么她。所以算来算去,这件事真的打击不到她。
可是气氛到了,不掉几滴眼泪烘托一下说不过去。
走投无路,阮念只好想起她那早逝的母亲。
她初一的时候,有一次,期中考试因为做数学试题填错了答题卡。数学单科考在全年级第200+,总分在全年级排80多。她妈怒了。一整个晚上,骂她‘脑残’‘答题卡还能填错’‘是瞎了么’……
那个时候,阮晴就在一旁看电视,乐得哈哈的。而那一次,阮晴的排名,是全年级500+。
想到这里,果真感觉眼睛里一点点蓄上了湿意。
祁成慌了,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但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想捧她的脸,却被她一下别开。她的脸生得细腻淡雅,眼圈红的时候,尤其楚楚可怜。
“我发誓,真的没这么想。”他伸了三根手指竖直向天,“我要是有一丁点不尊重你的意思,让我终生没有性能力。”
阮念的手,要死死揪着自己裤子的边缝才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笑、不羞、不怒、不冷脸。
瞧瞧,上一秒还说‘肖其宗以前什么样,我以后还是什么样’,下一秒就原形毕露。
至少,在肖其宗那里,就算要发誓也绝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发!
还说得那么认真、顺理成章的流氓样子。
说不出缘由的,一股滔天的委屈流到心里。别人谈恋爱都可以是光明正大的,只有她,鬼鬼祟祟、蹑手蹑脚。
她也是初恋啊!
想到这里,刚刚酝酿了半晌才勉强漫到眼底的泪水,哗的一下全流出来。
祁成彻底慌了。
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宝贝儿,你别哭,我错了。”他扶着她的脸就开始擦眼泪,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想到哪句全拿来顶上,“那你打我,怎么着都行”“我是喜欢你”“就是想跟你在一起”,“真的,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你别哭”。
男人对白莲花是没有抵抗力的。
阮念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阮晴提到这个词的时候总是深恶痛绝。
她吸了吸鼻子,准备收官,“你是不是对不起我?”
“是。”
“那你能不能跟我道歉?”
“对不起。”
“那你能不能替我做一件事?”
“能。”祁成猛得回过神来,“不是,你别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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